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至今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寒冷的冬日，北风呼啸着刮过街道，像刀子一样割在脸上。我站在医院门口，手里攥着离婚协议书，脚边是一个小小的行李箱。那天是我儿子小远四岁生日的前一天。

他站在病房窗户后头，穿着印着小熊图案的毛衣，稚嫩的小手贴在玻璃上，脸蛋红扑扑的，眼巴巴地望着我。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妈妈要走了。他哭着喊我：“妈妈，妈妈，我要跟你一起走！”

可是，我没办法带他走。

我摸了摸兜里仅剩的两百块钱，心里像压了一块巨石，狠狠咬着牙闭上眼，转身离开。

那一刻，我的心像被撕裂了一样疼，但我知道，未来的日子，我无法给他一个完整的家，甚至连温饱都成问题。

法院把抚养权判给了他爸爸，我只能告诉自己，也许对他来说，这才是最好的选择。

从那之后，我成了他的“过客妈妈”。

没有了探视权，没有了共同生活的资格。

起初的两年，我还会偷偷跑到幼儿园外远远看他一眼。

看着他背着小书包蹦蹦跳跳地走进教室，他的笑容曾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可是慢慢地，我发现，他的生命里再也不需要我了。

每次远远地望着他，我都忍不住问自己：他还会记得我吗？

或者，他已经在心里将我彻底遗忘了？

儿子小远今年22岁了，已经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了。他的名字从我的生活中彻底消失，已有整整18年。我以为，这辈子，我们母子之间不会再有任何交集。

前几天，我接到了他的电话，那是一个久违又陌生的声音。

“小远？”我试探着喊了一声，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

“嗯，是我。”他声音平淡，甚至带着些许疏离，“妈，我想让你来看看我儿子，顺便帮忙带几天。”

“妈”这个字从他嘴里蹦出来的时候，我竟然觉得刺耳。他的语气里没有丝毫亲近，反而像在对一个陌生人提出请求。我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你儿子呢，出生多久了？”

“两个月。”他简单回答，语气还是那样平静，“我和我老婆最近工作太忙，家里没人帮忙带娃，就想着你能不能过来帮一段时间。”

听到这话，我忍不住苦笑。他喊了18年别的女人“妈”，现在有事了，却想起了我？

“你不是还有个妈吗？”我冷冷地回道，“让她带去吧。”

电话那头沉默了许久，他低声说了一句：“那算了。”然后挂了电话。

我坐在沙发上，呆呆地望着窗外的天色一点点变暗，思绪却回到了过去。

小远四岁那年，我和他爸爸宋建离婚了。

那时候我们住在小县城，日子过得紧紧巴巴。

他爸爸是个脾气暴躁的人，吵架的时候从来不会顾及我的感受。

最严重的一次，他摔了饭碗，对着我吼：“你一个女人，连点家务都干不好，养你有什么用！”我抱着小远，忍着眼泪，低头扫地。

我以为，只要忍耐，日子总会好起来。

可是，他的暴脾气一次次越界，甚至有一次当着小远的面动了手。

那天晚上，我抱着小远哭了一整夜。那时的我终于意识到，婚姻走到这一步，再也无力挽回。

离婚后，我没法给小远一个安稳的生活。宋建承诺他会好好抚养孩子，而我只能选择放手。我以为，只要他在父亲身边过得好，我就算不在，也没什么关系。

没想到，宋建很快再婚了。

那个女人叫陈丽，比我年轻、会打扮，家境也比我好。

小远后来喊她“妈”，是我预料之中的事。

有一次，我远远地看到小远和陈丽在公园玩。

他骑在她肩膀上，笑得像个小太阳。

我心里酸得不行，却告诉自己，只要他过得好，别的都不重要。

慢慢地，我学会了不再打听他的消息，也不再偷偷去看他。

每年的生日，我都会给他写一封信，却从未寄出过。

我不知道他是否还记得我，但我始终记得他小时候软软糯糯的声音，记得他最喜欢吃我做的糖醋排骨，记得他睡觉时喜欢抱着我的胳膊，嘴里喊着“妈妈别走”。

可惜，那些记忆，只有我记得。

后来，我搬去了省城。一边打工一边学习美容技术。再后来，我开了一家小小的美容院，日子总算慢慢好了起来。可我始终没再结婚，也没再生孩子。我心里清楚，那个空缺，永远无法被填补。

直到前几天接到小远的电话，我才知道，他已经成家了，有了自己的孩子。他说那句“妈”的时候，我心里五味杂陈。对我来说，他是我唯一的孩子；可对他来说，我只是一个生他却没养他的人。

电话挂断后，我给自己泡了一杯茶，靠在沙发上发呆。其实，我并不是不想去看我的孙子。只是我知道，这份亲情早已千疮百孔，无法修补。我也不想去证明什么，这些年，他喊的“妈”不是我。

有些话，我没有对他说。亲情是需要时间去维系的，不是因为血缘就能天生牢不可破。从他喊别的女人“妈”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的角色早已被替代。

我想起一句话：“一段关系的破裂，从来不是一瞬间的事，而是长期累积的冷漠与疏远。”小时候，他的选择不是他能决定的，但成年后的冷漠，却是他给我最后的答案。

窗外的风越来越大，像极了那个我离婚的冬天。我叹了口气，把手机放在茶几上。或许，有一天他会明白，亲情不是理所当然的。那个时候，他会不会后悔？但那已经无关紧要了。

对于我来说，放下过去，才是对自己最好的救赎。

这件事之后，我决定继续过自己的生活。美容院需要我打理，偶尔的空闲时间，我会去公园散步，或者约几个老朋友喝茶聊天。每个人的人生都有遗憾，但正是这些遗憾，才让我们更加懂得珍惜眼前。

如果有一天，小远再联系我，我会告诉他：“妈妈从未怪过你，但你要学会为自己的选择负责。”

而至于孙子，毕竟还有一位“妈”在照顾他，不是吗？

正如泰戈尔所说：“如果你因错过太阳而流泪，那么你也将错过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