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朱跟她讲：再稍微过几天，天平山的红枫像山花一样烂漫了，一起去赏秋景，顺带把墓地看了，看得合适，索性定下来，反正早晚就是这么一回事。

她跟老朱不是原配，是再婚夫妻，但他俩不同于一般的半路夫妻，俩人从小是邻居，少男少女时就有点眉来目去……

后来，都各自成了家。有次，她跟她先生吵架，还找老朱诉过委屈。她讲：跟她先生谈恋爱时，太年轻、太幼稚……言下之意，让她重新选择，她可能会选择老朱。这把老朱感动了，俩人还越界了。不过，这是天知地知的唯一的一次，事后老朱屡次约她，都被她决然地拒绝了。其实，她跟老朱讲的话，是气话，真的让她重新选择，她还会选她先生，第一有卖相，一道走出去有夫妻相，有回头率；第二会赚钞票，听到有钞票赚，无孔不入。缺点么，有点花心，有本事的男人哪个老实？总体讲还是在可接受的范围内……

不幸的事情，在她和先生结婚25周年银婚的前六天，她先生出了交通事故走掉了。

她先生走掉一年后，她和已离婚的老朱走在一起，结了婚。婚后，她的感觉蛮好，比起她跟她先生在一起的日子，她还要惬意些，老朱对她百般地好，家里的买汰烧，老朱包了，好像老朱就是她豢养的小顺子。但是，她空了闲了，有时还是会想起她的先生，现在家里的房子、车子、票子，包括女儿的房子、车子、票子都是她先生创造的。男人在这个世道上，没有赚钱的能力，讲要有自尊是桩勉强的事情。不过，这不影响她和老朱的感情，她们已过了缺钱的年龄了。

老朱收集了木渎附近几家墓区的资料，琢磨着，看看会笑出声来。

她问老朱：阿痴啊，看到墓地这样开心？

老朱讲：我在想，若干年后，我俩成百上千年地一起长眠在松柏环绕的山上，腑瞰着大好河山……

她低头涮着手机，老朱的闲话，她是不认可的，二堆骨灰跟长眠好像有点远，再讲墓地不要讲百年，能保五十年，还有人上坟就不错了。还有个问题，老朱的意思要买双穴，就是她和他葬在一起，这样女儿会不会有意见？

女儿有意见的。她女儿先知先觉一样，回娘家了，讲是想她了，来看看她，实际上是来兴师问罪的。

女儿讲：妈，老朱要去买坟地了？

她说：你怎么知道。

女儿讲：你看到处是墓地的宣传册，不晓得的以为他在做墓地生意，他这么急做啥，等不及了。说到这儿女儿咯咯地笑了，算是给她打了个招呼，开开玩笑而已。但接着的话认真了：你们准备买双穴。

她一慌：没有，没有，不急，没有这样急着要走。

女儿讲：老娘，大事情你不能糊涂的，我晓得你们感情蛮好。但是，你和我还有我爸还有你外孙，是一家人家，你讲阿对。

她说：对，对，对。

女儿讲：你百年后如果跟他在一起了，我们家就不完整了，所以你为了我们一家门的利益，也应牺胜你的感情，你讲，对不对。

她不知如何回复了，她怕女儿不开心，也不想伤了老朱。支吾了半天，说：这是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讲。

女儿讲：不，我看你们是马上要去买了，你要给我个准信，给了我准信，我也可以提前跟我爸打个招呼，省得他失望。这样，一个礼拜过后，我来听消息。

女儿走了，她愁了，怎么弄？又不宜跟老朱商量。

期限到了，女儿前脚进来时，她还在六神无主，等女儿坐下来时，她却笑了。

女儿问：决定了。

她讲：决定不决定，不于我，我是没能力决定的。

女儿讲：此话怎讲？

她讲：如果，我死在老朱前头，如何落葬我，他是有处置权的，我也作不了主；如果，老朱死在我前头，你来办我的葬礼，葬在哪里，是你说了算的事情，你就是把我扔在河浜里，我也是无能为力的。

女儿对她这个回答，不太满意，但承认在理，她都成年了，不可能跟老娘无理取闹吧。

母女俩都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