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4年4月13号凌晨,我军向越军阵地发起佯攻,越军的明暗火力点纷纷暴露,我连炮火参与拔点作战。很快越军开始呼叫炮火支援,越军的幺六零毫米迫击炮向我军阵地发起还击。

越军使用的火炮是苏制M幺六零毫米重迫击炮,这款迫击炮我们很熟悉,这基本上是属于老苏爷爷辈的东西了。幺六零毫米重迫击炮,老苏于1941年开发,1943年量产当时叫MT幺三,在1947年进行改进,改进后型号为M幺六零。这种火炮类似于榴弹炮和迫击炮的结合体。全炮重1.3吨,炮座后的底板像套了个锅盖,该炮最大射程可达8000米,机动性差,装填复杂,炮弹从炮膛尾部装入,再将炮管向上倾斜,炮座顶住发射底板,发射原理和迫击炮类似,随着炮弹不停发射,底板因为撞针的反作用力在地面上越打越深,想要把火炮转移,一个班的战士挖底板都要挖一两个小时。但该款火炮威力大,炮弹单重41公斤,一发炮弹可以打出一个两米深的大坑,爆炸弹片可覆盖四个篮球场大小面积。

该款火炮当时我们和老苏度蜜月时,我军也曾引进过。引进后型号为五六式幺六零毫米迫击炮,当时是由南京三零七兵工厂一比一复刻出来。我们在部队时曾操练过,四个人围着五六式幺六零毫米迫击炮打圈圈,每分钟能打两发炮弹算是很不错的成绩了。有个湖北战友私底下说,这炮后面套个锅盖真的很丑,给这货起了个名字叫锅盔炮。五十年代,炮轰金门,是五六式幺六零毫米迫击炮的高光时刻。后来我们和老苏搞翻了,感觉这炮操作复杂,也没什么大用,就堆在仓库里了。

这次佯攻,我们等的就是越军炮火的支援,这样我方炮火就能把他们的炮兵阵地一锅端掉。果然越军的火炮一发射,我军的火箭炮如蝗虫般呼啸着砸在越军的炮兵阵地上。这次佯攻,我们一直打到了下午,什么燃烧弹,破甲弹都往炮膛里填,我看到炮管上的油漆都打掉了。挨着炮管边的竹子上淌着水珠,已经变黄了。我班跑位上的弹药还能支撑一次齐射。我们的弹药补给就堆放在离炮位百余米处的公路转角上,趁着停火间隙,各班都在组织人员搬运炮弹。我见小周左耳流着血,我冲他大喊,他没有任何反应,依然低头忙着,我捡起一截树枝扔过去,他才抬头看着我,我带着小丁,小周,小黄去搬运炮弹,一发炮弹43公斤,我一次只能搬一枚,我看到小丁,小周打着赤脚。我明白这是炮火连续发射时的炮口波,把脚震肿了,鞋穿不进去。我看到很多战友都没穿鞋,我见小黄被烫的满胳膊手上都是红肉,我明白那是水泡被烫破后的结果。

火炮发射时,炮管的火药燃气度高达3000度以上,火炮退壳抽筒时,弹壳内还有残余火药,弹壳温度极高,炮手在更换炮弹时经常被烫得皮开肉绽,体无完肤。我叫小黄不要去搬炮弹了,他把军装往手臂上一裹,露出些痛苦的表情,咬着牙说:小伤,没事。说着就要去搬炮弹,我赶紧制止他,说:马上涂烫伤膏,伤口感染不是开玩笑的。烧烫伤的痛苦,我想,除了火焰喷射兵外,炮兵是最有发言权的。炮兵战友尤其是炮手退伍后,再热的天都是穿长袖,因为手臂上被炮弹壳的烫伤,太触目惊心。我军经过一夜加一个白天的佯攻,打得阵地上的越军老老实实,都不开枪了,炮就更不敢开了。很快炮位上的电话再度响起,一炮,目标某某,榴弹,单发装填,预备,小丁刚把炮弹及发射药塞进炮膛,电话里却说,我军已攻上高地,火炮停止发射。

我赶紧对排长说不行,因为炮膛此刻温度很高,此时退弹会有危险,炮弹锁在炮膛连里一两分钟就会有炸膛的风险。排长赶紧找了个安全坐标,我们将炮弹打了出去,我长出了一口气。就在我们火炮接到转移命令时,我突然听到天空中传来噗噗的声音。作为炮兵,我明白这是越军的炮弹已经在我的头顶上方了。我大喊:卧倒!一发炮弹落在距我十六七米的一号炮位上,一声剧烈爆炸过后,战友们赶紧开始转移火炮,就怕炮弹接踵而至,但这发炮弹过后,阵地上再也没有炮弹飞过来,这应该是越军的一发冷炮,可刚好就砸在我们的阵地上。阵地上传来喊叫声,我抬起头,看到一炮已被炸翻,后方的炮弹壳也被爆炸的气浪掀得乱七八糟,还好爆炸未引爆未发射的炮弹。两名战友倒在地上,被爆炸溅起的泥土掩盖着,生死不明。侧翻的火炮下还压着一名战友,我低下头看看,他的大腿以下被火炮的炮盾死死卡住,腿部已明凹陷显断裂。

副连长紧急指挥,各班派两名战友赶紧救人,其余炮位迅速组织转移。炮兵的牺牲没有一线部队那样热血雄壮,我们的生死往往就在一线之间。五顿多重的火炮,十几个人哪能搬得动。后来我看到担架过来了,担架上躺着战友的山半截,下半截的棉被明显是空的。路口转角处堆放的弹药,不管是民兵还是战友都在帮忙转运。一炮,用牵引车才把它翻过来,这门火炮应该是无法再发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