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锡悦的“政治自杀”
尹锡悦周二晚宣布戒严 @路透社
当地时间12月3日晚，韩国总统尹锡悦在首尔龙山总统府通过电视广播宣布实施紧急戒严，称将剿灭“从北”势力，维护自由宪政秩序。同时，韩国戒严司令部司令、国防部陆军参谋总长朴安洙发布了“戒严司令部布告令（第一号）”，禁止国会、地方议会、政党的活动，禁止政治结社、集会、示威等一切政治活动。
这一宣布立即在韩国全国引起轩然大波。
韩国上一次实施戒严还要追溯至1979年。1979年10月26日，长期独裁的总统朴正熙遭刺杀，国务总理崔圭夏出任代总统。10月27日崔圭夏宣布实施戒严，并表示将开始政治体制改革。然而18年专制统治的突然结束引发了巨大的政治混乱，加之崔圭夏本人性格谨慎，使得政治民主化改革缓慢，社会秩序依旧混乱、游行示威席卷全国。
1979年12月12日，保安司令部司令全斗焕少将发动政变，夺取最高军权。1980年5月，晋升至中将的全斗焕宣布全国扩大戒严，并拘捕反对党人士。扩大戒严后，光州仍有大规模示威活动在继续，全斗焕便派军队进行暴力镇压，造成大规模死伤。8月，全斗焕操纵选举当选韩国总统，展开了近8年的独裁统治，直至1987年辞职。而自1987年韩国民主化改革以来，戒严令还从未被使用过。
1980年光州事件 网络图片
不难看出，戒严在韩国社会有着独特的象征意义，它象征着独裁统治、民主斗争。在尹锡悦宣布戒严后当晚，数千人聚集在国会抗议，部分议员与国会议长也匆匆赶往国会现场、推动紧急投票以取消该措施。当地时间4日凌晨1时许，在野阵营172名议员与执政党国民力量的18名议员出席会议，以全票赞成的形式表决通过了关于要求解除紧急戒严的决议案，宣布了戒严令的无效。
尹锡悦失败了。在议会表决的三小时后，他再次直播露面，宣布将接受国会要求，并召开国务会议以通过解除戒严法案。
01
为何选择戒严？
2024韩国国会选举结果 @维基百科
尽管尹锡悦宣称本次戒严是为了应对外部威胁，但大众很快便发现相较于威胁，戒严更来自他自身所处的政治困境。
2022年5月，尹锡悦以不到1%的优势在选举中胜出，成为新一任韩国总统。而在执政后，尹锡悦的支持率大幅降低，3个月降低至24%，今年11月更是降至17%的新低。作为对比，前任总统文在寅在任3个月后的支持率为54%。同时，执政党国民力量于2024年4月韩国国会选举中惨败，使得尹锡悦政府无法通过想要的法案，且需要不断否决反对党于国会通过的法案，成为受国会限制的“弱势政府”。
相应地，最大在野党共同民主党则利用其在国会中所占据的绝对多数席位对尹锡悦政府发起不断的攻击。截至11月30日，共同民主党已连续三次在国会通过针对尹锡悦夫人金建希的“金建希独检法案”，要求任命独立检察官查清金建希操纵德意志汽车公司股价事件真相。而尹锡悦政府虽同意设立办公室监督总统夫人，但坚持实行总统否决权使法案作废。这种不断地同国会直接作对的做法，势必会影响民众对尹锡悦政府的看法。
曝光的金建希收受迪奥手袋丑闻 @首尔之声
除对总统夫人金建希的攻击外，共同民主党还在国会不断弹劾内阁成员与高级检察官，并在政府预算问题上创下历史，实现了在野党单独处理政府预算法案，朝野关系不断僵化。
不断下降的支持率、第一夫人丑闻缠身、难以推进的法案、朝小野大的弱势政府……正如尹锡悦在7日的讲话中说的那样，紧急戒严是“出于其作为总统的绝望”，是他面对高压的政治困境选择的反击方式。
但显然，戒严并没有让尹锡悦在权力斗争中取得优势。韩国第六共和国宪政秩序本就建立在一个以民主限制独裁的基础上。共同民主党的不断施压依旧是在韩国宪政框架内的合法行为。而支持率本就低迷的尹锡悦并没能找到高超的政治手段进行自救，反而寄希望于军队的支持与自己作为总统的权威，渴望以非常规的手段解决政治斗争。这种歇斯底里的“反智”决策最终将自己推到了整个韩国社会的对立面，也给予了共同民主党更多可攻击的平台。
02
尹锡悦的结局？
12月6日，济州市举行要求尹锡悦下台的集会 @韩联社
戒严解除后的第一时间，即12月4日，韩国六大在野党联合向国会提交了针对尹锡悦的弹劾案。面对严峻局势，执政党国民力量党首韩东勋于5日称为了防止国政瘫痪，执政党将阻止弹劾案通过，但同时他也申明尹锡悦应当退党，以承担对发动戒严的责任。
12月7日韩国国会就总统尹锡悦弹劾案进行表决。对此，执政党多数议员直接缺席表决，最终由于全体在籍议员300人中仅195人参加投票，为满足弹劾案所需要的最低投票人数（200人），法案表决最终落空。
14日下午17时，韩国国会进行了第二次表决，最终以204票赞成、85票反对的结果，通过了针对总统尹锡悦的弹劾动议案。约两个小时后，以国会议长禹元植名义发送的弹劾决议书被送到了总统办公室。就此，尹锡悦被暂停行使总统权限。
16日韩东勋举行记者会，宣布辞去国民力量党首职务 韩联社
当天傍晚，韩国执政党五名最高委员集体提出辞职，导致执政党最高委员会解散。16日上午执政党国民力量党首韩东勋宣布由于“已无法再正常履行职务”，自己决定辞去党首职务。而执政党国民力量将转为紧急对策委员会领导体制的临时领导机制。
根据韩国法律规定，接下来韩国宪法法院会对国会提交的弹劾案进行审议。若法院最终认定弹劾有效，那么60天内韩国将会举行新任总统大选，尹锡悦也将成为继朴槿惠后第二位因弹劾而下台的韩国总统。
《韩民族日报》头条刊登的105名在第一次总统弹劾案中离场的执政党议员
毫无疑问，这对于执政党而言是一场灾难。执政党本希望能团结党内力量拉长战线，使民主对弹劾议题感到厌倦，保留执政党在下一次总统选举中的生机。而早在戒严发动前，国民力量内部偏向总统的“亲尹派”与偏向党首的“亲韩派”本就不是铁板一块。随着执政党集体缺席第一次弹劾法案后，韩国社会反对声音不断，多名执政党议员随后便出于对自身政治前途等原因的考虑，公开宣布会倒戈支持后续的弹劾案。
就目前而言，执政党虽然用尽全身解数，但最终局势也难以挽回地，不断向着复刻2017年朴槿惠遭弹劾后执政党满盘皆输的结局靠近。对于在野党而言，若最终弹劾成立，他们将在继任总统选举中掌握天然的优势。哪怕弹劾不成立，他们依然可以维持“朝小野大”的格局，在议会对执政党进行阻挠。
无论如何，这场维持6个小时的戒严确实会被韩国社会所铭记。而这场戒严带给尹锡悦本人的，最终也只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政治自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