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沈楚兰见过段弘钰战损的样子,就喜欢上了他。
两人年少约定,二十岁时就执手一生。
可等到十九岁,段弘钰从边疆带回一个女子,沈楚兰就清醒放手了。
男人多得是,让给她!
……
“边疆战事平了!勇毅侯府的小侯爷带着大军凯旋归来了!”
城门口,百姓喜悦的欢呼声响彻云霄,贵戚权门更是列队亲迎。
沈楚兰换了身女儿装,一身碧罗裙站在人群中,望着骏马上穿着玄色铠甲,潇洒俊朗的男人。
那是段弘钰,大宋勇毅侯府的世子,位极人臣。
十二岁入仕,十四岁辅佐帝王,十九岁仅凭一己之力就灭四国,被世人传颂。
偏偏身上还没一丝戾气,只有一身峻节风骨,清冷出尘,不沾红尘情欲,二十二年来始终净身一人。
沈楚兰看得有些痴,不禁想起与他出征前的约定——
段弘钰曾说:“楚兰,若二十岁你还未出嫁,我便娶你为妻。”
如今,沈楚兰已经十九,和段弘钰约定的时间只差一年。
可她的身体,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等到文武百官离开后,沈楚兰压住伤口传来的痛意,朝段弘钰抬步走去:“弘钰……”
可话刚落音,就见段弘钰侧身,抬起手为身侧的女子轻轻拂去脸旁的碎发。
一瞬间,沈楚兰如坠冰窖,心脏像被利刃刺破般疼起来。
她停在原地,从来没有见过段弘钰对哪个女人有这般亲密的举动。
沈楚兰没去看那女人长什么样子,也没去猜他们又是何关系?
毕竟在看到那个女人的第一刻起,她就做好了放手离开的准备。
她紧紧捂住胸口,拼命压住胸口的痛,想走可一转身,一口乌黑的鲜血就喷薄而出!
她慌忙用手去擦,可眼前却徒然一黑,朝后倒去。
失去意识前,她好似听到那抹熟悉的嗓音在耳畔急切响起:“楚兰……”
……
入夜,将军府。
沈楚兰再次醒开眼,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艰难的起身,这时,房门被推开,段弘钰走向她,扶着她坐起。
“醒了,还有哪里疼吗?”
沈楚兰看着他的眼,眸光如暖玉,温润柔和犹如当年的那个鲜衣怒马少年郎。
只是下一秒,脑海又浮现出他替女子整理发丝的一幕。
慕然间喉头一阵阵酸涩,血腥气又开始上涌,到了嗓子眼。
沈楚兰努力压下,唇瓣轻轻碰撞,艰难的扯出一句:“不疼了。”
说完,就慌忙垂眸避开了他的视线。
段弘钰没看出她的异常,继续安抚她:“我已经跟太医院嘱咐过了,他们会用最好的药为你治病。”
沈楚兰透过木柩看着窗外皑皑大雪,双眼失神。
她和段弘钰青梅竹马,从小一起长大。
他们相识十多年,她就爱慕了他十多年。
可段弘钰的眼里从没有她。
哪怕沈父死后,沈家落败,段弘钰关心她,却不爱她。
沉默好久,沈楚兰才收回视线,看向他,问:“弘钰,你还记得你一年前出征前对我说的话吗?”
段弘钰眸光一顿。
第2章
屋里好一阵静默。
沈楚兰也不知自己为何会突然问出口了,瞧着男人眼里的躲闪,沈楚兰仰头看他,开口:“忘记了,就算了。”
她知道,段弘钰会考虑到她的病情,不会立刻拒绝她。
谁曾想,下一秒,段弘钰却温润的眸注视着她,回答十分认真:“当初那番话有个前提,是你我二人都不曾有喜欢的人。”
“可如今,我已有喜欢的人。”
沈楚兰手指抓着被子,心脏猛地揪疼起来。
几乎是瞬间,她就想到城门前那个被他温柔以待的边疆女人。
是那个女人吧……
能让段弘钰拒绝她这个十几年陪伴的青梅,也要坚定选择的人。
沈楚兰不清楚那个女人究竟有什么魅力。
此时,比起心中的疑惑,她更觉得无地自容,像身无寸缕般示众。
她忍住心痛,躲开段弘钰的视线,不敢和他对视。
“也好,我还怕你找我履行约定,那就当酒后戏言,随它去吧。”
“你刚凯旋归来,定有很多人很多事等着你去应对处理,你……先回去忙吧。”
这是沈楚兰能做到的最大平静。
段弘钰好像没察觉,自然地点了点头:“要是哪里不舒服,便差人来侯府找我。”
沈楚兰强撑着扯了扯嘴角:“你又不是太医,告诉你又有何用?别担心了,我没事,你走吧。”
段弘钰沉默一瞬,就不再多留,抬步离开。
房门关上的那一刹,沈楚兰眼睛霎时就红了。
但她死死掐住手心,不肯让眼泪轻易掉下来。
这些年的相处中,她不是早就知道他并不喜欢自己吗,既如此,有何可难过的呢?
段弘钰有了喜欢的人也好,至少等她死后,他也不至于孤身一人。
沈楚兰这样想着,眼神重新望着窗外的白雪,只是眼泪汹涌,衣襟渐渐湿润了一整片……
……
翌日清晨。
沈楚兰红肿着眼走出房间,院子里目光所到之处皆是清冷的白。
偌大的东院,除了她,再也找不到一处脚印。
白的太过,反显的凄冷无比。
自从父亲去世后,将军府便逐渐萧条衰败。
府中除了她,只剩父亲再娶的林姨娘和同父异母的弟弟沈烨枫。
而沈楚兰,并不受他们的待见。
哪怕生病了,也没有把病情告诉他们。
她独自出了府,穿梭在喧嚣热闹的街市。
看着行路匆忙的百姓脸上各种各样的表情,什么都有,独独没有面对战争的恐惧。
她嘴角扯出一抹真心的笑,不禁想:这就是父亲守护江山的意义吧。
沈楚兰一路走着,一路逛着。
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只是想出来透口气,不知不觉间竟然来到一家酒楼。
从前,她经常和段弘钰在这里把酒言欢。
下意识的,她走了进去,习惯性的来到二楼包厢,却一眼就见一身蓝色长袍的段弘钰坐在那。
沈楚兰心中一惊,却又忍不住心喜,走了进去:“弘钰,这么巧,你也在这。”
段弘钰听到声音,立马放下茶盏,走向她:“天这么冷,你出来病又复发了怎么办?”
“我没事,病好多了。”沈楚兰自然的想要跟他说,这一路看到百姓安康心里的触动。
可话没出口,就停住了。
她突然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和以前不一样了。
沈楚兰咽下苦涩,尴尬的后退一步,逼着自己疏远他。
“你是来见客的吧,我就不打扰了。”
段弘钰注意到她的动作,微皱眉头:“你怎么突然和我这么生疏客气?”
沈楚兰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异样:“这不是怕你喜欢的人误会嘛。”
“你忙着,我……先走了。”
段弘钰察觉到她心情似乎不好,刚想追问。
门口突然响起一道清脆的女声:“弘钰!”
沈楚兰跟着段弘钰一起看去。
就见门口站着个红衣女子,小脸未施粉黛却明艳动人,顾盼神飞间让人见之忘俗。
沈楚兰看着她,觉得她的身形也有些眼熟……
还没想明白,目光就先落在女人的手上。
这一落,她如同被人一剑穿心般猛然僵直——
只见段弘钰从不离身的血玉手镯,正戴在女人的手腕上!
第3章
那块血玉手镯,是段弘钰母亲留给他的,也是留给未来侯府女主人的!
他很看重,一直珍藏着,连她都不得看。
可现在却给了面前这个女人……
沈楚兰不可置信地看向段弘钰。
可段弘钰在女人出现的那一刻,所有注意力都落在了她身上,连眼神都变得温柔。
“弘钰,久等了。”女人浅笑着。
段弘钰也露出抹浅笑:“不久,我也刚到。”
说完,他才想起来沈楚兰还在,才转身介绍:“楚兰,这位是荣羽萱,在边疆出生入死好几番,都是羽萱救了我。”
接着,又转头对荣羽萱说:“这位是沈楚兰,咱们大宋唯一的女将军,也是我的好友。”
荣羽萱闻言对她颔首,语声温柔:“早就听过沈小将军的名讳,今日相遇是缘,不如大家一起吃饭吧?”
沈楚兰用力压下呛在喉头的血,声音发涩:“不用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这是沈楚兰生平第一次落荒而逃。
酒楼外,她再也忍不住喷出郁在喉头的血。
鲜血染红了路边的白雪。
小二见状赶忙上前:“沈将军,你没事吧?”
沈大将军的女儿沈楚兰,大宋唯一的女将军,谁人不晓。
若不是她继承将军之位,将军府早已成为历史车轮下的垫脚石。
沈楚兰抹去嘴角的血,才扬起笑摇头:“我没事……”
小二担忧:“看你气色不好,要不我去楼上请侯爷来看看,毕竟你们相熟。”
沈楚兰赶忙伸手拦住他,摇头:“不用。”
“为什么?你和小侯爷不是关系很好吗?他很关心你。”
段弘钰关心她,她一直都知道,可是他给的关心和她想要的关心却不是同一种。
如今,他已经幸福,她又何必再去打扰他宁静的生活,为他的生活增添并不重要的烦恼。
沈楚兰婉谢了路人的帮忙,摇晃着身形缓步朝家去。
紧攥的手在无人时松开,掌心全是用力抠出的血印。
父亲说过,永远不要向别人露出脆弱和弱点!
尤其在战场上,弱点,等于性命!
……
将军府。
沈楚兰回来时,林姨娘正在和同父异母的弟弟沈烨枫在前厅用膳。
见她回来,林姨娘柳眉蹙起:“一个女孩子家家的一整天都不见人,去哪了?”
听到她的话,沈楚兰心底刚压下去的情绪又泛上来。
她没有回答,赶忙转身跑开。
回房后,她捂着手帕一口鲜血吐了出来,接着疲惫地抱着被子沉沉睡去。
直到傍晚房门被推开时,她才惊醒过来。
只见段弘钰提着晚膳走了进来,身上还穿着上午酒楼时见面时的衣袍。
瞧见她睁眼,他微蹙眉头:“怎么就不能好好照顾自己?好好吃饭?”
说完,他将带来的饭菜放在桌上后,就过来扶她。
沈楚兰看着她温柔的神色,顿了一下,恍然才想起从昨天晚上起她就什么都没吃。
她坐在椅子上,轻声的撒谎:“我有好好照顾自己,只是忘了。”
垂眸默了片刻,又咬唇补充:“其实你不必特意来将军府看我,我没什么大碍。”
段弘钰没有拆穿她的谎言。
将热粥端给她:“你的病需要有力气和精神,胃里不能没东西,我看着你吃。”
他好像是生气了,但沈楚兰不明白为什么。
只能乖乖拿过勺子一口口吃起来。
吃到一半,有丫鬟把段弘钰喊了出去。
沈楚兰许久没见他回来,放下碗,出门寻他。
书房门口,她听到里面有声音传出。
“弘钰啊,谢谢你之前肯给沈家借钱,你和楚兰青梅竹马,烨枫也算是你弟弟,他娶亲还需要五百两置办聘礼,你看……”
沈楚兰像被人用力抽了一巴掌,无地自容!
第4章
沈楚兰脸色顿时白得没了血色。
段弘钰回来时,正好看见她虚弱苍白的模样,立马询问:“怎么了?哪儿不舒服?”
沈楚兰紧紧抓着他手,哑声问:“林姨娘管你借钱,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段弘钰一怔,眸色毫不为意:“钱不多,这件事你别管了。”
沈楚兰喉咙哽了下。
勇毅侯府,区区五百两,的确不足挂齿。
正是因为知道这点,沈楚兰才会在父亲战死后,独自撑起将军府,就是为了能够缩短和段弘钰的差距。
可林姨娘今天的行为,彻底击垮她这些年的努力。
也让她清清楚楚的明白,自己和段弘钰之间有着一道无法横跨的鸿沟。
沈楚兰凝望着段弘钰,慢慢收回手。
她艰难的狠下心,故意放冷语气:“段弘钰,你以为这么做是在帮我吗?”
“你将钱借给他们,就像打了水漂,再也拿不回来!他们以后会变本加厉,以后用各种理由继续管你要钱!”
沈楚兰泛红的眼眶里蓄着泪:“段弘钰,我不用你可怜我,也不用你管我将军府的事!”
段弘钰眉心紧拧:“楚兰,我没有可怜你,我只是想帮你……”
“我不用你帮!”沈楚兰倏然抬声打断他,“这么多年来我都是一个人,我也过得很好。”
她现在就像一只浑身竖满刺的刺猬。
段弘钰眸光微冷:“楚兰,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都听不进去,你先冷静下。”
说完就,就起身离开了。
沈楚兰看着他走远的背影,心脏好像被生生撕裂开般痛不欲生。
但她没有选择。
她不能这么自私,不能自己都要死了,还把段弘钰拉进沈府这个泥沼里!
她也有私心,不想看见他眼里的悲悯。
眼泪一颗颗掉下来,掉进地上。
许久后,沈楚兰才缓解好情绪,拖着步子来到林姨娘的房间。
直接开门见山:“姨娘,把你向弘钰借的钱还给他。”
她不知道是病了,还是心累了,感觉浑身都使不上力气,连说话都轻飘飘的。
林姨娘皱眉看着她:“可是烨枫马上要娶亲了,还回去彩礼都不够八抬。”
八抬?
寻常官员娶亲也才六抬彩礼!
沈楚兰没有纠结这个问题,只说:“父亲给我准备的嫁妆我给烨枫,把借弘钰的钱还回去。”
林姨娘虽然诧异,但也没拒绝:“行了,有你这句话就行,明日我会让人还到侯府。”
沈楚兰出来后,滚烫的眼泪一颗颗砸了下来。
她对不起娘亲,对不起爹爹。
终还是连他们最后留给她的东西都守不住了……
天又下起了雪,看着漫天纷飞的鹅雪,沈楚兰第一次萌生出想去陪他们的想法。
迟早都会死亡,她又何必贪念最后一点时光。
她顶着风雪回到房间,找出一直珍藏着的黄翡耳环。
那是段弘钰送她的及笄礼物,他从来没有戴过,因为舍不得。
此时,沈楚兰将耳环小心翼翼戴上,配上鹅黄色的冬裙,好似冬日的精灵。
她站在镜子前,嘴角缓缓勾起抹笑意。
真好看。
沈楚兰踏着雪,像爹爹娘亲的坟墓走去。
坟前,她双膝跪地,泪流满面。
她的胸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着,又重又沉,闷痛尖锐,连呼吸都不顺畅。
她蜷缩在坟前,抱紧自己。
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清,只能感觉着身体的痛意。
可就在最疼的时候,她忽然落入一个冰冷的怀抱。
“楚兰?沈楚兰!”
这声音太熟悉,沈楚兰费力睁开眼,就对上段弘钰紧张关心的目光。
他抱着她,语气愤怒:“下这么大雪为什么一声不吭跑来这!你不要命了?!”
沈楚兰意识破碎,却还是摇头:“不……不要了……段弘钰,我想去找爹爹娘亲了……”
段弘钰抱着她的手不由得收紧,沉声的说:“如果我和你成亲,你就能好好治病吗?”
第5章
沈楚兰没能回答段弘钰。
在他话音落下后,她眼前一黑,直接晕了过去。
再醒来却是回到了将军府。
刚睁开眼,耳边便传来段弘钰平淡的声音:“醒了,还疼吗?”
沈楚兰下意识摇头,但紧接就想起了他在雪地里说的话。
段弘钰要娶她,要和她成亲?!
为何?
他之前不是拒绝了吗?为何突然改变主意?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过了一瞬,就有了答案。
不是喜欢,而是可怜和同情。
沈楚兰慢慢坐起来,嗓子发干:“你……”
段弘钰像是知道她要说什么,直接打断:“成亲的事我是认真的,这件事我也已经和家里说过了,他们都很喜欢你,没什么异议。”
“你也不要想太多,不是怜悯你,是我想成亲。”
从喜欢他的那天起,这十多年来沈楚兰一直盼着这一天。
盼着段弘钰有朝一日会和她求婚。
可偏偏,不该是这样的。
她直直望着段弘钰的眼睛:“那荣羽萱呢,你不是喜欢她吗?”
提起荣羽萱,段弘钰眸光微闪。
这时,门口响起小厮的声音:“小侯爷,荣小姐在将军府外找您!”
沈楚兰闻言何段弘钰对视上,她清晰看到他眼底的情感波动。
莫名的,沈楚兰觉得自己就像是插足别人感情的第三者。
她不喜欢这样,干脆垂下头:“刚才的话我就当没听见,你去找她吧。”
段弘钰却打发小厮离开:“我陪着你。”
沈楚兰没再回应,想用沉默来拒绝他自以为是的好意。
不能否认,她心底是高兴的。
可她知道这一切就像梦似的,终有一天会醒。
药力作用下,沈楚兰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她被一些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
回头看去,段弘钰已经不在房间里。
而房门开着条缝,外面故意压低声音的交谈声丝丝缕缕传了进来。
沈楚兰本来没在意。
直到门外响起忽然抬高的女声:“那我算什么?”
是荣羽萱。
沈楚兰愣了几秒,屏住呼吸,光脚下地走到了门口。
眼前一幕如千万根针扎进了她的眼里!
昏暗的门廊角落里,荣羽萱在段弘钰怀中哭得梨花带雨,模样受尽了委屈。
而从不曾低头的天之骄子段弘钰,弯下腰亲在了荣羽萱的眼睛上。
沈楚兰曾在书里看过这样一句话——
如果一个男人的吻落在了女人的眼睛,那便是爱极了她的表现。
因为男人为她学会了克制。
沈楚兰身形一晃,及时扶住门弦才没有瘫软跌倒。
许久,她麻木地回到了病床上,冰意顺着脚底凉到心脏。
而这一夜,段弘钰再没来过她的房间。
沈楚兰第二天醒来时,看着再次空荡的东院,有瞬间失落和害怕。
她很希望能有个人陪自己。
可段弘钰不在,她却又觉得轻松一些。
她穿好衣服,决定下床走走。
刚出院子,就见一人裹着紫衣狐裘,朝她缓缓而来。
来人是她和段弘钰共同的好友洛白。
沈楚兰收起脸上的疲惫,强撑着精神问:“你怎么来了?”
洛白沉默一瞬,接着说:“听弘钰说你病了,过来看看,你……没事儿吧?”
“没事。”沈楚兰努力让声音保持透亮清澈,“你看我不是好好的,不是什么大病。”
洛白脸上松了一口气的同时,欲言又止。
沈楚兰看在眼里,微微皱起眉:“你有话就直说。”
洛白看上去很纠结,但终究还是开口:“楚兰,作为朋友,看见你生病我还也很心疼。但昨晚弘钰来找我们喝酒,喝个烂醉……”
“说句不好听的,既然你不是什么大病,那就不要用病逼着他和你成亲!”
第6章
沈楚兰苍白的脸在一瞬间变得更加没有血色。
一时间,她差点连声音都发不出来,好一会儿才嗫嚅着唇瓣:“他亲口说的……我逼他?”
洛白知道自己话说重了,心虚的别开眼:“没有……但你对他的心思,大家都跟明镜似的,这不明摆着……”
余话未全,沈楚兰就明白了。
好友知己相伴十几载,都看出她喜欢段弘钰。
而如今她生病,段弘钰在此时选择和她成亲,大家下意识的想他是被迫的。
沈楚兰感觉压在胸口的那块巨石愈发沉重,闷痛到呼吸不畅。
洛白见她手捂胸口,慌张撂下句:“我去叫太医来”。就匆匆走远了。
可没想到,最先赶来的人却是段弘钰。
他步履匆匆,几乎是冲过来扶住她:“你怎么样?还能说话吗?”
离得近了,沈楚兰甚至能清楚闻到男人身上那股还未消散干净的酒香味。
他以前从不碰喝酒的……
自己竟把他逼到这个地步了吗?
沈楚兰喉咙发涩,心头也阵阵发酸,她几乎是用尽全力将他推开:“离我远点!”
段弘钰被迫后退了两步,皱眉道:“楚兰,你是在因为我今日没有准时来陪你生气吗?”
沈楚兰竭力压住身心的双重痛苦,嘲讽地扯起嘴角:“我为何要因为你没陪我生气,你又不是我的谁!”
“换句话说,你完全可以不顾忌我的心情。”
“你若觉得我无理取闹,那你就该转身离开,而不是还站在这!”
过去的他明明不是这样的!
无数次,沈楚兰的思绪被段弘钰牵扯,可他从来没有察觉。
以前的相处模式她都习惯了,他现在又为什么要改变?
为什么想要的时候得不到,不想要的时候又强塞给她?
沈楚兰控制不住情绪,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
段弘钰不明白她怎么了,轻叹一声的说:“楚兰,我先扶你回房间躺下,太医等会就来了……”
说着,他就伸出手,却被沈楚兰狠狠打开。
她眼中带着股说不出的决绝:“段弘钰,你听不懂吗!”
“我不用你管,也根本不想和你成亲。你我都心知肚明那个约定只是玩笑,你以为我真喜欢你吗?不过是戏耍你罢了。”
段弘钰面色终于染上冷峻:“沈楚兰,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沈楚兰逼着自己开口:“你我二人终究男女有别,你以后还是不要来将军府,我可不想还未嫁人就落得个声名狼藉!”
话落,周围一阵死寂。
段弘钰眸光暗冷:“沈楚兰,这说的都是你的真心话?”
沈楚兰望着他,知道她一旦承认,他们的关系就再没有转圜的余地。
可如此段弘钰就不必再委屈自己,其他人也不会再诟病她。
她坚定的看着他,点头。
下一秒,段弘钰什么都没说,转身就走。
看着男人拒绝的背影,沈楚兰一直强撑的脊背随之蹦跶,瘫软在地上。
藏在袖子里的手微微颤抖,泪似水流。
一夜未眠,一夜伤痛,眼睛从明亮哭到浑浊红肿。
之后一段时间,段弘钰果然没有再来过将军府看望她。
沈楚兰难过之余,却又觉得很庆幸。
这样,哪天她真的倒下去的时候,段弘钰也不会又负担。
只是没想到,她的病没好,将军府却迎来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段弘钰的父亲,勇毅侯。
房间里,支开了下人。
看着面色沉重的勇毅侯,沈楚兰率先开口打破寂静:“段伯伯,您有话不妨直说?”
段父面色沉重看了眼床榻上的女人,接着,缓缓出声:“楚兰,西戎大军卷土重来了!”
第7章
沈楚兰闻言瞳孔骤缩,双手都止不住的发颤。
十年前,父亲就是和西戎一战,牺牲性命换取了大宋十年的安逸。
想到这,沈楚兰眼里闪过泪光,咬着唇说:“段伯伯,谢谢您来告诉我。”
段父看着她眼里的神情,猜到她的想法,温声劝道。
“楚兰,你什么都不要想,好好养病。我们大宋能人将士诸多,不需要一个女将军带病上阵!”
“段伯伯,我……”
话还没落地,门被推开,一道冰冷的声音将她截断。
“说了用不上你,你就不要再胡思乱想!”
沈楚兰骤然抬眸看去,就见段弘钰带着一身寒意走了进来,脸色冷沉得吓人。
他放下手里的糕点,径直来到她病榻前,然后对段父说:“父亲,天色不早了,儿子送您回去。”
段父点了点头,视线在两人身上流转一圈:“弘钰,好生照顾楚兰。”
段弘钰敛下冰冷的神色,点头:“我会的。”
没过多久,段弘钰送走段父后,就返了回来。
他把之前放在桌上的糕点拆开油纸的包装,放在她面前。
沈楚兰这时才看清,段弘钰带来的不是糕点而是蜜饯。
正是这段时间她每天喝药后都要吃的。
她心猛跳了一下,转瞬便明了,原来这些日子他表面上没来,却一直关注着她。
不然今天也不会这么恰好出现。
出神间,段弘钰温润的声音响起:“今天我父亲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
闻言,沈楚兰心脏像被撞了下,说不清是何情绪。
“我自然不会放在心上,如今我这病体,上战场岂不是给军队添乱。”
她说的轻松,但藏在宽大袖袍里紧握的手心却出卖了她。
段弘钰毫无察觉:“你能这么想最好,放心,一切都有我在,我一定会给沈老将军报仇。”
沈楚兰点头,不再说话,房间一时陷入诡异的安静。
她看着那些蜜饯,怕自己又沉溺他的好,默了很久,率先打破沉默。
“上次不是说好,别再管我了吗?”
段弘钰默了瞬,开口却说:“楚兰,洛白把他来找你的事都告诉我了……”
听见这话,沈楚兰心头狠狠一震。
他既然知道这件事,是不是也知道自己喜欢他的事了?
段弘钰不知道她在想什么,自顾自往下说:“抱歉,我不知道那天跟他们喝酒会让他们误会,我提出和你成亲只是想你有牵挂,能有求生欲,好好活下去。”
沈楚兰思绪混乱,怕继续聊下去,有很多事都会戳破。
她倏然打断道:“你没必要为了我委屈自己。”
说完,就低头拿起一颗蜜饯含进嘴里。
因为生病,沈楚兰胃口一点都不好,可此时她却一颗接一颗吃着,好像这样就能逃避什么。
段弘钰越看越担心,伸手去夺她的手中的蜜饯:“够了,别吃了。”
“沈楚兰!”
指尖一空,沈楚兰的心好像也空了。
她缓缓抬头,看着段弘钰明显愠怒的脸,忍着胃里翻涌将最后一口咽下。
再开口时眼眶发酸,嗓音更嘶哑,带着一点破罐子破摔的绝望。
“段弘钰,你……是不是知道我喜欢你了?”
段弘钰一顿,眼神复杂地点了点头:“是。”
第8章
话落,房间里好一阵寂静,窗外的寒冬吹得铛铛作响。
沈楚兰死死攥紧手,不知多久才开口:“所以你现在是不是很后悔认识我?”
段弘钰眉心紧拧:“为何要后悔?”
沈楚兰深吸了口气:“那天我提起突然你我之间的约定,是因为嫉妒和害怕……”
“我很自私的,我打算利用自己的病让你可怜我,和我在一起。”
“我这样卑劣……”
段弘钰陡然打断她:“沈楚兰,你为何要这样贬低自己!”
“如果你真的自私,我说要成亲时你就会直接答应。”
沈楚兰瞳孔微颤,心也跟着一震。
却还是嘴硬的用最坏的话来形容自己:“你怎么知道我不是欲擒故纵?看,你现在不就又来找我了。”
“别说了!”段弘钰徒然站起身,眼神比刚才更愠怒,“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这一句话,让沈楚兰的眼泪夺眶而出。
够了。
这就够了。
至少她暗恋的十多年也并非什么都没得到,段弘钰了解她,也不曾误会她。
段弘钰看着她的眼泪,心里那点情绪也烟消云散。
他放轻了语气:“楚兰,只要你好好治病,我什么都答应你。”
“我们是朋友。”
沈楚兰呼吸一滞,心像被生生剜了个洞。
其实她很早就明白段弘钰的意思了。
他们是朋友。1
哪怕她提出成亲,他也会答应,不是因为喜欢,而是因为友情!
但沈楚兰不想把自己变得那么不堪。
她抬手擦去眼角眼泪:“我的确还有个愿望。”
“我的二十岁生辰快到了,你帮我再办个生辰宴吧,人不用多,相熟的就好。”
“还有荣小姐,你把她也带来吧,我病了这么久,还没机会正式认识她呢。”
段弘钰有些迟疑:“你……”
沈楚兰目光认真:“弘钰,我真的就这一个愿望了。”
段弘钰薄唇轻抿。
沉默片刻,他点点头:“好,我答应你。”
说完,他看她上床,帮她捏好被角,才转身离开。
他不知道,沈楚兰看着他的背影,再一次落下眼泪。
他也不知道,就在今天上午太医给她检查身体时,就告诉沈楚兰——
她重疾难愈,时日不多了。
满打满算,她剩下的日子,应该正好够她过完二十岁生辰。
沈楚兰抬手捂住脸,热泪却止不住滑落。
……
病后的日子过的很快,转眼便是沈楚兰的生辰。
生辰宴在将军府举办,规模不大,但两人共同的好友几乎都来了。
众人纷纷上前献上贺礼。
沈楚兰不能喝酒,用茶水对着好友们一一谢过。
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了站在那的荣羽萱身上。
原本,没几个人认识她,可看见她手腕上的血镯,也就都知道她和段弘钰的关系了。
沈楚兰也看见了。
那是她永远都无法拥有的,专属于段弘钰的爱。
她遏制住心头的酸涩,拉了一下身旁的段弘钰:“荣小姐在这里没有朋友,我有这么多人陪,你去陪她吧。”
段弘钰拿着酒杯的手指微蜷:“你没问题?”
沈楚兰好笑道:“这么多人能有什么问题?行了,去吧。”
段弘钰还有些犹豫,但看着形单影只的荣羽萱,终究还是走了过去。
生辰宴很快热闹起来。
沈楚兰强撑着精神和几个友人闲聊,目光却一直落在不远处的段弘钰和荣羽萱身上。
两人有说有笑,看上去像极了天作之合,极其登对儿。
这样也好,能有人陪着他过完下半生,她就算死也瞑目了。
“寿桃来啦!寿星该吃寿桃了!年年岁岁平安!”
有人突然喊了一声。
沈楚兰转头看去,就瞧见端着寿桃朝自己走来的段弘钰。
他身旁,还跟着荣羽萱。
郎才女貌,真的很般配。
比病秧子的自己,合适多了。
沈楚兰想着,眼底闪过很多情绪,最后,她慢慢站起身,走到了他们面前。
众目睽睽下,沈楚兰从袖袋里掏出母亲留下的朱钗,递给了段弘钰。
“弘钰,和荣小姐定亲吧!我祝福你和她天长地久,百年好合。”
第9章
所有人,包括沈楚兰,都没想到段弘钰会生气。
他打翻朱钗,一把攥住她手腕质问:“沈楚兰,你什么意思?!”
“让我和荣羽萱在一起,这就是你想看到的?”
沈楚兰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只能下意识回:“我当然希望看到你幸福……”
“那你呢?”段弘钰倏然抬声打断她,“你会幸福吗?”
不会。
沈楚兰自然无法接受爱的人和别人长相厮守。
但她快要死了,在死前能看见他幸福,她也就满足了。
沈楚兰张了张嘴,想把那个“会”字说出口。
可在她出声之前,段弘钰就松开了她手腕,转身大步离开。
全场寂静无声,没人知道事情为何会突然变成这样。
而最待不下去的人,当属荣羽萱,她红着眼看着沈楚兰:“莫名其妙搞这么一出,现在你满意了?”
她恨沈楚兰把自己置于这种下不来台的场面,狠狠剜了她一眼后便含着泪跑走。
余下的人面面相觑,站着也尴尬,最后也就纷纷离开了。
不过片刻,偌大的将军府就只剩下了沈楚兰一个人。
她看着面前段弘钰精心准备的寿桃,心口一闷。
“噗——”
沈楚兰喉间涌满腥甜,一滴一滴从嘴角滴落在地,染红了满地的雪。
心口疼痛撕扯般炸开,尽管她紧咬唇瓣,但还是剧烈咳嗽,吐血不止。1
她嘴角扯出抹苦涩的笑:“果真是……大限将至。”
可她好不甘心……
她不仅没了段弘钰,连爹爹的遗愿都没能完成!
沈楚兰抬起头,望着皇宫方向,一双悲痛的眼眸中满是坚定。
她换上戎装,趁着夜色,抬步离开了将军府。
皇宫,御书房。
段父正和宋皇因战事哀愁。
“皇上,幽阳城乃西疆命门,若失了幽阳城,可就等于失去了半壁江山!”
“微臣自请小儿领兵出征!”
高台上,皇上面色沉重,考量着出征的人选。
这时,太监压着尖嗓,急匆匆来报:“皇上,沈小将军求见。”
皇上和段父对视了一眼,接着沉沉道:“传她进来。”
下一刻,一身红衣戎装,面色苍白的沈楚兰跪在御前:“皇上,听闻西戎再犯,为保国泰民安,臣女请缨出战!”
她坚定的语气和目光遮挡住略带脆弱的脸。
皇上看着她羸弱的身形,发白的面容,担心的问:“爱卿,朕知你心中所想,但如今你旧伤未愈……”
“皇上,沈家军就是战死沙场也绝不病死在床榻之上!”
一旁的段父听着她话里的坚硬,深叹口气:“皇上,既然沈小将军有心,便请准许她带兵出征!”
沈楚兰闻言看了下段父,眼里夹着一丝感激。
从御书房出来时,沈楚兰已是手握兵符的大军主帅。
她满眼真诚,朝段父行礼:“多谢段伯伯。”
段父却是无奈的摇了摇头,大宋危难之时,满朝文武贪生怕死,竟只有一个弱柳扶风的女子毫不顾身出征!
可悲!可叹!
再看向沈楚兰时,不自觉敬佩。
“沈老将军生了个好女儿!虎父无犬子,巾帼不让须眉,我等你凯旋归来!”
沈楚兰一怔,唇角扬起一抹苦笑:“楚兰还有一事,想请段伯伯帮忙。”
段父看着她良久,反问:“和弘钰有关?”
沈楚兰眼眶发涩,点了点头,继续说:“在我出征之前,还请将弘钰支走。”
段父一怔,背在身后的手紧了又紧,良久过后才重重点头:“好。我答应你。”
罢了,年轻人之间的事,就让他们自己做决定。
第二日,段弘钰就接到命令被派出城剿灭山匪。
他眉心轻蹙,不解西戎再犯,为什么不让他领兵上战场,反而要去南方解决小小山匪。
沈楚兰站在人群中望着一身银白铠甲的段弘钰。
她攥紧了手,本想好好跟他告个别,但目光触及他身侧的荣羽萱,只笑了笑。
唇瓣磕碰间,她轻吐出几不可闻的四个字:“一路平安。”
说完,她就转身了。
她走进雪地里,走回将军府,也离段弘钰越来越远。
第10章
将军府,祠堂。
沈楚兰挺直着背,面对沈父沈母的牌位重重磕下头。
然后就拿着自己的长缨枪,翻身上马赶赴城门。
此时城门口,等候她的沈家军早已整齐划一,列队等待着:“沈家军恭迎沈将军回归!”
沈楚兰对众将士颔首。
离开前,她回头望着了眼父亲毕生守护的京城,还有这座城里她和段弘钰的回忆,眼眶渐渐发红。
此去一战,她知道,自己可能回不来了……
她闭上眼,终是说出了那句道别的话:“段弘钰,再见了。”
再睁眼,她逼回眼底的酸涩,又变成了那个人人战栗畏惧的铁面女将,她对着众将士下令:“沈家军,随我出征!”
沈家军一路向西,在半月后终于打到了幽阳城。
可她还是来晚了。
西戎大军在昨日攻破了幽阳城的防线,正在城中烧杀抢夺,连孩童都没能幸运。
往日热闹的幽阳城,此刻被浓烟四起,惨叫连连。
沈楚兰死死拽着手中的缰绳,双眼猩红,心中的恨意滔天!
她咬紧了牙,咽下喉中上涌的腥甜,对着身后的将士大声下令。
“将士门,西戎掠我国土,欺我百姓,辱我国威,士可杀不可辱!随我追击,死战到底!”
“死战!到底!”
身后将士,挥起战旗,嚎声震天,敲响锣鼓。
沈楚兰翻身上马,直指西戎大军,嘶吼出声:“杀!”
……
这一战,惨烈,持久,血腥,疲惫。9
沈楚兰已不记得战了多久,打了多少回合,经过多少日夜。
她忍着身上剧痛,直逼敌将所在。
西戎敌将被她震天的气势所摄,一时间自乱阵脚,毫无章法朝她乱砍。
沈楚兰侧身一闪,带着胸腔的恨意,翻身直取敌将脖颈。
随着西戎敌将头颅滚落在地,她也重重倒在了雪地里,喉中的鲜红喷涌而出!
嘴角却溢出一抹痛快的笑:“将死之人换一座城,值!”
“沈将军!”将士红着眼呐喊,朝她奔来。
沈楚兰撑着长缨枪,咬紧了牙,用尽力气下令:“西戎敌将已死,众将听令,给我杀!”
“杀——”
将士收回视线,一股作气奋勇杀敌。
敌将被斩,敌军失去主力,很快就缴械投降。
鼓声敲响,为这一战画上最后一笔,沈楚兰摇望着,烽火台上挥舞着的胜利旗帜,含笑闭上了眼睛。
……
一月后。
段弘钰解决山匪,返回京城。
刚进城,就见城中一片萧白,百姓皆穿白衣,大街小巷全都挂起了白幡。
在大宋朝,只有举行国丧才会如此。
“谁的葬礼?”他下马询问着一个城中百姓,一出声才发现自己声音颤抖。
段弘钰说不清这股心慌来自何处,但满脑子都是出城前沈楚兰决绝寂寥的背影,就慌张的厉害。
他想见她,想问问她身体怎么样了。
想说,这些日子不见,他突然认清了自己的真心。
或许,他其实是喜欢她的。
可这段时间他寄回京城的书信都如石沉大海,杳无回音。
后来,段弘钰又听说西疆战乱平了,他想,她知道消息后一定会心安一点。
这样想着,段弘钰再也忍不住,翻身下马直奔将军府。
或许她心里还在生他的气,毕竟他在她生辰那日甩袖离开,他该给她道歉,然后再表白。
可越靠近将军府,段弘钰却心慌。
脑海里倏然闪过那日,沈楚兰对他说:“弘钰,我想成亲了,你娶我吧。”
这一次,他一定肯定的回答她。
“吁——”
到了将军府,段弘钰下马,正要进去,却看到段父正守在将军府门口,表情凝重。
“父亲,您……”
他心中闪过一丝疑惑,还未说完段父就走了过来,将手里的白花戴在他胸口。
段弘钰满头雾水,眉心一皱:“父亲这是何意?”
段父却只是摇了摇头,沉重的说:“进去吧,楚兰还在等你。”
“咔嚓!”
将军府大门瞬间敞开,悲戚的唢呐声骤然响起。
段弘钰耳膜一震,猛然抬头,沈家军慢慢散开到两边,一副灵柩渐渐显露在他眼前。
他瞳孔骤凝,双目猩红。
灵柩里,躺着的,正是他才认清真心想要求娶的——“沈楚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