绅，本指古代士大夫束在外衣的大带，由绅的含义引申为“束绅之士”，并特指有一定地位和身份的士大夫阶层。随着科举制度的发展，到了明清时期，很多读书人虽然取得功名身份，却不能为官，人们就把那些不曾为官的科举士子统称为“士”。[1]后来，“士”与“绅”逐渐合并成“士绅”一词。

士绅是传统乡村社会的地方精英，他们经常调解民众间的纠纷，并为兴修水利、桥梁等公益事业筹款或参与组织事宜，对于基层治理、秩序稳定、文化传播等起到巨大作用，但随着社会制度的转型，士绅逐渐没落，其事迹大多已经不为后人所知晓。

然而士绅精神其实对今天的乡贤精神与乡村振兴有很大的启示与借鉴意义。笔者以金华市第二批市级古村落重点村——五都钱村为例，在查阅《汤溪县志》后，笔者发现明清时期的五都钱村，虽无进士及第者，但依然士绅文人辈出，有不少举人与贡生。笔者在县志中发现了一篇详细记载有关五都钱村士绅的文章，此文是由清汤溪知县贾超撰写的《重修万年桥碑记》，[2]原文如下：

邑西北十五里滕家、戴村二庄之间，旧有唐家桥载诸邑乘，凡贸易耕作往来于斯者，络绎不绝，诚要津也。盖是桥，溪水自莘畈源出，至黄稍，与塔石源水合流而入瀫（hú）江，横阔约三丈余。

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间，贡生钱孔予与邻近居民出资生息，汇成一会，名为万年会，以备建桥之需，架木为梁，即名曰万年桥，相沿已久，第山溪涨发时有漂没之虞。至嘉庆年间（1796-1820年）监生钱其鹤，即孔予曾孙，与监生李登琴等，以会中积赀百余金，拟改石梁，为长久计，请前邑令李君之煌作劝捐引，且捐俸以为首倡。钱生等不辞跋涉，募捐四方，乃得好善士民共襄盛举。

自嘉庆五年（1800）秋至八年（1803）冬，凡四易寒暑，共捐银一千四百余两，而石梁始落成。明年（1804）夏五月，不意突遭洪水冲出礅下松椿，而桥遂倾圮。钱生等不忍前功尽弃，因思桥甫建而忽颓，良由水壅沙浮，植基未坚固也。谋于同事诸人，重加振兴，又捐银百余两，觅江南良工，纯以石作基，弗以松椿立脚，务期根深蒂固。自乙丑（1805）冬鸠工（意为聚集工匠）至丙寅（1806）春而桥得复完。

噫余宰斯土，岁及四载，见汤之民贫俗俭，举一事兴一工，每难于创始，或创始矣而难观厥成！何是桥之由木而石自毁而成，始终不倦，功归完全，竟若此哉！夫重任难举而有志竟成。自斯以往，长虹横互，雁齿相连，巩固万年，以无负锡名之意者，皆诸生之功也。允宜勒诸贞珉（石刻碑名的美称），以垂不朽也，是为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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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文并无句读，笔者在花费大量时间精力后，将繁体字查替为简体字，并加注了句读标点，贾超县令的文章大致讲了这样一个故事：为便利瀫江（即衢江）南北两岸民众耕作贸易往来，乾隆二十二年（1757年），贡生钱褒（字孔予）倡议在今洋埠镇车门里一带原唐家桥旧址上修建万年桥，他与邻近村民出资成立“修桥基金会”以备购买建桥用的架木，工程行至中途，山洪爆发，架木漂泊而尽。从嘉庆五年（1800）秋至八年（1803）冬，监生钱其鹤（钱褒曾孙）不辞辛劳，历时四年、跋涉四方募捐共计银1400余两，购置石梁作桥，不料1804年夏又突遭洪水，桥礅下松椿被冲出，桥遂倾圮坍塌。钱其鹤等人不忍前功尽弃，再次募银百余两，纯粹用青石板作为基础，从嘉庆乙丑（1805）冬到丙寅（1806）春，万年桥终于再次修建完成。

这里有几点需要说明：一是明清时期的“贡生”、“监生”的称谓。贡生是指府、州、县生员（秀才）中成绩或资格优异者而被挑选升入京师的国子监（明清最高学府）读书的生员，而监生也是京师国子监生员的简称，区别在于监生可以是荫生，即凭借祖父辈的爵位而取得资格。所以上述文章称钱孔予为“贡生”，而称钱其鹤为“监生”，是有一定道理的。

二是“邑西北十五里滕家、戴村二庄之间”，这里的“邑”当然指今汤溪城隍庙一带，地点非常确定，而“滕家庄”与“戴村庄”确是一个比较宽泛的范围，明清时期，县以下为乡，乡以下为庄，庄以下才是村。滕家庄应该是如今兰溪市游埠镇滕家圩村一带，而古时五都钱村确实是属于戴村庄里面的。从地理上来看，钱孔予祖孙四代竭力修建万年桥确实是有农业往来的实际需求的，印证了文中“凡贸易耕作往来于斯者，络绎不绝，诚要津也”。

三是万年桥的具体地址，笔者按照文中“盖是桥，溪水自莘畈源出，至黄稍，与塔石源水合流而入瀫江，横阔约三丈余”，判断万年桥应该在“黄稍”附近，黄稍村属于罗埠镇，于是笔者又查阅了林胜华与周国良合著的《瀫滨古邑：罗埠》一书，在“罗埠古桥”“罗埠河川”这两节中发现了“《前汉书•地理志》云，太末瀫水东北至钱塘入海”、“唐家桥，乾隆《汤溪县志》载，在汤溪县北十五里”的语句。[3]这里的“瀫水”即瀫江，“唐家桥”又与前文中“旧有唐家桥载诸邑乘”互相照应。但资料并未提及唐家桥或者万年桥的具体地址。

后来，笔者再三询问汤溪、罗埠、洋埠三镇多地居民，终于在今洋埠镇车门里村一带找到“唐家桥”。车门里的南侧刚好有莘畈溪流过，而且在315省道洋埠段莘畈溪上有两座桥，一座是钢筋水泥浇筑的现代版洋埠桥，另一座就是方言中的“唐家桥”，确实是石板堆砌而成。不过具体的考证仍旧需要有关专家、学者作进一步的调查与分析。

万年桥的故事反映了以钱孔予、钱其鹤祖孙四代为代表的士绅不仅在做事风格上有着坚持不倦、锲而不舍、立志进取的精神，而且他们敢于担当重任，有始有终，善于反思改进。笔者认为正如贾超所言的“重任难举而有志竟成”的优秀精神品质是非常值得推广学习的，尤其在提倡乡村振兴的今天，以钱孔予为代表的士绅精神，更值得有关方面重新挖掘整理，以使当今世人学习铭记。

作者“书上的男爵”

本文已经在《金华日报》2019年11月1日星期五A09版刊载，有改动

参考文献：

[1]汤震.士绅阶层的转变和士绅文化的延续[J].知识经济,2008,(3):159-160.

[2]丁燮 戴鸿熙.浙江省汤溪县志（民国二十年铅印本影印）[M].台北:成文出版社,1975.

[3]林胜华 周国良.瀫滨古邑：罗埠[M].北京:中国戏剧出版社,2018.

五都钱古牌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