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人陈洪绶喜欢画奇奇怪怪的人,他的《升庵簪花图》也是。
升庵就是因忤逆嘉靖被流放到云南三十多年的大明才子杨慎。
杨慎心里是很苦的。就像虬曲的老树和嶙峋的山石,郁不能言。簪花这种奇奇怪怪的事,你说他是佯狂也好,是装疯也好,反正都是一脑袋的“不合时宜”。
老莲为升庵造像,自然是对升庵很是钦佩与同情。他在画上题字道,“杨升庵先生拜滇南时,发结簪花,数女子持尊,踏歌行道中。”杨慎被流放云南后,因为老爹和家世都很有名望,他本人更是出名的大才子,故而云南当地的官员和朋友对他都很好,杨慎在云南索性放浪不羁,他游玩过很多地方,游玩的时候带着倡伶,热热闹闹的。
以男性视角看来,放浪的簪花图背后,是升庵的斑斑血泪。嘉靖对他特别“优待”,六次大赦独独不赦他,谪戍之人年过七十可以归家的律法独独对他无效,在嘉靖铁蹄之下佯狂佯疯的升庵,真的很让人心疼。但是与黄峨同为女子的我们,更心疼黄峨。
“尚书女儿知府妹,宰相媳妇状元妻”,小杨慎十岁的黄峨,自小倾慕杨慎的才名,成为杨慎的续弦妻子几年后,杨慎卷入“大礼议事件”,流放云南。以后的日子便一言难尽了。
黄峨曾在云南陪杨慎过了三年,但大约,是因为杨慎在京城的家族事务需要有能干的主人料理,黄峨从30岁开始,便不得不留在京城,替丈夫料理家族事务,为他的平安归来谋划等待。黄峨等了杨慎三十年。三十年间,杨慎在云南纳妾生子,带着倡伶游玩,在泸州携伎带酒,双鬓插花,招摇过市。
我们无法苛责杨慎。
无论是因为现实的压力彻底放浪,还是佯狂装疯来迷惑对手,杨慎做这些都不应被苛责。流放35年,他曾寄希望于大赦,再寄希望于子侄替疫,再再寄希望于年满七十可赎身归家,最后所有的幻想全部残酷破灭。只是觉得在《簪花图》看不见的地方,黄峨何其令人心疼。
黄峨有才华,识大体,她甚至在政治上比杨慎更清醒。
杨慎死后,黄峨预料到嘉靖不会放过杨慎,为避免触怒嘉靖,她执意将杨慎草草安葬,直到嘉靖果真派人来开棺验尸,所有人才知道黄峨替他们挡下了一场怎样的灾难。
据说黄峨后来写过“我这里冷清清独守莺花寨,他那里笑吟吟相和鱼水乡”,她的《折桂令》里也道“寄与他三负心那个乔人”,《寄升庵》里又道“郎君自是无归意,何处春山不杜鹃”,三十年的时间和数千里的距离,让黄峨和杨慎逐渐“相敬如冰”。
最后,杨慎簪花应该不在云南,而在泸州。但于黄峨也没多大区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