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夫兄弟要娶我

焉其枝 2024-02-28 15:51:13

楚清说此生有我,足矣。

后来,他死了。

我嫁给了他好兄弟陈言,陈言也说:此生有我,足矣。

旁人都说这是我的福气,殊不知,这是血里淌的蜜。

1

楚清死后三年,有一天,公婆说有事要与我商议。

我看他们和颜悦色,心中诧异。自从楚清死后,他们从未对我有过笑脸,常常骂我是扫把星,若不是楚清娶了我,断然不会年纪轻轻就丧了命,留下他们二老无人送终。

尽管我一再表示,愿终身守节,代楚清照顾二老,可惜仍然没换来好脸。

但,他们是楚清的父母,无论如何,我都会守着这个家。

“丽娘,今天我们两个老家伙顾不得脸了,有件事对你说。”

公公客客气气,我心中却升起不祥预感。

我没有说话,只看着公公,看他能说出什么话来。

“陈言上门提亲,我们已经应了他,你挑个吉日过门便是。”

“他是楚清的兄弟,我怎么能嫁给他?”我难以置信却又觉得他们做出这种事来不足为奇。

婆婆在旁搭腔道:“就因为是我儿好兄弟,所以你嫁给他,我们才放心。”

“平日里他对我们家帮衬不少,不然,就靠你纺布赚那两个铜钱,我们早就饿死了。”

“我们是把你当女儿看,才事事为你着想。陈言知根知底,还是个财主,你嫁给他,吃香喝辣,连带我们二老也跟着享享福,死了也有人能出面办个体体面面身后事,一举两得。”

公公点头道:“你婆婆说的有理,你若有孝心,就乖乖嫁过去,楚清也不会怪你。谁让我们命苦,没有儿子送终。”

公公还欲再说,我打断他的话头,问:“收了多少银子聘礼?”

公公愣了愣,说:“三百两。”

“好,我嫁,只是你们需答应我一个条件。”

公公问:“什么条件?”

“这三百两是我和楚清最后能为你们做的了,往后,我们二人与你们再无干系。”

“那怎么行?”

婆婆脱口而出,看我面色不虞,喃喃道:“你以后是有钱人家夫人了,该帮衬帮衬才是。”

我冷笑道:“若不是楚清感恩二位养育之恩,我又岂会坚持到今天。两个选择,一,我嫁人,你们收了三百两,从此不再联系。二,我继续在家呆着,一片孝心接着伺候。”

他们二人互看一眼,公公定下主意,“先前咱家还借了陈言几十两银子,他答应你嫁过去,这账就一笔勾销,还另给三百两银子聘礼。若是你不嫁,咱家哪有银子还?”

2

二月二十五日,我从陈家侧门抬了进去。

陈家有大夫人,我不过是个小妾,能入陈家在旁人看来,已是天大的福气。

何况,我还是个死了丈夫的女人。

出嫁前,公婆欢喜数着银子。

我问他们:“你们有没有将楚清当亲生儿子看?”

公公面色不变,笑道:“自然,虽不是我们亲生的,可这孩子懂事,孝顺,你也像他,是个孝顺孩子。”

我看向婆婆,等她回答。

婆婆有些惋惜,“若清儿还活着,咱家日子该过得多红火,可惜了,好端端出门,怎么就死了呢?多亏陈言来报信,不然夜里落了江,谁能知道?”

是啊,好端端出门,怎么就突然死了呢?

哪怕离出事那日已过三年,我仍不敢相信,不想接受。

那个会给我摘春日第一束野花,害羞而笑的男人;

那个会在我走累时,背着我说娘子辛苦了的男人;

那个会在寒冷的冬日,将我手紧握的男人;

还有那个会在枕畔说“娘子此生有你足矣”的男人,就这样没了?

那么俊朗乐观的一个人,躺在江流之下,任鱼虾啃食,任我受万箭穿心之痛。

我替楚清委屈,也替自己委屈。

那么好的一个人,生生父母不知遇上什么事将他抛弃,养父母又像吸血的蚂蟥一直吸食他的骨血。

他不守我们两人白头偕老的承诺,就这样弃我而去,实在混账。

听完公婆的话,我笑了笑,“相公曾说过,如果没二老将他从雪地抱回,怕是早喂了野狗。此生得你们相救,生恩一场,该好好尽孝。媳妇这番卖了个好价,你们可要吃好喝好。记得留些银子买棺材,莫要将棺材本也花完了。”

说完,我踏出门槛,坐上小轿而去。

3

坐在新房的床榻边,摩挲袖里磨的锋利的发簪,心中稍安。

陈言伴着满身酒气,踏入了新房。

他长楚清五岁,长我七岁,全然没有生意人的精明长相,一副憨厚样。

当初与楚清偶然相识后,两人以兄弟相称,陈言为兄,楚清为弟,我也跟着楚清唤他为兄长。

看着陈言一步步走进,我忍不住问:“兄长为何娶我?”

陈言憨笑道:“丽娘为何不改口?今日是我们大喜之日。”

“那唤你什么?相公?老爷?”

我语带嘲弄,不知是在嘲笑谁,或许都有。

陈言嘿嘿一笑,“都行,随你怎么叫。”

他低头想要拉我手,我往后躲了躲,“我与楚清敬你为兄长,往日多谢提携照顾,只是我依然不懂,兄长为何要纳我进门?”

陈言敛住笑意,一脸苦笑:“丽娘,我知道你对楚兄弟一往情深,他的死,我也难受。若我当时能手快一些,拉住他,他也不会坠落江中丢了命。”

“如果他还活着,看放在心尖上的人这般辛苦,该有多心疼。丽娘,我看着你这样,我也心疼。”

“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将你放在心里,时时刻刻挂念着。看你这样,我实在不忍,想将你纳入陈家想要你过上好日子,不用为衣食发愁,不用为生计所累。”

不知怎得,我一次次告诉自己楚清死了,也慢慢习惯一遍遍说起他的名字不再落泪,可一听别人说起他对我的好,我还是控制不住心中酸楚,瞬间红了眼眶。

“你知道的,我心里只有楚清一人。”

“我知道,可我就想能天天看着你。放心,你不愿意,我绝不勉强。你安安心心在这住着,我等你敞开心接纳我。”

我抬眼看着他,好似又回到那夜天崩地裂时刻。

那天是楚清二十四岁生辰,正值初冬,我在房中久不能寐。

窗外一道惊雷,将四处照得犹如白昼。

寒风透过窗缝扑得烛火忽大忽小,我愣愣看着,不知楚清可有登岸,可有一碗热腾腾的寿面吃?

大雨倾盆而下,隐约间,门外传来急促敲门声。

4

打开门的一瞬间,陈言一身狼狈,看着我说:“弟妹,楚兄弟死了。”

雨声太大,我没有听清,问他:“楚清呢?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

陈言缓缓从怀中掏出一个黑匣,我接过手,茫然道:“这是他托你带回来的么?”

想起临行前楚清说的话,笑道:“这定是他答应给我买的金簪对不对?他说过,等这次赚了银子,就补上聘礼,送我支金簪咧。”

陈言哑声说:“对不起,是我没能保护好楚兄弟,江水太急,他失足落了下去,我请人打捞了三天才找到他的尸首.........”

明明雷电之势落在天际,却好似劈进我的五脏六腑,手中匣子重如千斤。

我好像丢了舌头,不知道怎么说话。

又好像丢了脑子,不知道怎么思考。

我在公婆的哭喊声中回了神,听陈言说楚清的尸首船家不让运上船,只好就地焚烧,带着骨灰回来报信。

我停住了呼吸,踉踉跄跄去他跟前,绝望问道:“你们一同好端端出门做生意,他怎么就死了?他为什么死了?为什么是他?”

陈言低着头,一脸愧疚道:“对不起。”

对不起有什么用?我的楚清回不来了。

此后,我一直浑浑噩噩,陈言帮着操办丧事,忙里忙外。

公婆对陈言满嘴称赞,同我说,楚清的事不怪他。

楚家本就一穷二白,是陈言够义气,愿带着楚清做生意,哪知,楚清命薄,眼看要赚着钱了,一命呜呼。

我知道这都是命,可我忍不住迁怒。

没想到,三年后,我坐在陈家的床边,成了陈言的小妾。

5

“你安心睡,放心,没你允许,我绝不会做你勉强之事。”

陈言说完,取了一床被子扔在地上,就地躺了下去。

许是喝了酒,很快他便发出微微鼾声。

我摸了摸袖中发簪,原想逼不得已之时,随楚清而去,眼下这种情况,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若能不死,我不想死。

我想每年清明去楚清墓前为他扫墓,跟他说人世间种种,告诉他,我很好。

我想世上有人记得楚清,哪怕就我一个。

若我死了,楚清的坟前会长满杂草,会几年,几十年无人祭拜,坟头会消失,最终成为一方平整土地,被人踩踏,无人知晓。

楚清,我不想你这样消失。

我蜷着身躺在这个陌生的房间,不知何时睡下。

再睁眼时,已是天亮。

该去给大夫人敬茶了啊!

人活着,总有规矩要守。

洗漱完,我跟在陈言身后,去了大夫人院里。

大夫人贴身丫鬟秀儿对陈言说:“老爷,夫人身子不适,说今日敬茶就免了。”

我暗自松了一口气,陈言也没说什么,嗯了一声,转头对我说:“那你先回屋歇着,我去店里看看。”

待陈言一走,我就回了屋。

凳子还没坐热,秀儿来请,“夫人说新人进门,总要见见,请姨娘现在过去。”

我了然。

听闻陈家夫人善妒,嫁过来几年尚未有所出,也不知陈言怎么说服她,将我娶进了门。

不管是什么原因,她定不会对我和颜悦色。

到时,大夫人通身富贵坐在上首,看见我,似笑非笑道:“怪不得老爷心心念念要将你娶进门,瞧这身段,连我看了都眼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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