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的初恋是我姑姑。

他们是重组家庭异父异母的继兄妹。

听说当年为了拆散他们俩，

我爷爷打断了两根棍子差点交待了我爸两条腿。

后来姑姑出国结婚。

我爸遇见了我的影后妈妈。

妈妈在事业最巅峰时期为爱息影。

偏偏我爸人到中年，姑姑突然回国了。

看着我爸给白月光鞍前马后打算中年出轨的渣男模样，

我左手牵着我妈，右手拎着我妹。光速踹了我爸。

我爸妻离女散，追悔莫及，追妻火葬场。

我妈忙着进组拍戏，冷漠地挥手：「已离，勿cue。」

1.

晚饭后我正抱着iPad兴冲冲刷抖音时，苏湾下楼梯不慎崴了一下脚。

「和卿哥哥！救我！」听见一声娇呼，我转过头去。

只见女人一身白裙，十分唯美地原地旋转了一百八十度，继而落进了我爸的怀抱。

二人深情对视之时，我非常有眼色地播放了一首「悬溺」。

九岁的妹妹从沙发里探出头来，用手机咔嚓咔嚓地拍了好几张。

紧接着翻开相册，神色夸张地摇了摇我的袖子：

「姐，你快看，我拍照的技术是不是又好啦！这CP感绝了。」

我十分认同地点点头，开口道：

「确实。」

「爸，姑姑。」

「我都有点磕你俩了。」

我爸突然反应过来，像是烫手山芋般松了手。

苏湾猛然没了支撑，脸朝地摔了个狗吃屎。

「和卿哥哥，你摔得我好疼。」苏湾双目含泪，嗔怪地看着我爸。

看见美人落泪，我爸心疼不已。

也顾不得我和妹妹，连忙上前查看她摔疼的部位。

「姐！你快打120！再晚一点姑姑的伤恐怕就要好了！」

我一时忍不住轻笑出声。

苏湾老脸一红。

啊呸，俏脸一红。面露委屈地给我爸上眼药水：

「和卿哥哥，这两个孩子这么针对我，是不是嫂子说了我什么？这里如果不欢迎我，那我就走好了。」

我爸顿时变了脸色。眉头紧皱，言辞冷冽地质问我们：

「钟云之，钟云书。你们妈妈跟你们说什么了？」

我嗤笑一声：

「哪里轮得到妈妈说，您老人家的感情史热搜上都挂了一整天了。」

2.

如果将我爸和苏湾年轻时那点事写成一本小说，

大概就是《霸道哥哥爱上我》。

钟家是做游戏发家的。我曾爷爷曾经是一代游戏制作人的传奇。

从一个穷小子做到上市公司老总。

苏湾上高中时跟着妈妈改嫁到钟家，成了我爸异父异母的妹妹。

爷爷和苏湾的妈妈是初恋，婚后很是蜜里调油。

偏偏对苏湾这个继女不假辞色。

苏湾吃了冷脸，索性就将主意打到了我爸头上。

彼时我爸是个桀骜不驯的富二代，又长了一张惊为天人的帅脸。

因此身边众多莺莺燕燕几乎都对他趋之若鹜。

偏偏苏湾不一样，她到哪儿都躲着我爸，一跟我爸说话就脸红。

这极大地引起了我爸的兴趣。

她逃，他追，她插翅难飞。

少年时的爱意恨不能昭告天下。

苏湾暗戳戳地在微博官宣。

被爷爷公司的死对头发现，花了钱请了水军在微博上大肆宣扬钟氏兄妹的不伦之恋。

爷爷气疯了，打折了两根棍子，差点交待了我爸两条腿。

苏湾被爷爷强制送出国读书。

大学一毕业就和林氏企业的小公子结了婚。

3.

几年时间过去，我爸在一次酒局中认识了演员池颜，也就是我妈。

一见钟情。

随后对我妈嘘寒问暖，体贴备至。

他送过她999朵盛开的蔷薇花，也和她欣赏过最壮观的日落晚霞。

他们顺其自然地相爱了。

爷爷说妈妈的工作不体面，我妈就在拿影后奖的当天为爱退了圈。

他们的世纪婚礼空前盛大，其豪华程度至今让网友们叹为观止。

婚后我爸专注发展公司事业，我妈努力融入贵妇圈子为他保驾护航。

以上这些都是铺天盖地的营销号告诉我的。

这些跌宕起伏的前尘往事，在热搜前几整整住了一天。

现实生活中也确实大差不差。

我爸有胃病，我妈甚至学了一手好汤水。

即使被婆婆三五不时地刁难，我妈也从未跟我爸红过脸。

我是在他们最相爱的那一年出生的。

所以我一直认为我出生在一个健康的家庭。

家境富裕，父母恩爱。

爷爷奶奶这几年相继去世后，更没人催着妈妈要儿子。

我和妹妹从小接受的也是最好的教育。

但是今年我爸确实形容古怪。

他总会时不时地走神，看起来郁郁寡欢的。

我心底升起了一股子浓浓的不安。

今天上午刚在微博吃完自家爸爸的瓜，

我爸下午就给我们领回来了一个离了婚带着女儿暂住家中的姑姑。

我和妹妹大眼瞪小眼，不敢相信爸爸妈妈人到中年还能面临婚姻危机。

4.

不仅因为苏湾这杯七五年的龙井味道太冲，

还因为她和妈妈长得有七分相似。

我心里咯噔一下。

爸爸低沉的嗓音响起：

「这是你们一直在国外的姑姑，这是亦晴姐姐，比云之大两岁」

我和妹妹交换了一下眼神，乖巧地喊了人。

妈妈笑着准备接过二人的行李，喊我们送去一楼的客房。

「她们母女俩住二楼，我们卧室旁边的房间。我都收拾好了。」

爸爸边说着边一手拎着一个箱子上了楼。

妈妈嘴角的笑容僵住。

那间屋子。

这么多年是一直锁着的。

妈妈说那是爸爸的私人空间，连她都没有进去过。

小时候妹妹好奇，缠着爸爸要那间房间的钥匙。

被爸爸拿皮带狠狠揍了一顿。

这么重要的房间……

原来是给白月光准备的吗？

我替妈妈感到不值。

一行人推开房间的门。

里面很宽敞，

看得出是时常打扫的模样。

家具个个造价不菲，却毫无例外地都是奶油少女风。

窗边风铃声音叮咚清脆。

粉色巨大的公主床，铺着崭新的四件套。

头顶天花板设计成了星空的式样。

昂贵精致的吊椅秋千。

以及，

相框里少女穿着校服明媚的笑脸。

这个隐藏了近三十年的屋子，

目之所及细节之处全都能看出装修之人费了多少心思。

苏湾红了眼眶，「原来，你都记得。」

记得什么？

我在心里讽刺地冷笑。

却忍不住担忧地看向妈妈。

妈妈脸上的血色褪了个干净。

给了我无数安全感的身影此刻却显得格外纤薄。

像是一件被打碎的瓷器。

爸爸推着行李箱进屋。

时而帮着苏湾往衣柜里挂衣服，时而帮着林亦晴将鞋子归纳到鞋柜里。

看着他弯着身子忙前忙后，我暗暗摸了一把桌面。

啧，还真是纤尘不染。

我养尊处优的爸爸平时在家里可是连水都没烧过的人。

竟然能心甘情愿为了妹妹拾起抹布擦桌子？

妈妈转身离开，苏湾随后借口上厕所紧跟而上。

我赶紧拽着妹妹往外走。

5.

苏湾将妈妈拦在了一楼门口，嘴角洋洋挑起得意的弧度。

「你看到了吗？即便过了这么多年，只要我勾一勾手，他还是会像一条哈巴狗一样舔过来。」

「做人要有自知之明，你们夫妻这么多年，你以为他爱的是你这个人吗？他爱的，恐怕只是你和我相似的那张脸而已。」

「不过我也不怪你，毕竟和卿应该也是你能勾搭上的最好的金主，如果你识相的话，带着两个小崽子滚蛋，我还愿意施舍给你一张支票。」

妈妈神情不变，自上而下地在她身上打量了一圈，开口：

「那你怎么不让钟和卿离婚娶你？怎么，是不想吗？」

苏湾破了大防，回来时哭得梨花带雨，拽着手里的行李箱就要往外走。

「嫂子说，说让我带着晴晴滚，和卿哥哥，你让我走吧。」

我爸伸出手拉住她，清隽儒雅的面庞上布满冰霜。

「湾湾，这是你的家，没有人有权利让你走。」

苏湾假装往外走的身影一顿，接着猝不及防扑进我爸怀里。

我爸忽地抱紧了她，像是失而复得的宝贝。

苏湾的目光温柔缱绻：「和卿哥哥……」

两个人自顾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谁能把这俩颠公颠婆拉走。

我觉得我爷爷的棺材板快压不住了。

我悠悠开口：「爸，姑。咱稍微控制一下，还有孩子在呢。」

想起什么似的，我又回头捂了妹妹的眼：「别看，少儿不宜。」

我爸嘴角抽了抽，颇有些恋恋不舍地撒开了手。

老绿茶压低了姿态，楚楚可怜：「云之不欢迎我，嫂子也骂我不要脸。和卿哥哥，我还是走吧，我不想让你为难。」

我爸沉了脸色，周身透着生人勿进的气息：「钟云之，给你姑姑道歉。」

道你姑个歉，我正欲开口。被突然出现的我妈拉到身后。

她定定地看了会儿爸爸，问道：「钟和卿，你相信我吗？」

爸爸拧着眉，语气里满是难掩的失望：「阿颜，湾湾从不说谎。」

场面沉寂了十几秒，妈妈开了口：「她留下，我走。」

妹妹噘着嘴嗷嗷着要跟妈妈一起走，被我伸手拽了回来。

傻妹妹，咱们都走了，可不就如了老绿茶的意了？

妹妹问我该怎么办。

我捏了捏她软乎乎的脸蛋。

当然是当带摄像头的吃瓜群众啦。

6.

「什么热搜？」爸爸冰凉的声线将我的思绪拉回。

我扒拉着手机高声念出：

「钟氏总裁钟和卿与不明美女共度晚餐随后一同返回家中。」

「钟和卿出轨」

「钟和卿池颜」

「苏湾」

「钟和卿苏湾」

「深挖豪门兄妹不得不说二三事」

「钟和卿感情史」

「钟……」

「好了好了，别念了。」

我爸厉声打断我，黑着脸去处理满天飞的舆论风波。

我退出微博，垂下的头发挡住了我冷笑的唇角。

亲爱的父亲，你大概也觉得不好意思吧。

被自己的亲生女儿当面扒出自己那些不堪入目的心思。

所以只能选择虚张声势地落荒而逃。

被遗忘的苏湾医学奇迹般站了起来，走到我和妹妹面前。

眼底的恶意极端又疯狂：

「你们俩还真是跟你们那个妈一样讨厌。」

「我奉劝你们两个小崽子，还是要对我恭敬些。」

「如果惹我不高兴，我以后就把你们都赶出去要饭。」

我抬手指了指她的脸，语气讥诮：「姑姑，你鼻子歪了。」

苏湾下意识摸了摸鼻子，不一样的弧度使她瞳孔一缩。来不及跟我找回场子，急急忙忙夺门而出。

点开手机，我面不改色拨出去一个号码。

7.

「她只是我的妹妹。」

「她这些年过得很不好，一直被家暴，好不容易离了婚从那个狼窝里逃出来。你也是女人，换位思考一下。不是无路可去，她也不会来找我。」

「求求你不要再逼我了，我真的很累。公司已经让我很辛苦了，我不想回家还要看你对我疑神疑鬼的。」

「亦晴的男朋友是言止游戏工作室的幕后制作人X，掌握着核心技术。」

「言止虽然是这两年新成立的工作室，但是做的游戏个个都是爆款。」

「如果能成功把言止收购，钟氏也能重振当年的辉煌！」

我爸难掩激动的声音从书房里飘出来，我和妹妹蹑手蹑脚地听墙角。

被家暴？

一直被家暴还敢往鼻子里装假体？

这假体质量真不错。我暗戳戳想着。

等会儿，言止游戏？

我爸想收购我的工作室？

林亦晴男朋友？

哪根葱？

他是X，那我是谁？

「那个房间你怎么解释？」

「我们一起生活了二十五年，你从来不让我进那个屋子。原来竟藏着这么见不得人的心思！」

这是我长到二十三岁第一次听见妈妈这么歇斯底里的质问。

妈妈向来都是温柔而又清冷的。

好像可以从容不迫地面对所有困难。

「毕竟也是一家人，当初装修的时候我就想着给她留一个房间……」

「阿颜，我……」

我爸压低了声线，听不清说了些什么。

「我不想追究你那些前尘往事。」

「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城南有一个别墅，让她先住那里，这是我最大的让步。」

为了平息舆论，爸爸最终还是妥协了。

8.

妈妈最终还是选择给爸爸一次机会。

她说和爸爸夫妻二十五年风雨同舟的感情不是一盘散沙。

不能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事情就胡乱质疑朝夕相处的枕边人。

爸爸可能对苏湾一直有一层年少的滤镜。

但却并没有做出什么实际出轨的行为。

只要苏湾离开我们的生活，我们还能过回从前的日子。

云书还只是个十岁的孩子，应该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她温柔的声音依然拥有力量。

即便我看穿了她通红眼眶下隐藏着的不安。

我趴在妈妈的膝盖上沉默不语。

爸爸用了二十五年，

给妈妈亲手编织了一个以爱为名的巨大的泡沫。

美丽，虚幻。

却一触就破。

9.

晚上妈妈亲手烧了一桌子的菜。

家里有保姆，但妈妈却喜欢亲手给我们做饭。

因为妈妈的悉心调理，我爸的胃病已经很多年没有犯过了。

我给妹妹夹了一筷子红烧肉。

妈妈笑着捏了捏妹妹鼓鼓囊囊的小脸蛋，随后给爸爸碗里添了几根青菜。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

「什么？你别害怕，我这就过去。」

我爸推了桌上的碗，挂了电话就起身往门口走。

「阿颜，湾湾那里的灯泡坏了，她最怕黑，我得过去一趟。」

我摔了面前的筷子，猛地大喊一声：「云书！」

妹妹应声而上，抱紧我爸的大腿就开始哭，

「爸爸呜呜呜别走，爸爸我也怕黑。」

我爸俊朗的面庞有一丝懵，但还是狠心拉开了小云书：

「家里这么多灯，一点都不黑。」

「现在黑了。」我拉下电闸，随后拧下两个灯泡摔在地上。

我眨巴着大眼睛，一脸无辜地望向我爸。

「爸爸，云之也最怕黑了。」

我爸恼火地将电闸拉回，脸色格外难看，嗓音中满是料峭的寒意。

「钟云之！你别胡闹！你都二十三了还怕什么黑！」

「你们俩要是怕黑就回卧室，卧室里面亮，别胡搅蛮缠。」

我目光如炬，言辞犀利地盯着我爸的眼睛。

直直地望进他气急败坏面庞下隐藏着的肮脏内心。

「姑姑四十九了都能怕黑，我才二十三，我凭什么不能怕黑。」

「城南的别墅只有一间屋子吗？还是撞了邪了所有的灯泡全坏了？」

妈妈始终不发一言，兀自优雅地坐在椅子上。

屋子暗了又亮，她的脸上闪闪烁烁。

岁月终不败美人，强大的阅历使她更有一种超脱世俗的美丽。

她一如既往温声开口，却带着些不一样的坚定：

「钟和卿，你今天要是出了这个门，我们就离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