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炼的第八千年，我终于飞升成仙。

同日，帝君沈桉与她那白月光瑶池仙女宋绒一前一后的跳入了诛仙台。

仙界掀起风浪，感叹于他们虐恋情深的爱。

却不知宋绒不过是多年来沈按心底的一个替身罢了。

她真正的白月光是我才对。

1、

「邬山仙友可否帮在下完成一事。」

我放下浇草的手打量着面前匆匆赶来的人。

多年前我刚飞升成仙的时候远远的和他打过一个照面，我是野草生了灵气苦修飞升，本应该拜见帝君受封仙位，只可惜我赶上的日头不太好。

就在我飞升的上一秒，天界如今唯一的帝君沈桉和他的大弟子瑶池仙女宋绒一前一后的跳了诛仙台。

路过我的仙娥们无不感慨这段师徒间的禁忌之恋，然后着急的向司命星君打探他们的结果。

而那时被仙娥簇拥讲着北宸帝君受天道眷顾定会安然无恙的司命星君，就是现在寻求我帮忙的人。

「……是北宸帝君的事？」

我看着眼前局促的司命，小心翼翼的开了口，但是好像被他误会成了北宸帝君狂热追求者了，他赶忙摆手说：

「不是的，是文曲星的事。」

像是怕我拒绝一样，他竹筒倒豆子般的解释了一下事情的缘由。

原来主文运的文曲星到了历劫的时候，原本的命数是投胎到文臣世家，一路官拜翰林院大学士，本应该是顺风顺水的一生，不成想掌管此事的司命最近紧跟潮流和青丘的少宫主纠纠缠缠，疏忽之下给文曲星批错了命。

现如今文曲星已经投到一个家徒四壁的贫穷村子里，不出意外的话可能要放牛结束一生。

「……邬山仙友只需帮我扶持一下文曲星，此事影响人界国运，听闻仙友近期需要青丘一块仙石，在下正好有点门路。」

听到最后一句我心动了。

条件确实诱人，因为一个约定我需要这块仙石。

如果不是整个上界都耽于恋爱恐怕还轮不到司命找我办事。

我没太犹豫就答应了司命的要求，后来我想，如果一开始就知道里面有一个天坑，我是断然不会同意的。

2、

我按照司命给的线索在一个村子里找到了文曲星杨子殷。

该说不说，不愧是文曲星，哪怕到了这个境地在放牛的时候还不忘拿着树枝在地上写字。

太努力了，我哭死。

为了方便办事，我化身成了一个老先生的模样，假装被野兽伤断了腿，引得了杨子殷的搭救，也就是这时我才知道，杨子殷这一世的命数竟是父母早亡，叔伯欺负他年岁尚小，更是瓜分了父母留给他的破宅薄田，然后打发他干活，干完了才能混口饭吃。

他那叔伯看他带回来受伤的我白眼差点没翻到天上去，直接就把门重重的摔上了，还在里面大声呵斥着：

「小兔崽子天天假好心，给你口饭吃都是我家发了善心，要救人你自己救别带回我家宅子，真晦气。」

说话间中气十足，他们对霸占了本该属于杨子殷的财产也毫无愧疚之心。

我看着被亲人拒之门外显得十分局促的杨子殷，感慨着文曲星这辈子可是被坠入爱河的司命坑了个底朝天。

「你的亲人对你似乎并不好，你愿意同我离开吗。」

「瞧着我与你有缘，我家中就一人，可以送你去读书。」

杨子殷听到可以读书眼睛都亮了，几乎没有太犹豫就答应了我。

就这样我带着杨子殷离开了他的家乡来到了一个县上，私塾的教书先生也算尽心，我给我和杨子殷捏造了身份就在这里生活了下去。

在我原本的打算里，把杨子殷抚养到他考试成功入朝为官再让这个身份寿终正寝正好。

凡间的俗物我也可以变化一些，为了掩人耳目置办部分产业就行。

却不想计划赶不上变化。

眼看着杨子殷要参加科举，这个任务我就要完成了，结果他今天带了个受伤昏迷的女子来到我开的医馆里，我瞥了一眼登时头皮发麻。

那张脸，同瑶池仙女宋绒一模一样！

3、

我和瑶池仙女宋绒严格意义上也算不上有什么恩怨。

毕竟我修成人形飞升成仙时，她已经和沈桉一前一后的跳了诛仙台。

沈桉是天界目前仅有的神君，三界大战后各方各自为营修生养息，而同为神君的月夕神女陨落，残留的神志镇守深渊里的凶兽穷徒。

沈桉得到了天道的庇佑，即便如此诛仙台也让他并不好受，需要轮回三世感受红尘之苦才可重回上界。

但是宋绒是普通仙体，不应该好端端的在人界，直觉告诉我这其中有蹊跷。

不过平心而论我委实不太想同沈桉和宋绒扯上关系。

我的本体是一株幽草，几乎随处可见，修炼成仙更无异于痴人说梦。

但是我开了智起就努力触摸着仙缘，尽管有无数人告诉我不现实我依然为此而努力，就好像使命一样。

在这个过程当中我遇见了三次沈桉和宋绒。

一次他们做为陌路人，宋绒误闯了深渊封口，唤醒了一只凶兽，沈桉赶来时就看到受伤的她坚强不屈的看着凶兽。

在司命的口中，这就是「缘分」的开始，也是一见钟情的真实写照。

缘不缘分的我不知道，但是明明沈桉可以一剑处理了那只凶兽，宋绒还偏生要帮忙念诀，结果学艺不精点燃了一片地。

看到自己闯了祸她也没第一时间想着补救，而是对着沈桉手足无措。

或许是她前后反差的样子吸引了沈桉，他心思一动下提起了收宋绒为徒，等两人想起来救火时，我的修为已经被烧去了一千年。

想起这事我就叹气。

杨子殷看到我愁苦的脸，误以为宋绒没救了，竟想着进山去找一些只存在于传闻当中的续命草药帮助她，

这是不太正常的。

多年来的朝夕相伴，让我清楚的知道杨子殷即便命数更改，骨子里依然是不谙世事深于书籍的性子，救人是他的性格本善，但是冲动到去做一些荒谬的事就有问题了。

我制止住了杨子殷布针给宋绒稳住了心脉。

她像是从高处坠落，肺腑受了伤，虽然能保住命但是一时半会恐怕醒不来。

布针的时候，我突然感受到了一阵隐晦的神力波动，这缕神力非常熟悉，也是宋绒能坠下诛仙台后没有立即陨落，而是进入轮回的原因。

当天午后，我便关了医馆的门，对着杨子殷借口要出趟远门便回了上界。

4、

我一路直奔司命殿，逮着司命的时候他还在用水镜跟青丘的少宫主聊天，见着我进来匆匆的把那面水镜扣在了桌上。

「邬山仙友，你不是在看文曲星嘛，怎么有空回来。」

我冷笑一声盯着的他的眼睛，他好像更心虚了。

「司命星君，我帮你看着文曲星，你在上界还挺惬意的。」

「这不是各取所需嘛……」

他怏怏的搓了一下手，我有点懒得和他在上面掰扯了，伸手问他要杨子殷的命谱。

不出我所料的，司命推三阻四不想给我看，满嘴天机不可泄露，神神叨叨的。

我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如果不想被我闹得整个上界都知道你批错历劫神仙的命，捅了个大篓子，你最好把它给我。」

话音刚落一卷泛着金色的命谱就到了我的手里。

我翻开看到的字差点没让我眼前一黑。

「崇元十八年，杨子殷救下当朝太子沈桉的心上人宋绒。」

「宋绒出身并不显贵，处处被皇族世家针对，此次更是卷入宫闱斗争之中，以至于跌落悬崖命悬一线。」

「幸得路此地的杨子殷搭救，在杨子殷的悉心照料下，宋绒逐渐好转，但是失忆忘却了沈桉。」

此后省略了洋洋洒洒几万字沈桉、宋绒和杨子殷之间的爱恨情仇，杨子殷的角色就像是一个深情等待宋绒回头的痴情儿郎一样，然而他心尖上的人却沉浸在和太子的虐恋情深中。

最终宋绒和沈桉解开了误会，两人携手扫平障碍登上了皇权的最高位，而杨子殷却在此之前因为和宋绒走的太近被政敌陷害，落了个死无全尸的下场。

杨子殷好歹也是仙官，说白了是文曲星转世，历劫也有天道庇佑在身，很少能见到下场这样的。

「你把杨子殷推出去给宋绒挡劫了？沈桉让你这么做的？」

我合上了命谱，只觉得荒谬。

「司命仙君，我还是一株幽草的时候就听闻你顺应天命，是天道命理的映射者，如今你做的事担得起这个名声吗？」

「命数是你故意批错的吧，按照原本的发展杨子殷应该终身未娶，至死还在为国劳神。」

「瑶池仙女落入诛仙台仙身仙缘已毁，帝君为了她还真是让人动容，自己人都骗，要是让仙界众人知道这事他这帝君还做不做的稳当。」

我不知道宋绒用了什么法子跳了诛仙台还能存于世间，但是显然不是什么正途以至于她要六道轮回，并且每一世不得善终，直至重新触摸到仙缘。

仙缘本就虚无，但是人界的人皇和后位具有龙命和凤命，沈桉显然是要求司命改了命数，让即将历劫的杨子殷做了怨种替宋绒挡灾，于是不得善终的人从宋绒变成了杨子殷。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一世结束沈桉和宋绒就会重回天庭，而杨子殷幸运的话不会有什么闪失，如果一旦出了什么纰漏就是走火入魔。

司命也怕出了问题才四处找人看着杨子殷，确实放眼仙界，我这个一没人脉二无背景的散仙比较好拿捏。

曾经那数千年，我确实一直以为自己就是这样的身份，直到再次成仙时，那些过往经历才破开了口子，进入我的识海。

多年前身坠深渊时，我曾想过如果有一日回来我将会看到什么。

是沈桉看到我时的如临大敌，亦或者仙界众人早已听命于他不需要我。

但终归没想到摆在我眼前的是沈桉自以为我身陨后的高枕无忧，以及这些荒唐行为。

司命还想解释什么，我把命谱抛给了他，突然很是倦怠。

我为之而努力的仙界，怎么就是这副模样呢。

我挂念着杨子殷走的匆忙，也没留意到我走后司命盯着我的背影若有所思，然后挥手在殿里试图找我的命谱。

然后他发现，竟一无所获。

5、

我同司命在一起不过片刻，人间已过了两月。

和命谱上说的一致，醒来后的宋绒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只记得姓名，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一直跟着杨子殷。

而杨子殷受命数的影响，也对她渐升情愫。

在他带着宋绒跪在我面前说：「卓叔，我与宋姑娘钟情于彼此，他日我若榜上高中必将迎娶宋姑娘，卓叔帮我做个见证。」

我看着宋绒那欲语还休的脸，想起她当年为了给沈桉熬药四处揪草的骄横模样，哪怕灵草开了智也不带放过的。

为了逃过那手我可损了三千年修为，再别提后面她和沈桉还做了一桩事，差点让我就此折在求仙路上。

如今瞅着杨子殷这样情真意切，我贸然出手难免会落入因果，只得先应了他。

凡间的日子过得很快，杨子殷和宋绒关系日渐亲密，而他也即将参与科举。

在杨子殷收拾好行李辞行的那天晚上，沈桉的人找到了宋绒，并且要带走她，双方争执推搡中，我一个「不小心」被沈桉的侍卫抹了脖子。

于是榜上高中，衣锦还乡的杨子殷回来了以后，等待他的是一室凄凉。

在旁人口中他拼凑出了他离开的后的事情全貌，他沉默的在我的坟前待了两天，搞得我心里有些打鼓。

撞上侍卫的刀我确实有些故意的成分，无非也是希望隔了点仇能让他远离点宋绒，只是我显然高估了自己的分量，杨子殷在返京后，还是如同命谱所述一样成为了太子党沈桉手下一员。

他背后无权无势，在朝堂上举步维艰，一次宫宴中偶然撞见了宋绒的他被沈桉发现，沈桉承诺了他名利地位，他没有拒绝。

唯一好点的是，他对宋绒没有那么的痴狂了。

就在我盘算着换个什么身份再次出现在杨子殷面前的时候，他做了件让我意想不到的事情。

6、

杨子殷捅死宋绒的时候，我刚给自己选了一个侍女的角色准备继续自己的任务。

还不等我适应一下新身份，转身就在假山后看到了他。

那双能写出精妙文章的手此时沾满了鲜血，宋绒的脸上满是不可置信。

我脸上应该也是这副表情。

杨子殷背对着我，宋绒看到我的出现张了张口，转瞬就被杨子殷捂住了嘴。

乱套了，真的是乱套了。

我被这一幕惊在原地，而杨子殷也透过宋绒求助的目光发现了我。

他好似并不在乎我的存在一样，兀自把断了气的宋绒藏在假山的洞子里面，然后擦干净手上的血迹才看着我。

他眉目间的漠然让我心惊，感觉他带着宋绒承诺迎娶之事也没过多久，怎么一下就变了样。

就像是换了个人，皮相没有变化，内里芯成了冷漠且杀伐果决的样子。

「你是谁，我不是告诉过府里的下人今日不要来这吗。」

昔日的少年经历了官场总归带了几分威严庄重，我脑子转了几个弯也不知怎么样想的，「噗通」一下跪在了他的面前就说：

「奴婢仰慕侍郎大人已久，是刚被买进府的不知规矩，方才什么都没有看到。」

他似笑非笑的看了我一眼，意有所指的说着：

「仰慕？是仰慕皮囊，还是灵魂？」

语毕也不等我回应，自顾自的就走了，只留下我在原地。

我看着他的背影，心底缓缓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

人间的那么多年岁，我看着杨子殷的成长，他的文采斐然，灵气出众，想过他日后的长身玉立风华绝代，确实接着就会因为命数被碾入尘土，但从未想过他会成这个阴晴不定的样子。

这模样，倒是很像深渊里的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