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笼罩着大地,月牙儿在云层里穿来穿去,人间灯火渐渐地熄灭,早早地进入了梦乡里。茹固然的妻子临产,他早早地把接生婆请了来,安排了两个老妈子当帮手。三个老妇坐在产房里,静静地等待。
茹固然安排好一切,也坐在客厅里等待。恍惚之间,他听见院子里传来声音,似乎是踩着枯叶发出的响声。他抬头望去,顿时浑身颤栗起来,院子里出现了两只花豹,迈着小碎步,往厅堂里走来。
厅堂的门关着,茹固然猛然间心存疑惑,为何他能穿透木门,看见院子里的情景呢?就在他疑惑之际,两只花豹已经穿透木门,走了进来。
茹固然站起来想跑,却发现腿脚不听使唤。他想呼叫,却发现嘴里发不出声音。他急得眼珠子也快要瞪出来了,却也移动不了半寸。
两只花豹径直走到他的面前,张开了大嘴,茹固然能看见花豹嘴里的獠牙,泛着惨白的光。他听见了战鼓一般的响声,那是他的心跳声。他以为今晚就是他生命的尽头,无法看见新出生的婴儿了。
就在这时,茹固然突然发现了一个东西,忍不住大喊大叫了起来。
茹固然出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是含着金钥匙长大的。但是,他并没有养成纨绔子弟的毛病,心地非常善良。
在他十八岁这一年,他家的一个远亲,因为平定安史之乱有功,提升为镇守边城的将军。将军是一个大老粗,身边缺乏得力的文士,就来信要茹固然去他的身边做事,当个帮手,将来也好谋个出身。
茹固然读过十多年书,虽然水平达不到科考的能力,文才还是有一些的,处理日常事务还是能够胜任的。他接到书信后,父母也很高兴,抓紧时间为他完了婚,他就带着新婚妻子,投奔将军去了。
有了将军的照顾,他如鱼得水,干起事来得心应手,深得将军的赏识,把他视作心腹,一些军机大事,也和他商讨,听取他的意见。只不过,他没有职位,俸禄都是将军私人发放的。
这一年的秋季,将军带着随从狩猎,收获颇丰,还捉回来两只小花豹,打算养在府里,和孩子们做个玩伴。两只小花豹都才几个月大,看起来像两只猫咪一样,深受孩子们的喜爱。
但是,两只小花豹似乎很仇视人类。也难怪,它们亲眼目睹了人类猎杀了它们的父母,情理上是难以接受孩子们的。
将军的大儿子十三岁了,小小的年纪就擅长骑马。这一天,他骑着一匹小马,挺着一杆长矛,在后院里追逐小花豹玩耍。经过多次逗弄,小花豹激发出了野性,吼叫着冲向将军的大儿子。
将军的大儿子等的就是这一刻,于是拍马冲向两只小花豹,挺着长矛一刺,正中一只小花豹的喉咙,然后长矛一挑,小花豹重重地摔在几丈开外,不断地抽搐。
他勒转马头,又冲向另一只小花豹。小花豹瞪着血红的眼睛,毫不畏惧地冲了过来。只见他长矛刺向小花豹的咽喉,顺手一挑,小花豹飞向了几丈开外。
这时候响起了一声大喊:“好,好样的,我儿真勇猛!”原来将军闲来无事,到后院闲步,正好看见了这一幕。他吩咐亲兵,将他的宝剑拿来,奖赏给大儿子,然后吩咐几个亲兵,把两只小花豹扔到后山去。
几个亲兵拎着两只小花豹出去时,正巧遇见了茹固然。茹固然询问这是怎么回事?一个亲兵就把事情的始末讲了,茹固然摇摇头表示可惜。
就在这时,他发现一只小花豹动了一下,赶紧上前查看,却发现两只小花豹都还没有气绝,原来将军的大儿子矛法不准,刺偏了一些。茹固然点点头说:“它们还活着,还有救,这样吧,你们等着,我去找将军说情,救一救两只小花豹。”
亲兵们站在原地等候,茹固然急匆匆地跑到后院,对将军讲了。将军挥挥手说:“就算没有气绝,也救不过来了。就算救过来了,也失去了生存能力,还不如趁早丢掉,免得枉费心力。”
茹固然躬身说:“两只小花豹,好歹是两条生命,还望将军发一发慈悲,让我来救它们一救。”将军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好一会儿才停住笑声说:“我经历过大小战争十几场,可谓杀人如麻,你对我谈慈悲心,岂不是笑话吗?”
将军走了几步,见茹固然还站着未动,就说道:“也罢,你有慈悲心,就让你养着吧。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不准挪用军营里的经费,钱必须你自己出。”
茹固然大喜,到了一声谢,健步如飞地跑了回来,传达了将军的指令。亲兵们丢下两只小花豹,转身走了。茹固然把两只小花豹抱回家里,养在后院里。
将军很器重茹固然,因此在将军府外面不远处,给他建造了一座小庭院,专门拨给他家居住。庭院不大,一共五间房,有前后两个小院子。不过,这已经足够茹固然一家人居住了。他的妻子只生了一个女儿,再也没有怀上身孕。
茹固然找到军医,好活说尽,还塞给他两吊钱,军医这才答应到他家,给两只小花豹治伤。军医治疗这种外伤非常在行,而且军队里有不少好药材。经过一个多月的治疗,两只小花豹竟然捡回来一条命,活了过来。
又经过大半年的调养,两只小花豹完全康复了,茹固然就把它们放生到深山里。他也不得不放生,因为小花豹是食肉动物,为了给两只小花豹治伤,他几乎花光了积蓄,实在是养不起了。
将军听说茹固然救活了两只小花豹,又把它们放生了,心中无比慨叹,对茹固然更加敬重了。
就这样过了将近十年,将军年纪大了,加上旧伤复发,于是上表告老还乡,很快就得到了朝廷的批准。他念在茹固然跟了他十几年,想尽办法,为他谋得了一个县尉的职务,茹固然带着家小走马上任去了。
朝廷官员的俸禄,自然比他在军营里当一个编外人员强多了。家里的日子好过了起来,茹固然就和正妻相商,纳一个小妾延续香火。正妻答应了,茹固然就娶回来一个贫困之家的女儿,做了小妾。
过了不久,小妾怀上了身孕,茹固然满心欢喜,对小妾爱护有加。一转眼十月期满,小妾到了临产期,茹固然坐在客厅里等消息。
就在这个时候,闯进来两只花豹,张开大嘴走向茹固然。茹固然惊慌失措,以为生命到此结束了,却惊讶地发现,两只花豹的脖子上,都有一道长长的疤痕,疤痕上毛发不生。
他禁不住高兴地大叫了了起来,“哎呀,竟然是你们两兄弟,十年不见,一向可好?为何今天来到了我的家里?”
原来,他已经认出来,这两只花豹,就是他当初搭救的两只,如今已经长成了彪悍的身形。
两只花豹摇头摆尾,和他亲近了一番,一只花豹突然开口说:“时候不早了,我们该走了。”茹固然急忙问道:“你们要去哪里?”另一只花豹说:“我们早已不在世间了,今天特地来投胎,给你当儿子,借以报答你当初的救命之恩。”先前的花豹说:“我是文臣,他是武将。”说完,它们就往产房里走去。
茹固然猛然间惊醒了过来,这才发现,刚才打了一个盹,做了一个梦。片刻后,他听见产房里传来接生婆的喊声,小妾生下一对双胞胎儿子。
终于后继有人了,茹固然禁不住热泪盈眶,他心知肚明,两个儿子是花豹投生的,于是分别取名茹伯豹、茹仲豹。
两个儿子到了七岁,茹固然就请来先生教他们读书。到了十岁的时候,茹伯豹不喜欢读书,开始改练武了,到了十六岁,他已经弓马娴熟了。
毫无悬念,茹伯豹考上了武进士,茹仲豹考上了文进士,一个当了武将,一个做了文官。兄弟俩都有了出息,茹固然年事已高,便在县令任上退养,带着妻妾回到了老家。
这一年,茹仲豹升任了刺史,也就在这一年的年末,地方上爆发了叛乱,攻打州城。茹仲豹率领城里的军民,奋力抵抗,历经了七天七夜的奋战,城池最终被攻破,茹仲豹被乱马践踏,一命归西。
他的身边有一个得力的家仆,把他的尸体抢了回来,趁乱背出了城。家仆深一脚浅一脚地跑着,忽然感觉到背上有了动静,原来茹仲豹活了过来。
家仆赶紧把茹仲豹放在了地上,只听茹仲豹轻声说:“我命不该绝,地府不收,让我去找真君。”说罢就晕了过去。家仆急得快哭了,不住地埋怨说:“老爷呀,你也真是的,也不说清楚,让我上哪里找真君啊。”
他一寻思,城里是回不去了,干脆背着茹仲豹,到山上寻找一个山洞,先落个脚再说。于是背着茹仲豹,撒腿就往深山里跑去。
到了天亮,家仆忽然听见喊声。他抬头一看,只见一个洞口前,站着一位道袍打扮的老者,举着拂尘,招呼他到洞里去。
家仆跟着老者进了洞,原来是一座石室,老者自称紫坛真君,在这座洞府里修行,他开始检查茹仲豹的身体,发现他的肚子被马蹄踏烂了一块肉,肉已经不见了。当初家仆为了防止肠子掉出来,用一件衣裳缠着肚子。
真君想了想说:“石室的底端有一个水池,长着两株莲藕,你去挖一株起来。”家仆跑进去一看,果然有一个水池,也才齐腰深。他跳进水池,将莲藕连同莲叶挖了出来,拿给真君。
紫坛真君用荷叶盖在肚子上,又把莲藕捏碎了,填充丢失的肉块。茹仲豹的胳膊上和腿上,以及胸脯上,都有肉块被马蹄踏飞了,真君就用莲藕填充进去。
做完这一切,真君让家仆到水池里舀了一瓢水来,在茹仲豹的身上浇了一遍,然后用一块白布盖上,让家仆去休息。
家仆困极了,倒头便睡。等到他一觉醒来,已经到了傍晚,只见茹仲豹已经恢复正常,坐在炉子边上,正在和真君闲谈。家仆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跑去看了看茹仲豹的伤口,都完好如初,又看了看他的肚皮,也完好如初,根本就看不出受过伤。
真君拿出几枚野果招待两人,家仆只吃了一枚,就已经饱了。真君吩咐他用池子里的水,洗了一个澡,没想到睡了一觉,早上醒来,他身上的一些刮伤,已经不见了。
第二天一大早,茹仲豹带着家仆,辞别真君,要到州城去。到了城外,遇见了官军,围困了城池。平叛的将军不是别人,正是茹伯豹。
兄弟相见,泪洒衣襟。得知茹仲豹的遭遇,茹伯豹感叹良久。为了稳妥起见,他派遣了几个士兵,连夜把茹仲豹送到了后方,却把家仆留在了身边,也好询问州城里的地形。
经过几天几夜的浴血奋战,茹伯豹最终攻破了城池,稍作休整后,他率领军队追击叛乱的军队。
这一天,茹伯豹的亲兵队伍遭遇了埋伏,寡不敌众,他以身殉国。他尸首分离,还断了一条腿。
到了晚上,忽然来了一队人马,簇拥着一个官员。官员坐在马上,手拿着一本簿册。士兵们翻看尸体,报着名字。报到茹伯豹的名字时,官员忽然说:“此人命不该绝,还有三十年的寿命,你们把他救活。”
几个士兵就找来脑袋,安在茹伯豹的身上,却怎么也找不到他的那一条大腿。官员说:“有可能被野狗拖走吃掉了,让他去找紫坛真君吧。”说完,带着人走了。
茹伯豹昏昏沉沉的,忽然听见有人呼喊,睁开眼一看,原来是家仆。家仆被乱军冲散后,心系主子,晚上来战场上寻找茹伯豹的尸体,发现他还有微弱的呼吸,便呼喊了起来。茹伯豹讲了奇遇,又说了要找紫坛真君的事情。
家仆大喜,说道:“二老爷就是紫坛真君搭救的,我知道在哪里,这就背着你去。”家仆走了好久,终于到了紫坛真君的洞府。
紫坛真君笑着说:“另一株莲藕,就是为他准备的,快去把莲藕挖来。”家仆急忙去把莲藕挖了出来。真君把莲藕捏成细长,和另一条大腿一般长,接在大胯上,又用池水把茹伯豹的全身浇了一个遍,然后盖上白布。
一天一夜后,真君揭开白布,茹伯豹醒了过来,大腿已经长出肉来,和以前没有什么两样。他的脑袋虽然被接上了,脖子上却留下了一道痕迹,如今也消失不见了。他的身上一些旧伤疤,也全部消失了。
茹伯豹辞别真君,带着家仆下山,找到了他的部下,重新聚集了军队,继续围剿叛军。历经一年多,叛军终于被彻底消灭。
因为兄弟两人的身上,都有莲藕,因此被同僚们戏称莲藕兄弟。两兄弟感念紫坛真君的救命之恩,后来结伴去酬谢,却发现洞穴已经坍塌,真君不知所踪。
两兄弟都在三十年后,同一天而终。
本故事在于借事喻理,劝喻世人,内容纯属虚构,文中出现的任何人名、地名,或涉及的其它方面,俱是艺术加工的需要,与现实毫无关联,请理性对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