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啦!来啦!就来啦!”
听到院外擂鼓般咚咚咚急促地敲门声,向顺发从老婆杨圆珍白花花的身子上爬起来,掀开被窝,拨开家织布黑蚊帐,坐在床沿边,蹬腿伸手,一边穿衣裤一边探头探脑向外恼怒地吆喝道。
“早不来迟不来,偏偏闯到这时来。脑壳进水了!”
向顺发边扣衣边嘟囔,圾拉着破棉鞋,迈着碎步叭嗒叭嗒地向外走去。
“哐啷!”一声,他启开了油滑的门舵,透过缝隙见是自个儿妹子向群英,便“吱嘎”一响,推开了两扇漆着桐油的沉重的大门。
“英英,这么早就来,天才麻麻亮!有哪样急事?”向顺发看着妹妹向群英气喘吁吁地走进了院子,“哐”的一下关上门,似乎有些嗔怒地问道。
“大哥,无事不登三宝殿,为了仙鹅的事,我今早朦朦亮就起床赶路了,你可不要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哟。”
说话间,屋檐下的狗窝里一只黄公犬被惊吓得一跃而起,“旺旺旺”地小跑过来,来到向顺发身边使劲地摇着毛绒绒的尾巴,掉着个长舌舔着他的衣鞋,又准备扑向群英身边去。“小黄黄,快跟老子老实点。”怕吓着妹妹,向顺发吼了一声,小黄犬于是乖顺起来,抬头一边嗅着群英双手一边摇尾乞怜。
“好了好了,不啰嗦了,进里屋去烤烤火,看把你口皮冷得像乌茄子。”
进了堂屋,走到黑黢黢的角落里,向顺发从灶前搂了些干枞毛和柴棍,放到火塘边,一边摁着膝盖掰柴一边发着火。
“仙鹅妈,快起床!英英来了,该煮早饭了。”
猛然间,向顺发扯着嗓子乜斜里间一眼,嚷嚷着。
昨日山江赶集,向群英背着个大竹篓,到家禽行走来走去,准备买个猪仔喂过年,人丛中与月亮寨的刘久珍篓碰篓,不期而遇,刘久珍的娘家是杉木村的,侍嫁闺中时,跟向群英在寨子里常常睡在一张床上,乃无话不说的好闺蜜。多日不见,眼下俩人亲然的像姊妹,挪到路旁樟树下,睡沫横飞的拉起了家常。
“珍珍,你总算把儿子养出了头,如今考上了兵,再到部队里摸爬滚打几年,提提干或考个军校,你就可以安安心心地享清福了。”
听说刘久珍的儿子杨胜丙参军入伍了,向寡妇羡慕的要死,啧啧称赞。
“可不是嘛,但我家丙丙口笨,不会甜女子,我现在最大的心愿是想赶在他入伍前,帮他寻门亲事。”
听到向群英夸过后,刘久珍又低下头掰着指头轻声细语地说。
“哦,那你寻到了吗?要什么条件?”向群英好奇地瞅一眼刘久珍问道。
“见是见了几个女子,但丙丙都看不上眼,她们不是歪瓜裂枣,就是大水桶腰,或是扫帚大的一个一字不识。”
说到这里刘久珍停顿稍许,又盯了一眼向群英接着说:
“你哥家的鹅鹅,放人了吗(嫁人)?那可是个百里挑一的俊妹子,十里八村都认识,又高桃又有文化,我可是看着她一把屎一把尿长大的,谁家能把她娶走,可是前生修了大佛积了德哟。”
等刘久珍连珠炮的说过后,向群英并没忙着回答,皱眉思忖后,微笑地说:
“她哪能跟你家的丙丙比呢?女大十八变,媒婆倒没少踏过我哥家的门槛,气人的是这鬼姑娘心比天高,一家没相中,把媒婆恶得屁颠屁颠地走了。发誓再不登向家门槛了。”
向群英开着双眼说瞎话,明明自家外甥女早已偷偷许给杉木村的龙天保了,可看着眼下的龙家境况日落西山,便多了个心眼,暗自不表,欲求另攀高枝。
“那你看我家能不能有缘跟你哥家结成亲家?”
听说向仙鹅还是名花无主,刘久珍喜出望外急不可耐地盯着向群英问道。
“仙鹅能让你家看得起,我代哥向你谢谢了,不过话又说回来,我是巴不得你们能早日结为儿女亲家,可这也不是我一腔情愿的事,得回去问问哥嫂,听听仙鹅的意见,对不?”
见到向群英松口应承了,刘久珍满脸堆笑地扯着群英的衣角,叮嘱道:
“那是的,那是的。我就拜托你明天去你哥嫂家套套口风,真能成了,除了酬谢银子外,我还保证送你只大猪蹄,一双自做的灯蕊绒新棉鞋。”
“好,受你之托,明早我就到大哥家去。我可不是为了银子和猪蹄,谁叫你是我的好姊妹呢。”
两人哈哈哈哈地笑开去,肩并肩拉扯着走远了。
这正中向寡妇的下怀,乃求之不得的美差事。
为了践约,翌日天刚放亮,向群英便摔着双手,上气不接下气地爬山涉水赶到了大哥家来。
红旺旺的火坑旁,向顺发搓着烟草绳,边抽烟边听着妹子介绍来意。
“这么好的人家,你可以早帮我应诺下来,还磨叽什么。”
向顺发仿佛妹子来迟了,抑或是想到,你可以先斩后奏,否则,过了这个村就没了那个店,他瞪了眼妹子埋怨说。
“我们可是已经同天保家订过亲了,怎么能说毁就毁呀?比翻书还快,就不怕别人背后戳我们家的脊梁骨吗?”
柳条个,黄骊声的杨山玉,雪白的脖子后绾着个溜光的发髻,发髻上别着根长银簪子,挺立的胸部把束着条绣有鸳鸯戏水图案的围裙撑得高高隆起,此时,她挺胸翘臀地伸手把一个盛着热水的瓷花杯递给盘腿而坐的向寡妇,和风细雨般说了一句。
“女人头发长,见识短,你懂哪样?只管把圈里的猪喂膘,老子就服你了,其它的不要你操心。”
听到婆娘这么一说,向顺发火冒三丈地诉落道,随即“呸”的一声把嘴里的烟蒂向地上吐去,又呸呸呸地朝掌心吐些口水接着使劲地搓他的烟绳。
杨山玉也不同他计较,用围裙揩了揩手,姗姗而去,来到灶台前,用土钵子把米淘净又哗的一下倒进冒着水泡的锅里,捂上盖子后,又挽起衣袖,蹲在灶孔前,微微前倾地再把一把干柴添进去,红红的火苗几乎蹿了出来,差一丁点就要燃到她的脑额了,在火焰地映衬下,此刻,杨山玉鹅蛋脸白里透红,尤为娇饶耐看。
“嫂子,大哥还不是为了仙鹅以后过得舒坦些,才这样的。先前,是我们家成份不咋地,才低三下四地把仙鹅许配给龙家找个靠山,可如今世道变了,我们用不着夹起尾巴委曲求全做人了,替仙鹅找个好人家不应该吗?你看龙氏家族败落成什么鬼样了,还把仙鹅往火坑里推吗?”
见到嫂子闷闷不乐,向寡妇端着水杯走到杨山玉身旁,一边呼呼地吹着杯中的热气一边哄劝着。
“话是这样说,可我心里还是像15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的。”
杨山玉揭开锅盖,挥起锅铲,朝着热气腾腾开了冒着水泡的锅底米粒操了操,怯懦地说。
“别啰嗦了,这事就这么定了。今朝她姑也辛苦了,你把笼里那只不下蛋了的麻花鸡娘宰了,好好谢谢她姑。”
向顺发站起身,把身后蛇一样蜷缩的草绳理了理摔直了,不由分说地向老婆杨山玉吩咐道。
在向寡妇地搅和下,向仙鹅跟龙天保的婚约也真是气息奄奄直到最后黄过去了。
事后打听,原来一切都是向群英从中作梗,龙天保一家顿时气红了眼,暗地里直骂向顺发全家是喂不饱的白眼狼势利眼不得善终,就当在那些困苦的日子里给他们家的挤济是喂饿狗了。
“把我家当软柿子捏,门缝都没有。我会迟早让你们一个个都尝尝我龙天保的辣椒水是如何刺辣的。”
他伺机而动。(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