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十五,我被师父叫到了书房。
“孩子,”师父说,“外出采药时切记,不要随意踏入无名的荒村。”
我答应着,心里却在嘀咕。
师父收我做弟子五年,每年正月都要叮嘱这句话。
第二天一早,我背着药篓出门。
春日融雪,山路湿滑。
走到半山腰,突然听见有人在喊救命。
循声望去,是个摔倒的老婆婆。
我连忙过去搀扶。
“小哥,能否送我回村?”老婆婆哆嗦着说,“就在前面拐角。”
荒村!
我想起师父的话,正要拒绝,老婆婆却说:
“我孙女病重,需要郎中看诊。”
犹豫片刻,我还是跟着她去了。
拐过山角,眼前出现一个小村。
檐角飞扬,颇为精致。
但奇怪的是,街上空无一人。
“大家都去镇上赶集了,”老婆婆解释说,“我家在最里面那户。”
走进院子,老婆婆指着里屋:
“我孙女在那。”
推开门,屋内昏暗。
床上躺着个小姑娘,约莫十三四岁。
“婆婆,让我给她把把脉。”
可当我伸手去摸小姑娘的手腕时,却摸到一手冰凉。
不对!我猛地收回手。
借着微光仔细一看,床上竟是个纸人!
“糟了!”
我转身要跑,老婆婆却挡在门口。
“别急,”她笑了,“你还没见过我另一个孙女呢。”
话音未落,我感觉后颈一痛,眼前一黑。
再醒来时,我被绑在一张椅子上。
对面坐着个年轻姑娘,正在剪纸。
“醒了?”姑娘头也不抬,“你是第九个了。”
“什么第九个?”
“第九个来给我妹妹看病的大夫,”她说,“前八个都死了。”
我这才看清,墙上挂着八个纸人,做工精致,栩栩如生。
“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很简单,”姑娘放下剪刀,“我要让妹妹活过来。”
她指着床上的纸人:
“那是我妹妹,十年前死于瘟疫。我用纸人续了她的命,可她还是没能醒来。后来我才知道,需要九个活人的魂魄。”
“你疯了!”
“也许吧,”她说,“不过已经快成功了。你是最后一个。”
这时老婆婆端着一碗汤进来:
“喝了它,很快就没痛苦了。”
我死死闭着嘴。
姑娘却说:
“不急,等到子时再给他喝。祭品要在子时才最有效。”
我松了口气。
离子时还有两个时辰,或许还有机会。
“姐姐……”
突然,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那个纸人竟然开口说话了!
“妹妹!”姑娘激动地扑过去,“你终于要醒了!”
“姐姐,不要再做傻事了……”纸人的声音很轻,“我已经死了,你这是在害人……”
“不!再有一个魂魄,你就能活过来了!”
“可是姐姐,”纸人说,“你看清楚,那些墙上的纸人,是谁?”
姑娘愣住了。
我也仔细看去,这一看不要紧,吓出一身冷汗。
墙上的纸人,一个个都是姑娘自己的模样!
姑娘后退几步:
“这不可能……”
“姐姐,你早就死了,”纸人说,“十年前的瘟疫,我们一家都死了。是你不愿离开,一直在这里做着你的纸人……”
“不!”
姑娘尖叫一声,整个人突然化作一缕青烟。
那个“老婆婆”也消失了。
绳子松开,我瘫坐在地上。
床上的纸人慢慢开口:
“大夫,回去告诉你师父,这里的事了了。”
“你认识我师父?”
“十年前,他来过这里,”纸人说,“也是他用道法,让我能现出原形,不让姐姐伤人......”
“那你为什么不早点阻止她?”
“我试过,但她太爱我了,执念太深。只能等她自己认清真相......”
话未说完,纸人慢慢化作一堆纸屑。
窗外,一阵风吹过,卷起漫天纸片。
我走出院子,回头看时,哪里还有什么村子,只有一片荒草地。
草丛中立着一块石碑,上面模糊地刻着:
瘟疫死难者之墓。
后来我问师父:
“您早知道那里的故事?”
师父叹息:
“有些执念,就像那些纸人,看似活着,却早已成空。”
我明白了。
每年正月十五,都是那个姑娘开始寻找“祭品”的日子。
师父之所以警告我,就是怕我撞上。
如今想来,那个姑娘也挺可怜的。
她深爱妹妹,却不知自己早已死去。
而那些墙上的纸人,或许是她每年的执念,一层层剪出来的自己。
听说那座乱坟岗后来建了座庙,专门超度亡魂。
庙里的和尚说,每到正月十五的晚上,都能看见有个姑娘,在院子里教小女孩剪纸人。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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