在柏林,见证中国动画的另一种可能性

岁月浅笑的秘密园 2025-02-20 11:09:50

燃比娃

由李文愉导演,上海电影(集团)有限公司、上美影和午夜失焦联合出品的《燃比娃》入围第75届柏林国际电影节新生代 Kplus 竞赛单元,并于今日凌晨完成世界首映。这一成就是上美影自1982年《三个和尚》和1984年《鹬蚌相争》后时隔四十年再度入围柏林,意义非凡。

《燃比娃》中丰富多样且具有实验性的风格和技法展现了动画电影的独特魅力。周迅、杨皓宇和康春雷的配音也是一大亮点。周迅为女首领“阿勿巴吉”献声,杨皓宇为成年燃比娃完成贯穿全片的自述、贝伊勒、康春雷分别为幼年燃比娃及“狗狗”配音。

影片取材自四川羌族民间传说《燃比娃盗火》,讲述了远古时代一只人类部落长大的猴子追寻母亲阿勿巴吉的脚步前往神山寻找“温暖”的秘密,历经千险后从“恐惧之兽”嘴里夺得了火种,全身着火褪去毛发终涅槃成人的故事。他没有与生俱来的超能力,却在一个个挑战中,战胜了对未知的恐惧,最终收获了成长。李文愉导演表示希望用独特的动画语言传达这段关于火的神话,通过探索传说背后的深意来唤起观众对现代社会中爱与陪伴的重视。

在《哪吒2》成为世界动画电影票房冠军的今天,《燃比娃》让我们看到了国产动画的更多可能性。李文愉导演多年致力于独立动画短片的创作,也是大学一线的动画老师,在我们的采访中,他谈到国产动画短片在一定程度上已经获得了世界观众的认可,但国产动画长片在各大电影节的影响力仍比较有限。对于这一问题,他认为应该更多地回到动画本身,探索更加多样的动画语言。《燃比娃》既有对中国传统水墨动画的继承,同时融合了现代的实验动画技法,还有很多中西融合的元素,包括漫画、装饰画、拼贴等美术形式,李文愉希望通过这种多样形式的融合,让普通观众接触到更具创新性和实验性的动画语言。这部影片对独立作者来说也是一个机会,让我们期待今后的国产动画能够百花齐放。

《燃比娃》海报,周迅为女首领“阿勿巴吉”配音

深焦:《燃比娃》的故事灵感来源于羌族民间流传的《燃比娃盗火》神话故事,导演能否为我们介绍一下神话的背景和民族文化?李文愉:燃比娃这个故事是四川阿坝地区羌族的一个古老传说。现在去阿坝,还能看到很多原始的房子,或者在新建的房子上也有白色的石头,这体现了他们的白石崇拜。当地人告诉我,他们对人类起源也有一个传说,是从猴子到人的过程,他们认为这个传说比进化论还要早。燃比娃的故事就是围绕白石展开的。羌族地区很分散,分布在西南和西北的深山里,这个民族只有语言没有文字,所以他们的传说都是口口相传,没有文字记录。不同地区的燃比娃传说都有些差异,但基本都是讲猴子到人的过程,以及如何取回火种的故事。

李文愉导演在柏林电影节为《燃比娃》海报签名

深焦:您在创作的时候和当地人民有过频繁的接触,是吗?

李文愉:是的,一开始我们去采风,也和一些比较权威的专家了解过这个故事。所以,我们得到了很多不同地区,包括不同山沟、小村落对燃比娃传说的不同演绎。

李文愉导演在柏林电影节

深焦:当时是怎么根据原来的神话故事构建出这个新故事的呢?

李文愉:其实关于盗火,我觉得这好像是人类基因里的一种东西,每个民族、每个地区都有类似的盗火传说或故事。像西方的普罗米修斯,还有我们这次合作的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上个世纪就做过一个云南地区的盗火动画短片,叫《火童》。其实都大同小异,很多这样的故事。所以我当时创作的时候,不想按照很传统的方式去创作,直接把传统故事搬上银幕。我觉得对于现在这个时代来说,这样没有太大意义,因为很多渠道都可以得到这样的故事或内容。

所以,我们当时创作的时候,我想如果是一个传说,这个故事背后,这个传说背后到底有没有什么可能的真实,可能的真相?然后它会被演绎成一个传说。当时我的创作出发点其实是在这方面,假设一种真实发生的可能性,然后被人们广泛口口相传,逐渐变成了一个传说,所以我的创作出发点是这个方面。

《燃比娃》剧照

深焦:您认为这个传说背后所影射的,原始人民他们看到的真相是什么?

李文愉:这是一个展开想象力的过程。我不是阿坝地区或者是羌族的人,所以我对当地文化的了解肯定不会比其他专家有更深的见解。在创作的时候,我还是希望贴近自己熟悉的区域。

神话原型中我觉得比较有意思的,一是它是从猴子到人的进化过程;二是火神把火封印到了一个白色石头里,有可能是对现实中打火石取火的演绎。加上那段时间我自己身边发生的一些事情,比如我家的狗生病了,我就想能不能加入一个狗的角色,因为羌族地区对狼和狗都非常友好,不像有些民族可能对狗或狼有排斥。羌族人世代打猎,把狗当作家人一样看待。我跟他们沟通过,如果在这个传说里加入一个狗的角色,会不会有什么不好的地方?他们说没有问题,每家每户都喜欢狗。我就想到了一个进化过程,从猴子到人,从狼到狗,都是进化,而且它们之间是相互帮助的,表现了人与动物之间的进化过程。所以我加入了一个狼的角色,这是传说里完全没有的。

整个故事,我没有拘泥于原本的传说,因为那些版本里有很多神与神之间的交涉。我觉得我更想做的是一个关于成长、陪伴、爱或情感的故事,更贴近人的故事,所以我在这个角度展开了一些想象,探索了一些可能性的空间。

《燃比娃》剧照

深焦:为什么在21世纪还选择追溯到原始人类的语境下去讲这样的故事?

李文愉:这个故事说来话长。其实最早是因为我做完上一部短片后,还没有任何想法。后来,有个朋友接触到了这个传说,就问我这个故事能不能做成动画电影或动画短片。当时我拿到这个故事后,觉得如果做成短片,可能会有点像上个世纪美影厂那种风格。

因为上个世纪美影厂一直在把各个民族的故事改编成动画短片。所以我在想,当下的创作如果再重复这样的做法,也没有意思。我反而觉得如果从另一个角度来分解它,再把这个故事演绎一下,可能会更有意思。所以,就形成了现在这个改编的,与原来传说差异较大的故事呈现。

其实,您说的在现在这个语境下还在研究或做一些很传统的东西,我其实也在做一些尝试。比如,我当时想把传说背后的可能性做成一个电影,我觉得这还挺有意思的一个角度。因为之前很少有导演或短片把传说背后的故事演绎出来,一般都是直接把传说稍作修改后搬上银幕。所以我当时觉得我们这个角度还挺有意思,也不是那么老套,还是比较现代的,但不管怎么样,传说发生的时代就是在人类早期的阶段,我还是希望尊重这个。

《燃比娃》剧照

深焦:这个神话最开始是哪一点触动了您,让您想要进行这样的改编,并与现代生活产生联系?

李文愉:最初是因为这个从猴到人的进化过程让我觉得很有意思。因为这是一个很古老的传说,据说早于进化论,虽然具体我也没法考证它是否真的先于进化论,但当地人确实是这样口口相传的。我觉得古人的智慧很有意思,能在一个传说里呈现猴子和人之间的关系。所以最早是因为这个传说让我觉得很有趣,想把它改编一下。

其次,我是一个相对比较怀旧的人。整个故事也有很多是基于我的一些经历去做的,包括成长和我当时经历了我养了很多年的狗去世。虽然不是很明显地记录我的故事,或者是我和我家狗的故事,但我觉得每个人都可能经历过生命中陪伴你的人离你而去。无论是您还是其他观众,只要经历成长,就会有情感的变化。所以我当时做这个影片的时候,希望能把这些东西放在影片的重点里,引起观众的共鸣。

《燃比娃》剧照

深焦:故事中的母亲虽然出场不多,却令人印象深刻。您当时是怎么构思母亲这个角色的?

李文愉:确实在传说本身中,母亲只是一个在前面提到的人物,后面基本上都是燃比娃的故事,直到最后才提到他的父亲。但是我在做这个片子的时候,觉得这个传说还有一点比较有意思,就是它讲述了人类从母系社会到父系社会的转变。燃比娃的故事开始逐渐步入了父系社会,而之前都是母系社会,也就是说人类的首领一开始都是女性。

到后面,从燃比娃开始变成了男性首领,这是传说中的一个转变。这也是我在做这个故事的时候吸引我的地方,里面有火文明、人类进化、变革。有了这个背景,我就想象身为首领的母亲当年见到火的时候,可能也经历了一些事情。我希望表现母系到父系的传承,她母亲经历的这些事情,燃比娃可能又经历了一遍,他们之间的一些连结。

包括最后,如果剧透一点,就是他母亲带回的那块白石,和他带回的那块白石之间的联系。我想在片子里表现这种跨越时间的人物之间的联系,既隐藏又交代清楚。也许很多观众能看到他们之间的关系,虽然不是特别明显,但还是能看到一些线索。所以我想稍微塑造一下阿勿巴吉这个女性角色,塑造她的勇敢,以及她如何与燃比娃的父亲相遇,结合并生下燃比娃的过程。

《燃比娃》海报,贝伊勒、康春雷分别为幼年燃比娃及“狗狗”配音

深焦:从技法上来说,影片中可以看到很多对中国传统水墨动画的继承,同时融合了现代的实验动画技法,还有很多中西融合的元素,包括漫画、装饰画、拼贴等美术形式。您在创作中是怎样把这些元素融合起来的?

李文愉:确实,就像您说的,我在这个片子里一开始就想放入各种各样的风格,所以也担心会不会太乱。因此,每种风格我都做了一定的定义。比如说里面有一些定格动画的拍摄,很多是用石头,因为石头在整个片子里是一个线索。燃比娃从猴子到人的进化过程学会使用手、使用工具甚至后来创造工具,而他一开始使用的工具就是石头。他和狼之间的交流,我也用石头来表现,包括狼很喜欢石头。所以有些地方我用石头做了一些定格动画,来交代他和狼之间的沟通。

其中有一段剪纸动画,我觉得那段是人生中很美的过程,所以颜色相对明亮一些。整个影片的基调一开始偏黑白和单色,到后面色彩逐渐丰富,但最丰富的地方还是剪纸那段,因为那段可能是每个人的人生中值得反复回忆的美好过往。

此外,我还用了各种各样的尝试,让动画语言体现更多。我自己非常沉迷动画语言的独特性,它非常丰富,但一般商业动画影片里用的极少,有些甚至没有动画语言。所以在这个片子里,我更想尝试用更多的实验性和纯动画的语言来叙述。

比如,有一段我用了图形语言,像莫比乌斯环,来表现迷途、迷路找不到尽头的情节。还有一些其他的尝试,正负相、循环、变形等动画本体语言。总之,我想让影片的语言更丰富,同时尽量让大多数人都能看懂,所以在叙事上做了一些结合。

《燃比娃》剧照

深焦:您在影片中分了几个章节,每个章节的风格都有递进,包括从黑白到后面色彩越来越多,形式上越来越丰富,与人物的成长和情节的走向结合得很好。

李文愉:当时我们对色彩的运用确实有一个明显的变化,尤其是在他进入草原之后,色彩变得鲜艳起来。当时我在研究羌族的一些美术,发现他们最有特色的艺术之一是羌绣。所以我想把羌绣的元素放到影片里,但他们的绣品更多是在服饰上,而影片中角色穿的是兽皮,不可能在兽皮上绣花,那个时代也没有这个工艺。

于是我想用一小段来做一个过渡,也就是后来花海的那一段。我用羌绣来表现草原上的花,表现时间的变化,从种子发芽到花草茂盛的过程。这些图形很多都是参考了羌绣的图案和羌绣常用的色彩搭配。我们最终是找当地羌绣的非遗传承人来绣出这些图案,最后是用定格动画的方式,把实体的羌绣绣品拼合成了动画片段。

所以,影片中确实融合了很多风格和元素,使得整体更加丰富。

《燃比娃》剧照

深焦:不仅是在美术形式的丰富和多样性上,燃比娃在动画语言上也有很多巧思。我比较关注的可能是剪辑这一方面,比如第二章结尾的片段,这里用了一个非常快节奏的蒙太奇来表现燃比娃开始使用工具,以及像人一样直立行走的蜕变。我觉得您在动画语言和电影语言的使用上很有匠心。您在这方面是怎么构思的?

李文愉:这方面我最初确实是想用一帧帧的方式来呈现从爬行到直立行走,再到奔跑的整个过程。一开始也没定下来具体用什么方式来呈现。我甚至约了很多朋友,说要不然大家一人画一帧,按照大致的时代变化来呈现。后来我觉得干脆按照艺术史、美术史的风格变化来呈现。比如最早它还在爬行的时候,我用了一些最原始的方式,就是在泥土上绘制,在沙子上,或者在岩壁上,之后有一些像古埃及、古希腊的风格,再到后来的印象派,一直到当代的风格。整个过程相当于从最原始到现当代的一个时间变化。

当时我想,每一帧的风格都不一样,但用一个动作来呈现,也就是从爬行到直立,再到奔跑,用这个动作来串联起来,从角色动作和情节上是一种进化,从美术上也是时代的演变。中间我还想了一些图形的东西,比如里面还切进了一个像DNA结构转动的图形,我也把它切成一帧一帧的,穿插在其中。

《燃比娃》制片人王安忆在柏林电影节深焦:通过艺术的图像史来表现人类的进化,非常直观地给观众带来视觉上的感受和记忆。

李文愉:是的,就像我刚才说的,我们这个片子想更多地让普通观众接触到这些手法。其实我运用的每一种手法,在动画短片、实验动画或者独立动画里可能都有,也许不是叙事的,而是一些实验性的东西,但普通观众可能很难看到。

所以当时我觉得有这个机会做一个长片,它能成为院线电影,让普通观众接触的几率就会更大一些。我想把这些很有意思的手法或者技法表现方式放在一个长片里,希望能让更多的观众了解。看到之后,他们会知道动画有那么多样式,它不仅仅是每天电视里播放的卡通或者小朋友看的动画,还有很多很有意思的表现形式。希望通过这个影片,让更多的人了解动画的各种可能性和多样性。

《燃比娃》剧照

深焦:本次影片也是由上海美术电影制片厂出品的,和上美影合作的过程大概是什么样的?

李文愉:是的,最早我们是做了一个很短的demo,大概两三分钟,在南京的一个创投会上被上美影发现了。他们看到后就跟我们谈了合作的可能性,后来就有了后面的创作过程。我觉得上美影对新一代的动画作者还是非常支持的。

比如他们的《中国奇谭》,其实也是很多中国独立动画创作者一起完成的项目。在这方面,我觉得上美影还是挺包容的。在我的创作过程中,他们虽然对我的一些风格有所担心,但并没有太多干涉,给了我很大的创作空间,这一点我非常感谢。

整个过程分了好几个阶段。最初是剧本阶段,因为我们的剧本一开始我就没有太在意,写得都是大纲,比较单薄。毕竟里面更多的是视觉呈现,剧情本身也没有太多对白,所以剧本写得并不详细,很多地方我只是用文字大概描述了视觉呈现。当时的剧本现在看来还是离真正的剧本比较远,单看文字可能很难明白,只有在我脑子里才是清晰的。所以一开始需要给别人解释大概发生了什么,我脑中的画面是什么样的,也许剧本中一两句话的东西,我脑海里早已勾勒了非常清晰的镜头。

对于我这个类型的创作者,有动态分镜会容易解释我想表达的是什么,美影厂有自己的审核机制,结合动态分镜整个审核就顺利很多。但我的镜头数比较少,很多地方都是相对长的镜头,这与传统的叙事分镜不太一样,这也是需要和审核的专家解释的。但越往后,随着动态分镜和一些原动画的完成,影片的样貌更清晰了,我收到越来越多的支持和鼓励。

《燃比娃》手稿

深焦:影片的配音有周迅和杨皓宇两位老师参与完成,这也是影片的一个亮点。您在与两位老师合作的过程中,有没有什么有趣的故事想要跟观众分享?

李文愉:这两位老师的加入其实是在预期之外的。最早我们没有确定配音演员,还在纠结和犹豫。影片在最初的时候入围了FIRST创投单元,那一年的评审就有周迅老师。我一直很喜欢周迅老师,她的声音非常特别,有很强的辨识度。当时我就跟制片人说,我们要不要邀请周迅来配音?但我们觉得也许请不到吧,毕竟她很忙。

结果在创投会结束后,周迅老师主动联系了我们,表达了对影片的喜爱,这让我们非常惊喜和高兴,我们试探了她配音的可能性,她没有拒绝。之后制片人和周迅老师经纪团队建立的联系,认真邀约,也在影片完成度比较好的时候和周迅老师约了看片。周迅老师人特别好,一直鼓励我,当然也会提出建议,我为此做了一些修正。她在成都拍戏的时候,我们还见了面,沟通了一些配音的细节。她在非常满的档期里抽出时间完成了配音,虽然协调过程很艰难,但她还是很认真地完成了工作,这是她第一次给动画片配音,结束的时候她大呼“好玩,好玩”,是非常有童心的人。

杨皓宇老师是我们制片人的朋友,有一天制片人问我觉得杨皓宇的声音怎么样。我最早看杨皓宇老师的作品,很多都是喜剧,他的声音总是让我想到喜剧角色。制片人让杨皓宇老师录了三个测试段落发给我听,我发现他的声音非常专业,感情到位,很有故事感,基本功也很扎实,后来我才知道他录测试段落都只录了一遍。配音现场我没有给他讲太多戏,他就能很好地捕捉到角色的情感,所以我觉得他非常适合这个角色。

在录音过程中,杨皓宇老师和周迅老师都非常认真。很多地方我和配音导演都觉得已经很好了,但他们还是会主动提出再录一遍,觉得有些地方还可以更好。他们的专业精神和认真态度让我非常感动。总之,和这两位老师的合作非常愉快,他们都特别好。

《燃比娃》海报

深焦:影片入围了多项国外电影节的奖项。作为走出国门的动画,您最想传递的中国动画的观念或意识是什么?

李文愉:你要说这个我就觉得有点太大了,实际上有点模糊。我并没有太多地去考虑我要传递中国动画史,我更希望全世界能看到我们的影片,是各种各样的都有。现在其实中国的动画短片,在国际电影节或动画节上,确实逐渐有了一席之地,因为有很多短片作者越来越成熟,他们的作品被很多电影节和国外观众认可了。但中国的长片动画确实,认可度可能比短片稍微差一些。我们会发现在各大电影节上,中国的动画长片相对较少。

所以当时我们希望能让更多的电影节看到中国的长片动画,不仅仅是那种三维商业动画,还有各种各样的风格,包括之前像刘健老师的《大世界》入围柏林电影节主竞赛之类的,我觉得都是非常好的,因为风格都不一样。我们希望能通过这些作品,让世界逐渐知道当代的中国也能做出好的长片动画。

《燃比娃》手稿

深焦:您之前主要致力于短片动画方面的制作。这次是您的第一部长片动画。综合您之前短片创作和这次长片的经验,为什么我们的长片动画比较难走出国门?您的观察是什么样的?

李文愉:我觉得问题可能还是出在创作者的意识上,近几十年长片动画的创作,很多导演很少是从短片动画开始的,他们很多都是从产业里一层一层上来,比如从动画,到原画,再到更高的职位,或者是现在三维动画,他们从三维比较基础的环节慢慢地往上走。

真正从短片走出来的导演,做长片的相对比较少。因为长片动画涉及到的专业知识更多,可能更多的还是电影本身。对动画的认识和动画语言的探索可能会少一些。就像我这次做这个片子也发现,长片和短片确实很不一样。如果用纯实验的方式,或者是很动画语言的方式去做长片,会发现很吃力。

首先在节奏上,很难让观众沉下来看将近90分钟,或者至少70分钟以上。短片因为只有几分钟,观众可能会觉得很好奇就看完了,但如果七八十分钟全用很动画的语言去呈现,观众可能会跳出,接受度比较有限。所以,如果一开始就去做电影的话,我觉得创作者不会有很动画的思维,肯定还是以电影或叙事的思路去做。

现在我们看到的大多数商业电影,可能在特效和风格上是动画的,但故事和呈现过程还是传统拍摄电影的方式。所以,我觉得现在很多独立作者更多地去思考动画本身。在短片创作的时候,他们有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去思考动画到底是什么,动画可以表现什么,有什么样的可能性。

美影厂的老导演们很多都是从短片开始,之后做长片,我也是从这一步走过来的,所以我觉得自己还是比较了解动画的。我觉得动画有自己的特点,有和实拍电影完全不一样的优势和劣势。我们怎样把动画的优势呈现在影片里,是我们做动画长片时要去做的。

《燃比娃》手稿

深焦:您多年来一直致力于独立动画的制作,但市面上普通观众更多看到的是一些商业动画。您如何看待目前国内独立动画的生态?您认为商业动画和独立动画之间的关系大概是怎样的?

李文愉:其实这几年我觉得独立动画作者逐渐找到了方向。你会发现,像《中国奇谭》、B站的胶囊计划等,都在挖掘独立创作者,并给予他们更多支持,国内的费那齐、东布洲、Hishorts!也给了独立动画很好的展示平台。据我所知,参与这些项目的作者们在制作费用上其实还挺可观的,比传统公司上班有时候还好。这一点我觉得已经是一个质的飞跃了,我们最早做独立动画时完全一分钱没有,全凭一腔热血。现在至少在这方面有一些机构、有人能够支持了。

其次,在广告领域,其实很多动画作者也在涉及这方面。因为动画的语言和形式,有时候更多是一种想象力和审美创造力的呈现,和创意广告渴望的表达很贴切。所以这一点上我觉得也还比较不错。但这几年,随着AI的出现,可能也抢了一些饭碗。我发现很多品牌方也在用AI做广告。

不过,我倒是觉得AI毕竟还是个工具,它能做的东西还需要有创意的人来提出创意。有些没有创意的人可能永远想不到AI也能做出其他不一样的视听效果。所以,我觉得整个大的环境其实还是逐渐在变好。当然,这两年整个经济,包括电影行业,其实也不是特别乐观。但即使这样,也比我们刚毕业那会儿要好得多。我们刚毕业那会儿,完全没有人支持独立创作者。

《燃比娃》剧照

深焦:您作为动画专业的老师,在大学一线教导新兴一代学动画的同学,您认为做好动画最重要的是什么?

李文愉:是的,我上课的时候希望大家首先能够热爱它,喜欢它。你想做好动画,肯定得喜欢这个东西,才能沉下心去探索它。怎样才能喜欢呢?其实就是把它当成一种玩具,有时候你要去玩动画,拿动画去玩,才能有更多的乐趣。要不然天天一帧帧地去画,有时候确实很枯燥。但如果你把这过程想象成一种玩的过程,可能就不一样了。

首先是这一点,其次是审美,还有一个眼界要开阔。因为老师都是有局限性的,艺术有着各种各样的可能性,不可能一个老师全教了。所以其实更多还是去看自己,提高自己的眼界

还有想象力也很重要,保持对身边发生的一切的好奇,把情感和感触汇集成一个表达。我倒是觉得技术反而是最容易呈现的,包括现在 AI 出现了之后, 说不定也能帮大家把动画做好。深焦:《燃比娃》现在入围了许多国外电影节奖项,今年就有望在国内发行,与更多观众见面。您对这方面有何期待?

李文愉:我的期待就是能让更多人看到这部电影。因为电影和艺术都是主观的,每个人对作品的看法都不一样,有人会喜欢,有人可能不喜欢。但我还是希望不管喜不喜欢,都能让更多人看到它。基于这个想法,我们原本计划冲击柏林、戛纳、威尼斯等电影节,比较容易被关注到,就有更多被看到的可能。目前影片入围了柏林电影节,发行和上映计划都会提前。

《燃比娃》剧照

深焦:之前院线上的动画大多比较传统,形式也较为单调,所以很希望这部创新性更强的《燃比娃》能给观众带来新的观影体验,观众会如何反应也很令人期待。

李文愉:嗯,我觉得这部影片对我们这些独立作者来说也是一个机会。之前很多独立作者可能没想过要做长片,因为觉得有点遥不可及。我之前也是这样,如果不是美影厂的支持,我可能也没有机会做这部电影,会觉得遥不可及。所以我觉得这是第一步,可能让大家都有了希望,那些有欲望的作者们,他们可能也会去进行后面的新的创作,也许今后我们的动画长片会百花齐放。当时制片方投这部影片的时候,也是希望它能激起一点水花,给中国动画带来一些新的活力。

深焦:希望《燃比娃》未来的发行上映一切顺利,和更多观众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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