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 园 长

编 | 陈梅希

黑龙江的蔓越莓、崇明岛的藏红花、甘肃的“南美白虾”、山西的大闸蟹......要不是这次哈尔滨旅游爆火、各地兴起互送特产的风潮，来了一次“农业大摸底”，大部分人们并不知道，那些看似高端洋气甚至带着外国名字的名优农产品，原来自己家乡就有，甚至已经悄然成为国内乃至全球都举足轻重的产地。

比如，提起“咖啡之都”，很多人的第一反应都是上海——一说咖啡，似乎它总是和现代商业文明联系在一起的。而咖啡豆在国内的最大产地，却在上海西南2900公里的云南。

云南是中国咖啡第一大省，产出了中国95%以上的咖啡。一个冬天的下午，刺猬公社来到中缅边境的云南保山。怒江河谷之边，高黎贡山脚下的这座边陲小城，“适合居住”“养老胜地”一直是它的标签，即便时节已是深冬，怒江的水汽和高原的阳光将山谷中的小城包裹住，让这里的气候如同温暖的春季，阳光充足但不干热、水分充足但不潮湿。

“洋气”的咖啡和西南民族风情浓郁的小城，给人的感觉始终有些“不搭”。但在保山，路过三四线城市“标配”吾悦广场，有星巴克、瑞幸等大牌连锁咖啡店，也有本地咖啡、茶饮店。

很少有人知道，在云南，保山的产量排第二，却是最好咖啡的生产地：云南10个精品咖啡庄园，5个在保山。这座隐秘于西南山区的小城，为什么有这样好喝的咖啡呢？

离开保山市区，约半小时车程就进了山。刺猬公社来到的这片咖啡园，位于保山潞江坝新寨村，号称“中国咖啡第一村”，是云南保山小粒咖啡核心产区中的核心产区，咖啡树、鸡蛋果树和榕树长满了目之所及的所有山坡，澄澈的碧空之下，几乎只有蓝色和绿色两种色彩。

这里最早的咖啡种植历史，可以一直追溯到上个世纪50年代。潞江坝的咖啡产业几经起伏，曾经“归零”，但在最近十年，咖啡已经是这片村子的支柱产业。

咖啡园里面，时不时能见到各类咖啡相关企业的logo，瑞幸咖啡、辛鹿咖啡、京东超市......表明这里是他们的咖啡产区；村子里挨着山脚公路近的地方，到处都是“咖啡主题民宿”的招牌，这种能喝又能住的“跨界”，唯有在潞江坝才能见到。

这里独特的干热河谷气候，气温高、光照足、雨量适中，昼夜温差大、再加上周边腾冲火山喷发带来的火山灰土壤，钾肥含量丰富，“浓而不苦、香而不烈、略带果酸”，是这片小粒咖啡的最大特色。

在一棵长在水塘边的榕树下，这片咖啡园的主人张和云说，他已经在这里种咖啡将近半个世纪。瑰夏、铁皮卡、卡蒂姆等咖啡树品种都有，前者是相对高端的品种，最近几年才开始种，只有半米高，还没到大规模采收的时候；后者则比较平民化，有的已经种植多年，咖啡树长得有一人高。尽管这里并不缺水，但在前几年为了咖啡生长得更好，他花了7万元，给整座咖啡园上上下下的每棵咖啡树都铺好了供水管道。

冬天正好是咖啡收获的季节。没有亲眼见过咖啡果、只见过咖啡豆的人，总会以为咖啡是一种坚果。收获季节的咖啡树上，长着的却是鲜红色的小小“浆果”，枸杞大小，剥开成熟红色咖啡果的表皮，并不能直接看到咖啡豆本体，而是一层薄薄的果肉，尝起来有一点清甜的味道，最里面才是咖啡豆。

咖啡的采收是个费时费力的活。由于果园位于山坡上，大型的机械化设备进不来，再加上咖啡果很小，目前只能靠人工带着背篓一颗颗摘下来，再手工剥离果皮、果肉，放到院子里晾晒处理。正午的阳光穿透怒江河谷上空的薄云，洒在这片西南风情浓郁的院子里，到处都是若有似无的咖啡香气。

忙碌的时候，张和云一家顾不过来，常常要附近的村民来帮忙。在初步的加工和晾晒之后，咖啡豆被送往工厂，由工厂进行烘焙和深加工，最后变成包装袋里的咖啡豆、挂耳咖啡、浓缩咖啡液、咖啡粉，成为都市打工人桌上提神醒脑的饮品。

最近的一份数据显示，尽管云南咖啡占了国内产量的绝大部分，但相比其他精品咖啡产地，云南本地的种植户没有赚到大钱。比如潞江坝，已经是核心产区中的核心产区，但这里的样貌和大部分西南村镇区别不大，更比不上距离不远但闻名于世的丽江、大理、和顺等古镇。

以一杯30块的咖啡为例，种植户一般只能从中拿走一块多。位居产业链底端，带来的不仅仅是费大劲、赚小钱的痛苦，更是位居产业价值链低端的“卑微”。

以前，云南咖啡是各大咖啡巨头在中国的原料来源地，仅星巴克在过去十年就在云南收购了五万多吨咖啡。随着国内咖啡消费市场的火热，瑞幸、Manner、永璞甚至蜜雪冰城都在云南加大了收购力度。但对于云南咖啡产业来说，一直给其他品牌提供原料，显然处于价值链的低端。

想要拿下更多的咖啡市场主导权，保山咖啡需要从幕后站到舞台中央，成为新的主角。

在保山的中咖咖啡，刺猬公社见到了一座庞大的自动化咖啡工厂。中咖已经是国内最大的咖啡电商企业，在保山市区建立了一座，用自动化的烘焙流水线生产咖啡的工厂。上百斤的咖啡豆同时按照提前预设的参数进行烘焙。随后，从流水线下来的烘焙好的咖啡豆，被装进印着辛鹿等Logo的袋子里，装进纸箱，直到流水线尽头的卡车将它们一车车运走。

在流水线旁边不远的地方，还有设施完备的电商直播间，高清摄像机、补光灯一应俱全，在各类平台上不停推销着中咖的产品。对于保山的年轻人来说，这是一份能持续收获职业成长，且就本地而言收入可观的工作。在刺猬公社驻足的时间里，他们一刻不停地在冲泡和介绍咖啡。

中咖旗下有“中咖”“辛鹿”“黑钻”等品牌。相比友商，中咖的当家产品蓝山风味拼配挂耳咖啡，一斤39块钱。这里面有京东源头直采为消费者带来的优惠，价格并不贵，相比三顿半等知名“竞品”，中咖辛鹿主打性价比和亲民路线。

在小红书和抖音，吐槽中咖旗下咖啡的发言很多，诸如酸苦程度不均匀、味道不如预期等等，很少有人说产品本身质量问题的。显然，相比国际巨头雀巢和瑞幸、三顿半等国内优秀同行，中咖还是个新玩家。但对于保山咖啡产业来说，代表希望的太阳，总算升起来了。

中咖咖啡工厂里有个咖啡店，可以喝到刚从流水线上下来的、“崭新”的咖啡。在这里，刺猬公社见到了中咖咖啡的创始人杨竹，他是保山本地人，大学毕业之后就在保山做咖啡创业，转眼已经十多年了。

除了在电商平台卖咖啡，辛鹿还在云南昆明等地开了实体咖啡店，同样主打性价比。在外卖平台，一杯超大杯冰美式的价格只有个位数，八九块钱就能喝到。这种极致的性价比，甚至超过了国内巨头瑞幸。

杨竹告诉我们，当前咖啡深加工的一大痛点是原料标准不够统一。比如从有的种植户收来的咖啡已经晾晒了十几天，有的只有几天，会造成咖啡的品质不够稳定。以后，工厂会在果园周围建立一些咖啡的初加工处理设施，提升标准化程度，从而提升咖啡的品质。

另外，有些地方收购咖啡豆时，不等咖啡变成完全成熟的“红果”，果实还绿的时候就摘了下来，这种方式也会影响咖啡品质和口感。

为了保证品质，中咖收购咖啡鲜果时，对“红果”比例要求是99%，为此不惜花高价。“我们在云南批量采购的咖啡，在云南可能是最高价，比市场高出15%左右。”杨竹说。另外一个决定咖啡品质的指标是“缺陷率”，中咖等保山咖啡对它的要求也很苛刻，要求缺陷率远低于8%。

在云南咖啡企业的努力之下，本土咖啡在电商等销售渠道中渐渐突围，以京东超市为例，近一年咖啡类目中“云南”搜索量增速超32%、销售增速超50%、用户数量增速超60%。

2022年，云南省有关部门针对咖啡产业精品化制定了一个路线图，其目标是，到2024年实现全省咖啡豆精品率达到30%、咖啡精深加工率达到80%，“建成全球重要的精品咖啡产区”。云南咖啡的“星辰大海”，不止是成为中国咖啡产业的Top1，更想要成为全球举足轻重的产业带之一。

遍布保山的“咖啡符号”，成了所有人对于这座城市的共同记忆。当你在一个阳光充足的下午，走进保山云瑞机场，和温暖的阳光同时迎接你的，是遍布航站楼的咖啡广告。

在中国的四线城市，咖啡和咖啡店往往都是稀罕物，但在保山，这两样东西到处都是。有人总结过保山“精品咖啡地图”，在不大的市区里面，咖啡店的数量到了三位数，其中相当一部分和北上广深一线城市装修时尚的咖啡店别无二致。

夜幕四合之时，保山很快安静下来，成为一座山谷中的普通小城，和每个南方城市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冬日依然温煦的夜风里，似乎不停涌动着咖啡的醇香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