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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落地。
屈明遥和沈易为刚走出机场的通道口,就看到萝卜一样的罗介,兴奋地朝他们挥舞双臂。
“妈妈!”
屈明遥走上前,揉了揉罗介的小脸,问张姨,这几天罗介的状态。
走的时候,她问了心理医生。
心理医生告知,罗介可以进入脱敏治疗阶段,就没带他。
要是哭闹地厉害,就坐飞机到香港找他。
没找不说,连电话都不怎么打。
张姨笑着说:“小介的状态好多了,只要住在家里,就是安安稳稳的。遥遥这次香港之旅怎么样?开不开心?”
屈明遥面上闪过细微的阴沉,微微一笑。
“给你们带了点礼物,你们先回去,我跟沈总的车。”
“好。”
司机帮忙把东西搬上车。
屈明遥和沈易为一起坐在沈易为的座驾,迈巴赫上。
来接沈易为的是福伯。
屈明遥:“进了三环,你把我放下来,我有些事情想办。”
“什么事?不用我帮忙?”
“不用。”
屈明遥拒绝地干脆。
沈易为眸色微沉。
连前面的福伯都忍不住抬眸,分了一点眼神,从后视镜看后座的两个人。
沈易为问:“那订婚的事……”
“形式而已,你看着办就行。”
让人难受窒息的酸楚席卷全身,只是在刹那之间。
沈易为沉沉地笑了一声。
还真是一点不上心。
可他却又没有立场怪她,也没有立场发脾气。
“我全权操办?”
“嗯,我相信你的能力。”
“行。”
车子即将进三环。
福伯在后视镜里看了一眼沈易为的脸色,缓缓放慢了车速。
沈易为察觉到了。
“找个好打车的地方。”
福伯:“……是。”
车停在路边。
屈明遥要下车。
车门刚刚打开,她一只脚都没迈下去,手腕就被沈易为抓住了。
屈明遥:?
沈易为:“我希望你以后去找罗砀,能和我说一声。”
他顿了顿,找出合理的解释遮掩。
“闹出点什么,我这边不好处理。”
“好。”
屈明遥答应了。
沈易为就没有理由再扣着她,缓缓地放开她的手腕。
她转身走的毫不留恋。
心口钝痛的感觉,让沈易为眉眼沉冷。
他看着车边的她。
然后看到了她无情地关上了车门。
车厢里空气沉闷。
沈易为靠在座椅上,面色平静,可一双眼睛怎么看,怎么让人胆寒,像深不见底的寒潭。
“走吧。”
福伯得了他的命令才踩下油门,将迈巴赫开出蜗牛的速度,慢慢起步。
路边的人没有要阻拦的意思,甚至还招停了一辆出租车。
福伯好像告诉沈易为。
醋大伤身。
“屈小姐未必就是去找罗先生的。”
沈易为撇头看向窗外。
“一定是。”
知道了那样的真相,怎么可能不去。
还不要他跟着。
怕什么?还是觉得他在,不方便?
相比光线明亮的车外,车内算得上阴暗。
沈易为垂目,眼神冰冷。
他又争,又抢,又骗,又哄,还是不能阻止屈明遥去见罗砀。
福伯不忍,“要不还是把屈小姐叫下来,说清……”
沈易为抬眸。
冷淡的眼神和福伯的视线在后视镜交汇。
福伯明白了。
要面子的。
屈明遥上了出租车,报出北城墓园的目的地。
司机眼睛一直在前面那辆迈巴赫上,挂挡的时候眼睛都挪不开。
“这迈巴赫起步这么慢?”
说罢,男人幼稚的心理作祟,一脚踩下油门。
车子“呜”地一声开出去。
好耶!
赢过迈巴赫!
沈易为坐在车内,看着一闪而过的绿色出租车,面容苦涩。
真是迫不及待。
冬天的墓园萧瑟冷清,一排排的墓碑庄严静肃,来不及清扫的枯叶铺在地上,踏过一路的声响。
屈明遥在父母的墓碑前放下一束鲜花。
墓碑上,是父母的照片。
停留在记忆中最和蔼,美丽的时候。
屈明遥静立片刻,恍惚看到数年前的自己,一身黑衣,跪在墓碑前,哭得不能自已。
屈明遥在墓碑前站了许久才离开。
先回了一趟家,取了一辆车,再开车前往以前和父母居住的别墅。别墅座落在城南的别墅区在全市,算得上中上等。
比屈明遥和罗砀住的那个好不少,地方更大,院子也更加精致漂亮。
邬素欣告诉她公司破产,连累了罗家的公司后,她便忍痛将别墅卖了,赔偿了一部分,给了一部分作为养育费,剩下的求学,零花,买礼物维持人际交往,花得七七八八。
曾经属于她的家,现在有人住在里面。
想买回来要花大价钱。
屈明遥在院外逗留了一会儿,又开车去了从前父母办公所在的地方。这里早就易主,换了好几茬的新公司。
最后,她才去了一趟罗建业的公司。
天已经黑了。
她隔着一条街看着。
公司亮着灯。
娄阿姨记恨罗家,对罗建业的公司出手,截胡了几个项目,这会儿罗砀和罗建业估计正在加班加点地想办法,用尽一切人脉,苟延残喘下去。
屈明遥联系了一家私家侦探,调查罗建业和罗砀名下所有财产情况,以及当前公司情况。
做好这些,她才开车去自己的工作室。
工作室没人,她把所有的礼物弄上车,带回家一个一个的拆。
罗介坐在她的身边,撒娇让她第一个拆他的礼物。
罗介送的是一颗定制的水晶球。
酷似屈明遥的小人和酷似罗介的小人依偎在一起。
“妈妈,我想永远和你在一起。”
罗介期待地看着屈明遥,眼神在她的面容上停留了很久,像是要看出她的面上有几分动容,几分允许,几分还介怀从前。
屈明遥垂眸,不敢,也不想去看他。
心口的震颤让屈明遥有些发抖。
遗产的事情,不管罗砀先前是否知晓,参与。
她和他,和孩子的父亲已经站在了对立面。
将来,罗介要怎么办?
屈明遥心情沉坠,隐隐有种失重的感觉,她没心情再拆礼物。
罗介觉察到了她情绪的转变。
“妈妈……”
“和你无关,是别的事情。”
屈明遥揉了揉他的脑袋。
“我有些累了,先去睡觉,你也好好休息。”
“好。”
第二天,屈明遥把从香港带回来的礼物,分给了工作室的员工。加班加点完成了积累的工作后,接到了一通电话。
对方声音温柔,自称是来送礼服的。
屈明遥去看微信,才看到沈易为下午的时候给她发消息,告诉她,订婚礼一切从简,只是礼服需要她上身试穿,挑选。再根据她选的礼服搭配饰品,还有他的衣服。
屈明遥重新将手机贴到耳边。
说:“那你把衣服送到工作室来吧。”
这是屈明遥这辈子做出的最错误的决定。
她觉得沈易为大概对“一切从简”这四个字有什么误解。
送来的礼服挂了两面墙。
一共来自十八家品牌,送衣服的只是pr代理。
还没下班的员工在边上目瞪口呆。
屈明遥:“……”
她以为就几件,在工作室试了就能回家。
小姑娘们眼睛放光。
“屈总,这么多漂亮的小裙子啊!你是要去走红毯吗?”
“我们工作室火到这么程度了吗?”
“能不能看到明星?”
屈明遥开口。
“是订婚。”
空气瞬间凝固。
有人看向了屈明遥,有人看向了沈开诚。
一切尽在不言中。
半晌,有人尬笑。
“难怪这裙子这么漂亮。”
“是啊,是啊,这裙子可真太裙子了。”
沈开诚白了一眼胡言乱语的群众。
“学姐,沈总是都买给你,还是让你挑一条?要只是一条那也太小气了。”
“我给他打个电话。”
说着,屈明遥走到边上,拨沈易为的电话。
没响几声,那边就接了。
不知道是不是还在工作,他的声音冷俊迫人。
“选好了?”
“你送那么多过来,我怎么选?你不是说一切从简吗?”
她的埋怨毫不遮掩,隔着手机都能感受到,还有一丝她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嗔怪,听起来蛮像撒娇。
沈易为笑了一声,带着点而慵懒散漫的味道,学着娄文姝,叫她,“囡囡”
“从简不是草率,不选条合适的裙子,你是打算让全国的人以为盟安要倒闭了吗?”
屈明遥白玉色的耳廓染上一点樱粉,渐至发烫。
沈易为疯了吗?
“别学娄阿姨叫我。”
又是一声轻笑,活像调戏人。
“为什么?”
屈明遥说不出所以然,索性不讲理。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娄阿姨叫的,是你能叫的吗?”
“囡囡好不公平。”
“沈易为!”
“好,我错了,不叫了。”沈易为把话题说回去,“真花心思办,是要提前半年选设计师,定制礼服的,来不及了,用成衣凑合一下。你也不用每件都上身,挑顺眼的试一试。明天有时间吗?”
“什么事?”
“之前我爸说的那套房子,带你去看。”
“沈易为,这个房子……”
“我爸送的,你不想要找他说,我的任务得先完成。”
“……”
她不敢。
沈伯伯气场很强,一身大家长的风范。
相比之下,沈易为简直是个生动活泼的普通人类。
沈易为:“另外,我的衣服还没着落。”
“你要试几件?”
“怎么?我要是试得少,你心里不平衡?”
是这样的,但屈明遥不能承认。
“为什么不能你先挑,然后我再挑?”
“西服款式不就那些?”大同小异。
“就算我先挑了,你要试的也不会少。”殊途同归。
屈明遥:“……”
沈易为问:“什么时候有时间,还要给你挑配套的珠宝首饰,罗介去吗?要去的话,他也要试衣服。”
屈明遥:“我问问他。”
屈明遥挂了电话以后,让pr带上衣服和她回家,慢慢试。
她没有隐瞒这些衣服的用途。
张姨连连说好。
罗介坐在沙发上看着她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最后选出了十条礼裙。
三条订婚礼上用。
剩下的留着这段时间和沈易为出席活动的时候穿。
屈明遥让张姨把裙子收起来。
“罗介,沈总问你要不要去参加订婚礼。”
罗介瞬间精神。
“要去,要去,我,要,去!我自己打电话给沈叔叔说。”
罗介说完跑到房间把自己的电话小手表拿了出来,撅着屁股趴在沙发上,用甜腻腻的嗓音和沈易为说话。
也不知道两个人说了什么,罗介的声音越来越甜腻。
还对着手表么么。
屈明遥一言难尽地看着罗介。
刚刚的失落是以为自己不能参加仪式吗?
这到底是谁儿子?
沈易为和罗介的西装是定制的,量了尺寸,沈易为翻着裁缝店给的料子册子,给两个人的衣服加了亿点细节。
另外还掏了三块面料出来,叮嘱裁缝加进内里。
试完衣服,沈易为带屈明遥去看沈父赠予屈明遥的别墅。
珠宝也送到了这边让屈明遥挑选,最后订下了三套。
冬天天黑的早,不过五点,太阳就开始西沉。
原本是要去吃饭,罗介却在后座睡着了。
车只能往家开。
市内华灯初上,灯影与深蓝的天幕交织。
信号灯跳转成红色,沈易为轻轻踩下刹车,车子平稳地往前滑行,最后停稳。
“我还以为罗介会接受不了。”
“昨天是不太开心的样子,听说你要带他参加订婚礼,又开心了。”
沈易为默默握紧了方向盘,缓了片刻,松开,问出压在心头的问题。
“你昨天去见罗砀了?”
“没有,去扫墓了。”
前方正好跳转了绿灯。
车子缓缓行驶,提速。
再开口时,声音没有方才那么低沉。
“你告诉罗介了吗?”
“没有,还不知道怎么办。”屈明遥声音里有压不住的烦躁,“你晚上有安排吗?”
屈明遥这样问了,沈易为的回答就只有一个。
“没有。”
“去我家吃饭?”
她有点怕沈易为这个时候回家冷锅冷灶。
沈易为自然不会拒绝。
车开到地下车库。
屈明遥把罗介叫醒。
他迷迷瞪瞪的下了车,站在边上打盹,差点翻地上躺着。
沈易为把他抱起来。
一到怀里就趴肩膀上睡着了。
张姨早就收到了屈明遥的消息,准备好了晚饭。
沈易为在这儿吃了太多次,张姨都琢磨出他的口味,添了两个沈易为爱吃的菜。
“小介这……等他吗?”
“不等,我们先吃。”
等罗介醒,不知道什么时候。
沈易为:“我先抱他去房间。”
“好。”
沈易为轻车熟路,抱着罗介进房间,脱掉他外面的衣服,把罗介塞进被子里。
饭吃到尾声,罗介醒了,但没完全醒,半阖着眼睛想晃到屈明遥身边,钻到她怀里。
靠近了又猛的意识到妈妈现在没那么喜欢自己,转头走到沈易为身边,手脚并用,三两下就爬到了沈易为怀里。
“罗介!”
屈明遥大惊失色,赶紧放下碗筷,要把罗介抱过来。
“没事。”
沈易为说着,把手贴到了罗介的脖子里,凉得他一个哆嗦。
醒了。
张姨忍不住笑道:“小介很喜欢沈总。”
罗介默默从沈易为怀里爬到边上的椅子上。
心道:才不是,是因为妈妈选了他。
张姨给罗介拿了碗筷,见沈易为吃完了,又去煮茶,说是屈明遥从香港带回来的好茶饼,正好拆了一起尝尝。
沈易为喜静,屈明遥就招呼他去茶室。
说是茶室,其实是平常放松看电影的地方。
干坐着有些尴尬,屈明遥就把投影打开,让沈易为自己挑部电影看。然后就出去端茶去了。
茶水没有煮好。
倒是接到了沈怀荷的电话。
一通,她开门见山。
“你要和沈易为搞订婚宴?”
屈明遥有些意外。
“你怎么知道的?”
娱乐圈和商圈重叠度这么高吗?
“我怎么知道?整个时尚圈,不对,整个娱乐圈都知道了!”
屈明遥手心有点冒汗。
从决定到实施,也才几天。
怎么全世界都知道了?
沈怀荷:“你之前不是和我说,你们两个只是协议吗?还让我给你保密,怎么连订婚宴都搞上了,搞这么真实?”
“嗯,在香港遇上了一些人,所以……”
沈怀荷不等她说完,打断。
“确定不是安排好的?”
“不像是安排好的。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知道的消息。”
沈怀荷像是倒豆子一样往外透消息。
“昨天,几乎所有品牌的成衣高定都接到了盟安的消息,要衣服,给盟安的总裁订婚用。”
屈明遥:“……”
“据说是筛选了三轮,最后选定十八家品牌,上百套成衣。昨天去借品牌高定的明星全都靠边站,等筛选完毕。”
屈明遥:“……”
沈怀荷吐槽。
“沈易为是不是准备用大喇叭喊遍全世界?”
屈明遥脸颊生热。
“他说一切从简。”
“哇哦~富豪的一切从简,果然和我们普通人不一样。”
一声“哇哦”全是感情,嘲讽的感情,没有一点技巧。
“我以前说他喜欢你,你不信。现在他老母猪戴.胸.罩,一套又一套的,你还不相信吗?”
屈明遥浑身神经紧绷,心想不是吧。
沈怀荷问:“如果是,阁下要如何应对?”
屈明遥靠在墙壁上。
虽然她心里仍旧觉得不是,但还是顺着沈怀荷的想法,往下思考。
指尖缠着她的三千烦恼丝。
“协议只签约了三年,合同是有效的,又不会领证结婚,不管他是不是,三年一到,我能拿到三千万的项目,左右我是不亏的。”
沈怀荷:呵呵哒。
等你把自己坑进去,你再说不亏吧。
屈明遥又和沈怀荷说了两句话,挂了电话才看到这通电话打了半个多小时。茶也煮好了,屈明遥端着去找沈易为。
推开门,人傻了。
沈易为坐在沙发上睡着了,姿态随意慵懒,气场没有醒着的时候那么锋利,能感觉到他整个人浸透在一股舒适的柔软中。
在香港那次,他也是这样睡着的。
这么高大的一个人,竟然能窝在单人沙发里面睡着。
屈明遥蹑手蹑脚地转身出去,拿了一条毯子过来,轻轻地盖在了沈易为的身上。
靠近了才发觉这个人眼睛下面有淡淡的青色,可见最近没有休息好。
又是飞香港,又是准备订婚仪式,还有那么大的一个公司要管着,是个人都会累。
可他没有表现出来,便让人觉得他无所不能。
屈明遥调低了电影的音量。
声音低的几乎听不见。
做完这些,她转身出去,带上了门。
房门“哒”的一声,合上。
声音细微,几不可闻。
沈易为睁开了眼睛,自嘲地垂下了眼睛。
嘲笑,听到屈明遥脚步声后,下意识装睡,想要赖在这里的自己。
真是越来越有出息了……
张姨看着未动的茶水。
“不合沈总的口味吗?”
“不是,他睡着了。”
张姨意外地“哎呀”了一声,“那我要不要把沈总的房间收拾出来?”
“……”
那间客房还真就成了沈总的房间了。
屈明遥:“收拾吧,收拾好了,我去叫他。”
“好。”
罗砀这几天在外地。
家里公司的情况越来越差,最近又有人针对他们,好几个只差临门一脚的项目,突然黄了。
对方上门道歉,言语间暗示了罗家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这人还能是谁,罗砀心知肚明。
眼下只能另辟蹊径。
只要离得够远,盟安鞭长莫及,影响会小很多。只是这样一来,不仅要和当地的企业抢市场,成本也会增加很多。
为了接项目,罗砀连着好几天都没睡什么觉,全靠黑咖啡吊着精神。
好在,谈下来了两个合作。
接下来还要再跑两个城市,谈下至少四个合作,才能让公司维持当前的运转。
罗砀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酒店。
一进房门就踢掉了脚上的皮鞋,扯掉领带,去看手机。
生日那天给明遥发的消息还没有回复。
也不知道,给她送的礼物,她喜不喜欢。
罗介那个小没良心的,待在明遥那里,也不知道给他透露一点明遥的消息。
他现在特别需要明遥的消息,来给自己续命。
罗砀点进屈明遥的朋友圈。
仅展示最近三天动态的朋友圈,什么都看不到。
他又退出来,去找沈怀荷的。
她爱发朋友圈,没准儿会有和明遥相关的。
果不其然,刚发了一条。
只是有点莫名其妙。
【坐等屈明遥打脸】
他还想再刷点别的,手机突然进了一通电话,是刚刚一张桌子上吃饭的合作人,请他去唱K,说是给他介绍几个朋友,有合作意向。
换以前,罗砀肯定让对方等着。
现在只能重新穿上皮鞋赶过去。
包间已经开好了。
每个男人怀里,都有一个美女。
喂酒,依偎,亲吻……
“哟,罗总来了!给你留了一个最漂亮的!珊珊,去,伺候罗总。”
叫珊珊的女孩子立马起身迎上去,跟着罗砀走到沙发边,挨着罗砀坐下。身子几乎贴到他身上。
罗砀不动声色地避开。
被旁人看在眼里。
“罗总,这个不合眼?”
有人接腔,“听说罗总以前那是情场浪子,什么样的漂亮女人没有见过?我们这种小地方的,他肯定瞧不上。”
“不是,明天还要赶飞机去其他地方,怕耽误事。”
有人揶揄,“罗总是怕被缠上!”
罗砀只是笑,不否认。
“放心。”一个胖子拎着酒瓶站起来,大着舌头,“这些女的,都是专业的,不会给你添麻烦的,罗总就喝杯美人酒,享享艳福。”
说着倒了一杯酒,放在了罗砀的面前。
边上的珊珊立马端起来,递到罗砀嘴边。
那个胖子说:“生意嘛,都是酒里喝出来的!”
身侧的香不断传过来。
罗砀垂眸看着酒杯。
不是不喝。
只是不想再像从前那样,在声色犬马里来来去去。
明遥不喜欢。
他笑了笑,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拿过珊珊手中的酒杯。
“家里管得严。”
“搞半天,罗总是惧内。”
罗砀一口闷了酒,笑得更加不好意思,反倒是坐实了惧内的说法。
包厢里都是有家室的,借此话题就说到了自己老婆身上,聊着聊着,突然有人说。
“盟安的沈总要结婚了,你们说,他怕不怕老婆?”
罗砀握着酒杯的手不受控制地一抖,感到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慌,像蛛网一样笼罩在他的心头,越束越紧。
沈易为要结婚了?
刚才落在耳朵里,七嘴八舌的声音,现在无比清晰,一个字也不肯错过。
有人问:“盟安?那可是我们望尘莫及的大公司,他家的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你是不是有什么人脉?”
“不是。说来也巧,前阵子包了个小明星。年底了嘛,红毯,活动一大堆,想要裙子,非要我买。我就去问了一嘴,结果你们猜怎么着?所有的裙子都要先紧着盟安,那边订婚要用。”
有人叹了一声。
“嚯!这么大阵仗?谁家的千金?”
“这我上哪儿知道去?”
“我之前听说,是个摄影师。”
“消息保真吗?”
“这我就……”
“砰”的一声。
酒瓶摔在地上炸开,混着女人的惊叫。
众人循声看去,灯光下,罗砀的脸苍白无色。
摔炸的酒瓶飞起的碎片在他的手上划了好几道口子,身上更是狼藉。
他像是没有察觉,慌乱地掏出手机,慌乱地解锁。
手机从指缝间“啪”的一声摔在地上,摔进混着酒瓶碎片的酒液里。
他赶紧去捡。
指尖被尖锐的玻璃划伤。
他全无所觉,眼里只有手机。
珊珊赶紧去抽桌上的纸,递给罗砀。
“罗总,你这是怎么了?”怪吓人的。
“我突然有点急事。”
罗砀猛然起身,不顾包间里人群的压抑和哗然,离开包间的脚步有些踉跄。
攥进手心的手机也没来得及擦,残留在上面的玻璃碎片扎着手上的皮肉。
沾满鲜血和酒的手指,在屏幕上划出一道又一道混着鲜血的水痕,勉强拨出去一通电话。
手机里传出来的“嘟嘟嘟”的声音,让他心慌意乱。
屈明遥的电话打不通。
他去打沈怀荷的。
响了很久她才接。
沈怀荷开门见山,给了罗砀当头一棒。
“你知道了?沈易为和遥遥订婚。”
一句话,像是死神最后落下的镰刀。
罗砀下意识反驳。
“怎么可能?”
沈怀荷在气死罗砀这件事情上,有绝对的乐趣。
“怎么不可能?沈易为喜欢遥遥,你没看出来吗?”
“……”看出来了。
沈怀荷:“他买了上百条的小裙子给遥遥挑,对订婚的事情上心得不得了,难道是假的?哦,对了,内部人人士给你透露一下,沈伯伯还过了一套大别墅给遥遥,遥遥就算生个十七八个,也不怕没有地方养。”
罗砀有一脚踏空的感觉,连人带着心脏,从高楼坠落摔成许许多多瓣。
即便他心里清楚,沈怀荷的话有水分,多半是为了气他。
可她说出口的一字一句犹如魔音,缠绕在他的耳边,钻进他的心肺,刺激着他的心脏。像炸裂的那瓶酒的碎片,全都迸进了他的心脏,将他扎得鲜血淋漓,难以喘息。
他迫切地需要些东西来支撑着自己。
罗砀靠在墙壁上,呼吸错乱,声音都在颤抖,竭力用理智去对抗沈怀荷的挑衅。
“我不信。”
“爱信不信。”
那边沈怀荷兴冲冲地挂断了电话。
失重的感觉从四面八方压过来,罗砀眼前一黑,猛地眩晕了一两秒,站都站不住。稍稍缓过神,耳边有人在问他。
“这位先生,你还好吗?先生?”
罗砀抬起惨白无色的脸,双目无神,表情有些迷茫。
“您受伤了,需要帮助吗?”
罗砀声音嘶哑。
“我想要,想要代驾。”
他要回去。
他要去找明遥问清楚。
“先生,您的伤口要先处理一下的。”
“不用,我要回去,我必须要回去……”
他只有看到屈明遥才会好。
前台帮忙联系了代驾。
罗砀坐在车子后面,焦灼不安。
鲜血顺着伤口还在往外流,看起来简直像是从某个凶案现场跑出来的。代驾在前面胆战心惊,小心翼翼地把罗砀的联系方式保存了下来,全程开着录音,做好报警准备。
车开了一夜,才到地方。
罗砀混进了小区,站在了屈明遥的家门外,紧皱的心脏像是终于得到了搏动的生存空间,恢复了呼吸。
他抬起手。
一路奔赴,在这一刻,忽然有一种近乡情怯的感觉。
越想敲的门,叩得越轻。
“笃笃”
轻轻敲了两下。
“笃笃”
又是两下。
门“咔哒”一声,在他的面前打开了。
好一阵子没见的人就站在面前,罗砀痴痴地看着她,怎么也看不够。
他想,时间要是能停在这一刻,也是好的。
屈明遥:“你怎么来了?”
视线在罗砀的身上上下扫过。
秀眉微蹙。
他怎么把自己弄成这个样子?
罗砀注意到屈明遥的视线,顿时意识到自己现在有多狼狈,也终于察觉到疼。他局促地想把这么狼狈不堪的自己藏起来,想了想又觉得已经看到了,不如卖个惨。
“我来得急,你有药箱吗?没有的话,借个地方,我洗一下?”
屈明遥没有让开的意思。
“你来干什么?”
她的冷硬,让他有些猝不及防。
“我……”
“沈叔叔,我扣不上,帮帮我!”
罗介的声音从房里传来。
罗砀整个人顿时僵了一下,耳鸣阵阵,目光越过屈明遥看向屋内,循着声音去找罗介的身影。
并不难找。
他套着一件蓝色的外套,跑得很快。
屋子里走出一个高大的男人,穿着居家的浴袍,英俊清冷,在罗介面前蹲了下来,帮他整理衣服。
罗砀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他在这里过夜?”
屈明遥回头看了一眼。
“和你没关系。”
没关系?
“怎么会和我没关系呢?你是不是准备让那个人做我孩子的后爸?”
原来是来问这个。
“这是我的选择,况且罗介和他关系很好。”
一阵惊痛袭击了罗砀的心脏。
心口疼得让罗砀想哭。
“如果你只是想来问这个,你得到答案了,可以走了。”
屈明遥的声音不紧不慢,下着逐客令。
罗砀一言不发,却不愿意离开。
一副赖在这里的模样。
余光中,他看到罗介看到了他,惊讶过后,是无措和慌乱,仓惶地转过头。沈易为拍了拍他的后背。
“去帮张姨准备早饭。”
罗介听话地走开了。
沈易为笔直地朝着他走过来。
姿态闲适,从容不迫,俨然是这个家庭一份子的模样。
罗砀浑身的刺都竖了起来。
沈易为走到屈明遥身边,握住了她的手。
“手这么凉?”
说着取下门口架子上的一件外套,给她披上。
“还没聊完?”
罗砀咬牙切齿,恨不得饮沈易为的血,食沈易为的肉。
“沈,易,为!”
沈易为撩起眼皮淡漠地看了他一眼,将屈明遥往自己的身边拉了拉,声音称得上温柔。
“我来处理?”
屈明遥有片刻的犹豫。
她有点担心罗砀发疯,和沈易为动手。
沈易为的眼神让她安心。
屈明遥相信他能处理好。
她看了一眼罗砀,看透了他面上的痛苦,心思微转,主动抓住了沈易为的手。
沈易为看了她一眼。
屈明遥:“那你和他说,我先进去了。”
“好。”
“明遥!”
罗砀痛苦得不能自已。
“我和他没什么好说的!我只是想问你,问你,可不可以,不要和他在一起。”
屈明遥:“你凭什么要求我?”
罗砀哑口无言。
屈明遥:“你家做了什么,你心里有数。
我和谁都有可能,唯独和你,再也没有可能。”
语如重锤,袭上心头。
罗砀肉眼可见地僵硬了,盯着屈明遥一言不发,表情空白。呆怔地看着屈明遥拉着沈易为的手。
屈明遥能够感觉到罗砀的视线,如有实质,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身上,压得她几乎不敢去看罗砀。
生怕看了一眼,就会露出马脚,让罗砀看出她的亲昵是故意的。
“既然他和你没什么好说的,我们也不用理他了,你赶紧去换衣服,吃早饭,我们还要送罗介去上学。”
“好。”
门,毫不留情地在罗砀的面前关上。
门一关,屈明遥就松开了沈易为的手。
“抱歉。”
“为什么?”
屈明遥刚才不敢看罗砀,现在不敢看沈易为。
她静了几秒,选择实话实说。
“利用了你。”
沈易为垂眸看了她片刻,眼尾轻折,似笑非笑。
“签了协议不就是互相利用?我不介意。或许以后,也会需要你和我在很多场合秀一下恩爱,希望到时候……”
他故意顿了顿话音。
屈明遥刚刚利用完人,对方还大方地表示不介意。
此刻若是说自己不愿意,违反了协议倒是其次,矫情双标凸显得淋漓尽致。
于是立马接上话。
“我也不会介意的!”
“嗯,那就好。”
门外,罗砀站了许久,双腿麻木,可全身却痛得恨不得蜷缩起来,来减轻自己的痛苦。
他像孤魂野鬼一样往外游荡。
耳边萦绕着屈明遥那一句
——“你家做了什么,你心里有数。我和谁都有可能,唯独和你,再也没有可能。”
直白,清晰,不留情面的话语,在罗砀的心脏上反复锥击。
那个学生时代模样娇俏,婚后温柔体贴的人,竟然也会用这样冷漠的态度对他。
这个态度比前阵子还要差。
是因为沈易为吗?
她爱上了沈易为?
屈明遥的话语在脑海里一遍遍回放。
罗砀听着听着,突然刹住脚步。
“你家做了什么,你心里有数……”
我家。
我家……
遗产!
罗砀深吸一口气,心慌意乱,浑身都在发抖。
她知道了。
她知道了。
她知道了。
她知道了!
“这位先生,你这是怎么了?需不需要我们帮你叫救护车?”
“癫痫吗?”
周围不少人注意到了罗砀。
“他怎么弄成这个样子?赶紧报警吧,看着怪吓人的。”
“他在发抖,是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报警,赶紧报警!”
……
断断续续的声音传进罗砀的耳朵里,演变成一片嘈杂混乱的魔音,他根本听不清楚周围的人在说什么。
他越想越害怕,越想越害怕。
根本没有意识到此刻,后背已经渗出冷汗,双手无意识地绞在了一起,刚刚愈合的伤口又重新裂开,鲜血往外流。
不行!
他要去解释一下。
这件事情从头到尾他都没有参与。
屈明遥要恨,就去恨他的父母。
不要恨他!
罗砀掉头就跑。
周围的人惊呼连连。
本就觉得他不对劲,现在这个反应,活像是要逃逸。
保安和两个年轻力壮的男人一拥而上,将罗砀压倒在地。
罗砀拼命地挣扎,望着屈明遥的方向。
“放开我!我要去找她!放开我!不是我做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什么都没做!”
他这样说,听起来就更诡异了。
压着他的人更不可能将他放开。
警察来得很快。
罗砀还在地上挣扎,面色狰狞。
警察直接把人给拷了,带上警车。
到了警局,他沉默不言,恐慌和后悔交织成巨大的海涛,将他吞没。
警察让医生先给罗砀处理手上的伤口。
等包扎好了,往他面前放了一杯热茶。
不是什么好茶叶,但也清香扑鼻。
“说说吧,伤是怎么弄的?”
罗砀看着自己的双手,好半晌才说。
“没拿住酒瓶子。”
警察做下记录。
这个倒是和他的伤口情况吻合,应该没有撒谎。
“昨晚在喝酒?”
“嗯。”
“为什么喝酒?”
“谈生意。”
“今天早上在小区干什么呢?”
罗砀一怔,面上立马露出了痛苦的表情,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他用掌根抵着湿热的眼眶,徒劳地希望别人不要看见。
“她不要我了,我们再也不会和好了……”
“罗砀被警局的人带走了。”
沈易为在阳台上看了个全程,转过头来给屈明遥转播。
罗介抬头去看妈妈的表情。
没有表情。
她不在乎。
“他弄成那个样子跑过来,我看到我也会报警的。”
屈明遥穿上外套,看向罗介,示意他动作快一点,好送他去上学,然后她再去工作室。
罗介看看屈明遥又看看沈易为,小步小步地,往沈易为边上靠了靠。
“叔叔也一起送我吗?”
沈易为刚换上福伯送过来的衣服。
屈明遥:“你怎么这么黏人?叔叔要去上班的,我们开两辆车,不方便。”
罗介明显有些失落。
他不是喜欢沈易为送。
他有些问题想要问问沈叔叔。
福伯正在边上偷偷摸摸把从家里打包带过来的,沈易为平时用惯的一套洗护用品交给张姨。
他估计,沈总在这儿住的日子还长着。
不能让他住一次,顶着一身玫瑰香。
福伯听到屈明遥的话,看了一眼沈易为。
他明显是听到了屈明遥那句话的,没有表态的意思是,等着他这个老的,厚着脸皮开口。
“夫人。”
屈明遥:???
福伯笑容和蔼,姿态恭敬有礼。
“我来的时候开的车,让司机开走了。另外沈总吩咐我办些事情,少爷昨天开过来的车,我要借用一下。”
屈明遥:“……”
屈明遥看向沈易为。
“会不会耽误你上班?”
福伯:“夫人说笑,在公司还没有人敢给少爷规定上班时间。”
屈明遥:“……”
忘了。
整个公司他最大。
屈明遥:“那就一起吧。”
福伯:“那我就不耽误二位了,先走一步。”
福伯说着,走到沈易为面前,从沈易为那里拿走了车钥匙,先一步离开。
屈明遥带着罗介,和沈易为一起下楼。
罗介悄悄拽拽沈易为的衣服。
沈易为弯腰把他抱起来。
罗介趴在他耳边,“爸爸和妈妈是不是发生了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情?你能不能告诉我?”
沈易为看了他一眼。
都说小孩子虽然年纪小,但敏锐力,并不输给成年人。
果然如此。
沈易为反问他,“你知道以后打算怎么办?”
“当然是帮助妈妈。”
“这件事,你帮不了,甚至还会添乱。”
罗介想了一会儿。
“是会和上次奶奶绑架我那次一样吗?”
“有可能。”
罗家想方设法吞并屈明遥父母遗产这件事,非同小可。
罗家必然覆灭。
但他们也不会坐以待毙,也许会借用罗介临死反扑。
罗介抱着沈易为安静了一路,等到快进校门口的时候,折回来,悄悄问沈易为。
“你能不能来接我放学?”
“可以。”
“那我等你。”
“好。”
到了下午,沈易为推了工作,去了学校,把罗介接了出来。
罗介:“我还是想知道爸爸妈妈发生了什么,我不想再和上一次一样成为妈妈的拖累,你告诉我吧,我承受得住。”
巴掌大的小脸,一脸认真。
沈易为不再隐瞒。
直言:“你爸爸的公司会破产,你妈妈可能会送他去街上捡垃圾吃。”
罗砀愣住了。
“为什么?”
“你爸爸做了不对的事情。”
沈易为说完,停下来,看着罗砀的表情。
到底是孩子,再生父亲的气,也做不到眼睁睁看着父亲沦落成街头乞丐,心底那份亲情总是斩不断的。
沈易为声色平静地试探。
“我告诉你了,你要去通风报信吗?”
罗介摇摇头,面色发苦。
“妈妈会因为这件事情,更讨厌我吗?”
沈易为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你和你爸爸长得太像了。”
罗介垂着脑袋,不安地绞着自己的手指。
以前他觉得像爸爸是一件很自豪的事情,人人都夸。
可是现在却成了横在他和妈妈之间的障碍。
妈妈看到他就会想起爸爸,然后想到爸爸做的那些事情……
不仅如此,他还会拖妈妈的后腿。
“我要是长得像妈妈就好了……叔叔,我怎么才能帮妈妈?”
沈易为给屈明遥发消息,告诉她,他把罗介接了出来。发完以后,带他上车,语声平静。
“你还太小,能做的事情很少。”
罗介被噎得半天都说不出来话。
过了好半晌,转过头,轻轻拽了拽他的衣服,很依赖似的,憋出一句有讨好意味的话。
“你能不能帮我?”
沈易为看都没看一眼。
“这次的事情,你不适合夹在中间。我可以出钱送你去留学,隐匿你的行踪,避开这次的事情,也同样给你机会成长。”
罗介脸有点白。
“留学……那是要去别的国家对吗?我会很长很长时间看不到妈妈,对吗?”
“对。”
沈易为答得干脆,冷淡。
罗介快要哭出来了。
“你是想赶我走,你怕我阻拦你,给你添堵。”
面对罗介的指控,沈易为面色平静,并没有放在心上,但还是认真回答他。
“你心里清楚,你对我构不成威胁。”
这答案有些锋锐。
罗介很想很想反驳,却又无从反驳,独自失落。
沈易为把罗介接到公司。
车刚停稳,罗介压着哭腔问。
“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去的话,什么时候走?”
“订婚礼后。”
那没几天了。
罗介不说话了。
沈易为带他进办公室,让秘书给他腾了个桌子出来写作业。
罗介握着笔,思绪完全不在作业上。
出神半晌,手腕上的电话手表突然响了,来电显示的是爸爸。
爸爸打电话来,肯定是想问妈妈的事情。
罗介连忙挂断。
那边又打。
罗介握着电话手表,不知所措。
他下意识地看向沈易为。
沈易为也正巧看过来,目光从他无措惊惶的脸上,滑到他手上响个不停的电话手表上。
一言未发,移开了视线。
罗介等电话自动挂断以后,就把电话手表给关了。
罗砀打不进罗介的电话,握着手机的手无力地垂下,长长的睫毛掩盖住涣散的瞳孔。
从警局出来以后,他冷静了许多。
就算他告诉屈明遥遗产的事情与他无关,他从来没有算计过她的遗产,也不会得到屈明遥的原谅。
所以,他想去找屈明遥,却又不敢去找屈明遥。
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和她解释遗产的事情。
本想找罗介探探口风,哪知道这小子不接电话。
看样子是彻底倒戈了沈易为。
罗砀苦笑,一时间除了迎面而来的凛冽寒风,别的什么也感觉不到。
不知道过了多久,罗建业的电话打进来。
声音沉冷,明显不悦。
“张总那边来电话,说你没去,也没和人家打招呼,电话也打不通,怎么回事?”
罗砀敷衍道:“遇到点事,我回来了。”
罗建业声含讥讽。
“什么事比公司业务还重要?公司的情况你难道不知道?你要是有事也该和我说一声,合作那边我可以另外派人过去!”
罗砀安静良久,心脏像是被放在油锅里煎,疼得不行。
他浑身发颤地喘了口气,脱力一般的,问。
“家里的公司,早就不该在了,苟延残喘再久,也只是殊途同归而已……”
罗建业声调陡然拔高。
“你胡说八道什么?”
他不悦地挂断电话。
寒风袭进罗砀的心口,吹得他浑身发冷。
犹豫良久,他来到了屈明遥的工作室。
既然她已经知道了,早解决总好过晚解决。
新来的前台不认识罗砀,要换是宋思雅,或者沈开诚,恐怕连通报都不会给他通报。
新来的女孩子兴冲冲的。
“屈总,有个大帅哥找你。”
屈明遥第一反应是沈易为。
以为是他带着罗介过来了。
没想到是罗砀。
屈明遥看到他就皱眉。
抗拒,厌恶的态度像针一样,扎着罗砀的心脏。
罗砀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如常。
“有时间吗?聊一聊。”
屈明遥请罗砀进了会议室。
许是和沈易为在一起的时间长了,她说话简洁,利落。
“长话短说,我还有事。”
罗砀应了一声“好”,单刀直入。
“遗产的事情,你知道了,对吗?”
“对。”
一个字,像是最后的判决,把罗砀的心脏带着往下坠。
他闭了闭眼睛,几乎难以面对屈明遥。
这样的摊牌,无异于将他,他家,所有的丑陋全都曝晒在阳光下,让一切无所遁形。
他觉得难堪,却又必须要面对。
罗砀缓声解释。
“这件事,我一开始不知道,你和我离婚的时候,我才知道。”
“所以呢?”
罗砀:“我没有请求你原谅的意思,我今天来是想问你,你打算怎么办?或者我说得再明确一点,你要我家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心里才会好受些?”
屈明遥有些看不懂罗砀了。
“你这是在做什么?”
在搞什么手段?有什么目的?
“明遥,在你眼里,我难道是非不分吗?”
屈明遥冷冷地将这个问题打回去。
“不是吗?”
罗砀沉痛。
他深吸一口气,缓了片刻,才开口。
“如果我当初知道,我绝不会允许这件事情发生。我来找你,是想修正当年的错误,如果我们罗家所有的财产都给你,你会高兴吗?”
屈明遥的视线不自觉地凝在罗砀的脸上。
“你想认错?”
“是。”
屈明遥看着罗砀。
眸光沉静,一言不发。
罗砀顿有心底的隐秘被看破的感觉,他避开屈明遥的视线,不敢看她。
她冷淡的声音传过来。
“罗砀,从你知道这件事到现在,一年多的时间,你有数不清的机会告诉我,你不说。偏偏要等到我知道了,才来跟我说你知道错了。你真的是知道错了吗?你只是知道,这件事暴露了。”
罗砀猛地攥紧了拳头。
他无法否认,的确如此。
遗产的真相像一座沉甸甸的大山,压在他的心头,又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利剑。明知道终有一日会落下来,却又希望它不要落下来。
等它落下来的时候,又希望不要一剑要了他的命。
“所以,我不会高兴。”
屈明遥站起身,拉开会议室的门。
一字一句,极尽鄙夷,还有不遮掩的厌恶。
“你走吧,我和你没什么好说的。比起财产,我更想看到是你们的挣扎。”
一句话砸沉了气氛。
会议室陡然安静下来,安静得可怕。
罗砀出现了类似于耳鸣的生理反应,面色苍白,双手撑着桌子站起来,却还是站不稳似的,摇晃了一下。
口中喃喃。
“我的挣扎……也好,这样也好……”
每重复一个字,就像是有一根针,从刁钻的角度,扎进他的心脏,带着整个胸腔都在疼,又牵扯到全身,让他每一步都有种踩在刀尖上,走得鲜血淋漓的感觉。
罗砀拖着步伐走到会议室的门口,又停下来,慢吞吞地将视线凝在屈明遥的脸上。
他忽然想到一件事。
他想要知道的一件事。
“你嫁他,是为了看我的挣扎吗?”
“不是。”
罗砀喃喃重复了一遍她说出口的“不是”。
整个胸腔都要被她这一句“不是”给撕裂了。
他失魂落魄地走出了屈明遥的工作室。
他的状态太过异常,以致于刚才为他通报的前台小姑娘,面露诧异,惊疑不定地目送着他离开。
她感觉这个人像是受到了很大的打击,被人抽走了骨头,人都塌了。
却偏偏身上又没有伤。
前台看向办公室的方向。
屈总脾气很好的啊,说什么了,把这个大帅哥打击成了这个样子?
宋思雅离开工位跑过来,敲敲前台的桌子,压低声音提醒。
“以后这个人再来,不用给他好脸色。”
前台瞪大眼睛,两只眼睛里都写着“我不理解”
“为什么?”
“这是老板前夫,超级大渣男!”
“看起来不像。”感觉爱惨了。
“没人会把‘我是渣男’写在脸上的。”
前台:点了。
差不多到了下班的点,屈明遥收到了她先前委托私家侦探调查的结果。
罗砀名下的财产,在和她离婚的时候就已经清算过,没有做什么手脚,清单上的财产她都知道。
罗建业名下的财产却超乎了她的想象。
除去公司外,还有十分可观的不动产,以及尚未调查清楚的个人收藏。
清单上只有一部分。
其中有屈明遥知道的,她父亲的收藏。
好恶心!
罗家今时今日,全部建立在她父母的尸骨之上!
他们心安理得地享受着一切,还欺负她,想要把她蒙在鼓里,妄图得到更多!
屈明遥浑身发抖,被恶心得有些反胃。
灌了一杯温水下去后,情绪才稍稍平复一点。
她收起了手机,开车去盟安接罗介。
一路上安静地反常。
到了盟安,她一看到罗介那张和罗砀如出一辙的脸,屈明遥就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后退了半步,神色冷然。
罗砀不安地望着她,不敢开口。
沈易为起身,接了一杯温水,走进她的视线里,将罗介挡在了自己的身后。
“你脸色不好。”
屈明遥稳了稳情绪,接过水以后发觉情绪根本压不住,像是自发地寻到了一个口子,争先恐后地往外冒。
“刚刚罗砀来找我。”
她话说到这里,就不再继续往下说,看着沈易为。
成人间自有不用开口就能懂的默契。
沈易为叫来秘书。
“带罗介去楼下的咖啡厅挑点小蛋糕。”
秘书应了。
罗介主动拉上秘书的手,惶惶地望向屈明遥。
妈妈没有看他。
沈易为揉了一下他的脑袋,稍稍宽了宽他的心。
罗介跟着秘书走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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