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是敌后抗战最困难的一年,先是在“二月扫荡”里范子侠旅长牺牲,紧接着“五月扫荡”日寇对八路军前方总部围攻,前总参谋长左权壮烈殉国,这在中国抗战史上是一次非常重大的事件。
范子侠,牺牲时仅34岁。
回忆者当时在中共北方局工作,是被围和突围的亲历者。他记得进入五月份后,气氛变得很紧张,上级交代自己和另外一个同事,把全华北地方干部(地委以上)的履历表(每人一张薄纸),分成两口袋,各背一袋,非到最必要的时候绝不埋藏,保证不得有一份遗失,与资料共存亡。
部队进行着反扫荡准备工作。一时传言敌人出动了,一时又传说敌人暂未出动。同时还有些离奇的传言,有人说敌人的特务到了麻田后山,把我军驻扎情况搞清楚后画了地图才走,因为他们伪装八路军,所以民兵没有发觉。
甚至还传说日寇派出使者,专门持函要见彭副总司令,被拒绝。又说罗瑞卿(总政主任)认为两军对阵不绝来使,接见了日寇使者,训斥以后把人放了回去。
几乎每天都要训练紧急集合,集合了又解散,说是演习,又说是随时准备出发,总之谁都清楚形势危急。
5月24日下午,又紧急集合。这次集合后,没有解散,但等了好久,也没有动身。一直到下午,开始出发,可走得很慢,而且走走停停,直到天黑。
非同寻常的是,晚上部队也不宿营,也不做饭,一直走走停停到天明。
一直走到25日中午。他发觉队伍转来转去,还是离麻田不远,感到奇怪,但又不敢问,因为大家都不说话。
大约午后,走进了一个半山上的山洼,有命令让队伍停下,并赶紧造饭。
他正拿着手提小洋铁桶去打饭,看见彭总带着大约一个排的警卫员,从半山坡横着走过去,他们不循路径,一直往前急走。
他心中一紧,想到糟了,今天要出问题。正在想着,忽然天上的飞机来了,开始轰炸,同时四面枪炮声大作。
山腰的驮马被炸得滚滚而下,山洼里部队秩序大乱,各人径自奔逃。只要一颗炸弹下来,便有不少死伤,血肉横飞。
他一边提着饭桶往山上跑,一边吃,想维持体力,要爬上山顶,看个究竟,以便决定行动。
猛一抬头,看见左权将军在几棵树下的一排灌木旁边,笔直镇定地立在那里,但比平常更严肃。他一面指挥战士们对敌射击,一面呼喊机关干部们向他手指的方向突围。
左权认识回忆者,冲他大声喊:快把背包扔了,往上走!向东!
他听了赶快往上向东跑,但并没有扔背包(档案资料)。他爬上山脊,见向东地形不能走,便顺着山脊往上爬。因为在西安和武汉有躲飞机的经验,只要敌机不是从正前方俯冲下来,敌机俯冲不到90度或已超过90度都不可怕,尽管它来回轰炸,他一口气跑到了山顶,就此突围而走。但敌机不断轰炸,有些同志不敢往上跑,结果就没有突围出去。
到了5月底,敌占区就风传左权将军殉国的消息。
突围的一些人听到后,分明知道它很可能属实,因为当时亲眼看见彭总带着警卫人员突围时,左参谋长就在那里顶着指挥,料定他将以身殉国,但是人们总希望这个消息是误传。
随后,口内各村也传来左权殉难的噩耗。
到6月上旬,有人从敌区带来一份北平出版的报纸,报道的前一段基本上符合突围的经历,对突围后的报道说:左权将军一直站在那几棵树下,一步未退。敌人估计他身边一定有不少部队,不敢冲过去,只是用枪炮向他射击。后来看不见他身影了,也没有人还击了,敌人才从沟的对面走过去,到了树旁,看见他已经倒在地上,神态安详。很快,一个日军首领来查看,看出中炮弹致命的,反复端详将军的神态,命令所有在场的日军,一律致军礼。
报纸看到这里,突围的八路军干部忍不住哭起来,旁边的老百姓知道左权将军真的牺牲了,一个个也都泪流满面。
当地北委泉有一地主家,首先为左权将军设立了灵堂,庄严肃穆,他一家人都为左权将军焚香秉烛,作揖叩头。
村支部和八路军干部商量,决定在村公所大院里设灵堂,在大院的门前,用柏树枝立一座牌坊。
灵堂里的左权将军像是用毛笔画成的,虽然不够形似,但庄严威武的神态,令人肃然起敬。
全村各户,大多数都扶老携幼,到大院灵堂来烧香叩头,他们一进门就放声痛哭,妇女会还准备要昼夜哭灵,被劝阻。
整个临河川,无论口内口外,各村都树立了牌坊,灵堂,为左将军致哀。
这一举动,甚至影响到敌占区,那里设灵堂的人家多半是秘密的,但那一段时间内,敌区来往的马车和牲口头上,也和临河川一样,都戴上了一块白头巾。
敌伪明明知道,也无可奈何,甚至有个别炮楼,用竹竿挑着一块白布,挂了出来。
一人之死,扣动了每个中国人的心弦,真不愧为民族脊梁啊!
在全华北于7月7日追悼左权将军的前两天,口上村召开了整个临河川追悼左权将军的大会。不仅口内口外各村的群众来了,武西县,武东县,连敌区也有许多村庄派代表来参加或送来挽联与花圈。
开追悼会时,按本地习惯鸣炮为礼,同时民兵还拉响许多地雷,一时山鸣谷应,人们振臂高呼口号。
回忆者谈到这次反“扫荡”作战,虽然太行山根据地军民毙伤日军3000余人,粉碎了敌人进攻,但因首脑机关精简不够,特别是后勤部门过于庞大,不能适应残酷的战斗环境,因此遭受到空前的重大损失,实在令人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