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景
一个男子长得丰神俊朗,高大魁梧叫“丰”。这样一个又壮又帅的小伙子去女方提亲,遭到拒绝。继而女子开始后悔。
《毛诗序》判定此诗为讽刺郑国时弊:“昏姻之道缺,阳倡而阴不和,男行而女不随”。
王先谦《诗三家义集疏》曰:“三家无异议”。
朱熹《诗集传》否之,认为“此淫奔之诗,序说误矣”。朱熹认为整个《郑风》均为“淫诗”,不可救药。他设计的淫奔的桥段是:“妇人所期之男子已俟乎巷,而妇人有异志不从。既则悔之,而作是诗”。
清吴闿生《诗义会通》云:“案诗旨,但初未从行,后悔而欲往,未见淫奔之意。姜炳璋谓天下无有淫奔而俟于堂者,亦无衣锦褧衣驾车而行者,其说允矣”。
清方玉润亦斥之,他在《诗经原始》里断道:“此诗断非淫诗也。何则?以男之俟女也,则至乎堂上矣;女之归男也,则与叔伯偕行矣。堂上非行淫地,叔伯岂送淫人耶?又况车马礼服具备,则更非淫奔之际可知。以为‘女子于归自咏之诗’(姚际恒),则俟巷、俟堂,归竟归耳,又何不送,不将之悔乎?是邪正二说均不可通”。
那么本诗诗旨是什么呢?朱熹猜测为“悔仕进不以礼也”。他说:“愚意此必寓言,非咏婚也。世道衰微,贤人君子隐处不仕,朝廷初以礼往聘,不肯速行,后被敦迫,驾车就道。不能自主,发愤成吟,以写胸中愤懑之气。而又不敢显言贾祸,故假婚女为辞,自悔从前不受聘礼之优,以致今日有敦促之辱。仕进至此,亦可矜已。不然,婚礼纵缺,亦何至男俟乎堂而女不行耶?”
现代学者有的认为是男子来迎亲,女子的父母变卦,女子心中愿意,却不得不屈从父母意志,内心悔恨交加;还有的以为是一个女子先是拒绝了男子的示爱,继而后悔,如此云云。
我的想法是,此诗写的是男子求亲而非迎亲,女子先是不从,而后后悔,所作的自怨自艾之辞。
理由如下。
第一,淫奔说不成立,原因前贤已备。
第二,刺郑说太也附和,穿凿之意恐怕连毛亨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
第三,方玉润“悔仕不进以礼说”猜测的痕迹太重,其附会程度一点儿也不次于《毛诗序》。
第四,说是结婚当天新郎家来迎亲,新娘娘家突然反悔,这样的事只有现代人家里的不懂事长辈才能做的出。在婚姻礼法看作性命攸关的远古时代,这么做是找茬械斗呢。
第五,说是青年男女私定终身未成,则不可能出入里巷和大摇大摆地穿梭厅堂。
第六,女子“衣锦褧衣”两章,是自己她在家意淫出嫁。偷偷地试穿各种衣服是每一个女孩子的必修课,呼唤“叔兮伯兮”驾车拉自己出嫁,也是这个女子的内心呼喊,不能当成事实证据。
终上,能够满足在胡同和客厅里等待求婚,并且女子可以肯定过否定的,也就只有堂而皇之的求婚文聘了。
女子拒绝以后又反悔了,后悔也没有用。
说是弱女子的不幸遭遇,首先她不弱,她还有拒绝的权利;其次她的悔恨是她自己造成的,其间没什么值得同情的成分。非说是揭露了万恶的奴隶社会对妇女幸福的摧残,这个和《毛诗序》之流的冬烘先生并没有什么区别。
原文
《诗经·国风·郑风·丰》
子之丰兮,俟我乎巷兮,悔予不送兮。
子之昌兮,俟我乎堂兮,悔予不将兮。
衣锦褧衣,裳锦褧裳。
叔兮伯兮,驾予与行。
裳锦褧裳,衣锦褧衣。
叔兮伯兮,驾予与归。
译文
良鸟落高枝,蜉蝣栖水上。
谦谦有君子,下马来我巷。
丰神且俊朗,魁伟显雄壮。
自云结秦晋,为我做褧裳。
恕难从其愿,唐突嫌莽撞。
闭门细细想,忧思总难忘。
优柔而寡断,良缘付黄粱。
悔不该当初,思之欲断肠!
云烟已过眼,前事语话长。
悠悠我心意,威武何其昌。
也曾步矫健,扣门穿厅堂。
可奈悔之晚,寤寐紫竹床。
零落终身事,风姿岂可忘。
时光不能再,碎雨敲西窗。
韶华似流水,红颜易珠黄。
一场相思梦,半盏残茶凉。
着我锦绣衣,罩我绢麻裳。
归宁避风沙,喜乐任翱翔。
亲人策车马,送我入洞房。
鸾凤和合鸣,碧水戏鸳鸯。
载歌且载舞,低吟并浅唱。
我意合你心,你愿即我望。
好梦常易醒,路遥更思乡。
长夜叹不明,乌云遮月亮。
注释
丰:丰满,标致,容颜美好貌。
俟:音四。等候。
巷:里中道,即胡同。
予:我。
送:从行,送女出嫁,致女曰送,亲迎曰逆。
昌:体魄健壮,棒。
堂:客厅,厅堂。此当指“我家”。
将:同行。或曰出嫁时迎送。
锦:锦衣。
褧衣:褧,读炯。用绢或麻制作的罩衫。妇女出嫁时御风尘用的麻布罩衣,即披风。
裳:音常。古代指遮蔽下体的衣裙。《说文》:“上曰衣,下曰裳”。
叔、伯:指男方来迎亲之人。
归:回。一说上车,一起回夫家。指女子出嫁归于男子之家。
鉴赏笔记
1、傅斯年说此诗“一女子未偕迎之者去,而言欲与之归”。全诗四段,杂言,前两章言悔,后两章为女子臆想,显然她已经被懊悔折磨得神志恍惚,面对现状无任何解决办法,这只能是个爱情悲剧。
2、今天看来,《诗经·郑风》大多为民间情歌,悲欢离合多无从考,是以产生许多推断联想。按方玉润《诗经原始》的说法:“诗既不言,事亦难考”。方玉润认为《郑风》“大抵皆君臣朋友,师弟夫妇互相思慕之词”。
3、对幸福生活的强烈向往每个人都有,有些追求只是无望的向往。这个男子给予女子的印象也只是外表的“丰”,不能确定他表里如一。诗里也并未透露他的真实人品,值得称道的也就只有诗中女子复杂微妙的心情。起始于外表,破裂于三观的感情磨难比比皆是,古今相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