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语言的起源问题一直是一个未解之谜。2021年4月,美国《科学》杂志发布新的125个科学问题——《125个科学问题:探索与发现》,“语言如何演变形成,大脑的哪些部分对其进行控制?”位列其中,并被归类于神经科学。
人类的语言最早形成于何时和如何形成其实指的是口语,英文原文是How did speech evolve and what parts of the brain control it?
当语义(意义)附着于声音之上或与声音相结合之时,语言才得以创建和形成,而书面语是意义附着于符号(字符)或与符号结合之时,书面语才能创立。无论是口语还是书面语,经过不同的文化发展后,成为了自然语言,如英语、汉语、德语、法语、日语等。
多年来,一代又一代的研究人员孜孜不倦地探索语言起源之谜,提出了无数假说和理论,但是,迄今没有一个获得完全证实和认可,包括神授说、人造说、手势说、感叹说、摹声说、劳动说、契约说、突变说、渐变说以及本能说。
达尔文认为,语言是人造的,语言借助于手势即肢体语言,起源于各种自然声音、其他动物的声音和自己本能的呼喊的模仿和修饰。而摹声说的观点相似,认为语言起源于人对外界声音的模仿。根据是,各种语言中都有一些摹声词。如英语中的cuckoo(布谷鸟)类似于布谷鸟的叫声,汉语中的猫、鸭、鸡、鸦等词跟这些动物的叫声也有关系。

生活在非洲的智人。视觉中国|图
现在,麻省理工学院的语言学教授宫川茂(Shigeru Miyagawa)及其团队提出了一种新的假说,人类最早的语言能力至少可追溯到13.5万年前,这种能力的广泛社会使用则可能在约10万年前开始。这个结论也意味着,人类的语言最早起源于13.5万年前。
宫川茂团队语言起源的论据来源于基因研究。研究团队梳理了过去18年发表的15项不同类型的基因研究,其中3项使用了Y染色体的遗传数据,3项检查了线粒体DNA,9项是全基因组研究。
这些基因研究表明,大约在13.5万年前,人类出现了最早的区域分支。也就是说,在智人出现后,不同的人群在地理上分开,13.5万年前可能是第一次分开的时间。人类的最早分离为何能推断人类语言的起源呢?
宫川茂团队称,一个简单的逻辑可以证明。全球已知的人类语言有七千多种。“全球每个人群分支都有语言,所有语言都是相互关联的。”根据基因组学数据显示的早期人类群体地理差异,“可以相当肯定地说,第一次分开发生在大约13.5万年前,所以人类的语言能力在那时或更早之前就已经存在了。”
在此之前,也有研究人员根据人和动物可以发出声音才能形成语言的前提指出,人的语言能力在几十万年前甚至数百万年前就具备了。但是,宫川茂团队认为,问题不在于灵长类动物何时能发出某些声音,而是人类何时有认知能力发展语言,将词汇和语法结合成一个系统,产生无数基于规则的表达。
人类的语言系统除了语音,还有两个独特的因素,单词和语法,由此构成非常复杂的语言系统,但任何其他动物的交流系统都没有类似结构。这才是人类语言的本质和特征,这也说明人类创造出第一种语言前,已经在一段时间内具有了语言认知能力。
至于语言可能在10万年前进入社会使用的推断,宫川茂团队提出的理由是,在智人的考古记录中可以发现与语言相关的行为和持续的抽象思维。例如,大约10万年前,人类已经在物体上进行有意义的标记(语言符号的产生),同时人类能使用火生产赭石以装饰物品,这是一种象征性活动,这些象征性活动是由人类参与的,而不是其他生物。这些象征性活动的广泛出现就像人类复杂的、高度生成的语言一样,成为人类进一步演化的证据。
宫川茂等人关于语言的起源,只是一种新的假说,既需要更多证据予以证明,而且也并不能完全和细致地解释人类的语言起源。
首先是,早期智人(人属物种)走出非洲发生人群分离的时间是在旧石器时代早期和中期,约210万年前到20万年前。即便是智人的分离和扩张,也可能是在20万年前,并非13.5万年前。
此外,另一项刚刚发表在《科学》杂志的研究从另一个角度对宫川茂等人的假说提出了挑战,针对的是,人的语言不仅有语音(由FOXP2基因决定,能发出声音的动物也有这个基因),而且有单词和语法。但是,倭黑猩猩也可能具备这样的语言能力,黑猩猩属是人类最近的近亲,包括黑猩猩和倭黑猩猩,后者与人类分手的时间大约是在700万-1000万年前。
瑞士苏黎世大学动物研究人员梅利莎·贝塞花了8个月的时间,跟踪观察刚果民主共和国科科洛波里倭黑猩猩保护区内的野生倭黑猩猩群体。每天凌晨4点左右,她和向导出发,赶在倭黑猩猩离开它们过夜的巢穴之前找到它们,然后整天跟踪它们。只要能清楚地看到倭黑猩猩的活动,贝塞都会记录它们的每一次发声,以及发声的所有背景信息:谁发出的声音,它们在做什么,其他动物有什么反应,甚至发声时的天气情况。
通过跟踪倭黑猩猩的叫声与环境、行为的联系,贝塞发现,超过300种不同的背景特征都可能与每一次叫声相关联。之后,贝塞开始理解倭黑猩猩的语言交流内容。
贝塞记录了倭黑猩猩700种不同的发声,其中许多是两种不同叫声的组合,如类似口哨声和唧唧声,或者高音号叫声和低音号叫声。研究团队借鉴了人类语言研究中的一种方法,通过统计分析这些发声在背景信息上的重合程度来判断发出的声音的意义(人类语言中,出现在相似语境中的单词,其意义往往更为相近),也即口语的意义。
倭黑猩猩的叫声中有三种组合比较突出,它们的意义与它们的单个叫声的意义差异很大。高音号叫声和低音号叫声是其中之一。低音号叫声通常在高度兴奋的情况下使用,似乎意味着“我很兴奋”。高音号叫声的意思可能是“注意我”。
当倭黑猩猩想要提醒同伴自己的存在时,会发出高音号叫声。但是,如果这两种叫声组合起来,并非简单的意义相加,即“我很兴奋,注意我”,而是相反,传达出更为微妙的信息。观察表明,当另一只倭黑猩猩表现出攻击性时,才会特别使用这种叫声组合。因此,贝塞认为,使用这种叫声组合的倭黑猩猩可能是试图阻止另一只倭黑猩猩的攻击性行为,或者试图攻击他人,也有可能是想让群体中的其他成员关注自己。
这种情况相当于人类语言中把不同单词按语法组合起来表达复杂意义的雏形,这是一种像人一样将语言单位组合起来表达和创造新意义的能力。由此表明,倭黑猩猩和人类可能都从大约700万年前的共同祖先那里继承了这种能力。这也意味着,人与倭黑猩猩似乎都有共同的创造最初语言的能力。
当然,在人类与倭黑猩猩分手后,有了更多更大的演化,才会把具体意义(如表示动物和自然现象)与抽象意义(如表达数字和心情)和不同的语音结合起来,创造了复杂的人类语言,而且有不同的语种。因此,人类语言的起源在时间上该如何划分,以及人类语言是如何起源和发展的,还有太多的谜团需要揭开。
张田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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