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跃进抽完一支烟,将烟缔在烟灰缸里捻熄,尔后笑着对有点发愣的杨芳全说:“我先打个电话给女病人她妈,看她妈在家不,若在家咱现在就过去见一下她,这事儿就是她妈托我帮他女儿找个力气大一点的小伙子来照顾她女儿的。”
郭跃进说着就抓起办公桌上的一台乳白色电话,熟练地拨通了对方家里的电话。
郭跃进面带微笑,恭恭敬敬地说:“张主任您好啊,我是小郭,您现在方便不,您托我找的人我找到了,如果您现在方便,我就带他来见一下您。”
从电话那头隐隐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说:“方便方便,你带他来让我见一面吧!”
郭跃进说声好就放下了电话。
随后笑说:“女病人她妈是五号信箱的妇联主任,级别也不低呢,和咱县的县委书记是同级的,我听人说,刘厂长是东北人,年轻时和他老婆在抗日战争期间都是八路军,刘厂长的脸上至今还留着当年和日本鬼子拚刺刀时被日本鬼子刺伤的伤疤,走,咱现在就过去,不远,过了前面这两栋楼,就到刘厂长他家了,刘厂长和他的司机住在同一排房子里……”
杨芳全心里有点忐忑不安,尾随在郭跃进的身后,穿过几排楼房来到刘厂长他家。
这是一处闹中取静的好地方,一排由红砖红瓦盖成的两边流水的房子,比一般的房子要高大宽敞许多,窗明几净,四周花草茂盛,有茵茵的草坪和平整干净的水泥地面,环境幽雅舒适,门口对面十多米远处的铁棚下,停有一辆绿色的北京牌吉普车。
两人还没走到门口,就从东边一间房内走出一个身材比较高大,上穿一牛白的确良短袖,下穿宽松铁灰色薄毛料裤子,脚上穿一双青色丝袜和平底黑皮鞋,身体略有点发福年约50多岁蓄着齐肩短发的中年妇女。
郭跃进一看到妇女,忙加快步子迎上前,说张主任我俩来了。
妇女脸上带着温和的微笑连说好好,快屋里坐。
门口放有几双蓝色拖鞋,俩人换了鞋,小心翼翼地走进去,屋内客厅宽敞明亮,干净整洁,地上铺着绿色的纯毛地毯,犹如西子湖在脚下荡漾,踩上柔软而舒适。墙上贴着浅蓝色的壁纸,宽大明亮的窗子上,垂挂着沉重及地的湖色窗帘,几件擦得光光亮亮的红木家具,散发出一股凝重而尊贵的气息,这种装饰和摆设,让人一看就明白这里不是普通人家。
张主任亲切地招呼两人坐在沙发上,一位40多岁,身材窈窕,动作麻利,五官清秀保姆模样的妇女沏了一壶茶上来,为几个人一人斟上一杯茶就退了下去。郭跃进对张主任简单介绍了杨芳全的情况,张主任微笑而温和地询问了杨芳全的学历,以及家里的情况。
杨芳全就对张主任介绍了自己及家里的情况,但杨芳全没有说父亲如今是个半身不遂也是一个需要他这个儿子照顾的病人,想到父亲,杨芳全的心里就有一股酸波在涌动。
“张主任,”郭跃进笑晏晏地从口袋掏出他舅郭支书写给杨芳全的条纸递给张主任说:“这小杨同志和我舅是一个村的,我舅又是他们村的村支书,小杨就是我舅推荐来的,人品是绝对没问题的,您尽管放心……”
张主任抬手撩开额头几缕青丝,接过条纸看了看说:“好,既然是郭支书推荐的人我自然是信的过了,是这样小杨呀,你回去准备一下,背上自己的铺盖卷明天上午12点来我这里,我送你去我女儿家里,来时再顺便找郭书记开张证明,预防公安机关查户口……”
听张主任这么说,郭跃进就说:“好,那我俩先走一步,让小杨明天背上铺盖卷来找您。”
郭跃进说完就和杨芳全从沙发站起来准备告辞,没想张主任抬手示意他俩稍等,随即起身到内室拿了5元钱和两张面额各一斤的全国通用粮票递给郭跃进说:“小郭呀,带小杨到街上吃餐饭,我家赵阿姨今天家里有事一会要回去处理一下,我一会还要到市里参加一个会议,没人给你俩做饭……”
郭跃进推辞着不接粮票和钱,说他身上有,张主任说拿上,你是你的,这是我的一点心意,郭跃进客气了几下接了。
5元钱在今天来说不算什么,可在80年代初期,可能是一个普通农民一个月的油盐酱醋钱。
当时国家还没有实施身份证,农村的人外出是要到大队部开证明的,否则无法在外住宿的。
随后两人离开了张主任她家,郭跃进领杨芳全来到街上一家国营饭店,快到午饭时间,已开始陆续有顾客到饭店就餐,郭跃进让杨芳全到一邻街靠窗口的桌子占了座位,他去排队买票。
不知大家可否还记得,80年代人们到好一点的国营饭店吃饭是先要到巴台买票的,然后再将票交给服务员,随后服务员才会将你点的饭菜端到你的桌台上。
当时的肉菜比较少,又比较单一,多为一些家常菜,我记忆中的如白菜粉条炒肥肉或莲藕炒肉是8毛钱一份,家常豆腐伍毛钱,西红柿尖椒炒鸡蛋等之类的,多数炒菜不会超过6毛钱一份,价格大多在一元钱之内。
郭跃进点了四菜一汤,三荤一素,一份大白菜炒肥肉片,一份尖椒炒鸡蛋,一份肉炒红薯粉条,一份小葱拌油炸豆腐,一份西红柿鸡蛋汤,主食是每人三个牛舌头烧饼,外加两碗散装啤酒。
等菜肴上齐,郭跃进这才持筷子,很有礼貌地给杨芳全夹了一块油汪汪的炒鸡蛋放进杨芳全面前的小白碗里笑着说:“来兄弟吃!”杨芳全有点受宠若惊地忙说:“谢谢郭哥,我自己来。”
接着郭跃进夹了一筷子粉条放进嘴里,端起啤酒碗说:“来,兄弟干!”杨芳全就忙端起酒与郭跃进碰了杯,喝了一大口啤酒。
此前,杨芳全在村邻或亲戚朋友的婚礼上也喝过酒,是那种劣质的散装白酒,喝一小杯,就仿佛有一条火蛇从喉咙穿入肠胃,火辣辣的不是味儿,可不喝不行,不喝别人会认为你看不起他。
喝啤酒,这还是他长这么大第一次喝,虽不蛰嘴,但苦哇哇的让他感觉不大好受,就不由自主地咧了一下嘴苦涩的嘴,他一时半会还无法从啤酒中品出什么美妙的感觉。郭跃进看杨芳全喝啤酒时的难受样就笑说:“兄弟呀!男人日后要想在社会上闯出一番大的事业,就少不了要学会抽烟喝酒呢,来再干,这啤酒不会轻易上头呢,会越喝越有味儿……”
看郭跃进这么说,杨芳全也不好推托,只好硬着头皮端起啤酒碗继续喝。
俩个年轻人边喝边吃边聊,郭跃进在喝完一碗啤酒后,又喊服务员打了两碗啤酒端上来说:
“兄弟你听我说,这张主任的小女儿叫什么名字我不是很清楚,但人长得确实很漂亮,前几天曾坐着他爸的小车来过他爸家里,是被两个女人从车上扶下来的,据我所了解,她曾在河北省某农村插队落户,后来被推荐上了大学,大学毕业后就结了婚,他丈夫是个军人,在一个保密很严格的军工科研单位上班,不能轻易与外界通信联系,更不能轻易回家,所以你这段时间在她家照顾她时,不要轻易打听人家家里的事儿……”
杨芳全说:“跃进哥你放心,这事我明白。”
……
看起来满满一桌的吃喝,花费才3块6毛钱。这桌饭菜是杨芳全离开学校快一年来吃得比较丰盛的一餐饭了。
吃饱喝好后,郭跃进从口袋掏出剩下的一块四毛钱和8两粮票递给杨芳全说咱一会出去后,你顺这条马路朝南走一公里的样子就是汽车站,你搭车回去,明天再来的时候不用再找我,直接去张主任她家,我明天到省城办点别的事……
杨芳全说声好,却不肯接郭跃进递给他的零钱和粮票,说自己身上有搭车的零钱,郭跃进严肃着表情说:“拿上兄弟,我以前也是从农村走出来的,知道咱农民的牺惶和难处……”
杨芳全只好接了钱和粮票。
两人分手后,杨芳全就赶往车站,途经一家包子铺时,给父亲买了5个地软包子,又给与他同村的5岁的外甥女和2岁的外甥买了一毛钱的水果糖后就搭车回到家里。
回到家里后的杨芳全,没有告诉父亲和村人他找到了一份要照顾一位女病人的工作,他担心会被人耻笑,堂堂一个大小伙子,却干着侍候人的事儿。有人问他在县城找到了什么工作,他仍说是在建筑队上干普工,但没有说是在公社建筑队上干,而是说在县建筑公司上班,当搬砖扛水泥的普工。
杨芳全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当时他们村里也有几个青年人也在公社建筑队打工,省得日后同村的那几个青年人说没有看到他在公社建筑队上干而让村院人认为他在撒谎,他估摸着村里没有人在县建筑公司干才这么说的。
杨芳全回到家里的当天晚上,给二姐改琴装了60斤小麦,叮嘱二姐这段时间代他关照父亲的吃喝,二姐改琴答应了。随后杨芳全又心想自己有段时间不在家里吃饭,会节省一些粮食,就又装了30斤麦子,以每斤3毛钱的价格卖给同村一户户籍已进城,但家属还在农村生活的人家。
随后又拿着卖麦子得到的9元钱到大队医疗站,给父亲买了两盒用来降血压注射的药和两小瓶口服的药交给二姐改琴。
第二天,他在二姐改琴家吃过早饭后就背着铺盖卷,在销盖卷里夹了几本书就出发了,到县城按约定的时间来到张主任她家报到,随后张主任让住在隔壁的司机赵师傅驾驶着北京吉普车,将杨芳全和她送到女儿的家里。
女儿距母亲住的地方约有三公里的样儿,也属于5号信箱厂职工的生活区。
开门的是一个年约40多岁,身材偏瘦,模样清秀,但看起来很精干的中年妇女,张主任称这个中年妇女为周姨,张主任笑着说:“周姨啊,我把你的帮手给你带来了,小伙子姓杨,今后你就不会那么辛苦了。”
周姨上下打量一眼杨芳全,高兴地说:“小杨欢迎你啊,你住的房间我已帮你收拾好了,你把铺盖卷放进去就行了,走,我带你去。”
这是一栋两厅5室的大房子,宽敞明亮,地上铺了色泽凝重的朱红色地毯,室内壁灯吊灯吸顶灯应有尽有,宽大的阳台上是绿茵茵的花卉,有的已盛绽,有的含苞待放,散发出阵阵醉人的花香,让人不由心旷神怡,杨芳全住的房间也不小,有15平方米的样子,有一张单人钢丝床,有红木床头柜以及一张办公桌和一把椅子,还有一对浅蓝色的真皮沙发和一张红木茶几,窗台上放有两盆茵茵的文竹。
整个房间布置得大气而舒适。
周姨对杨芳全说:“小杨呀,你收拾好床后先休息一会,需要我俩共同来照顾的女主人刘菊英不知道你和她妈张主任这么快会来就先休息了,她大约在2点左右就会醒来,到时间了我来叫你去见她,我现在去陪张主任说一会话。”
“好,”杨芳全说。
杨芳全的心在砰砰狂跳着,他边铺床边在猜想着在今后一段时间,要被他背着上楼下楼的女主人刘菊英究竟是一个什么样性格的人,郭跃进再三对他说女主人刘菊英很漂亮,可女主人漂亮到什么程度,对他杨芳全来说还是一个谜,而他这个乡下娃今后在女主人刘菊英的眼里将是一个怎样的形象?
这让杨芳全有点焦虑,又有点胆怯!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