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频中，皇姑区区委常委、副区长闫曦（右一）与皇姑区商务局局长郝娜一起在介绍房子的价格。（视频截图/图）

“卖6套房的房主，你们都好奇他是干啥的。今天这个活更大，卖400（多）套房，大家猜猜他是干啥的？”2024年12月末，沈阳本土房地产博主“房斯基”在一则视频的开场白中，对着镜头说。

下一秒，穿着橙红色卫衣、黑色羽绒服的闫曦出现在镜头里。画面上打出两行介绍他的大字：“皇姑区区委常委、常务副区长”。

闫曦要“带货”的是一个名为“中环圣苑”的房产项目。近14分钟的视频里，闫曦和房产博主一道，实地看房，介绍了房产的面积、户型、价格、周边配套设施、认购情况、客户群体等。

楼盘所在的位置是原“乐天圣苑”项目，2016年外资退出后成为沈阳市停缓建项目之一。2024年年初，这一项目整体打包由华润接手，命名为华润北站北商业综合体项目，外资企业开发剩下的一栋有463套房的住宅楼则由皇姑区国资委收购，需要出售。

副区长视频卖房，并不常见。视频发布后，闫曦“火”了。浏览量突破百万。截至2025年1月18日，“中环圣苑”已认筹169套房，其中最小的57平方米户型共76套房已全部认筹，60套已完成销售。以下是南方周末记者与闫曦的对话。

南方周末：卖房视频发布后得到很大关注，你有什么直观感受？

闫曦：视频卖房后我的朋友、同学、同事还有家里亲戚都有来联系我的。有一部分人觉得这事做得对；一部分朋友对我表示担心，觉得这样做太高调、“不务正业”，担心我的仕途；第三类是听说这房子挺好，找我来打听的，看看有没有优惠、还有没有车位，有通过我的渠道介绍给售楼处，再去买的房子。

也有一些质疑我的声音，像一些网友说的我从房地产开发商拿回扣、销量是我们花钱雇人买的，这都是多虑的。现在最小户型57平的一共76套，已经全部认筹完了，面积最大的有4套500多平方米的，也已经卖了2套。这个效果有一部分是视频火了的原因，当然也是因为这地方地理位置优越，周边有省政府、省人大等机关单位，和附近的房子价格比起来性价比高，老百姓都比较认可。

南方周末：你在视频里介绍，6900元一平方米的价格远低于周边楼盘。这个价格是怎么制定的？

闫曦：6900元一平方米的价格是一个平均价，57平方米的房子定价是7800元，500多平方米的房子定价是5990元。对政府来说不能亏钱卖，也不能说靠这个项目挣多少钱，我们的目的是处置国有资产，不让国有资产流失。

这个价格是结合周边的定价，根据我们收购外企项目的价格，再加上我们的资金成本、管理费用等算出来的。项目周边房产高层住宅单价基本都在1.6万元一平方米以上，我们的均价是6900元，我认为是足够炸裂的。

南方周末：对这处住宅楼的处置进度有什么预期吗？

闫曦：我们的目标是两个月完成85%的去化率。在做视频前，这个房子已经有一定热度，大约一天10套左右的速度认筹，一共有463套房，算下来就是46天能卖完，这个目标是我们据此估算出来的速度。

南方周末：区长与网民视频互动的形式比较常见，但卖房的不多。是怎么想到通过视频来卖房的？

闫曦：对政府来说，卖房也是个全新的挑战，之前我们没这么处理过国有资产。这个项目在政府收购后，不能用原来外资企业的名称，也没有知名度，我们想快速、有效地处理好国有资产，就想到了这种宣传方式。

其实我个人并不分管区里的国资系统。我负责区里的文旅部门，从2024年年初开始，我就带着底下的小伙伴们拍了一些宣传的视频，效果不错。分管国资的领导就跟我说，看看能不能拍个视频来宣传一下这处房产。

一开始我也纠结过，一方面这不是我分管的工作，另一方面毕竟是对房地产项目做推荐，有类似广告这种嫌疑，一定会招来非议，从我个人来说，我还是有些抗拒的。后来我也自己做了心理建设，只要是对皇姑区的发展有好处，就可以去推荐。 政府官员亲自下场，把这事变得有流量，让大家知道我们有一个性价比很高的房产要处理，才能过来关注这房子，现在效果其实就达到了。

南方周末：你刚才提到处置国有资产，这现在算不算是区里的一项重点工作？

闫曦：处置国有资产算不上我们的重点工作，但卖房这事涉及房地产市场振兴，这是目前大家所关注的，也是我们的一个重点工作方向。2024年，皇姑区商品房销售面积上涨了4.9%，实现了房地产市场的止跌回稳。

南方周末：在这次事件之后，后续还计划通过网络视频的方式去处置国有资产吗？

闫曦：接下来可能还会针对现有存量国有资产做一些策划，策划方案正在和宣传部门、国资部门讨论。

有很多人会觉得公务员应该低调行事，不要过多曝光在老百姓视野当中。在网络上我们的一言一行会被无限扩大，大家都会对这个东西有担心，我也担心。现在还是会有一些质疑我的声音，但我觉得卖房子这件事不仅触动了我，还触动了沈阳市一批政府官员。只要是对工作有促进作用，对经济社会发展有帮助，就可以适当去拥抱互联网，拥抱网络流量，这是卖房事件对我们工作的启发。

南方周末：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参与视频录制来宣传皇姑区？

闫曦：沈阳文旅局局长刘克斌从2023年开始一直不遗余力地在网络上推荐沈阳，他刚提拔为我们沈阳市副市长。（编者注：2024年年初，刘克斌因在线“截和”游览完哈尔滨的一群广西南宁幼儿园孩子而成为“网红局长”）从这之后，其他区县的文旅局局长也开始效仿学习，2024年年初，我作为主管文旅的副区长也开始出镜。

和我一块拍视频的还有皇姑区文旅局局长薛爽、发改局局长李冠。拍视频的时候我们编了一些剧本，有一些人物的设定，比如有比较抠的，有的能吃，也有比较贪玩的。有人觉得我们是装疯卖傻，其实我这些同事非常优秀，薛爽是1983年的，复旦大学毕业，拍摄视频的时候有意把东北人特有的憨厚、傻里傻气展现在屏幕上。李冠是1987年的，是沈阳所有区县最年轻的发改局局长，清华大学毕业，也在全身心宣传皇姑区。

南方周末：拍摄视频占你工作大概多长时间？

闫曦：只占用我很小的一部分时间。在网络上会有人质疑，区长拍这么多视频、不务正业，我在2024年就拍了10条左右，也没有花时间写脚本做策划，想到一个点子跟大家说一声就开拍了，我做视频也基本是在中午或者周末，我自己工作之外的时间。

比如，卖房这个视频是周日下午录的，我和卖房的主播一共拍了不到一个小时，很快就结束了。我分管14个委办局，再加10个街道办事处，只不过是我自己精力充沛，也愿意做这些事。但大家要还是不信，我只能降低拍视频的频率，除非有很重要的工作，我才会去拍，而且我也不会利用上班时间拍，这是我一直坚持的。

南方周末：近些年政府官员，特别是文旅局局长下场做视频火了之后，全国各个地方都在做。你觉得拍摄视频对工作有帮助吗？

闫曦：大家都说现在文旅局长太卷了，其实我觉得从一个政府的公务员角度来看待这些局长的行为，我觉得特别理解，有的是上级部门要求，有的是自发的，出发点都是一样的，都是为了推荐自己分管的区域。2023年的时候，沈阳市委市政府的领导建议各个区县的区委书记、区长都出来露脸，这个传统还在延续。

我们会拍一些探店的视频，这就能促进这家店的生意。比如第一次拍视频起因是皇姑区有家餐饮店，总排队到大马路上。我同事说这家店盒饭特别有名，最有名的就是红烧肉，在皇姑区里火了三四十年，只是他们不上网络平台，沈阳其他区的人都不了解。我们拍完之后，有很多美食主播会跟着我的脚步再去看这个店，去蹭一下热度，让这个店的生意越来越好，这是我们对这个店所作的贡献。

第二个帮助是我们需要让大家知道皇姑区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我原来在沈阳市另一个区工作，到皇姑区之后，发现有很多宝藏的东西，我之前都不知道，有太多好东西要分享。拍视频对皇姑区的帮助不一定能直接提升到经济指标上，也不一定能直接体现在税收上，但热度被大家所关注，这就足够了。

南方周末记者 韩谦

责编 钱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