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述：赵伟
我兄妹三人，我是大哥，下面有一个弟弟，妹妹是最小的。
其实，在妹妹上面，我还有个弟弟。母亲接连生了三个男孩，第三胎生弟弟时，她强烈希望生个小棉袄。母亲喜欢女孩子，她说生个小棉袄将来是个亲戚，将来年老时到女儿家走动走动，散散心，免得儿子不孝顺了，连个倾诉衷肠的地方都没有。虽然这是玩笑话，但母亲看到别人家的小棉袄时，眼睛里流露的尽是羡慕的目光。
父亲也说养三个儿子太多了，将来长大了娶媳妇都是个难事。经过父母商量，把三弟送给别人抱养了。母亲第四胎终于生了女儿，高兴得嘴角都差点咧到耳朵根上。
母亲几乎把妹妹宠到了骨子里，家里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是妹妹的。但凡我和二弟惹到她，母亲必定大声斥责我们，反反复复叮嘱我们，要让着妹妹，不要再惹妹妹生气。
妹妹从小在我们一家人的宠爱中长大。
我们三兄妹中，只有二弟考上了大学，毕业后留在省城工作，结婚后通过自己努力在省城买了房。俩口子工作都比较忙，一年中只有国庆节，春节两个假期带着孩子回老家看看，没有事的情况下难得回老家一趟。
妹妹和我都没有吃公家饭的命，早早就辍学了。我跟着建筑队的包工头学干砌墙工，每天勤勤恳恳的学着手艺，很讨包工头的喜爱。后来包工头的老婆看我踏实肯干，脑瓜子也活络，就把娘家侄女介绍给我，我算是白得了一个贤惠的老婆。妻子识大体，明事理，勤劳善良，不仅把我们的小家经营得幸福美满，还懂得孝顺我的父母。有妻如此，我这辈子已经很知足了。
母亲舍不得妹妹远嫁，妹妹的婆家跟我们一个大队，两家相距不出十里地。
妹妹的婆家条件也还不错，公婆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最主要老俩口勤快，会节俭过日子，在农村里算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的人家。
妹夫弟兄二个，他是老二。妹妹结婚时，公婆给他们盖了三间独平房做为婚房。在九十年代的农村，能有平房住已经是很不错了。
妹夫刚结婚时，是村里小学的代课老师，他高中文化，妹妹最主要是奔着这一条跟他结婚的。可惜他只代了四年课，学校里又分配来几个师范生老师，学校辞退了他和另外两个代课老师，他只好回家当老农民。
妹夫身体单薄，长得白白净净的，一身书生气。手不能提，肩不能扛，让他干体力活根本不行。可他又没有别的生存技能，而农村人全指望出气力养家糊口，他又舍不下身子，跟着包工头帮个小工，人家也是嫌弃他。
俩口子的生活怎么也过不上去，妹妹离娘家近，隔三差五回娘家。每次走时就会顺手牵羊拿爸妈的东西，反正爸妈又惯着她，看中什么拿什么，养成了一种坏习惯：爸妈的东西就是她的，想怎么取就怎么取！其中也包括我这个大哥家的！
爸妈年纪大了，挣不来钱了，帮她也是有限的。亲戚邻居家有红白喜事了，她家要随礼，没钱就找我这个大哥。建筑活干的久了，我后来也带了几个人，专以承包室内装修的活。虽然没发大财，家里却是小钱不断，一年干到头，银行户头里也能存上三二万块。
这些小钱头，媳妇也没往心里去。她也知道全家人都宠着妹妹，老二一家又没在家，家里就只有妹妹这个亲人了。看妹夫那样，确实也生活得艰难，咱有能力帮她一点，就帮一点，没有过多计较。
妹妹妹夫就生了外甥一个儿子，他们那个年代，正赶上计划生育政策严的年代，超生二胎是要被罚款的。刚好妹妹第一胎就生了个儿子，就不打算要二胎了。
就因为只有一个孩子，妹妹妹夫把孩子宠得无法无天，从小就养成了什么都是以自我为中心，极端的自私霸道。若是天上的月亮有天梯登上去可以摘下来，他若要，妹妹俩口子估计也会毫不犹豫地去给他摘下来。
俩人惯孩子的模样，有时候看着实在让人生气，我真的怕俩人把孩子给惯废了！我曾劝过妹妹，疼孩子要看时候，不要一味地娇纵，教育孩子要趁早，大了就不好管教了！
忠言逆耳，妹妹讨厌别人说她孩子不好的话。她不高兴地说：孩子不是还小吗？大了自然就好了！我看凯凯（外甥）挺乖的，哪有你说的那么坏！
好嘛！一句话噎得我半张着嘴，愣在哪里！
从此，再也不敢在妹妹面前说她家孩子的半点不是。
记得凯凯那年好像有八九岁吧！妹妹带着她回娘家，妻子去镇上买了好多菜，另外还买了几个鸡腿，孩子们一人一个。
中午饭菜端上桌，顿时菜香味溢满了屋子。凯凯看着盘子里那几个酥脆金黄的鸡腿，垂涎欲滴。直接伸手取走了一个，大块朵颐，嘴里吧嗒吧嗒发出响亮的咀嚼声，吃得十分尽兴。
不一会儿，他那一个鸡腿就被他干掉了。
这时盘子里已经没有鸡腿了，我小女儿吃得最晚，刚拿到手啃了一口。凯凯忽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蹿到表姐面前（我女儿比外甥大两岁），一把夺过表姐嘴里的鸡腿，就往自己的嘴里塞。我女儿自然不乐意，那时各家的经济条件都不算好，鸡腿也不是经常吃到的，我女儿就去夺他的鸡腿。
这时我老婆在一旁教育外甥，“那个鸡腿是姐姐的，凯凯不要抢，想吃鸡腿舅妈下一次再给你买！”
吃不到嘴里，他自然生气，这孩子真够坏的，对着表姐手上的鸡腿吐了一大口唾沫，然后得意地笑了，“我不吃，谁也不能吃，我看你还敢不敢吃！”
他的举动实在让人生气，我当即训斥了他，“凯凯！你怎么能这么做呢！赶快给表姐道歉！”
他噘起了嘴巴，回头坐到了自己的座位上，一脸不服气的样子。
妹妹忙打圆场，“表姐不会怪表弟的，是吧！哎呀！我说嫂子！你买鸡腿怎么不多买点，弄得孩子们争来抢去，还要埋怨孩子抢！”
妻子无语了，朝我翻了翻白眼，起身向灶房端汤去了。
另一件事，更让人生气。
农村刚兴手机的时候吧！我先买了一个，第二年春节我托朋友也给老婆买了一个，想着熟人买着放心又便宜。
朋友年初二的时候，给我送了来，花了九百块钱。
老婆爱不释手，准备过了初五，家里亲戚来个差不多了，去买张卡装上。
妹妹一家是初三回的娘家，当时二弟一家也回来过年，中午都在我家吃的饭。
下午吃过饭后，等他们都走了，老婆把厨房整理完毕后，去卧室去看她的手机。
不一会儿便慌慌张张地走了出来，问我拿手机没有。
我说：“中午那么忙，哪有时间玩手机！”
她说手机不见了。
她又问我们的俩孩子，他们都说没见。
我们一家人把几间房翻了个底朝天，也找不到那部手机。
老婆一拍头说，想起来了，她在厨房做饭时，中间回过卧室一回，看见凯凯在玩那个手机，当时也没在意，是不是凯凯拿走了？
她断定是凯凯拿走了手机，这孩子平常就爱干这种事。每次来家里就乱翻东西，看到喜欢的就顺手拿走了，连声招呼都不打！
我想着手机也算个大物件吧！那个年代手机是稀罕物，对农村人来说，挺贵的，都舍不得买，凯凯不会那么胆大吧！
思考再三，我还是给妹妹去了电话。
我说，你嫂子刚买的手机不见了，还没办卡，是不是凯凯喜欢，拿回去了，他拿走也没关系，给你用，他才十五六岁，不能让他玩手机，影响学习！
哪知妹妹的嗓门比我还哄亮，“哥！你是怀疑凯凯偷了我嫂子的手机？凯凯可是你的外甥，你不要听我嫂子胡说八道，我们家凯凯见都没见过嫂子的手机，他上哪儿拿？我嫂子这不是看不起人吗？这么不信任我家凯凯？”
几个月后，我有事去妹妹家，在凯凯的卧室里见到了老婆的手机。不过当时我没吭声，心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老婆手机丢失后，我又给她买了一个。这个要了也无用，既然孩子喜欢就给他吧！免得旧事重提伤了两家的感情。
凯凯十九岁那年，妹夫在地里割芝麻。割了一架子车往家拉，走到半道的时候，迎面过来一辆小轿车。由于路窄，车上装的芝麻也多，他往路边躲车的时候，不小心连人带车翻到路边的小沟里，一条腿摔断了，送到医院需要动手术。
他的手术也不是大手术，手术费用大概需要一万左右。
妹妹哭着来借钱，我想着妹夫还在医院里受着罪，早点动手术早点恢复，就拿了一万块随他一起去了医院，让医生尽快动手术。
我跟妹妹一起守在医院里，凯凯十五岁就辍学在家，整天在家里混日子。十七岁那年出去打工了一年半，回来后就没再出去了。说工厂里活又脏又累，受不了。妹妹俩口子心疼孩子，也没催他找活干，或学个啥手艺，一直闲在家里。
收秋的时候，我们忙完自家地里的，又去帮妹妹家收秋，妹夫躺在床上不能动。
大家都在地里忙，凯凯到地里晃一下便没影了。十九岁的孩子，也算是半个成年人了，也该是为家庭承担责任的年龄。却整天浑浑噩噩的混日子，到地里拔几棵花生就想坐一下，一坐坐半天，妹妹也不管，不大一会儿，便跑没影了。
我对妹妹说：“凯凯都这么大了，不能再由着他的性子。得让他学着干活，学着操心，学着替家里承担责任！你和妹夫再过几年都老了，什么可都得指望他呢！”
妹妹满不在乎的一笑，“十八九岁的孩子知道个啥！等他长大了，自己都变好了！其实这孩子挺乖的，他只是不喜欢干农活而已！"
那一天中午，我们从地里干活回来，凯凯的大伯怒气冲冲地进了妹妹家的院子。
原来凯凯偷偷骑了他家的摩托车在路上练车。妹妹家没买，这孩子经常去骑大伯家的摩托车在公路上练车。
结果那天出事了，他开的快，擦边撞倒了一个在公路边放羊的老太太。
老太太是隔壁村的，老太太的儿子揪着凯凯来找大伯的麻烦，一定要大伯家出钱给老人看病。
大伯气得嘴唇哆嗦，直骂弟弟养了一个熊孩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我陪着大伯去医院给老太太办了住院手续，幸好老太太伤的不重，小腿骨折，需要打石膏。
主家跟我们商量的结果，是让我们一次性拿出五千块，其它的什么都不用我们管了。
这个办法也可行，我还真怕老太太年龄大了，讹人怎么办！
我立马去银行取了五千块钱，交给了老人的儿子，然后我和凯凯的大伯就从医院赶了回来。
回到妹妹家，看到那个不争气的外甥好像没事人一样，躺在床上玩手机，我就气得两眼喷火。谁家养这样的孩子，不是父母的不幸吗？
我替妹妹感到痛心，决定教训一下这个不争气的孩子！
我大步走到他跟前，一只手揪起他的衣服领扣，另一只手朝他的脖子上烀了下去。
两巴掌下去，痛得他嗷嗷叫！
我指着他痛心地骂道，"谁家养了你这样的孩子，真是父母的不幸！你爸躺在床上不能动，医药费一分都拿不出！你也算是个成年人了，一点都不知道替家庭承担点责任！今天又闯了这么大的祸事，赔偿了人家五千块钱！你倒像没事人一样，一点悔改的样子都没有！今天我这个做舅舅的，就教训教训你，这都是你爸妈惯的，再惯就把你养废了！”
这时妹妹冲了进来，哭着说道，“哥，你这是干什么呀！他已经知道错了，刚才我说过他了！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你打他有什么用！”
我气愤地对她吼道，“树不修不直，人不打不立！这孩子就是被你们惯坏了，我都替你们担忧，再这样下去，这孩子将来会成为怎样的人？养育子女而不正确教导，便无法成为一个真正的人！”
听了我的话，妹妹又不乐意了，“我的孩子怎么管教是我的事，你这个当舅舅的就不必费心了！孩子今天不就碰伤个老太太吗？多大点儿个事！谁能担保自己一辈子不犯错误！我看你就是不喜欢你这个外甥，一直针对他！”
“好！好！好！以后你家的事我再也不管了！你们家以后再有什么事情也不要再找我了！”
她的话，把我气坏了，转身就朝屋外走。
走出大门外，我回头瞅瞅，妹妹连出门口都没有，连送我都不送。那一刻，我的心几乎被她伤透了！
我叹了口气，自己解劝自己：以后再不管她家的事就是了，何必自寻苦恼，结果得罪了妹妹，忙帮了却没落一点好处！
妹妹也知道我在生气，两家来往逐渐淡了下去。从那以后，我再也没去过她家。
凯凯结婚的时候，我和老婆带了五千礼金随了礼。外甥结婚，我这个当舅的不出面，妹妹该会多没面子，会被别人背后议论长短的。
那天去了也是话没多说，吃完酒席就走。
想起那些年，为了能让妹妹家过上好日子，我真的帮了她不少。自己出钱帮她家盖了两间偏房，又拉起了院墙，盖了门楼。料钱，工钱没让她和妹夫拿一分。
她生活中有困难了来找我，我二话不说就往口袋里掏钱，或多或少从没让她空手过。林林总总的加在一起也有小几万了吧！我希望妹妹过的好，虽然妹夫确实是一个无能的人，可我从没有瞧不起过他，早晚来我家，我都把他敬若上宾，我做了一个大哥该做的样子，至少问心无愧！
妹妹从那件事后，也没再张嘴问我要过钱。只是凯凯结婚的时候，她去找了她嫂子，说凯凯结婚还差三万块，能不能借点给她。
我给老婆说，孩子结婚是大事，这事一定得帮！
我老婆赶忙取了钱给她们送去。
可那年春节，凯凯也没带着新媳妇来给我这个舅舅拜年，他还记着当年的仇！
听说这孩子一直闲在家里，天天玩手机打游戏，指望老俩口养着他和媳妇。地里活也不干，妹妹和妹夫种有几亩庄稼地。妹夫身体不好，建筑工地上的活也干不了，就和妹妹在家种有一亩多地蔬菜，买了换点小钱维持生活，日子过得相当艰难。
外甥年轻力壮，老俩口使唤不动，每餐饭还得给他端吃端喝，像伺候大爷一样伺候他。老俩口虽然心里有气，却照样还是惯着他，从不对儿子发脾气。
有时候我爸妈也劝过妹妹，让凯凯出去找份工作，替你们减轻一些生活压力！她说，这孩子从小没吃过苦，让他到工厂里干活，怕他受不了呢！
慈母多败儿，真真是养废了孩子！
去年春上，妹妹带着外甥来了。她说你外甥在县城找了工作，媳妇在超市上班。他们俩想在县城买套房子，这样就不用来来回回跑了。我手头没钱，你先垫付点，等他们赚了钱再还你！
我问借多少？她说你先借个二十万吧！我们再凑点，不够了再向你借！这两年你们家挣了不少钱吧！大侄子在省城工作，年薪十多万，二侄子也在搞装修，一年也能挣不少钱！你们大家都帮点，让凯凯把县城的房子买了！
我不由听得心头火起，这不是打劫来了吗？
我告诉她，家里的钱让你二侄子拿去搞投资了，我们家现在没钱，对不住不能借给你了！
她听完我的话，拉着凯凯，转身就走。说什么富大哥看不起穷妹妹，亲兄妹关系越走越淡了，当大哥的有钱舍不得拉妹妹一把……！
我淡然一笑：穷还不是自己招来的，养了一个大小伙子在家吃闲饭，啃老，什么时候能把日子过好！指望亲戚们帮你，有头吗？
我不是不帮她，是帮不起了！怪我无情也好，说我无义也好，以后她家的事不掺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