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陆军丨(清明)回忆父亲的革命一生

大院文化 2025-04-01 04:59:22

文/李陆军

在河北省冀中晋县东关村,我们李姓是一个大姓望族。

我父亲李廷政是祖父辈中长子,在14岁时被送到河北省立正定师范中学念书。在校期间,受到时任校国文教员的于姓老师关注。经过考查,于1925年,在父亲16岁时被发展成中国共产党党员。1925年上海爆发“五卅”惨案。正定特支发动各界群众成立“沪案后援会”后改为“反帝雪耻会”进行反英,日帝国主义大宣传。这一运动暴露了部分学生和教师的党员身份,其中包括我父亲,父亲等一批共产党员和进步学生被开除。

党组织委派我父亲参加山西晋军。以军列押运员身份掩护华北局书记薄一波的交通员的真实身份。1927年被派往广州参加毛泽东主办的广州农民运动讲习所。以军列押运员身份带了一批中共传单到天津,准备组织交接后坐船到广州。到达天津后,这批传单被军警发现,随即被補。在审讯过程中,始终未承认身份,最终因证据不足,被判七年有期徒刑。父亲刑期滿后被释放。

1931年中共河北省委被破坏,省委秘书长郭亚先,省军委书记廖划平,省团委书记李国玉被捕叛变,使北方局的中共地下组织遭到极大损失,先后有300多名各地组织负责人和党员被捕入狱。分别关押在北平草岚子监狱和天津反省院。同时已在狱中的薄一波是知道父亲的党员身份的,同时也是唯一在狱中没有暴露身份的党员,以秘密身份加入了狱中党支部,参与了支部领导的狱中斗争。

后来天津反省院剩余的党员全部转移到北平的草岚子监狱。(因我父亲的党员身份一直未暴露故继续关押在天津反省院)1936年北方局书记刘少奇与北方局组织部长柯庆施商议,请示中央负责人張闻天会同在陕北的其他中央领导同志共同批准,让这批剩余的61名共产党员,其中包括薄一波,刘澜涛,安子文,杨献珍等。履行敌人所规定的出狱措施(写悔过书)出狱。就是这一正确决定造成了文革期间著名的61人叛徒集团案(文革后期父亲对我说,因我没有暴露身份,是刑满释放的,从此与这些同志在未有什么工作与个人的交集,不然就不是61人叛徒集团了,很可能会成为第62个)。

父亲在1934年释放。当时中共地下组织被破坏严重,已经找不到党组织了。遂返回家乡,一边寻找组织,一边以教书为生。直到1937年底偶遇党员谷小波,同时又联系上了另一个党员冯荫槐,三人成立了晋县第一个党支部,(党章规定:脱党党员恢复组织关系需履行重新入党手续,至此父亲的党龄从1937年算起)父亲任支部书记。后联系发展了二十多名党员,成立了中共晋县县委,(这时已经恢复河北省委组织的联系)父亲任晋县县委书记,同时冀中抗日斗争形势发展很快,随即成立了八路军晋县县大队,父亲任大队长兼政委。这时谷小波已经调走(谷小波解放后在外交部工作,曾是第一任驻约旦大使)这个时期,八路军在冀中冀南晋西,晋西北,大力扩军。晋县县大队130多人在父亲带领下编入冀南军区新独四旅二团任作战参谋。从此父亲开始了近一生的军旅生涯。

父亲率县大队集体参军后任团作战参谋,团参谋长,晋察冀抗大学员队长。解放战争时期任晋察冀武装部动员部部长,解放石家庄时任前线兵站站长,并以新成立的石家庄军分区政治部主任身份进入石家庄,随后任华北军区武装部下属武装动员部部长,后调入炮司组建武器试验训练大队,并以训练大队为基础成立了解放军军械学校,(这个学校归炮兵司令部所辖校址在北京通县,后改称军械学院院址在石家庄,现在是解放军陆军工程学院石家庄院区)父亲是第一任校务部长。

父亲1955年授上校军衔,行政11级同时授三级独立勋章,二级解放勋章。1956年调548直属库任主任,1962年调白城平台武器试验基地,任管理部付部长兼生产处长。(这个基地管理部就是当年成立的白城201办事处军马局的前身)当时平台基地与1960年成立的总后白城办事处实行多层,双重领导。基地的负责人多人同时兼任白城办事处的负责人。1964年军委下达一个文件除作战部队,特殊工作外,所有的师以下,年滿55周岁的无特殊原因要离职休养。我父亲正好在杠内,随即于1965年初办理了离职休养手续。并于1966年底搬到了白城办事处大院内居住。

总后在河北石家庄,邯郸,保定,邢台,承德同时建了五个干休所。我父亲于1968年初以副军职安置到石家庄干休所。父亲于1993年11月去世。父亲的一生虽然没有经历过大的惊涛骇浪,可也算是九死一生。如果在天津没有被捕而到广州参加农民运动讲习所。据记载,三届讲习所的四百多名学员,解放后只幸存了七人,大部分人都为革命牺牲了,还有自行脱离革命队伍的,还有个别的投敌叛变的。如果在狱中暴露了身份,先不说能不能出狱,就是文革那一关就不好过。

抗日时期,新独四旅的任务主要是牵制日军一个旅团,执行的是牵制任务,基本上没有太大的残酷的战斗。父亲唯一参加的残酷战斗是日军在冀南开展的铁壁合围大扫荡。冀南军区机关,冀南区特委及后方机关,学校,医院等六千余人被圈在包围圈内。父亲帶着4个连四百余人是偶然路过,也被围住了,率部队主动参加了突围战斗,经过几天的残烈战斗终于突出合围,四百多人只剩下不到一百人。

父亲的形象在我眼里是高大的,父亲的经历深深的感染着我,父亲的革命意志与行为态度时时都是我效仿的榜样。

1959年,父亲曾给当时炮司政治部写过一份说明材料。内容是把从1925年入党至1937底重新履行入党手续的12年经历,做了一个详细的说明。几个月后,收到了炮司政治部的回复:材料已递交国务院办公厅,在通过办公厅把材料转交给薄一波办公室(薄一波时任国务院付总理兼国家计划委员会主任)。炮司政治部说至今没有收到国务院办公厅的回复。许多年后我问过父亲,父亲说,薄一波是他所知道的唯一能证明那段历史的证明人。之所以没有回复,极大可能是当时薄一波工作太忙,办公厅或是薄办没有把材料让薄一波看,那个年代,这类的材料他们收的太多了,在国家事务面前,这类的材料根本不会去打扰首长。

1989年,总政下发了一个文件。要求全军副军职以上的在职及在世的离退休干部撰写自传。此时我已转业回家。利用出差的机会,走访了父亲大革命时期工作过的地方:正定挡案局,天津档案局,太原,阳泉档案馆,八路军太行纪念馆,八路军一二九师司令部纪念馆,晋县党史办等。落实了父亲的部分经历,结合父亲留下的历年工作笔记,由父亲口述,我执笔(父亲的右手三级甲等伤残,战伤,缺右手食指和中指,加上年纪大了,写字不方便)写了6万多字的自传。这份自传通过干休所交给了北京军区政治部存档。现在由于历次军改的原因,档案在什么地方?不知道。但总会有一个它应该在的去处。

父亲去世后,干休所通知:需要一份父亲的生平。当年我手写的自传手稿找不到了,但内容我还清楚的记得。

我写了一份十几页的简历生平材料,其重点还是那脱党十二年的经历。过了几个月。干休所转给我一份北京军区政治部的文件性通知。之所以说是文件性通知,红字开头,内容如下:李廷政同志1925年至1937年11月之遗留党内历史问题,经调查审核,认定存档。落款是北京军区政治部,加盖北京军区政治部印章。并附总政干部部的意见:审核确认,留北京军区政治部存档。落款:总政治部干部部,加盖干部部印章。至此纠结于父亲心里的一个心节终于解开了。

父亲在世时我曾经问过父亲,解放后,大革命时期的早期中共党员已经所剩不多了。如果你的问题早点解决,那你的职级与待遇远不止付军职,父亲微笑摆摆手说:你想多了,我想解决问题的初衷是我把我最年轻的岁月献给了党的事业,我从未对这段经历而后悔,反而更激励了我以后的革命斗志,我只是要这记住这段历史。这份文件性通知,给我父亲革命的一生画上了一个圆滿的句号。

李陆军的军装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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