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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砀离开了沈家,回到自己的房子里。
打开门,有一瞬间,他幻视了围着围裙的屈明遥,踩着一室的灯光跑过来,“你回来了?”
罗砀嘴角扬起,张口想要回答,幻象骤然消失。
屋子里面黑漆漆的。
他没了进去的欲望,关上门,去找罗建业。
一进门,就看到罗建业在擦花瓶。
小心翼翼,像是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罗砀知道罗建业喜欢这些东西,收藏的也都是价值不菲的东西,不过他对此一窍不通。
罗建业的祖母绿刚刚卖出去,卖了个好价格,心情好,看到罗砀这副死样子,也不再像以前那样疾言厉色。
“又想和我动手?”
罗砀往沙发上一瘫。
“有酒吗?”
“没有。”
罗建业擦好花瓶,把花瓶放在边上。
“今天沈家订婚,你去了?”
提到这事,罗砀就难受。
“嗯,在门口待了一会儿。”
罗建业睨了他一眼。
他要是去,可不像是待一会儿就能放弃的。
“往前看吧,把公司弄好,省得年后,咱俩还要喝西北风。”
罗砀惨淡一笑。
“怕什么,大不了去陪妈,免费国家饭。”
这句罗砀实在是忍不了,劈头盖脸把罗砀给骂了一顿,一直骂到手机响,他才走到一边,接电话。
“对对对,您放心,正儿八经清朝的好东西……成,您带人过来看看。”
罗建业挂了电话,一转头看到罗砀蹲在他的宝贝花瓶面前,三步并两步冲上前,把花瓶抱起来。
“你要干什么?”
罗砀缓缓站起身。
“这不是你的宝贝吗?怎么突然舍得卖了?”
罗建业心头有片刻的慌乱,但很快稳定下来,直接把又黑又沉的锅,全都扣在了罗砀的身上。
出声责备,“你要是有点出息,能把公司管好,我也不用变卖资产。”
罗砀听到这句话,下意识地自责。
他这段时间,确实没有把心思放在公司上。
但很快,一个念头在他的心上闪过。
这些东西都是罗建业千辛万苦收来的,有的还是去国外,谈下来的,宝贝得不得了。
罗砀面色难看。
“你要转移资产?”
罗建业把花瓶收起来,面色沉冷,看向罗砀的眼神,阴冷,像一条游过湿地的蛇,吐着猩红的蛇信子,缠绕到罗砀的耳边。
“不错,如果你敢把这件事情透露出去,别怪我心狠。”
罗砀心头一震,微惧。
罗建业收回视线,合上装着花瓶的盒子,声音平淡。
“我知道,我们不是沈家的对手,沈家说要我们三更死,阎王也不敢留我们到五更。”
罗建业眼底泻出愤恨,顿了顿,换了一种口气,哀叹。
“我也知道没有明遥的遗产,我们走不到这一步,我们家本来就欠她的,欠她太多了。我可以归还,但我也要保证我们的生活。你还年轻,想得比较少,我年纪大了,也没有再拼,再闯的力气,总要谋划一些。”
罗建业走到罗砀的身边。
“你就算不为我考虑,也想想你的儿子。”
罗建业的声音就像是魔鬼的音符,缓缓缠绕在心上。
“明遥和沈易为结婚后,肯定会有自己的孩子。沈家能给孩子的,我们本来就给不了,罗介要是没有你在后面撑着,那太可怜了。”
罗砀眼底露出挣扎之色,缓缓握紧了垂在身侧的手。
罗介,是他的孩子。
是他和屈明遥的孩子,是他和明遥之间剩下的唯一的联系……
罗建业看着外面浓重的夜色。
“去我的地下室挑一件东西吧,单独存着,给罗介留一笔。”
罗砀纠结半晌,走到地下室。
视线扫过地下室内所有的藏品,没动多少。
罗砀自然而然地以为罗建业并没有转移多少资产。
他大概只是想要留个养老钱。
这并不过分。
罗建业跟着下来,给他介绍哪个值钱,哪个有多大的升值空间。
罗砀忽然觉得悲凉。
一年而已。
他家竟然沦落到需要变卖父亲得之不易的藏品的地步了。
罗建业拿起一个紫檀香炉。
“这个我记得是明遥父母的东西,当时她送给我作为礼物了。”
罗建业把东西放进盒子里,装好,递给罗砀。
“这个东西,你有时间就送过去吧。”
罗砀面容微动。
罗建业感慨一声。
“她也是个可怜的孩子……给她留个念想。”
罗砀内心被罗建业触动,双手接过。
“爸…上次是我不对,我不该对你动手。”
罗建业用力地握了握罗砀的双肩,然后松开了手。
“去吧,都料理好。前尘往事,我们都该放下了,都该往前走。”
罗砀点头,又挑了一样东西,准备留给罗介,他拿着东西往外走。
罗建业跟出去,看着他上车,离开以后,转身关上大门,回到地下室。看着琳琅满目的藏品,他冷冷一笑。
能转移走的,他一样都不会留下。
罗建业拨了一通电话出去。
“喂?老黄,你的私人博物馆缺些好东西是不是?来我这儿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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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砀带着东西,去学校堵罗介。
他心里想着,运气好的话,估计还能看到屈明遥。
他没能堵到人。
罗砀只能联系学校的老师,得知今天早上接到罗介妈妈的电话,罗介以后都不会来上学了,要准备出国留学。
罗砀脑子“嗡”的一声,瞬间空白。
出国?
罗介还那么小,就让他出国?
罗砀给罗介打电话,打不通,又给屈明遥打电话,也打不通。
罗砀顾不上其他,直接开车去屈明遥的工作室。前台的小姑娘不放行不说,还告诉他今天屈总都不会来。
罗砀就冲到盟安。
盟安的保安把他拦下来。
“先生,没有预约,您不能进去。”
罗砀怒不可遏。
“让沈易为出来!他抢我老婆就算了,现在还要把我儿子送出国!我倒要问问他,什么意思!?”
罗砀动静大,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保安一个头两个大。
“您这件事情我们管不了,您和沈总有冲突可以想别的办法解决,但是不能在这里闹事。”
“闹事?我还他妈就闹了!让沈易为出来!”
前台把电话打到了沈易为的秘书台。
秘书知道罗砀在楼底下发疯,都快要气死了,将消息转给沈易为的时候,沈易为倒是面色如常。
“把人请上来吧。”
秘书担忧,“要不要叫保安?”
沈易为抬眸看了她一眼。
冰冰凉凉的一眼,让秘书噎了一下,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愚蠢的问题,尴尬一笑。
本以为会被沈总冷嘲热讽,没想到沈总淡声回答她。
“不用。”
秘书默默地深吸一口气。
沈总结婚以后,脾气好了好多!
感谢沈夫人!
感谢她!
沈易为这边松了口,罗砀就被带上了总裁办的小会议室。
门一打开,沈易为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罗砀来势汹汹。
“沈易为!你有什么资格把我儿子送到外面去留学?!”
沈易为:“你是为了这个事情来的?”
这话倒是把罗砀给问懵了。
难道还有别的事情?
沈易为声音平静。
“留学的事情是罗介同意了的,他这个时候不走,会夹在你和明遥之间。”
罗砀不是傻子,听到这里,懂了。
而且沈易为这个态度,就证明,明遥也是同意的。
“他去哪里留学?”
“你可以去问罗介。”
罗砀牙咬了又咬,脾气压了又压,最后放狠话。
“你会让我见他?”
“为什么不让?”
罗砀梗住。
沈易为这副胜券在握,人生赢家的模样,扎眼得厉害,他却又找不出话来反驳沈易为。
倒显得他像个混球一样,无理取闹。
沈易为:“你要是没别的事,还请离开。”
罗砀冷哼一声,拂袖离去。
出了盟安得大楼,他给罗介打电话,打了好几次才把电话打通。他的声音在电话里听起来闷闷的。
罗砀约他见面,他支支吾吾不肯,最后还是告诉他有东西要交给他,他才松口说要出来。
罗介这副把他当贼的样子,气得罗砀心梗。
见了面,罗介表现得也非常的拘谨,捧着罗砀给他点的饮料,不知道该和自己的亲生父亲说什么。
“你现在和我这么生疏?真把那个沈易为当成亲生父亲了?”
罗介咬咬唇,小声的辩驳。
“我没有。”
他的爸爸是谁,他心里还是清楚的。
只是,他做的那些让妈妈伤心的事情,他没办法原谅。
原谅了,妈妈就不会理他了。
罗砀身心俱疲,没心思,也不会和一个小孩子计较。他将自己从罗建业那里拿来的东西放在桌子上。
“这个是我留给你的,里面有个东西是你外公留下来的,你拿回去给你妈妈,她肯定会高兴的。”
罗介雀跃地把盒子拉过来。
“真的吗?”
“我还会骗你吗?”
罗介没有说话。
又不是没有骗过。
罗砀看着儿子那张酷似自己的脸,心生遗憾。
这小子怎么就没长得像他妈妈更多一点?
长得像他,一点都不可爱。
“我听说你要去留学了,去哪里?”
罗介沉默。
罗砀:“不能告诉我?”
罗介点点头,有些愧疚地看着罗砀。
“我怕像奶奶那样的事情,再次发生。”
罗砀的心被扎了一下,苦涩一笑。
“也对,你还是个小孩子,谨慎一点好。但是罗介,我是你爸爸,我不会害你,等事情都过去了,爸爸再去看你,好吗?”
罗介想了想,点头。
罗砀的指尖摩挲着手中的杯子的杯沿,状似无意地开口。
“时间差不多了,我送你回去,你和你妈现在住哪?还是原来那里?”
罗介摇头,实话道。
“我们住在沈叔叔家里。”
饶是罗砀对这个回答有所准备,骤然听到,还是像被刀扎了心脏一样难受。
“是吗?”
罗介从椅子下去。
“爸爸,时间有点晚了。”
罗砀像是才回过神一般,先看了一眼时间,然后跟着站起来,帮他把盒子拎起来。
“我送你。”
“不用了,福爷爷在等我。”
福爷爷?
是谁?
罗砀送罗介到门口。
一个西装革履,神采奕奕的中年男性站在不远处,面上挂着温和的笑容,看起来十分儒雅。
福伯笑着走到罗砀面前。
“罗先生,你好,我是沈总的管家,奉沈总的意思,接送小少爷出行。”
罗介细声细语地喊了一声,“福爷爷。”
福伯朝罗介笑了笑,然后看向罗砀。
“罗先生手上的东西,是给小少爷的吗?”
“是。”
“那我来拿吧。”
罗砀把东西递过去,“麻烦了。”
“您客气了。”
罗介走到福伯的身边,主动拉住了福伯的手。
“福爷爷,我们回家吧。”
福伯温声应了罗介,然后对罗砀道:“罗先生,我们先走了。”
“……嗯。”
罗砀看着他们离去,感觉自己和罗介隔着一道看不见的屏障。
罗介和自己不是父子,而是陌生人。
罗砀送完东西,回到公司,想看看公司情况。刚坐下,就有一个员工走进来,放下了一封辞职信。
“罗总,抱歉,我家里催我回去结婚,实在是拗不过,只能辞职回家了。”
罗砀把辞职信打开,草草看了一遍,然后放在一边。
“我知道了,你手上的工作对接给副组,对接结束以后,我给你开离职证明。”
“好的,多谢罗总。”
罗砀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公司现在没有那么多项目,在走下坡路是显而易见的,有那么一两个想要离职的都很正常。
然而才过一天,又有两个来递辞呈。
罗砀眉头皱起。
批了。
翌日,工资日。
工资一发,就有人递辞呈,递辞呈的,还是他父亲用了许多年的老人。
罗砀终于意识到情况不对。
“你们是不是听到了什么谣言?”
何副总满面愁容,深深地看了罗砀一眼,开口道。
“听说罗总在变卖财产。”
罗砀面色微变,“从哪听到的消息?”
何副总:“网上有贴子,好几个拍卖场都关注到了,还有人找我打听,想要我牵线,帮忙看看罗总的藏品,这件事知道的人挺多的。本来我还想着是不是谣言,但是这阵子一直都没看到罗总……”
多年的老搭档,他还不知道罗建业?
罗砀大脑瞬间一片空白。
难怪这几天离职的人这么多。
何副总怕罗砀不给自己批辞呈,便苦口婆心地劝。
“我在你家也干了好多年了,从刚起步的时候就跟着,中间几次危机也都一起走过来了,现在公司要没了,我们还是好聚好散,以后见面,我和你爸还是好朋友。”
罗砀听出了他话里面的意思。
“何叔,你误会了,我没有要强留您的意思。公司的情况我也不瞒您,确实不乐观。这个离职申请,我批了,希望您能找到更好的工作。”
何副总笑了笑,又说了几句场面话,转身离开。
罗砀在办公室里坐了一会儿,起身走到外面。
好几个位置都空了。
一眼能看到的大厦倾覆之态。
他扫了一圈,和几个人对上视线。
在他们的眼中明显看到了想要离职的念头。
罗砀忽然有些害怕,害怕这些人像猛兽一样扑上来,告诉他,他们要离开。
那样的话,即便他强留十天半个月,也阻挡不了公司的倒闭。
罗砀快步回到办公室,拿起桌上的钥匙开车回家。
刚到家门口,就听到里面罗建业的咆哮。
“谁告诉你们我卖东西的?!谁告诉你们这种假消息的!没有的事,没有!”
“谁的电话?”
罗建业转头看向罗砀,面上还有未退下去的怒火,他压了压怒火,本不想让儿子知道太多。
怎奈何怒火实在是压不住。
他生气地坐在沙发上。
“是拍卖场的电话,不知道从哪里得知我要出手东西,跑过来联络。单是今天就接了好几个电话了。”
“公司也有人知道。”
“什么?”罗建业一脸震惊,“公司的人为什么会知道?”
“何叔说在网上看到了相关贴子,有拍卖场打听到他那里去了。”
罗建业咬牙切齿。
“这群疯子!”
罗砀:“公司有很多人离职。”
罗建业猛地站起来,脸色大变。
“离职?!”
他是打算不要公司,但不意味着能接手公司现在就倒闭。
“你怎么不拦着?!”
罗砀感到疲惫。
“这是我能拦得住吗?”
罗建业跌回沙发上,大脑一片空白,但理智催促着他的大脑转动,思考,想办法!
死脑,快想啊!
一定有什么办法能够挽救当前的局面!一定有!
“你何叔……”
“何叔也走了,今天提交的辞呈。”
罗建业扶额,深感无力。
他无法确定这个消息时怎么泄露出去的,也不知道背后是否有屈明遥的手笔,但现在就是后悔。
十分后悔。
非常后悔!
他不该挂拍卖场的电话的!
他原来想偷偷摸摸,慢慢地把手上的东西出手,卖一个好价格。
现在情况不同了!
哪怕是贱卖,也要迅速出手!
现在儿子在这里,拍卖场的电话都不能打回去!
罗建业起身。
“我想一个人静静。”
罗砀跟着起身,看着父亲蹒跚的步伐,塌了的背影,心情复杂且难受。
可他却又说不出一句宽慰的话。
闹到这一步,是他们自找的。
他现在只担心,公司倒闭,最后资产一再贬值,缩水,最后什么都交不到明遥手上。
罗建业回到房间,迫不及待地掏出手机,把拍卖场的电话拨回去。
“喂?您好,我下午的时候看了看,手上有几样东西想出手,你们带人过来看看?……不着急?怎么突然就不着急了?你们下午不是说可以立马带人过来看的吗?……行了,别和我说这些废话,没有你们家,我还有别家!”
罗建业气冲冲地挂断了电话,然后迅速拨了下一个。
情况差不多。
要么是不着急,要么是改天,要么是等候安排。
反正就是搞拖延战术。
屈明遥靠着盟安这棵大树,虎视眈眈。
他哪里等得起!
罗建业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急得团团转。第二天早上起来,急得嘴上上火,起了一嘴的泡。肉眼可见的脸色差。
罗砀关心道:“爸,你还好吧?”
罗建业逞强,“我还好。”
罗砀:“……”
罗建业:“我今天去公司看看。”
再不去公司,公司的人估计要跑光了。
罗砀没敢让罗建业开车,自己开的车。
到了公司,罗建业扫了一眼。
缺了的座位暂且不提,在工位上的,一个两个看起来在工作,实际上根本不在状态。
罗建业翻了翻公司的资料,项目基本没有推进。
按照这个情况下去,等不到过年,公司就要倒闭。
罗建业心烦意乱地坐在办公室的椅子上。
“公司接的这两个项目一定要推,合同已经签了,做不出来是要赔违约金的。”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不光如此。
原计划,这两个项目出来的利润是要归还银行贷款的。
这两个加起来,他一个古董就栽进去了。
罗建业坐在办公室又联系了几个拍卖场,无一例外都是委婉的拒绝。
罗建业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给你的东西,送给明遥了?”
“给了罗介,应该转交了。”
罗建业眸色凉下来。
如果这件事里面有屈明遥的手笔,只怕他现在任何的动作,只会加速公司的倒闭。
罗建业掏出手机,直接拨了一通电话出去。
罗砀疑惑地看着他。
“爸,你给谁打电话?”
罗建业没有回答。
电话响了几声,那边才有人接起。
罗建业手指不耐地敲着桌面。
“明遥,出来见个面?”
罗砀猛地站起来,耐着性子等罗建业挂断电话后,才开口问。
“爸,你为什么要约明遥见面?”
罗建业放下手机,看似浑浊的眼睛,流露出寒光和锐利。
“你要是想见她,可以和我一起去。你这次不去,以后应该也没什么机会了。”
屈明遥刚把罗介送走,就接到了罗建业的电话。
挂断以后,沈易为在身边询问。
“罗建业的电话?”
“是,约我见面。”
“应该是发现不对劲了。”
罗建业在商场沉浮多年,嗅觉灵敏。
沈易为有点不放心。
“我陪你去?”
“不用,我去。”
沈易为仍旧放心不下,给出另外的方案。
“我送你过去,我不靠近,只在附近等着。你把我的电话号码设置成快捷拨打,如果有什么情况,你立刻打我的电话。”
屈明遥想了想。
罗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狗急跳墙,把她给咬了就得不偿失了。
“也好。”
沈易为问:“他约你在哪里见面?”
“餐厅。”
“那我们现在就过去。”
“现在?”
现在过去有点早了。
沈易为:“先吃饭,和他们聊完,怕倒你胃口。”
屈明遥失笑。
有道理。
沈易为开车带她到了地方,开了个包间,点了菜,和屈明遥先吃了一顿。
屈明遥吃了个半饱,坐着喝了一会儿茶,起身去见罗建业。
罗建业也定了包间,菜倒是没有点。
屈明遥走进去,发现罗砀也在。
“你也来了?是想二打一?”
罗砀怕屈明遥误会,连忙否认。
罗建业青着脸,冷笑一声。
“看到了,他向着你,二打一,也是你们两个打我一个。点菜吧,到饭点了。”
屈明遥拿起菜单。
“叔叔请客?”
“我约你见面,自然是我。”
屈明遥颔首,专挑贵的点。
越点罗建业的脸色越青。
屈明遥一口气点了七八个,然后把菜单递给罗建业,面带微笑。
“叔叔还要加吗?”
加个屁!
屈明遥点的那几个,粗略一算都上万了!
罗砀有心向着屈明遥,又没法狠下心来对自己的父亲重拳出去,夹在屈明遥和罗建业两个人中间,左右为难,一时间都不知道自己该开口帮谁,索性不说话。
几个菜而已,又不是吃不起。
罗建业要气死了,压着脸色,喝了一口茶水,平复自己内心的怒火。
“明遥还记不记得这里?”
屈明遥环顾一圈,笑了笑。
“前两天和沈易为来吃过饭。”
刚来。
“他说我刚点的甜汤味道不错,还问了厨子怎么做的。”
刚喝。
没问过。
罗建业和罗砀面色齐刷刷地沉下来,
罗建业索性点破。
“有年过生日,我带你到这里来过的。这么多年过去了,除了招牌菜,其他基本都变了。那个时候,你还不好意思点菜,一个劲地把菜单往你阿姨手里塞,自己就点了一碗面。”
罗建业哀叹一声,面上露出一副极为怀念的样子。
“变化真大啊。”
屈明遥也跟着露出一副怀念的样子。
“是啊,当时不舍得点,拂了叔叔和阿姨的好意。要不我再加两个,算是补了当年的,吃不完我打包带走。沈易为还在家,没饭吃。”
罗建业脸都绿了,气得一句话都不想和屈明遥说。
他不说话,屈明遥也不说话。
罗砀也不说话。
自打屈明遥进来,三句不离沈易为,还挂念他没吃饭,罗砀心里难受,根本没有说话的欲望。
餐桌静得让人头皮发麻。
屈明遥全无所觉,菜一上,就动了筷子。
嗯!
蛮香的。
陪着罗家父子的脸色更香了。
早知道刚才不吃了。
屈明遥明知故问。
“你们不吃?”
罗建业握紧拳头,心火翻涌。
气都气饱了,还吃个屁!
“明遥,既然咱们曾经是一家人,有个问题,我希望你能老老实实回答我。”
屈明遥吃饭,筷子都没停,笑了一声。
“一家人”这三个字可真是够讽刺的。
“叔叔说得不错,我以前也以为是一家人的。不过现在看来不是,哪有一家人需要先请一顿饭,才能开口的?”
罗建业和罗砀本以为屈明遥旧事重提,反驳的话都准备好了,哪知道屈明遥来了这么一句。
菜还在桌面上摆着。
明晃晃的,无法辩驳。
罗建业眉眼一沉,刚拿起的筷子重重放下,端起了长辈的架子。
罗砀看的心惊。
父亲不像母亲,邬素欣疾言厉色,什么表情都摆在明面上。他若是露出这般情态,就证明是真的非常生气了。
罗建业:“明遥,罗家现在的情况,是不是你在后面动的手脚?”
罗砀悄悄在桌子底下踢了罗建业一下,递了个眼神过去。
意思是这话问得太重了。
就算有明遥在背后动手脚,那不也是意料之中?
何必这样?
罗建业看到自己胳膊肘恨得拐到屈明遥家里去的亲儿子,翻了个白眼,喝了一口手边的凉白开。
罗建业声音低沉。
“明遥,看在以前的情分上,你和我说实话。”
以前的情分?
他怎么有脸把“以前的情分”挂在嘴上,说出来?
恶心谁?
屈明遥面色冷冷的。
“看在以前的情分上,是不能和你说实话的。”
罗建业脸一绿,差点拍桌子站起来。
屈明遥:“我不像你们,谎话连篇,想尽办法诓骗,欺瞒,算计。叔叔问了,我也没什么不能承认的。是我做的。”
屈明遥直直地看向罗建业。
罗建业虽然很少插手家里面的事情,一心扑在公司上,但素来公允。插手了,就不会让她受委屈。
父亲去世以后,罗建业在她的心里,不是父亲,胜似父亲。
当年离婚的时候,离婚之后,和邬素欣,和罗砀闹得再难看,屈明遥都没有将怒火迁到罗建业的身上。
但遗产的事情一出来,她才知道,罗建业默不作声不是因为他为难,无力改变这件事情。
而是,有邬素欣在前面冲锋陷阵,他完全可以稳坐钓鱼台。
不需要冲在前面。
屈明遥:“我早就派人盯着叔叔,叔叔是什么时候请人去的家里看东西,看的又是什么,中间报价是多少,什么时候出的手,我都知道。”
罗建业目光森寒,陡然意识到眼前这个人,再也不是从前围在自己父亲母亲面前,活泼得像个小太阳一样的小女孩,也不是父母去世后,一门心思扑在罗砀身上,眼里只有罗砀的女孩子。
她不一样了。
有以前的张扬,明媚,还多了几分锐利。
大概是因为有沈家给她撑腰,底气够,原来的性子也就养回来了。
罗建业不再将眼前这个人视为小女孩,而是商场上刀枪剑戟,针锋相对的对手。
“监视我?从哪儿学的?”
他笑着说的话,眼神却很冷,像一条毒蛇。
“被人算计多了,自然就会留心眼了,不用特地去学。”
罗建业:“是么?倒的确是长大了不少。”
他喝了一口茶。
“只是不知道,今天沈总知道你来这儿吗?”
看似是寒暄,其实是威胁。
罗砀慌乱地看向罗建业。
“爸,你好好地说这个干什么?”
罗建业面带微笑,端的是一副和蔼的模样。
“随便聊聊而已,你不用紧张,明遥也不用紧张。”
屈明遥点漆般的眼眸里,半点波澜也无,平静,不将他的威胁放在眼里。
“我不紧张,叔叔在商场沉浸多年,我想,即便沈易为不在,叔叔也没有愚蠢到自寻死路,动盟安沈家的儿媳妇。”
罗建业冷笑一声。
“你倒是给自己找了一个好靠山。”
罗建业:“既然你承认了,那我们就聊一聊。你气的不过是你阿姨当年谋夺了你父母留下来的遗产,我可以拉个清单给你,卖了多少,卖给谁了,都会明确标出,这笔财产,砸锅卖铁,我都会还给你。你要是还觉得不解气,我可以当众道歉,记者发布会也好,报纸新闻也好,直播,各种形式都随便你。”
罗砀面露不忍。
他知道,父亲很看重面子。
他愿意做到这个份上,肯定是知道错了。
说起来当年的事情和父亲关系不大,是母亲做的主。
母亲她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了。
父亲拿出了这样的诚意,明遥该答应了吧?
罗砀看向屈明遥,等待她的回答。
屈明遥神情淡漠。
“然后呢?一笔勾销?”
罗砀皱起眉头,不悦。
“明遥,你这是什么意思?”
屈明遥:“叔叔还没罗砀大方。罗砀可是和我说,可以将名下所有的财产给我。我答应叔叔不如答应罗砀。”
罗砀不高兴道:“明遥,这不一样。”
屈明遥反问,“哪里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
这还用说吗?
他爸做出了这么大的牺牲,居然还问哪里不一样?
罗砀:“明遥,你要是不接受我爸的提议,可以接受我的,不要这样和他说话。他是你的长辈。”
“长辈?”
屈明遥看向罗建业,毫不遮掩地,上下打量一番,嗤笑一声。
“我还叫一声叔叔,是觉得总要有块遮羞布在,指着鼻子骂老登什么的,说出去太不好听,也显得我没什么素质,不是让你们自以为是,来做我的长辈。”
罗砀声音沉下来,有警告的意思在里面。
“明遥,他是我父亲!”
屈明遥不为所动,话接得很快。
“那咋了,又不是我的。”
罗砀气得胸口不停地起伏。
屈明遥理都不理他。
“从刚才开始你们就没动筷子,不吃了吗?我打包带走。”
她作势要喊服务员。
罗砀瞥了一眼脸气成了猪肝色的罗建业,连忙说。
“你还想打包?”
“不愿意就算了,又不是非要。这也值得生气?”
屈明遥拿起自己的包,冷冷地看向罗建业。
“叔叔,你的提议我不会接受,我们之间的恩怨,不是这么简单就可以了结的。”
屈明遥说完,往外走。
罗砀连忙追出去,拉住屈明遥的手腕。
“明遥,你到底想做什么?我爸都那样了,你还不满意吗?”
屈明遥好似不解,问他。
“哪样?”
“我爸是多要面子的一个人,要他开直播给你道歉,对他来说是多大的羞辱?他很有诚意了。”
“那他是掉块肉了,还是断条胳膊了?”
罗砀骇然,突然觉得面前的屈明遥非常陌生。
“你这样说太过分了!”
“我过分?罗砀,你还记不记得你这条命是我父母给的!你们罗家欠我的,是两条人命,不是单纯的遗产!”
屈明遥掷地有声,字字如针。
“如果不是我父母救了你,我家的公司不会倒,我也不会住到你家,需要你家照顾,更不会给你家机会谋夺我父母的财产!也不会给你机会一直欺负我!”
罗砀被屈明遥隐隐发出的威势压制住,一时间哑口无言。
屈明遥眼眸似寒刀。
“而且你真的觉得你父亲是诚心和我道歉吗?他不过是想少给我点钱。”
罗砀无法直视屈明遥的眼睛,迅速垂下眼眸,说出罗建业之前和他说的话。
“那是为了我,为了罗介。他怕我们以后生活不下去。”
对,就是这样的。
罗建业是他的父亲,父母爱子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
说来说去,他爸妈出发点没有错,只是用错了方式。
“说得真好听。”屈明遥开口,带着不可置信的荒谬感,“你们两个是断手断脚了吗?对我,对我家做出那种事,你们还想全身而退,过富贵日子?我告诉你,想都不要想!”
罗砀脸色发白,挡在屈明遥面前,目光露出哀求。
“明遥,别这样。我不想看你这样,你都变成了我不认识的样子了……我做主,把罗家的财产都给你好吗?都给你,然后你就把这件事情放下。放过我们,也放过你自己。”
“我谁都没想放过,一个人都别想逃!”
“明遥,你别这样。”
屈明遥和他没什么好说的,她想绕开罗砀离开,罗砀却死死挡着她。
“让开!”
罗砀不想让她离开,甚至做出了上前抱她的动作。
屈明遥连忙后退,厉声呵斥。
“你干什么?”
“明遥,你听劝好不好?别和小时候……”
“明遥。”
沈易为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屈明遥趁着罗砀走神,错身从他边上走过,快步走到沈易为的面前。
在罗砀看来,她就像是一只蝴蝶一样,迫不及待地飞进了沈易为的怀里。
这一幕让他的心脏极度不适。
屈明遥缓了缓被那对父子激起来的情绪,问沈易为。
“怎么出来了?”
沈易为的视线在屈明遥的身上下打量,确认她没事以后,才开口说:“听到你的声音,出来看看。聊完了?”
“嗯。”
准确点说,是骂完了。
“那我们回去?”
“好。”
罗砀看着他们。
刚刚还对自己张牙舞爪,恨不得杀之后快的人,一瞬间就柔了神情,乖乖地跟在了沈易为的身边,让他握着手,往外走。
罗砀受不了这样的反差。
明明,这样的待遇,是他的!
罗砀冲上去,二话不说,挥拳向沈易为揍去。
沈易为余光瞥见他的身影,立马将屈明遥护到自己的身后,避开罗砀的拳头,反给了罗砀一拳。
他没收着力,一拳将罗砀打倒在地。
屈明遥被这突然的变故吓了一跳,连忙去握沈易为的手,查看。
“你手要不要紧?”
罗砀跌在地上,面如菜色。
他余光注意到边上闻声而来的服务员,显然是被吓到了,但还是犹豫着,端详着沈易为的脸色,踌躇着,想要上前。
罗砀苦涩一笑。
他都被打得出了血,连服务员都想上前关心,屈明遥竟然看都没有看他一眼。
只是去关心沈易为的手!
罗砀怒火中烧,口不择言。
“沈易为,抢走我老婆,你很得意是不是?她以前对我比对你好十几倍!她为了和我在一起,给我端有药的牛奶,脱.光.了衣服,求我——”
“砰!”
不等屈明遥反应过来,手心一空,沈易为已经追了上去,揪着罗砀的衣领,对着他的脸,狠狠揍了下去!
罗砀被揍得眼前黑了一瞬,紧接着冒了一串金星。
口腔里面的血腥味越发地浓重。
“你再胡说八道,我会打死你!”
沈易为压低的,充满威胁的声音,让罗砀猛然醒悟过来,自己刚才气急之下说了什么。
他立马看向屈明遥,看到她面上露出厌恶,喉结微微颤动,推开沈易为手脚并用地想爬起来,走到屈明遥身边。
“明遥,我……对不起,我刚刚是一时情急,我不是故意的。”
屈明遥连连后退,好像他是什么洪水猛兽,避之不及。
沈易为动作也快,不等罗砀迈出第二步,就站到了罗砀面前,挡住了他的路,像山一样挡在屈明遥的面前。
屈明遥看着沈易为宽阔的背。
同样是视线被遮挡。
罗砀给她的是正面,沈易为给的是背影。
宽阔,特别有安全感。
沈易为:“不想她更讨厌你,就赶紧滚!”
罗砀不死心地偏头想看屈明遥一眼,被沈易为挡了。他只好作罢,转身的时候看到了刚才想要扶他的服务员。
面上显而易见的嫌弃刺痛了他的眼睛,像是在说这个人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罗砀的愤怒骤然有了倾泄的出口。
“你看什么看!?”
服务员脸色一变,连忙收回自己的视线,心中吐槽自己真是倒了大霉,遇上这个没素质的癫公。
沈易为转身牵起屈明遥的手,“我们走吧。”
屈明遥“嗯”了一声,临走前恶狠狠地瞪了罗砀一眼,转头关心沈易为的手。
“你的手还好吧?要不要看看?”
沈易为居然动手,还是两次。
她很意外。
沈易为的手看起来挺吓人的,都红了。
沈易为抬起手看了一眼,煞有其事地点点头。
“需要,脸皮厚的,我怀疑自己揍了一堵墙。”
屈明遥原本担心的心,骤然被沈易为给逗乐了。
不过,她也不敢完全把心放下来。
她和沈易为没到,可以让他无条件地,就算伤害了自己,也要为她出头的地步。
于是,屈明遥提出要带沈易为去医院看看。
沈易为没忍住仔仔细细看了看自己的手。
“没伤口。”
就是还有点疼。
劲使大了。
“我怕有其他问题,毕竟……你揍了一堵墙。”
沈易为嘴角陡然失笑。
“行,我回头让我的医生过来看看,要是真的有问题,我和你说,不会让你白白担心的。”
屈明遥点头。
看医生就行。
沈易为上车,欠身帮屈明遥扣好安全带,又扣自己的。
“他们和你说什么了?”
“说是可以公开道歉,进行赔偿。”
“谁的提议?”
“罗建业的。”
沈易为一眼看破。
“他是想你手下留情,给他留点钱。”
“我也是这么想的。”
屈明遥父母的公司当时售卖出去的时候,公司已经在走下坡路,按照成交价格来说,并不是一笔非常大的钱。
以罗家当前的累积的财富,卖了手上的公司,差不多就能赔了。
那罗建业还能剩下大别墅,好几处的房产,还有一屋子的收藏品。
屈明遥冷哼,“他想都不要想!”
沈易为:“我配两个保镖给你,防止他狗急跳墙。”
屈明遥没有拒绝。
她又不傻。
她是要把罗家逼上绝路,罗建业会狗急跳墙可太有可能了。
人身安全总是要保障的。
“好,多谢。”
餐厅里,罗建业看到自己儿子出去讨了一顿打,灰溜溜地回到了包间,硬塞进嘴里的饭菜,想吐出来,想把他给骂一顿。
他怎么养了这么窝囊的儿子?
罗建业闭了闭眼睛,怒火压不住,咽下口中的饭菜,然后放下了手上的筷子,转头让服务员进来,买单,打包。
刷卡的时候,罗建业看着快两万的消费,眼前一黑。
真想一脚把桌子踹翻。
可一想到都是他的钱买的,又忍了下来,让服务员把打包好的饭菜放到了车上。
罗建业问罗砀。
“是谁先动的手?”
直击核心,要是沈易为先动的手,那他就可以借题发挥,敲沈易为一次。
要是罗砀先动的手。
那他活该。
遇事这么不冷静。
罗砀:“是我。”
罗建业眼前一黑,不想再看自己这个糟心的儿子。上了车,车里面的空间小,他又没办法不看,气得胸口不停地起伏。
“你今天也看到了,屈明遥什么态度,你要是再胳膊肘往外拐,以后我不会再管你。”
罗砀低着头沉默片刻,半晌,问罗建业。
“不能把钱都给明遥,再向明遥道个歉吗?”
罗建业破口大骂,“你疯了?!她都不要你了,你上赶着给她钱,还要她原谅是想感动她,还是感动你自己?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没出息,又没脑子的废物?你现在这么爱她,早干嘛去了?早点你俩好好过日子,家里根本不会有这一茬!”
罗砀被他爹骂地低下了头。
罗建业靠在椅子上,平复自己的怒火。
“接下来,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许再插手。”
罗砀心头一凛。
“爸,你不会要对明遥做什么吧?”
罗建业是动不了沈易为的。
十个罗建业都动不了一个沈易为。
要想下手,只能是明遥!
罗建业冷冷瞥了他一眼。
这是下下策。
有个闪失,自己也会连累进局子。
轻易他不会用这个办法。
“你当我和你一样没有脑子?”
罗砀听到他这句话,稍微放心了点。
“我希望你,不要伤害她。”
罗建业对他的话嗤之以鼻。
……
续下一篇
眼前的他,离婚后,哪还有从前混迹酒场,意气风发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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