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结婚时，母亲19岁，父亲21岁。

在他们那个年代里，他们算是结婚晚的。与他们同龄的人，小孩子都开始满地爬了，因为在农村里，男女一结婚就开始要小孩了，有些甚至生了几个。有些夫妻为了生个儿子，即使女儿好几个，即使计划生育抓得再严，也情愿躲进山洞里偷偷生。

生育，是老一辈婚姻的最大目标。

但我的母亲，结婚后整整有五年时间，没有一丝怀孕的迹象。起初，父亲还能耐着性子等；时间一久，他便对母亲横挑鼻子竖挑眼，认定是母亲生不了小孩，两人因此经常吵架。

从那时起，母亲就决定要逃走。

她没敢把这个计划告诉外公外婆，怕他们拦着不让走。因此，她计划在娘家先住几天，再选个时间偷偷溜走。

这一次，她想逃得更远，直到去到一个不认识任何人的地方为止。

奇怪的是，还没住几天，母亲就一直干呕，吐又吐不出来。

外婆是过来人，她一眼就看出母亲有喜了。她对母亲说：

“仁儿，你怕是怀上了。”

母亲大吃一惊。她不敢相信自己也能怀上孩子。5年了，她对孩子基本绝望了。

一时间，母亲愣在一旁。

有了孩子，母亲想逃走的决心便开始动摇。父亲这人并没多坏，也不是不能凑合过；两人之间的矛盾，就在于没有孩子。也许有了孩子，父亲就不会这么冷漠无情了。

恰好，几天后，父亲亲自上外公家来赔礼道歉，要接她回家去。

后来母亲才知道，是奶奶逼着父亲来的，骂他身在福中不知福。

现在想想，真佩服那个年代的婆媳关系，更佩服我母亲对待奶奶的态度。

虽然丈夫对她不好，但她依然待婆婆如亲生母亲。5年后，奶奶因病去世。去世前，本该轮到三叔家照顾奶奶，但老人家不肯去，偏要待在我家里。老人虽老，但谁对她好，心里如明镜似的。

父亲低了头，母亲也就见好就收，从娘家回到了自己的家里。

这一次，父亲的态度来了个180°大转弯，对母亲体贴又听话，深怕母亲气到影响到胎儿健康。

至此，母亲终于体会到了婚姻的一丝幸福。

1979年正月，农历年的喜庆刚要消退时，母亲生下了一个男宝。他，就是我哥。

父亲高兴得合不拢嘴。从此，父亲母亲把这个儿子宠上了天。直到多年以后，当他们看到儿子不孝时，对当年过度宠爱我哥的行为后悔不已。

既然自己这一脉终于后继有人了，父亲决定响应国家号召，只生一个。

母亲却不干了。她对父亲嚷道：

“我没生时你讨嫌我不能生，现在才刚生了一个，你就不生了，那我是不会去结扎的！”

父亲却像着了魔一样，坚定只生一个孩子。政府为了奖励他，专门从队上挑了一石米过来。

可以说，父亲没了退路。既然说不动母亲，那只能自己去结扎。

那时，男性结扎少之又少。一向要面子的父亲真的走进了手术室，做了结扎手术！

如果没有意外发生，也许就没有我和我姐什么事。

但事实上，意外发生了。

1985年，母亲的肚子慢慢鼓起来，开始频繁孕吐。经验告诉她，肚子里又有了孩子。

父亲知道时，一脸愕然。

自己明明结扎了，怎么还会有孩子呢？他苦苦思索了一晚上，凌晨时板着脸，对母亲说：“你是不是外面有男人了？”

母亲被这话气得不轻，大骂他狼心狗肺。多亏那些年国家实行分田到户政策，父亲在家干农活，几乎天天和母亲同进同出。否则，父亲那么轴的人，必然会一口咬定孩子不是他的，夫妻之间又要闹一场大风波。

即便如此，父亲决定还是打掉孩子。既然有了儿子，也享受了国家奖励，就要遵守承诺，一胎到底。

就在这时，我三叔冒了出来。

当时，三婶也有孕在身。她已经连续生了三个女儿了，已被罚款两次，但为了拼个儿子，他们还要再生。只是，这次会不会是儿子，谁也不能打包票。

于是，三叔恳求我父亲保下孩子，如果是男孩，就给他当亲儿子养，如果是女儿，那就自己养着。反正，家里多个女儿也是福。

一直以来，父亲视兄弟如手足，既然弟弟请求帮忙，他决定生下来。

只是，大家都期待着美好，结果却不尽如人意。第二年端午后没多久，母亲生产了，但不是儿子，是女儿，而且是一对双胞胎女儿！

四个月后，三婶也生产了，遗憾的是，她生的还是女儿。一看到胎儿性别后，躺在床上的三婶当即决定继续她的求子之路。

那时的女人，重男轻女的思想极其严重，对儿子就是那么执着。

我和姐算是命大，几次险些丧生，最终顺利来到了人世间。

我们出生时，奶奶已经去世。孩子要人带，家里又没人搭把手，日子过得越来越拮据。贫贱夫妻百事哀，父亲和母亲两又开始频繁吵架，不是指责就是诋毁，我家的情况陷入了困境。

为了改善家庭情况，父亲决定外出打工。

80年代沿海已经快速发展起来了，中部地区的人们开始涌入广东沿海打工挣钱。如果我父亲也南下打工的话，我家的生活也许真的能大大改善，毕竟，他的文凭在那时也不算低。

但人生没有假如，就如时间不能倒流一样。

父亲没有去沿海，而是反向去了山西大同。他要进煤矿挖煤。

对于挖煤，熟悉的人都知道，非常辛苦，挣的都是血汗钱，说是拿生命换钱财都不为过，还要时时刻刻担心生命安全。

前面一两年，父亲确实拿了钱回来，但到了第四年，家里就收到了噩耗：父亲出事了！父亲钻洞时，矿洞出现塌方，虽然人就出来了，但是压到了腿，被救出来时右屁股上全是血。

也是从那一年起，我家一直在与贫困挣扎，虽然全家人都努力本分，但依然摆脱不了贫苦的命。

回顾我父母的前半生，不经意间结合，算不上幸福，偶有和谐，但争吵不断。

但他们都是老实勤奋的人，为了孩子，为了更好的生活，即使劳苦奔波，亦无怨无悔。

有这样的父母，我很知足。

虽然由于长期贫困导致我的内心时有自卑浮现，但他们的亲身引导，让我养成了自强不息、能吃苦的性格。

正所谓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父母不能给我很好的物质条件，但让我有了韧劲十足的精神力量。

这对我的人生来说，弥足珍贵。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