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在了我最爱他的那年。
裴羡为了哄他的白月光,把我关在地下室,整整一天一夜。
后来电线短路,大火烧了起来,我被闷死在了里面。
濒死前的最后一眼,我看到一个少年,他举着板凳,疯狂地砸开门锁,冲到我的身旁。
大火烧焦了他的衣服,可他全然不顾。
是谁呢?
我记不起来了。
我只知道,最后,我是死在他的怀里的。
1
死后,我的灵魂还缠绕在少年的身旁。
火越烧越旺,可他紧紧地抱着我,一动不动。
我不禁推搡着他的身体,朝他咆哮:「快跑啊,你要在这里等死吗?」
可我也知道,他根本听不到我一个鬼魂的叫喊。
直到消防车轰隆隆地开了进来,他被十几个消防员一起七手八脚地扛了出去。
于是我终于离开了这间该死的地下室。
外面阳光晴朗,是个好天气啊。
我看到了裴羡,他在别墅外面,紧张地不停走动。
抓到一个人就问:「地下室的女孩救出来了吗?」
哦,他还不知道我死了。
你看,我喜欢了十年的这个男生,就算我被大火吞噬,他也不敢冲进来救我的命呢。
我的尸体依然被少年抱在怀里。
他谁都没看,径直走到了一辆黑色汽车旁。拉开车门,把我放在了副驾驶。
甚至还贴心地给我这具尸体系上了安全带。
然后汽车猛地驶了出去,离开了别墅区。
少年带着死去的女孩落荒而逃,像是电影里面才会出现的场景。
我们离开了城市。
外面的风景渐渐变成了田野、村落,然后是沙滩。
他来到了大海。
荒无人烟的、未开发的海滩。
最后汽车停下。
他把我抱下车,慢慢向海水深处走去,渐渐和我一起沉入水底。
他说:「姜禾,我是林舟,你还记得我吗?」
2
「不会是要表白吧?」
「表白!表白!」
我睁开眼睛,发现自己竟站在高中的教室里,周围是十七八岁的同班同学们。
一个女生推了我一把:「姜禾,你手里捏的那是不是情书?」
一张干巴巴的信纸在我手里被揉搓变形,信封封面写着几个工整的字:「裴羡收」。
我穿越回到了高中时,给裴羡表白的那一天。
现在是周五的下午,临近放学。
还有五分钟,裴羡就会走进教室。
我把这张情书在众目睽睽下递到他的手里。
他那时说什么来着?
哦,他说:「对不起,我现在不想谈恋爱。」
「不是的。」我摇摇头,「你们搞错了。」
这时候,裴羡从教室门外走了进来。
有人朝他喊:「裴羡,姜禾有事情找你!」
一股看热闹的语气。
我把信纸从中间撕开,撕成两半,冷静地说:「没事情,大家在开玩笑。」
说完,我就把撕碎的信纸扔进了垃圾桶。
裴羡盯着我的脸,看了半晌。
没说话,回到了座位。
周围凑热闹的围观群众发出无聊的哀叹声。
「唉,我还以为有一场好戏呢,散了吧散了吧。」
我在自己的座位上翻书,就快放学了,大家都在兴高采烈地收拾书包。
可我总隐隐约约记得还有一件事情。
也许对当时的我来说并不重要,所以就这样被我隐藏在了记忆的长河里。
直到班主任走了进来,我猛地回过神来。
是他!
3
同学们看到班主任进来,立刻一阵骚动,小声抱怨道:「哇,都几点了,要放学了哎!」
班主任眉头皱着。
我们学校是私立中学,应该算是贵族精英教育,这里面的学生都是非富即贵,很多他管起来也难。
班主任冲外面招招手:「你进来吧。」
他从教室门外走了进来。
林舟。
我想起来了。
他是转校生,高三从别的城市转到了我们学校。
他总是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书包也是用旧开线的那种,和班里其他人奢侈浮华的风格截然不同。
也大概是因为这种原因,他很少和人说话,甚至时常被孤立。
总是自己坐在最后一排,拿着练习册做题。
可他的成绩极好,名列前茅,从来掉不出年级前三,尤其是理综,几乎次次满分。
林舟冲下面弯了弯腰,自我介绍:「我叫林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舟,从旁边的渠城转学到了这里。」
班主任点点头。
他指着后排的一个座位说:「你去那里坐吧。」
于是林舟背着书包,一步一步穿过整间教室,坐在了我后面。
他慢慢掏出了课本,整整齐齐地摆在桌子上。
有些局促不安,也有些懵懂。
不过还好,十七岁,我们都还来得及,还有机会重新开始。
4
班主任走后,班里面又喧闹了起来。
大家都回过头,好奇地打量着林舟。
班里不学无术的小混混付盛走过来,问他:「渠城?是旁边的煤炭城市?我家跟那里也有生意,你爸叫什么,搞不好我爸妈还认识呢。」
林舟捏着指尖,有些慌张。
他嗫嚅着:「我爸不做生意,他只是……」
只是……
「不会是矿井下挖煤的吧!」付盛接住他的话,笑起来。
这里很多人十几岁就学会了捧高踩低,嫌贫爱富。
很多人觉得这边有趣,凑过来看。
于是付盛更得意了,拿起林舟的书,放到鼻子底下闻了闻:「还真的有一股煤味!」
「哈哈哈哈哈哈……」
令人恶心的嘲笑声。
我受不了了,站起来,拿起水杯里的水泼在他的头上:「你鼻子是狗鼻子吗付同学?」
付盛被我泼了一身水,恼羞成怒地看我。
他挽起袖子,气势汹汹地瞪我:「姜禾,找死?」
不好意思,我真的死过。
也许高中时期的姜禾是害羞又内敛的,但活了二十八年的姜禾不是。
我笑:「对啊,找死。」
结果并没有打起来,裴羡走了过来,他皱着眉看我:「你今天怎么回事?回家了。」
裴羡是班长,他们裴家又是整个南城最有权势的,付盛当然不会和他过不去。
可我看到他,却只能想起冲天的大火。
被烟生生呛死,可真难受啊。
我说:「以后我们就不一起回去了吧,放学后我要留下来做题准备高考。」
裴羡哼了一声。
奇怪地看我:「姜禾,你是抽哪门子风?」
抽不想再见到你的疯。
我指了指教室大门:「能别打扰我学习了吗,班长?隔壁班班花何诗梦还站在门口等你呢。」
5
我和裴羡、何诗梦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发小。
我们三个的父母在生意上有往来,生活上也常常走动。
我以前总以为裴羡对我很好。
他会叫我「小禾妹妹」。
其实他果然也只是把我当作妹妹看。
他喜欢的,一直是何诗梦。
何诗梦站在门口,朝我们招手:「裴哥,你和姜禾说什么呢?你俩走不走了?」
裴羡又看了我一眼。
拿食指敲了敲我的桌子:「物理实在学不会,周末我可以给你补一下。」
然后拿起书包,朝何诗梦走去。
最后教室只剩下了我和林舟两个人。
教室的挂钟响起滴滴答答的声音。
身后是林舟的钢笔在演草纸上书写的沙沙声。
我对他的印象,永远都是认认真真的学霸样子。
可是……
林舟,我在你的眼里,是什么样子?
我转过身,手扶在椅子后背,仔细打量他。
他的眉眼与嘴角,渐渐与那个在火海中抱住我的男人融为一体。
他说:「姜禾,我是林舟,你还记得我吗?」
大概是我看得太专注了,林舟察觉出了一丝不对劲。
他抬起头,奇怪地看着我,拿起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小心翼翼地问:「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
我摇了摇头,忙说:「没有没有。」
真尴尬啊。
为了打破这种局促的氛围,我随手从桌洞里面掏出一套物理练习题,翻到其中一页,放到林舟面前。
「你能帮我讲讲这道题吗?」
看到题目,林舟的状态一下子轻松了下来。
他一眼扫过去,说:「嗯,这题其实不是很难。」
简单题我也不会啊。
我的物理超级差,每次考试都严重拉后腿的那一种。
他拿出演草纸,唰唰写出两道公式:「就是这样、这样,再这样……」
然后问我:「你明白了吗?」
我:「?」
我发出「哦」的一声长音。
他笑了笑,说:「要不我帮你打基础吧。」
林舟大概也从我迷茫的眼神中发现了我的真实水平。
他合起练习册,拿出课本,翻到开始,轻轻地说:「我们从第一章慢慢来。」
6
我觉得,林舟的辅导水平,比我死板教条的高中物理老师好。
也远远比裴羡好。
没错,上一辈子,我一直跟在裴羡的身后,拿着各式各样五花八门的错题去烦他。
「裴羡,帮我看看动能定理好吗?」
「裴羡,为什么我数学大题最后一道永远不会?」
「裴羡,……」
好烦啊。
也不怪他总是冷冷地瞥我一眼:「你是笨蛋吗姜禾?什么都不会。」
直到学校保安处过来敲门,气势汹汹地站在教室门口朝我和林舟喊:「你们两个同学大晚上在这里做什么?怎么还不回家,要我给家长打电话吗!」
我和林舟才发现已经快要八点了。
学校也要锁门了。
于是赶紧收拾书包,一边道歉一边往外跑。
一直跑到学校大门口,一辆轿车嘀嘀地摁着喇叭,停在我的身旁。
司机把车窗玻璃降下去,叫我:「小禾。」
是我们家的司机张叔。
他看我这么晚还没回家,所以特地开车来接我。
「快点上车,你妈还在家等你吃饭呢。」张叔瞪了我一眼,语气也不是很好。
我赶紧拉开车门,又回头看了一眼林舟。
「林舟,这么晚了,用不用我们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家很远的,在西郊,不顺路。」他又露出了那种局促的表情,和略显生硬的笑,「再说这个点还有公交车,很方便的。」
林舟冲我招招手,往公交站跑去。
西郊很远的,公交车要一个多小时。
我只去过一次,那里还没完全开发,到处都是老楼、平房,垃圾也是堆在地上。
我冲他喊:「林舟!」
他回过头来。
我问他:「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吗?」
路灯下,他的脸轻轻泛红。
我说:「我叫姜禾。生姜的姜,禾苗的禾。你要记住哇。」
7
我虽然穿越了,但高中的文化课知识是一点儿没和我一起穿越。
这是一件很悲惨的事情。
再加上我原本就是一个智商平平的中游学生,于是只好趁着周末,趴在书桌上翻看高中课本。
上面几乎每一行都记满了笔记。
我不聪明,但我一直都挺努力的。
就在我苦思冥想知识点时,手机响了起来,把我吓了一跳。
竟然是何诗梦。
她在微信上给我发了一张照片。
图书馆自习室,几本书,桌子上两杯奶茶。
她一个难受的表情:「小禾,裴哥大周末的过来上自习,我又不是文化课考生,无聊死了!你过来吗?」
何诗梦是舞蹈生。
裴羡也真行,以前也没觉得他脑回路这么不一般,约会约到图书馆去。
我简单回了两个字:「不去。」
她也不再回了。
我继续看书。
看着看着,脑子就像一团糨糊似的缠了起来。
真怀念林舟那天下午给我讲题,多清楚哇。
我打开手机,从班级群文件里下载了刚刚更新的通讯录,找出了林舟的手机号,拨了过去。
他很快接通。
我说:「林同学?」
「姜禾?」他犹豫地问。
我笑起来:「我在做题,就想起你来了,没有打扰你吧?」
我们说起很多。
说起班里面哪几个老师最严厉,哪几个有点势利眼,还有一些流传了八百年但林舟从来没听过的校园奇谈和八卦故事。
他不停地附和我,偶尔和我一起夸张地感叹两声。
极大地满足了我喜欢讲故事的表达欲。
这个少年,真的很温柔啊。
可我为什么会想不起来,我以前究竟,是和他在哪个地方产生了交集呢?
一直聊了好一会,我们才挂掉电话。
我顺手点开朋友圈,翻了翻。
发现裴羡竟然破天荒地发了一条动态:
「今天复习了部分物理知识点,还是挺有收获的。」
图片是物理练习册的一角。
一堆点赞,还有好多同学留言。
「班长带带我啊,物理真的难死了!」
「挖槽?学神怎么认真起来了?」
「裴羡你再收获你就要考到二百分了拜托你不要再学了!」
林舟转学到我们班之前,裴羡的成绩一直是我们班的第一,超出第二好几十分那种。
直到林舟过来,他的地位才开始被动摇。
两个人的考试分数不相上下。
测验上第一第二也是互相轮流着拿到。
其他同学总是希望看到两大考神激烈竞争剑拔弩张的场面。但很可惜,我印象中,裴羡和林舟说过的话,可能不超过十句。
两个人,实在算不上熟。
8
打扰了林舟那么久,我其实也挺不好意思的。
于是我晚上就去厨房里面翻了一点食材出来,烤了一盒曲奇,准备送给林舟当礼物。
我以前经常捣鼓这些小玩意。
而且还会把自己实验出来的饼干蛋糕拿去给裴羡试吃。
不过上一辈子,我有一次去他公司办公室,偶然在他抽屉里,看到我送他的饼干。
只吃了一块,剩下的连动都没动,有的都发霉了。
我才知道,他其实并不喜欢我送的这些东西。
我妈听到动静,下楼来厨房看我。
「又在糟蹋粮食。」我妈皱着眉头,「人裴羡根本就不喜欢吃这个,你换个花样成不成?」
「谁说是送裴羡的?我送新同学!」我把曲奇装在盒子里,抬头挺胸,大声回答道。
就是硬气!
我妈稀奇地看我,啧啧感叹着我转了性了。
第二天课间,我转过身,就把饼干放到了林舟的课桌上。
他小心翼翼地打开盒子,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
惊讶、开心,还有一点不知所措……
他说:「姜禾同学,你是第一个给我做饼干吃的人呢!」
真好,被人认可劳动成果的感觉真好。
只是裴羡抱着一摞卷子,从老师办公室里出来。
他恰好从我们这一排经过,突然顿住了脚步,看了我们一眼,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你做的饼干?」
「啊?」
这家伙神出鬼没的,把我和林舟都吓了一跳。
裴羡盯着那盒饼干,半晌,奇怪地说:「姜禾,你说过,你不会随便送人你自己做的吃的。」
我挠了挠头。
我高中追裴羡的时候,好像确实说过。
「裴羡,除了你,谁都别想吃到我姜禾亲手做的甜点了!」
多恋爱脑啊,干嘛要拆穿我?
我心虚地低下头,不想理他。
裴羡见我不跟他说话,就去和林舟聊天去了。
「听说你物理学得不错?」他把卷子放到课桌上,像是随意捡了一个话题,问道。
林舟摇了摇头,谦虚地回应:「没有,就是一般水平。」
「不用这么低调。」裴羡从那一摞卷子里面抽出一张,递给林舟,「98分,很高啊。这是你转学时候做的测验卷吧,我刚刚去办公室拿上一次小考试题,顺便给你拿回来了。」
我跟着凑过去看,除了最后一道大题扣了一点分数外,剩下的都是满分。
裴羡指着那个扣分点说:「这是物竞大赛的题目,你再好好琢磨琢磨。」
上一世,裴羡一直在校外的老师那辅导,为物理竞赛做准备,最后拿到了奖项,高考还得到了加分。
他见我听得认真,突地弹了我个脑瓜崩。
「姜禾你听得懂吗?」
我恼怒地瞪着裴羡:「你别太欺负人了,真当我不会进步啊。」
他笑起来,竟然有些温柔了。
「周末怎么不来图书馆,不是说给你讲题的吗?」
这是我第一次从他口中听到他这样说。
可……
我摇了摇头:「我不会的问林舟行了,他就坐我后面。」
裴羡的神情一僵。
他看了一眼我,又看了一眼林舟,没说话,冷冷地,抱着卷子走了。
走出两步,回过头来,淡漠地对我说:「姜禾,下周六诗梦的庆功party,你总得赏脸去吧?」
9
何诗梦的庆祝会,改变一切的转折点。
诗梦是艺术生,文化课要求不高,只要艺考达线,差不多就能有学上。
在上一世,她算是超常发挥。
几个不错的舞蹈学校都给她递了橄榄枝。
这简直就是一桩大喜事。
何诗梦的爸爸在五星级酒店宴了一桌酒席,也特地给她放了两天假,准许她请朋友们在外面闹一闹。
前提是,不许过夜。
也不怪她爸提这种要求,她平常玩得多。
三教九流的朋友都有。
何诗梦在KTV包了一个豪华套房,我当时也去了。
既有我们学校的同学,也有她校外艺术班的一些朋友。
喧闹躁动,很吵。
裴羡和诗梦被围在中间。
两个人被起哄着对唱。
快要凌晨,我妈给我打来了视频电话。
何诗梦刚好在旁边,看到了来电显示。
她说:「我妈说她今天去找你妈一块购物,现在应该还在你家打麻将呢。我手机都关机了,你别接电话,她肯定要通过你把我拽回去。」
无奈我是个乖乖女。
最后还是接起来了。
果然,那一头出现了两个人。
我妈,还有何诗梦的妈。
何诗梦的妈嗓门特别大:「你们这边吵死了!诗梦你不看看现在几点了?你还回不回家了?你告诉我你们在哪,我要姜家司机过去接你们去。」
何诗梦瞪着眼睛控诉:「妈你烦不烦?我考完试,你就让我在外面玩一晚上,我是能缺个胳膊还是少个腿?」
两个人都是犟脾气。
吵了半天,最后何诗梦的妈说:「你今天晚上要是不回家,那下个月零花钱就别想要了。」
何诗梦可是学校里的小富婆,每个月有五万块的零用。
这一句话直接让诗梦闭嘴了。
她骂骂咧咧地挂掉电话,宣布自己今晚的逍遥时光彻底结束。
后来裴羡把我们送下了楼,陪我们在大堂等张叔开车过来。
这段时间,何诗梦一句话都没和裴羡说。
她有点生气了。
和母亲打电话的时候,她就一直在和裴羡示意,希望他能出来帮着自己说几句话,哪怕只是说「阿姨放心,今晚我来照顾诗梦」也好。
何诗梦的妈妈很喜欢裴羡,甚至有意想要撮合他们两个。
要是裴羡出来说话,搞不好真的就同意诗梦的请求了。
只是这家伙那天晚上完全一副冷冰冰的样子,面对诗梦的请求无动于衷。
结果诗梦这个小胳膊根本掰不过她妈的大腿,最后只能和我一块回家。
「都怪你俩!」她一边跺脚,一边咬牙切齿,「你们两个没一个好东西,真是扫兴!」
10
那一天晚上回来的路上,出了车祸。
交警事后鉴定得出结论,是我们家的司机张叔醉酒驾驶,要负全责。
我和何诗梦在医院躺了半个月。
她受的伤比我要严重,腿部韧带受损,几年内跳不了舞了。
何诗梦的妈妈在医院的病床前哭得伤心欲绝。
她抓住张叔,说一定要让他偿命。
张叔后来负了法律责任,也赔了钱。
可又有什么用呢?
何家最不缺的,就是钱。
这是一个转折点。
如果没有发生那场车祸,何诗梦会留在国内,我们三个依然会像高中一样相处。
几年后,裴羡也许会和诗梦走在一起。
我会难过吧,可能。但我大哭一场后,还是会大大方方祝福他们,然后去寻找我自己的人生道路。
可是这一场车祸,改变了一切。
何诗梦放弃了舞蹈学院,去国外读了艺术院校。
我和裴羡去了同一个城市读大学,偶尔,我们会见面。
他知道我暗恋他,但他说得最多一句话是:「姜禾,你觉得你对得起诗梦吗?」
我们两个都被愧疚感包裹。
他会坐飞机穿越大半个中国,去给诗梦买澳门的杏仁饼寄到国外。
也会因为她一句想看演唱会,熬夜定闹钟抢周杰伦的门票陪她一起去现场。
至于每年节日、生日、纪念日的礼物,更是从来不会落下。
后来诗梦在国外生活几年后,回到国内。
裴羡找到了以前的好友,给她办庆祝会。
闹到凌晨,何诗梦唱完一首歌,拿着话筒,突然对我说:「姜禾,你现在毕业这么多年了,你妈还会管你晚上回不回家吗?」
那一刻,空气突然死一般地寂静。
我知道,她其实从来没有原谅过我。
裴羡无奈地叫她:「诗梦……」
「裴哥你别打断我!」诗梦喝了酒,语气也变得蛮横了起来,「姜禾同学不是乖乖女吗?反正你和我们也玩不到一起去,不如把你一个人锁到小房间里面,你会更开心吧!」
她抱着裴羡的胳膊,声音娇滴滴的。
我一句话说不出来。
想要争辩,却总觉得是自己欠她的似的。
裴羡叹了口气。
他看了我一眼,然后拿出钥匙,和何诗梦一起,把我关在了地下室。
何诗梦拍了拍地下室的门,笑着喊:「姜禾,等我开完party,就给你开门!」
我不知道她的party为什么开了那么久。
我只知道大火烧了起来。
11
上一辈子的惨案,穿越过来后,我不会再让悲剧重演了。
我知道,阻止何诗梦去庆祝自己考试成功,几乎不可能。
我选择自己不去参加。
我不去,司机张叔也就不会开车去接我们。
周六晚上,裴羡给我打了一个电话:
「你什么时候过来?」
那边很吵,我勉勉强强才听清。
「我不去,做题。」我说。
「随你便。」沉默了一瞬,裴羡冷冷地回道。
我挂掉电话,觉得这下子,自己这个刻苦用功的书呆子名号算是彻底传播出去了。
将近凌晨,我又下去看了一眼。
张叔在厨房和以前入伍过的老战友通视频,一边聊天一边喝酒吃菜。
他看到我,招了招手:「小禾,怎么还不睡觉?」
我张了张嘴,欲言又止。
最后还是说道:「张叔,你年纪大了,以后少喝点酒吧。」
客厅里,几个女人麻将打得不亦乐乎。
何诗梦她妈刚胡一把,手气好得很。
她看了看表,突然想起了什么:「哎呀,诗梦今天晚上出去玩,也不知道这个点回没回家,我得给她打个电话。」
结果关机。
再打,还是打不通。
旁边的小姐妹劝她:「姐姐,该你坐庄了,不会赢了钱就想跑吧?哪有这种道理!」
何诗梦她妈也不好继续打电话了。
一边洗牌一边笑:「瞧你们说的,我还能发赖不成?」
我躺在卧室的床上,看着挂钟上的时间一点一点地流逝。
外面平平静静的。
像是一个极其普通的夜晚。
我就这样慢慢沉入了睡梦中。
12
第二天,我是被我妈喊醒的:
「姜禾,下来吃早饭!」
才八点钟。
我蒙蒙眬眬地从床头拿出手机,点开朋友圈,开始刷起来。
一个同学发了一条动态:
「校花和学霸,般配不?」
照片是裴羡和何诗梦。两个人都靠在沙发上,闭着眼睡着了,何诗梦的头轻轻歪在裴羡的肩膀上。
估计是party开得太晚,大家到最后都累了。
有人嗅到了八卦的气息,就把他俩拍了照,还特地传到了网上。
底下许多调侃的评论:
「我早就看这两个人不对劲了!」
「我校顶流组合。」
看到这张照片,我一下子清醒了。
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车祸真的没有发生,何诗梦没有离开庆祝会,一切都是好好的!
激动得我连忙点了个赞。
跟着也评论了一句:「这样真好!」
没一会,再点进去刷新,那条动态消失了。
裴羡竟然给我打了个电话。
「姜禾。」他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昨晚上大家闹得太厉害了,我中间去睡了,后面就没跟着玩。」
哦。
和我说这个做什么?
他笑了笑:「我还以为你会去呢。早知道你不去,我也不去了。」
我摸了摸鼻子,不知道怎么接话。
两个人沉默了一会。
我说:「没事的话,我去吃早饭了啊。」
他嗯了一声:「那明天上学见。」
13
虽然朋友圈中的照片被删除了,但绯闻的传播速度可是很快的。
尤其是那天去参加诗梦聚会的同学可不少。
周一去学校,我都感觉出大家私底下悄悄吃八卦的热闹了。
不过我没有参与其中。
因为再过几天,月考就要出成绩了。
这是林舟转学过来后,参加的第一场比较重要的考试。
班主任宣布名次的时候,特地搞了一个悬念:
「这次咱班里面出现了一匹黑马,不错,有竞争才会有进步嘛。」
他顿了顿:「林舟,年级第一啊。」
班里面一下子沸腾了。
这可是全班第一的裴羡第一次被人从后面拽了下来。
「林舟,就是那个转校生林舟?」
「他都不跟我们说话哎!」
「都要高考了,又来一个学霸……」
虽然我已经知道林舟的实力了,但这并不能阻挡我的兴奋。
我转过身,激动地伸出魔爪,胡噜林舟的头发。
「林舟!你真的好厉害!」
林舟头发被我揉得一团乱。
他完全不生气,只是温柔地笑了笑。
同桌大概看不过眼了,一肘子戳了过来。
「姜禾,小点声吧!」她给我使了个眼色,「没看见班长不高兴了吗?」
我顺着同桌的目光往那边看。
裴羡坐在靠墙的位置,回头望着我和林舟打闹。
嘴唇抿成一条线,目光冰冷,整个人都快冻成一个雕塑了。
我顿时一个激灵。
感叹自己真是太没同理心了,裴羡好歹当了快三年的年级第一,突然考了第二,换谁都不好受啊。
我还在这里笑逐颜开,不是在人伤口上撒盐吗?
我咳嗽了两声。
低调了一些。
半晌,裴羡的目光终于从我这边移开。
我赶紧喘了一口大气。
得益于林舟的辅导,我的成绩也提高了不少。
于是我现在每周五放学后,会自觉和他一起再上两个小时自习,蹭蹭学霸的辅导。
可出乎意料的是,裴羡竟然也留下来了。
下课铃一响,何诗梦就跑到我们班门口。
「裴哥,回家啦!」她和以前一样朝裴羡招手。
裴羡没有出去,也没有收拾书包。
他在座位那边和何诗梦说:「以后你先回去吧,我留下来上一会儿自习再走。」
这话一出,还没走的同学都回头看。
「班长,你没必要吧,你都降分录取了还这么认真?」
「真的要卷死我们啊。」
由于奥赛得奖,裴羡的目标院校直接给他降了60分录取。
就算他考试发挥不出自己的水平,也绝对不会掉出理想学校的分数线。
裴羡没理会他们。
等到人都走了,直接抱着书坐到了我的座位旁边。
我莫名其妙:「嗯?」
裴羡回答得理所应当:「你这里靠着林舟近,方便我们两个讨论问题。」
嘿。倒让我无言以对了。
我是不是应该让开,给你们两个学霸腾腾地方?
没等我说话,裴羡真的拿出一道题,和林舟交流起来了。
「林同学,这题目你有什么简便做法吗?我觉得我考虑得太繁琐了。」
我一看,刚好是我考试做错的一道题。
于是也不想赶裴羡走了,乖乖地在一旁闭了嘴,听两个大神你来我往地讨论学术经验。
我一个小虾米坐收渔翁之利。
14
一整个晚自习下来,我觉得我整个人的脑细胞都要升华了。
裴羡和林舟的解题思路常常不同,所以两个人一碰撞,往往能带来新的启发。
直到快八点了,裴羡拿出书本敲了敲我的头:「姜禾,要回家了!」
我才懵懵懂懂地回过神来。
「嗯嗯,走了走了。」
自从我和我妈打过招呼,说自己周五放学后要在学校学一会后,她就让张叔晚两个小时来接我了。
林舟仍然坚持自己坐公交回去,从来不肯让我送。
而这次又加了一个裴羡。
他这个豪门富二代,家里竟然也没派车接他。
裴羡摸了摸鼻子,恬不知耻地看我:「让张叔送我回家吧,以前咱三个放学,家里不都轮流派车来接吗?」
我给了他一个白眼。
「裴班长,你就不能和林同学学一学,坐公交回去,为节能减排事业做出自己的贡献吗?」
裴羡对我的歪理不屑一顾。
「要不我给你妈打电话,就说你大晚上把我扔在学校门口,不管我死活了。」
我真的是服了。
我们两个坐在后排。
张叔在前面安安静静地开车,一时间,我竟觉得,和裴羡也变得无话可说起来。
城市的街景在车窗外倒退。
突然,裴羡问我:「姜禾,还有几个月就要高考了,你想好考哪了吗?」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我。
也该考虑考虑志愿的事情了。
我想去南方,想去看海。
可是上一辈子,因为裴羡选择了北方的大学,我也巴巴地跟去了北方。
倒不是说那个城市不好,只是不适合我。
裴羡见我没说话,又轻声说:「你想好了,要和我说。」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了一个决心一般,看着我:「我想和你去一个城市读书。」
我没反应过来。
「你要考的大学不是已经决定好了吗?」我反问道。
顶尖名校,降分录取。
更重要的是,那所学校还有裴家许多的人脉资源。裴家的大部分朋友、亲属,都是那里毕业的,他实在没有理由现在换一个目标院校。
他摇摇头。
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重复:「姜禾,我们以后要在一个城市啊。」
15
我对和裴羡在一个城市没有兴趣。
晚上,我窝在被窝里面,给林舟发微信。
「小林同学,你想好考哪个大学了吗?」
发出去又觉得自己的问题没有意义,按照林舟的成绩,想上哪个学校上不去呢。
林舟很快给我回了。
「还没想好,你呢?」
「我想去温暖、潮湿、能看到海水的地方。」我边想象,边打字。
「巧了,我也是。」
这家伙,分明是在学我!
上一辈子,我高中也算是用功,但很大程度上都是为了能够和裴羡去同一个地方。
这一次,我想要为自己努力。
高三下学期,班里面的气氛渐渐开始严肃了起来。
高考的倒计时压在每一个人头上。
就连我们这样的私立高中也不能免俗,校长特地搞了一个高考前动员大会,邀请全校成绩优秀的前几名上台发言,演讲自己学习和考试的心得。
不出意外地,裴羡和林舟作为典型学霸,都入选了学生代表。
我记得这个动员大会无聊得要死。
上一辈子我努力熬到了裴羡出场,听完他字正腔圆的演讲后,剩下几个同学的实在撑不住,最后偷偷溜出大礼堂,去操场散步去了。
我对林舟的演讲一点印象也没有。
也许在最后面,被我错过了。
这样想来,还有点可惜。
所幸我有重来一次的机会。
这次我特地打起十二分精神,等着林舟出场。
然而一直等到裴羡讲完,后面的也出来得差不多了,我仍然没看到林舟的身影。
刚好学生会这边的组织者经过,我抓住对方的胳膊,问道:「同学,我们班那个林舟,怎么没见他上场啊?」
「我也没见到他啊。」那个人皱着眉头,语气不是很好,「给他打电话也不接,出场顺序都安排好了,直接给我们打乱了,怎么回事啊!」
我这才惊觉,可能发生什么事情了。
我猛地起身,从大礼堂跑了出去。
他会在哪呢?
我拿出手机,给林舟打电话。
和学生会那边说的一样,打了好几个,全部显示无人接听。
学校这么大,我像一个无头苍蝇一样,在教学楼之间乱窜。
一边继续无用地按着林舟的手机号,一边安慰自己,他又不是小学生,肯定没事的。
直到跑到了操场那边,一瞬间,记忆突然涌入了我的脑海。
我想了起来。
上一辈子,我听完裴羡的演讲后,偷偷从大礼堂溜出来散步。
走到体育馆这边,听到了一声声奇怪的喧哗和吵闹。
被好奇心驱使着,我走到窗边,看到里面我们班几个同学围住一个少年,不停地对他拳打脚踢。
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什么。
我当时不知道什么原因,正义感爆棚。
直接推开门。
把少年从那些人里面拉了出来:「再欺负人就告诉老师了啊!」我甚至气势汹汹地留下这么一句话。
现在回忆起来,那个人,就是林舟啊!
我撒开脚狂跑。
一路奔到体育馆,猛地撞开大门。
眼前的情景和上一世一模一样,林舟被围在中间,旁边是我们班的几个小混混,付盛也在其中。
「你家不就是个挖煤的吗?学习好就了不起了?」
「还想上台演讲,我偏不让你去!」
「就讨厌你这种自视甚高的好学生,能有什么本事啊……」
和林舟相处久了之后,我才发现,其实他在班里的生存环境,比我想象的要恶劣。
像我们这种高中,特别喜欢抱团组小群体。
而林舟,本身又性格温和,中途转学过来,家境贫寒的优等生,不属于任何一个集群。
所以常常被排挤。
甚至遭到霸凌。
这个世界的他,还有我这个朋友陪伴。
我难以想象上辈子,他的生活有多么孤独。
也或许正是因为这种处境,使得他对一丁点的善意格外敏感。
可能我只不过是随手把他从付盛那群人中拉了出来,却可以让他把我记这么久。
付盛这几个富二代,我可不怕。
他们看到我,把我拦下:「姜禾,你干嘛,英雄救美啊?」
这和以前的剧情可不一样。
尤其是我来的时间可能也不对,动员会结束了,散场的同学往这边走。
有一些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推门探头看过来。
什么啊,我怎么不记得那次有这么大的排场!
付盛看到有围观群众,更兴奋了。
「姜禾,我早就注意到你俩关系不对劲,你说你俩是不是有一腿?」
「今天要是换个普通同学,我也就不那么欺负林舟了。」
「可偏偏是你。这样吧,你要是承认你喜欢他,我就赔礼道歉!」
16
我们这个学校,就喜欢看八卦。
围观同学发出特别整齐的「咦咦」声音。
「那是谁呀?」
「是四班的姜禾,还有……咱年级第一。」
林舟站起来,拽了拽我的手,他脸色苍白。
「姜禾。」他笑了笑,「算了,你别为难。这里这么多同学呢,他能把我怎么样?」
话虽这么说,但……
我这个人就受不住激将法。
「我就喜欢林舟怎么了!」我脖子一梗,大声说道,「暗恋犯法啊,咱学校哪条校规规定不允许谈恋爱了?!」
打直球,其实也没这么难嘛。
大家估计都没想到我能这么痛痛快快地承认。
一瞬间,竟然没人说话。
连看好戏的叫好声都没有。
还是付盛先结结巴巴地打破沉默:「姜、姜禾……女中豪杰啊……」
「干什么呢?聚众闹事?」这时,一个突兀的声音突然从人群后面传了过来。
「这还没高考呢,是一个个想记个处分?」
人群自觉让开了一条道。
过来的人有点眼熟。
我想了想,好像是学生会主席。
主席指着付盛和他的作案团伙,语气严厉:「都要毕业了,还欺负同校同学,校规读过吗?不知道我们严禁校园霸凌吗?」
禁止校园霸凌是我们学校校园守则中重要的一条。
虽然现实中,私底下排挤弱势同学的现象数不胜数。
但都没有闹到校方那里去。
这次,付盛可是要被抓典型了。
主席一个一个指着他们:「你、你,还有你,都跟我去教导处!」
点完名,他回头跟身后的人说:「裴羡,那我就先去找老师说一下情况了。你去不去?」
我这才发现,原来裴羡是和学生会主席一起来的。
他刚刚站在阴影里,我都没注意到。
裴羡摇了摇头,突然指着林舟:「让林同学也去吧,他毕竟是当事人,能把事情说清楚。」
17
主席点了点头,大手一挥,把人都带走了。
付盛高呼一声:「救命,我不要去见教导主任!」
「那可由不得你了。」主席拍了拍他的头。
围观的一看主角走了,知道好戏结束,于是一哄而散。
我本来想和林舟一块过去,在办公室外面等他出来。
结果刚跟着走了几步路,突然被人抓住了手腕。
裴羡看着我,目光沉沉的:「姜禾,你和我过来一趟。」
我这才发现他的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一般,嘴唇轻轻颤抖着,仿佛在压抑着某种汹涌的情绪。
「做什么?」我小声问。
他一把拉住我,不给我拒绝的余地,直接把我推到了一个角落里。
裴羡比我高出许多,此时又和我离得极近,压迫感太强。
「姜禾。」他皱着眉头,努力平复着自己的声音,「我能理解你今天想要帮助林舟,但……」
「你完全可以给老师打电话,或者给我打电话,你其实不必用这种方法的。」
哦,我明白了。
他觉得,我今天说自己喜欢林舟这句话,只是自己「乐于助人」的权宜之计罢了。
我笑起来。
「裴羡你搞错了,我不是好心帮助同学,我是真的喜欢林舟!」
听到我这么说,裴羡仿佛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似的。
他愣愣地,一句话都没说。
半晌,他露出痛苦、慌张,又有些可怜的表情,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撕成好几片的信纸,小心翼翼地捏在手里,给我看,问我:「姜禾,你骗我对不对?我哪里做错了?你不可能喜欢林舟的啊,你如果喜欢林舟,又怎么可能给我写这样的信呢?」
这是我写给裴羡的情书。
但已经被我撕毁,扔进垃圾桶了。
我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裴羡的手里面。
我奇怪地看着他。
裴羡扯出一个有些苦涩的笑,毫不犹豫地承认了:「没错,我从垃圾桶里又捡了出来。我承认我那时候不确定自己有多么喜欢你,也怕高三恋爱影响学习。可是我真的从来没想过,姜禾,你会喜欢上别人。」
看到那张情书,我反倒松了一口气。
我对裴羡的暗恋啊,就这样结束,未尝不好呢。
我从他手里抢过信纸,把它撕得更碎,然后打开身后的窗户,随手扔出窗外。
碎纸随风飘散,再也拼凑不回来了。
裴羡脸色一变,急忙跑到窗前,双手捏住窗框。
半边身子探到窗外,咬牙切齿地说:「姜禾,你……」
「裴羡,从我扔掉情书的那一刻起,你就应该知道,我不喜欢你了。」
「从此以后,没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要再来找我了。」
「就像你说的,都要高考,都要学习,不是吗?」
18
第二天,我一进教室,就感觉同学们都看着我。
正常,我脸不红心不慌,坐在座位上,打开书开始看。
只是,都已经早自习了,林舟怎么还没来?
我拍了拍同桌的手,问她:「林舟呢?」
同桌揶揄地看了我一眼:「你还不知道啊,因为你昨天那么一闹,付盛被学校抓成了霸凌的典型案例,今天早自习要当众做检讨。林舟……估计也是这个事,现在在老师那边吧。」
我俩正说着,班里面的大喇叭响起来了。
教导主任的声音:
「这次学校里面发生了非常严重的欺凌事件,影响很不好,有必要让带头的几个同学做一个深刻检讨。」
付盛和他的几个同伙跟霜打了的茄子似的,完全没有了平日的霸气。
一个个闷着声音道歉。
班里听着的同学都低着头发笑。
我也憋不住,跟着笑出了声。
教导主任问林舟,他接不接受这些人的道歉。
林舟轻轻说:「其实我从来没有关注过他们。」
完全和自己不是一个等级的人,纵使他们再嚣张,蹦跶得再欢,又怎么样呢?
我禁不住想要在课桌下给他鼓掌了。
可下一秒,他直接提起我来了:
「姜禾,我总觉得,表白的事情,应该我来做。我喜欢你。」
我愣住了。
同桌一口水都喷了出来。
瞪大眼睛看我:「行啊,你们两个,在咱全校师生面前撒狗粮!」
后果就是,我和林舟一人交了一份检讨。
但我们两个可以光明长大地在校园里面牵手了。
虽然早恋貌似不利于学习,但我的恋人是年级第一啊。
这么大的buff怎么能不好好利用!
艰涩的理科题目,因为有了林舟的陪伴和讲解,似乎也变得生动起来。
整个高三下学期似乎也变得不再那么难熬。
时光飞快地过去。
而裴羡,我突然想到,我其实很久没注意到他了。
他不再在周五下午留下来上自习。
甚至在校园里面遇到我和林舟,也会眼睛低下,飞快地走过。
似乎他真的在身体力行履行我说过的那几句话,再也不来打扰我了。
19
高考出成绩的那一刻,我正在网吧,拉着林舟,教他怎么清兵线。
班群里面突然炸了锅。
有人发出一条消息:「救命!高考成绩出来了!」
我和林舟当场不做人了,直接下线卖队友,拿起手机输入准考证号。
我的成绩很快出来了。
比我平常水平高出了三四十分,简直超常发挥。
我兴奋地大叫,然后侧头去看林舟的手机页面。
他那边出了一点问题。
好像还不小。
页面查询上显示:0分。
我手都抖了,小声问他:「怎么可能呢?你是忘写名字还是准考证涂错号了?」
林舟摇摇头。
手指缓缓地挪向屏幕底下的一行小字。
「你的位次已进入全省前五十名,具体情况请于近日内查询。」
我啊啊啊地抱住林舟。
旁边打游戏的小哥摘下耳机,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们一眼:「杀了多少啊这么兴奋?」
我老脸一红,放低声音:「林同学,你要报什么学校?」
林舟笑着揉了揉我的头发。
「跟你商量着来。」
后来南方那所著名的大学给了林舟全额奖学金,并且允许他随意选择专业。
我则被旁边的师范学校录取。
一切好像都按照预定的路线步入了正轨。
只除了裴羡。
20
志愿填报截止的前几天,我突然接到了裴羡父亲的电话。
「姜禾,你能不能帮叔叔个忙,劝劝裴羡,让他按照原来的计划报A大?」
A大就是当初给裴羡降分录取的目标学校。
我这才知道,裴羡发挥失常,考得不算特别理想,没有达到全国顶尖那几所大学商科的录取线。
但要是加上A大给他的60分,他还是可以按原本的计划去那里的。
说实话,我挺不理解裴父给我打的这个电话的。
一是面对这种情况,A大作为全国的数一数二的顶尖学府,裴羡还犹豫什么?我完全想不明白。
二是,我作为一个局外人,又能劝他什么呢。
但裴父毕竟是长辈,我很难拒绝他的请求。
于是挂掉电话后,我就按下了裴羡的手机。
那边响了很久才接起。
犹豫了一会,我开口问道:「裴羡,你还没想好要报哪个学校吗?」
裴羡的声音有些疲惫:「没有。」
一瞬间,我竟然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情绪。
「你是脑子进水了吗裴班长?你在想什么啊,你不去A大你去哪,按照你的水平,难道去一个普通的重点大学,你不觉得可惜吗?」
我也不知道自己话说得重不重。
但是有那么一会,裴羡没有回答我。
良久,他才慢慢说:「姜禾,我怕和你离得太远,你会忘记我。」
「姜禾,我想和你去一个城市读大学。」
原来,他真的是这样想的。
可是裴羡,没有必要,真的没有必要了。
我用冷冰冰的语气说:「裴羡,如果你这样做,我会看不起你。」
「你要我们连普通朋友都做不下去了吗?」
21
裴羡去了A大。何诗梦文化课顺利过关,被北方同一个城市的舞蹈学院录取。
我和林舟则考上了南方的大学。
一切的结局都很圆满。
没有车祸、没有伤痛,也不会有后来的大火。
我们三家的关系依然很好,连着在一起吃了几天的升学宴,家长们还说要一块送我们去机场,坐飞机去读书。
候机大厅那里,我和林舟是一趟班机,裴羡和何诗梦是一趟班机。
一个去往南方,一个去往北方。
最后在检票口那里告别。
我挽着林舟的胳膊,把一个背包递给他。
何诗梦也想碰触裴羡的手,但他不动声色地往旁边挪开了一点距离,显得冷淡又疏离。
他看着我,张了张嘴,但终究什么也没说。
我朝他们挥了挥手。
「再见了。」
也许很久很久,都不会再见了。
番外裴羡
1
「尸检报告已经出来了,死因是化学窒息死亡。」
「死者生前吸入了过量的一氧化碳、烟尘与毒气,整个过程相当痛苦……」
「行了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了。」何志强大手一挥,不耐烦地打断警察的说明,「人已经死了,这就是一场普通意外,你们看看怎么结案就行了!」
仅仅是一场意外吗?
何诗梦窝在自己父亲的怀里,不停抽泣。
「爸,吓死我了,吓死我了!」
何志强,这个十几岁从市场上收保护费的小混混,一路做大做强,成为黑白两道通吃的商业老板,完全不在乎这么一个小小的案子。
即使死者是他女儿从小玩到大的挚友。
当然,我更不是个东西。
我坐在警局里,一句话都没有说。
其实就算今天何志强不来,警察也很难对我和何诗梦定罪。
我在郊区的那栋别墅,并没有监控。
所以除了我和何诗梦,再没有其他人,亲眼看到我们两个把姜禾关在了地下室。
杀人都不用受惩罚啊,裴羡。
我看着自己的手,突然觉得一阵恶心般的眩晕。
好像那双手上沾着血一般。
2
「他是谁?」我指着照片上的人问。
被救援队打捞上来的两具尸体放在沙滩上。
即使已经被海水泡得看不出原本的面目了,那个男人的手还是紧紧把姜禾拥在怀抱里。
我感到一阵难以说出口的郁气。
警察翻了翻笔记,「林舟,本市一所著名大学的副教授。哎,真是可惜了,这是殉情吧。」
「殉什么情,胡说八道!」我觉得越发烦躁,恼怒地打断那个年轻警察的话。
说完,便头也不回地离开警局。
我走到停车场,刚拉开车门,何诗梦从身后跟了过来。
「裴哥,」她扯动我的衣袖,眼眶还是红的,「我能不能去你那住几天啊,我害怕。」
我一把把她甩开。
觉得她这样惹人生厌。
「何诗梦,为什么我们把姜禾关在地下室的时候,不觉得她会害怕呢?」
何诗梦被我推开,愣愣地站在原地。
我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夜晚的城市行驶。
最终开到了姜禾高中时候的家门前。
这几年,姜家的生意发展得并不是很好。
姜禾的父亲在姜禾上大学的时候意外去世了,她的母亲因为压力和悲伤,旧病复发,不久后去了国外疗养。
姜家的其他几个亲戚也并非好人,趁虚而入,占领了董事会。
甚至把姜禾手里的股份都抢走了。
那时候,她为了给母亲治病,无奈之下,要把这栋她住了许多年的别墅出售。
鬼使神差的,我买了下来。
现在,这个别墅由张叔看管。
他已经出狱了,年纪也大了,头发花白,再也没有十年前那个有些蛮横的样子。
3
「谁啊?裴先生……你怎么想起过来了?」张叔打开门,看到是我,露出惊讶的表情。
我轻轻嗯了一声,不知道怎么回答他的问题。
张叔接过我手里的大衣,挂到墙上,跟在我身后,「小禾呢,她没回来?」
我脚步一顿。
「张叔,她不回来了。」
这还是我买下这栋别墅后,第一次过来住。
我上了二楼,去了姜禾的卧室。
高中的时候,我、姜禾,还有何诗梦的关系很好,遇到放假和节日,三个人常常互相去到对方的家里聚会。
后来何诗梦去了国外。
我和姜禾去了北方念大学。
她也不常常回来这里。
卧室此时的样子,还和高中时,几乎一模一样。
蓝色的床单和被褥,窗帘上印着小熊维尼。
书架上一排排的书,除了厚厚的字典和各种练习册外,最多的,就是悬疑侦探小说了。
我看着这一切,突然发现,我一直以来,对姜禾,知道的根本不多。
我不清楚她喜欢什么颜色,喜欢什么动画片,喜欢看什么书。
我甚至连何诗梦喜欢粉红色都知道。
可我却吝啬于对姜禾的了解。
彷佛只是因为她一直在我的身边,只要我回头看,总能看到她。
多么卑劣又怯懦的想法啊。
4
我坐在姜禾的书桌前。
书桌下面有一个小小的抽屉,我顺手打开。
里面放了一些本子、文件什么的。
有一张高中的毕业照夹在里面,我轻轻拿出来。
我和姜禾站在一起,都在中间一排。那时候,我们都还显得青涩稚嫩,姜禾在阳光下,眯着眼,微微地笑着。
我把手指移到姜禾的脸旁,慢慢摩挲着。
突然觉得十七岁,再也没有那么好的时候了。
这时,微风一吹,一张信纸从抽屉里掉落了出来。
信纸叠成三折,最上面写着三个字:「裴羡收」。
给我的?
记忆里像是有一根弦被拨动了。
我把信纸展开。
这是……
是姜禾高三那年,送我的情书。
「裴羡,你不知道吧,其实啊……我喜欢你好久啦!」
「我知道我学习一般,可是我会努力和你去一个地方读大学的!」
「我下次问你题的时候,你可不可以不要烦我呀?」
「你,喜欢我吗?」
看着这一行行的字,我突然觉得好难过。
那时候,我是怎么回答她的呢?
我说:「姜禾,我现在不想谈恋爱。」
高三课程紧张,我不想分神。可更重要的是,我总觉得,姜禾她,永远永远不会离开我,所以我可以理所当然的不用珍惜她。
一想到这一点。
想到是我的这份自大、傲慢,亲手把姜禾推入了地狱。
亲手杀死了这个对我最重要的人。
悔恨与内疚就像一双看不见的手,紧紧地抓着我的心脏一般,让我喘不上气。
我难过得蹲下身子。
那封情书被我抓在手里,用力攥着。
「姜禾,是我对不起你。」
「我欠你一条命。」
5
这个晚上,我是睡在姜禾的床上的。
很奇怪,姜禾已经几年没回来了,但我总觉得,这里好像还留着她的气息一样。
这段时间,我都是住在姜家的别墅里。
张叔见我好像有长留在此的打算,就想给我把主卧收拾出来。
我要他别忙活了,我在姜禾的房间就可以。
他看了看我,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我白天开车去公司工作、开会,晚上八九点钟,再回到姜家别墅。
回来后,常常就坐在姜禾的床上,读她留下来的书。
偶尔,我会看到姜禾,她站在我的旁边,指着书上某一行句子,对我说:「裴羡,你知道凶手是哪个吗?嘿嘿,我偏不告诉你!」
再抬起头,她又消失不见了。
我知道,我是出现幻觉了。
我没有去医院找医生问诊。
如果生病可以见到姜禾,其实也挺好。
6
何志强突然约我出来吃饭,在他的私人会所里。
何诗梦也在。
他点燃一只雪茄,把一份房地产合作开发协议书扔到我的面前,笑着说:「裴羡,小辈里面我最看好的就是你了。怎么样?西郊那块地,有没有兴趣一块弄弄?」
西郊,贫民窟一样的地方。
脏、乱、差,政府早就想把地买下来搞大开发了,奈何拆迁的价格谈不拢,原住民不肯搬,这件事情也就搁置了。
现在何志强拿到了这份开发协议,背后肯定使出了不少手段。
他出身就不干净,要让这些人搬走,恐怕行贿、威胁、黑社会各式各样的做法都用出来了。
我拿出这份协议,随手翻了翻。
应道:「好啊。」
何志强笑得更大声了,「人家都说双喜临门,咱们现在事业红红火火,家庭也该考虑考虑了。你和诗梦青梅竹马,就是两个人都太腼腆了,还得我这个老人家从中牵线搭桥。」
何诗梦扑到她父亲怀里,捶着何志强的胸膛。
「爸,你说什么呢。」
「我说什么?你暗恋人家裴羡,还不好意思。」何志强揉了揉何诗梦的头发,转头对我说,「裴羡,挑个日子,把你父亲叫出来,咱两家商量商量订婚的事情吧。」
我从头至尾,一句话没说。
商场上,这样门当户对的联姻,简直太多了。
在他们的眼里面,我和何诗梦从小一块长大,关系又那样好,不比别家毫无感情的面子婚姻强太多?
我浑浑噩噩地开车回家。
打开房门,躺在床上。
恍惚中,又好像看到了姜禾。
她坐在床边,摸了摸我的眉眼,笑着说:「呀,裴羡,你要结婚了,我得好好祝贺你!份子钱,我要随多少呢?」
我怕她消失,连忙握住她的手腕,「不是的,姜禾,我不会和她结婚的……」
「是吗?」姜禾露出迷茫的表情,「诗梦不是你的白月光吗?你为了哄她开心,不是可以不管我的死活吗?裴羡,大火好可怕啊,我被烧得好痛……」
我猛地从床上坐起来。
浑身上下流了一身冷汗。
姜禾已经消失了。
我揉着太阳穴,头痛得要死。
是报应吧?我冷笑着想。
7
媒体很快就把我们和何氏共同开发西郊土地的消息做成了近期新闻的头版。
至于我和何诗梦的订婚,八卦小报上也开始传得沸沸扬扬了。
「商圈联姻:裴氏公子与何氏千金。」
「财阀二代与青梅竹马的爱情故事。」
我看到这种题目,差点没憋住,在办公室里笑出声。
这大概出自何志强自己的公关团队。
膈应的要死。
何诗梦现在经常来公司找我。
我要助理用开发案业务太多,抽不出身来的理由,把她拦在办公室门外。
她便发大小姐脾气:「我要给我爸打电话,让他多给你派一点人手帮忙,那你就有时间和我约会了!」
也倒是多亏了何诗梦的这番胡搅蛮缠。
何志强真的把他们公司的业务骨干和精英都调出了许多过来。
甚至有几个还是跟了他几十年的老心腹。
他们带着何氏开发案上的资料,几个T的硬盘文件,问我有哪些需要用的上的。
这里面,偷税、行贿、强拆、暴力……
各种违法手段,何志强现在觉得和我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所以完全不设防了。
他见面都叫我「女婿」。
我笑了笑:「用得上,很多都用得上。」
8
两个月后,裴氏和何氏在市中心的商务大楼,联合召开了一场关于土地开发的新闻发布会。
何志强和我都到场。
按照何志强的构想,宣布完西郊土地的开发规划后,他还想借此机会,公布我和何诗梦的婚讯。
上台之前,他拍了拍我的肩膀。
整理了一番自己的领带,脸上满是得意的微笑。
「女婿,我特地找人算了今天的黄历,是个好日子呢!适合办大事!」
我盯着他,没说话。
主持人宣布发布会开始后,一切按照预定的步骤进行。
直到底下一个小报的记者,没有搞清楚流程,自以为开发案已经说明得差不多了。
举起手就提问:「裴先生、何先生,我先问一下,请问两家的联姻,是真的吗?订婚宴日期,这个方便透露吗?」
何志强讲到一半,被打断,脸上的表情不是很好。
但记者问的又是喜事,他耐着性子回答道:「联姻是真实的消息。裴羡和我家女儿何诗梦从小认识,青梅竹马,两个人自由恋爱,至于什么时候,到时候我们会通知你们……」
「我从来没有答应过结婚的事情吧!」我喝了一口水,拿起话筒,干脆地说道。
这句话,彷佛在发布会现场投下了一颗炸弹,现场的记者一下子不淡定了。
「什么?临时变卦吗?」
「到底怎么回事,这可是大新闻了!」
何志强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在当场。
我站起来,拿着遥控器,把何志强这几年的犯罪证据全部投屏在了显示屏上,「偷税漏税、暴力犯罪……像这样的黑社会企业,我们裴氏,有可能沾边吗?」
何志强猛地站起来,一把把杯子里的茶水倒在我的头上。
「裴羡,你他妈疯了!」
我抹掉脸上的污渍,笑起来。
「我是疯了。像这样的罪恶企业,我希望咱国家的监管机构能够严打严查,不要放过。」
何诗梦就坐在台下。
不知道哪家媒体的聚光灯照在她的身上。
她满脸泪痕,捂住脸,跑了出去。
9
第二天,关于何氏涉黑的报道几乎铺天盖地。
他如何发家,如何走到今天这一步。
很快,公安入驻,把何志强带走。
照片里,他双手拷着手铐,眼神愤恨又不甘。
自来墙倒众人推,何氏的倒台与破产几乎是顺理成章的。
何诗梦曾经过来找过我,但被保安拦下。
她远远地朝我喊,问我:「裴羡,你给我一个理由,告诉我为什么?我哪里得罪过你吗?」
我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何诗梦,我们是该下地狱的。」
她摇了摇头,彷佛不理解我在说什么。
后来听说那些被何志强暴力赶走的西郊原住民,在何家破产后,纷纷过来讨公道。
他们许多人冲进何家的别墅,抢走何家值钱的东西。
何诗梦和她妈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冲突越演越烈,不知道谁放了一把火,整个别墅从上到下地烧了起来。
何家的佣人都跑光了,谁还管这两个失了势的老板。
最后是何诗梦她妈,拖着何诗梦从别墅里面爬了出来。
虽然两个人保住了命。
但何诗梦在火灾现场,吸入了过量的高热气体与浓烟,造成了严重的颅脑损伤,出现了意识不清楚的状况。
也许很快就会恢复。
也许也会一辈子都脱离不了呼吸机,成为植物人。
10
何家败落的那段时间,我爸不停地给我打电话。
「裴羡,你现在翅膀硬了哈,我是管不了你了!」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何家和咱家有多少合作项目,你明白自己造成了多少经济损失吗?」
「诗梦不是你从小玩到大的朋友吗?你可真够狠的!」
开头几个电话我还接了,后面听得烦了,也就不去理会了。
我常常晚上一个人开着车,在高速公路上漫无目的地行驶。
有时,好像会看到姜禾坐在副驾驶的座位旁边。
她很乖,还给自己系上了安全带。
「裴羡,」她轻轻念我的名字,「你不是喜欢何诗梦吗?」
「我不喜欢她。」
「哦。」她拖着长音,突然瞪我,「那你喜欢谁,难道喜欢我啊?」
我微笑着,刚要回答她。
姜禾又摇了摇头,「不对不对,你不可能喜欢我。你要是喜欢我,怎么可能把我一个人丢在那种地方呢?」
是啊,我又想起地下室冲天的大火。
疯狂的悔恨开始把我吞噬。
我说:「姜禾,我去找你。」
姜禾歪过头来看我,「嗯?」
我下了高速,在漆黑的夜色中,向着那片荒无人烟的海滩开去。
一路经过寂静的田野,和古旧的村庄。
姜禾抓着安全带,轻声惊叫:「这是……」
这是你沉入的那片大海。
我猛地踩下油门,汽车向海水深处加速驶去。
然后坠入了蓝色的深渊。
我解开了身上的安全带,抱住了幻想中的姜禾。
紧紧地把她揉入我的身体里。
我来见你,希望你能原谅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