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风言情故事|子夜歌

叶叶就爱看书 2025-01-02 09:48: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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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皆知宁御与庶姐的爱情,名留史册,万古流芳。

可无人知晓,宁御曾问我愿不愿意嫁给他,

宁御说天地为证,他的妻只能是我,

此事天知、地知、我知、他知。

可傻傻当真的,也不过我一人罢了。

宁御来相府接亲了,我躲在门后,看着他一身喜服,被人簇拥着去了阿姊的院子。

今日相府张灯结彩,热闹非凡,目光所及之处,皆是耀眼的红。

阿姊成亲,是一等一的大事,而她要嫁的,是曾与我互许终生的楚王府世子,宁御。

京城中,人人都赞阿姊和宁御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再也没人记得姨母曾经说过:阿宁和阿御真是一对天生的冤家。

锣鼓喧天,一阵鞭炮声后,宁御稳稳的护着怀里的阿姊,如珍似宝。

最后宁御亲手将阿姊抱进了花轿,他脸上笑意不曾断过,看来是真的高兴。

数十里的红妆,马车从街头排到街尾,这是两府对这门亲事的重视,也是父亲送给他最心爱女儿的礼物。

我独自坐在院中,娘亲不知何时来的,她静静陪伴在我身侧。

我将头搁在娘亲肩膀上,娘亲说:“我家小宁儿是个好姑娘,配得上这世间最好的儿郎。”

我再也忍不住,扑进娘亲怀里崩溃大哭。

回门这日,阿姊被宁御一路牵着进了相府,我看着两人紧握的手,突然觉得眼睛有些发酸。

阿姊的发簪歪了,宁御妥帖的替她将发簪扶正,还顺手将她鬓边的乱发挽到耳后。

父亲很高兴,看着宁御对阿姊疼爱有加,他满意的笑道:“小女顽劣,承蒙世子不弃。”

宁御侧头望着阿姊,眼中情深似海,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这辈子能娶到阿悦是晚辈的福气。”

阿姊羞红了脸。

娘亲担忧的望着我,我朝她轻轻一笑:“娘亲,我没事的。”

宴上,突然听到阿姊提到我,我抬起头,猝不及防的与宁御的视线相撞,他礼貌的朝我点点头。

阿姊的声音如以往一般,温温柔柔的:“阿宁出落得越发美丽动人了,也不知道日后便宜了哪家儿郎。”

我不知如何回答,娘亲替我接过话头。

提起我的婚事,娘亲说姨母已经为我相中了几家公子,待日后得闲,便引我相看。

这次轮到我羞红了脸。

阿姊临走前,叫了我单独叙旧,她想上来牵我的手,我连忙退后几步,错开了。

“阿宁,对不起。”

我坚决的揺了揺头,不接受她的道歉。

我薛子宁也是个有脾气的姑娘,从薛子悦背叛我那日起,她就不是我的阿姊了。

姨母当真说到做到,没隔几日,我就坐上了入宫的马车。

宫人将几张画像一一摊开,姨母说,这几家公子家世清白,人品也是顶好的,绝不比那宁御差。

姨母心里有气,她一直怨宁御负了我:“那宁御真是眼瞎得厉害,他可配不上我家阿宁。”

说话间,宁炔的声音从殿外传来:“阿宁姐姐,炔儿来找你了!”

我有些头疼,宁炔如今七岁,是狗都嫌的年纪,以往每次进宫,总爱缠着我陪他玩。

正想着,大腿就被这个小胖墩给死死抱住了。

“阿宁姐姐,你进宫怎么也不告诉炔儿一声,枉炔儿天天念着你呢!”小胖墩抱怨起来没完没了。

我欲哭无泪的望着姨母,姨母正色道:“炔儿别闹了,母后正在和你阿宁姐姐谈正事儿呢。”

“你们在谈什么,我也要听。”

宁炔扒着我的腿不放,他现在正是好奇心重的时候。

姨母拍了拍他的脑袋:“母后在给你阿宁姐姐相看婚事,你来捣什么乱?”

宁炔松开了手,抬起头,睁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母后,炔儿知道什么是亲事。”

他胖嘟嘟的小手握成两个小拳头:“炔儿很喜欢阿宁姐姐,母后可以给我和阿宁姐姐定亲吗?”

殿里瞬间笑成一片,宁炔低着头,脸红扑扑的。

我也被他逗乐了,伸手捏了捏他的小胖脸,小宁炔被羞得拔腿跑了出去。

经过宁炔这一玩闹,相看之事不了了之。

时间流淌,京城中,每个姑娘都开始羡慕楚王世子妃。

听说世子对她极其宠爱,今日赠绝迹古琴,明日雇江南厨子,更是每日亲自替世子妃描眉上妆。

两人情投意合,朝起采露,月下吟诗,当是一对神仙眷侣,令人好不艳羡。

这些声音长了翅膀似的漫天飞舞。

阿娘最近神思不属,打算带上我去寺中小住一段时日。

阿娘以为我不知道她的心思,其实我晓得的,她是在为我担忧。

庙中清净,我难得遇到一个跟我投缘的小和尚。

小和尚叫慧远,我看着他圆圆的脑袋,确实智慧深远的样子。

慧远每日带着我去小河里抓鱼,去后山采野果,去林里捡柴火,远离世间纷扰,日子过得畅快极了。

只是遗憾不能把小宁炔一块带来,他应该会很喜欢这里的。

这日,慧远和我趴在窗前,偷听他师父讲经。

慧远说他师父是天下最厉害的大师,他一定要带我来见识一番。

我听着那些拗口的佛经,有些犯困,昏昏沉沉之际,一片黄色的衣角出现在我的视野,我抬起头,看见了慧远的师父,满目慈祥。

“大师,安好。”

“阿弥陀佛,小施主可是有烦心事?”

我缓慢的揺了揺头:“没有。”

大师笑得慈悲:“一切皆空,无来无去,念起即灭,念起不空。又是一红尘痴人儿。”

大师离开后,我在原地站了许久,直到日薄西山。

在寺庙的最后一晚,我和慧远坐在菩提树下,我给他讲了一个故事,一个小宁儿和阿御的故事。

小宁儿与阿御是在姨母家中相识的,她的姨母是天下最尊贵的女人。

小宁儿的娘亲带她去拜访姨母,姨母院子里有一座秋千,小宁儿很喜欢。

小宁儿家里也有一座秋千,但在姨娘院中,姨娘是阿姊的亲生母亲,也是父亲真正心爱之人。

小宁儿正荡着秋千,却冷不丁的被人从身后猛的推了一把。

秋千荡得太高,她害怕极了,慌忙朝侍女喊道:“小莲,不要推这么高,我害怕。”

身后传来一阵窃笑,小宁儿扭过头去看,小莲不见了,只有一个男孩,在一旁笑弯了腰。

小宁儿心想:这是哪里来的小泼皮!

待秋千停稳后,小宁儿迈步上前,抓住了他的衣领,非要报戏弄之仇不可。

小泼皮也不甘示弱,扯住了小宁儿的发髻,还趁机把手里的泥巴糊在小宁儿脸上。

等姨母来时,他们已经在地上扭打了好几圈。

小泼皮叫阿御,是这城中有名的混世小魔王。

小宁儿看了看自己被扯坏的新裙子,顶着一只熊猫眼,气鼓鼓的瞪着阿御。

阿御也好不到哪里去,他脖子上被小宁儿抓出几道红痕,手臂上还有几排牙印。

姨母在一旁笑得都顾不上仪态,好半响才缓过来,对着小宁儿和阿御的娘亲说道:“小宁儿和阿御真是一对天生的冤家。”

两人不打不相识,小宁儿每次去拜访姨母都会遇见阿御。

但二人还是不对付,总是见面就掐架,姨母说这叫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后来,阿姊的姨娘病逝了,阿姊也记在了小宁儿娘亲名下,小宁儿会带着阿姊一起去拜访姨母。

可是,阿姊第一次去就被阿御揪住了发髻。

小宁儿去给阿姊讨回公道,阿御怯怯诺诺的说,他认错人了,误把阿姊当成了小宁儿。

小宁儿把阿御拎到阿姊面前,要他给阿姊道歉。

阿御看了看小宁儿,说道:“你放心,既然你是小宁儿的阿姊,那我日后绝对不会再欺负你了。”

他红了脸,磕磕巴巴:“我…我也会…把你当成我的亲阿姊的。”

小宁儿觉得阿御奇怪得很:“可是你比我阿姊还大两岁咧。”

阿御瞪了小宁儿一眼,又气又羞:“要你管,小爷我乐意。”

说着说着,两滴眼泪竟砸在了手背上,慧远递来一块手帕,担忧的看着我,我望着满目的菩提叶,继续开口。

日子过得很快,小宁儿和阿御打打闹闹,逐渐长大。

在一个午后,阿御翻了小宁儿家的院墙,他坐在墙头上,脸比夕阳还红。

阿御支支吾吾的开口:“小宁儿,今日我娘亲往我房里塞人了。”

小宁儿站在墙头下,望着他,不明所以。

阿御气极了,跳下院墙,站在小宁儿面前,却又扭扭捏捏的:“小爷是想说…”

“想说我心悦你,从第一次见你就心悦你了。”

“除了小宁儿,小爷我谁也不要!”

小宁儿被阿御的话惊得张大了嘴巴,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一向只会欺负她的阿御居然喜欢她。

阿御被小宁儿呆愣愣的模样逗得兴起,在她脸颊上啄了一口,趁小宁儿没反应过来,翻墙跑了。

小宁儿被这件事折磨得一夜未睡,她想,阿御是个登徒子。

阿姊平日里与她最为交好,她偷偷把这件事告诉了阿姊,阿姊笑着问她:“那你喜欢阿御吗?”

她喜欢阿御吗?小宁儿不知道。

从那以后,阿御总是躲着小宁儿,小宁儿心里有些难受,在日复一日的辗转难眠中,她想,她应该也是喜欢阿御的。

小宁儿跟阿姊说了自己的想法,阿姊沉默了许久,没有说话。

后来,小宁儿又在姨母宫中遇见了阿御,她跟着他到了秋千旁。

这次小宁儿没有做胆小鬼,她对阿御说,她也心悦于他。

阿御高兴极了,抱着小宁儿转了好几圈,他向小宁儿许诺,此生定不负她。

后来……

后来阿御如约娶了小宁儿,两人夫妻恩爱,白头偕老。

故事说完了,慧远看着我,满眼怜惜,仿佛悲悯众生的神佛。

离开寺庙时,慧远送我到山下,我满眼期翼,问他,会来参加我的及笄礼吗?

慧远郑重的点点头,得到了他的承诺,我心中欣喜。

行及笄礼这日,我起得早,娘亲替我梳妆。

透过妆镜,我朝娘亲弯眉一笑,娘亲刮了刮我的鼻子,宠溺道:“娘的小宁儿长大啦。”

娘亲难得笑得真心,我躲进她怀里,用力的抱紧她,娘亲轻轻拍着我的背。

娘亲这一生并不顺遂,在两家联姻之前,她并不知道父亲早已心有所属。

婚后夫妻相敬如宾,娘亲心中应该也是有过期盼的,但这一切都在父亲领着怀有身孕的姨娘进门的那一刻,烟消云散。

姨娘进门时,娘亲正怀着我,听娘亲身边的嬷嬷说,那段日子,娘亲郁结于心,所以在生我时受了大罪,我心疼娘亲,是我对不起她。

这些年来,父亲爱重姨娘,姨娘去世后,父亲更视阿姊为掌上明珠。

相府都知道,我这个嫡出的小姐是远比不上阿姊在父亲心目中的地位的。

但我并不羡慕阿姊,因为娘亲给了我足够的爱,她是世间最好的娘亲。

“娘亲,谢谢你。”

“傻孩子。”

今日场面热闹,姨母亲自带着宁炔前来。

宁炔人小鬼大,嘴却甜得很,一上来就牵着我的手拍马屁:“阿宁姐姐,你今天比画上的仙女儿还漂亮哦。”

宁炔眼睛大大的,瞳孔一片清澈,是孩童特有的纯粹。

“阿宁姐姐,你蹲低些,炔儿有话跟你说。”

小宁炔神神秘秘的,我蹲下身子,他趴在我耳朵边上,小胖手拢住自己的嘴巴:“炔儿那日说的是真心话,炔儿想娶阿宁姐姐。”

说完,不等我反应,一溜烟儿的跑了,内侍跟在宁炔身后,追都追不上,我看着他强塞在我手上的东西,哭笑不得。

姨母走近瞧了一眼,嘴角也扬得老高:“这个小东西,倒是会借花献佛,什么时候偷拿的凤簪,我竟不知道。”

我本想把凤簪还给姨母,但姨母说,这是宁炔的一片心意,我不好推辞,只得收下。

厅堂里已经挤满了达官显贵。宁御牵着阿姊站在宾客前列。

我匆匆看了一眼人群,没有寻到慧远的身影。

礼仪繁琐,祝辞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维祺,以介景福。”

又曰:“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

礼成后,我一个人在花园中坐着,前院喧嚣,此处难得清净。

一名侍女上前在我身旁耳语两句,我连忙提裙奔向后门。

慧远立在门外,一身海青色僧衣衬得他六尘不染。

我欢快的向他打招呼:“慧远慧远,我在这里。”

慧远闻言,看向我,露出一个腼腆的笑容:“阿宁,生辰快乐。”

我打开他递给我的盒子,檀木盒中放着一副手串,是用菩提子做的。

“谢谢你,慧远,我很喜欢。”

我把手串取出,戴在手上,举着手臂在慧远眼前晃了晃。

慧远不好意思的挠挠脑袋,我俩对视一眼,不由得都弯唇笑了起来。

回院的路上,遇见了宁御。

我有些意外,这是他成亲以后,我们第一次单独相遇。

低头看了看手上的菩提串,我的心突然安定下来。

“小宁儿,这是送你的…及笄礼物。”

我站得离他远,没有伸手去接他递来的锦盒。

“阿姊与姐夫的礼物早已送到,放在前厅,这一份我不能再收了。”

宁御眼里流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僵持片刻,他讪讪的收回了手,垂下眼帘,一副失落的模样。

我行礼告辞,心里掀不起半点波澜,与他错身而过。

我骗了慧远,薛子宁没能嫁给宁御。

当年我与宁御互通心意后,虽然依旧如以往一般打打闹闹,但他待我极好。

阿姊看出了我们之间的端倪,悄悄的问我是不是与宁御在一块儿了,我含羞的点点头,忽略了阿姊眼中一闪而过的悲伤。

宁御变得比以前更加霸道,我不过是多看了探花郎几眼,他就箍住我的肩膀,恶狠狠的警告。

“小宁儿,你不许再看其他男子,更不许与他们说话,否则以后我就把你关起来,叫你只看得见我一个人。”

我觉得宁御蛮不讲理,气得好久都不理他。

一日傍晚,宁御翻墙进来,我关上房门,赌气不见他,门外没有动静,我以为宁御已经走了,气呼呼的打开房门。

但宁御还站在屋檐下,神情落寞。

我的心忽然像被巨石压住,“阿御,你怎么了?”

宁御猝然伸手将我拖进怀里,死死的抱住,我被他勒得喘不过气来,学着娘亲的样子,轻轻的拍着他的背。

宁御声音低沉:“小宁儿,我要随父亲去边塞了。”

我知道的,宁御的父亲楚王殿下是威震朝野的大将军,圣上不能临朝,姨母很多时候都需要仰仗楚王。

宁御一直以来都很崇拜自己的父亲,小时候扮家家酒,他能为了大将军的位置争得头破血流。这是他从小的愿望。

我手上的动作并不停歇:“阿御,去吧,去成为自己的大将军吧。”

宁御手松开了一些,他闪耀如星辰的眼眸深深地望着我,好似一潭漩涡,要将我吸附其中。

“小宁儿,你愿意嫁给我吗?”

我有些愣住了,宁御这是要与我私定终身?

“小宁儿,你不要怕,等我回来后就上相府提亲,好不好?”

我思索片刻,我是喜欢宁御的,宁御也是喜欢我的,娘亲说相爱的人应该携手一生,所以我点头答道:“好。”

宁御激动得红了眼眶,他双手颤抖,捧住我的脸,俯身亲了亲我的眼睛,

“小宁儿,天地为证,日月为鉴,宁御的妻子只会是小宁儿。”

我羞得很,伏在宁御怀里,听着他剧烈的心跳,不敢抬头。

宁御临走时,三步两回头,万分不舍的模样。

他说小宁儿,你要记得给我写信,一日一封,我会数着,缺一日都不行。

见我应下,他才肯放心离去。

我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院墙上,他转头时的说的话我听见了,他说:等我。

常听边塞苦寒,不知宁御可还习惯。我日日给他写信,写的都是平常小事。

宁御回信抱怨,说我信中从不提想念他,所以后来的信里,我总要加上一颗红豆。

红豆相思,寸寸入心,宁御,我在想你。

宁御会在回信里描绘大漠风光,万里长沙,他还随信寄回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儿。

有时是一小袋沙砾,有时是几块奇异怪状的石头。我爱不释手。

阿姊来我院中不小心瞧见了,嘴角荡起淡淡的笑,她感叹道:“阿御他对你真的很好。”

我听出阿姊语气里的失落,以为她在为自己的婚事担忧,握着她的手安慰道,

“阿姊这般好,以后也会遇到一个真心实意爱你的良人。”

阿姊望着我,笑得温柔,而我没有读出她笑容里的苦涩。

宁御在信中说,他现在已经是威风凛凛的小将军了,以后他要亲自带我去体会边塞的壮阔,去见成群的骆驼,去看沙漠中的日落。

我在心中默默描绘着宁御骑在战马上器宇轩昂的模样,也通过信上的只言片语想象他驰骋沙场时的英姿勃发。

后来,宁御越来越忙,他回信的时间越来越长,他有数不清的的仗要打,数不清的敌人要对付。

我只能在府中,日日为他祈祷,听说城东寺庙灵验,我去求了一个平安符,随信寄给宁御。

在对宁御的无尽思念中,我刻苦练习琴棋书画,熟读诗书。

我的小将军在沙场保家卫国,我要做一个与他并肩之人。

我搜罗了许多医书药理,刀剑无眼,宁御常常受伤。

光看信中描述,我都觉得心惊胆战,若有万一,我希望自己也能为宁御遮风挡雨。

我专研得刻苦,娘亲常常打趣我转了性儿。

我与宁御的事,娘亲其实都知道,她对宁御也是极满意的。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我名满京城时,宁御回来了。

宁御重诺,回来的第二日,楚王殿下亲自登门拜访。

娘亲悄悄派人告诉我,父亲与楚王已在书房中商议婚事。

听到这个消息,我心里绽放了无数朵花,殷切的等待终于迎来了果实。

只是我虽然高兴,但宁御回来后,我还未曾见过他,不知他信里提到的刀伤是否好了,我想去见见他。

赶到书房时,楚王殿下已经回府了,阿姊从书房中出来,看我的眼神莫名复杂,我心中有些不安。

我等了一日,父亲并没有唤我去谈话,我心中的不安更甚。

直到楚王府雇的媒人上门提亲,我才知道,与宁御定亲的人是阿姊,不是我。

我无所如何都不敢相信,宁御让我等他,等来的是他与别人三书六聘?

不!我不信!

我去见了阿姊,我想问她是不是被父亲逼迫,阿姊摇摇头,说她心甘情愿。

我去过楚王府几次,楚王妃依旧如以往一般和蔼,但我没有见到宁御,他躲着我。

楚王妃满眼同情,我在这样的眼神中,落荒而逃。

我写了最后一封信,约宁御郊外相见。

从清晨等到深夜,宁御没有来,四周寂静一片,偶尔响起几声虫鸣。

我望着黑沉沉的天,闭上了眼,眼泪跟断线的珠子似的,怎么都流不完。

原来,痛到极致,是无声的。

回府后,我便病倒了,病倒的第三日,楚王府派人送来一封信,来的人是楚王的贴身侍卫,他的声音没有起伏,却让我顿时如坠寒窖。

“这是世子给薛小姐的信,殿下说成亲在即,不方便见外人,还望薛小姐自重。”

自重?那个会爬相府院墙的少年让我自重?

这两个字夺走我全身的力气,我扶着门框,眼前发黑,而后直直倒下。

醒来时,娘亲坐在我床头,看着她哭得红肿的双眼,我愧疚难当。

我将头放在娘亲膝上,撒娇求饶:“娘亲,我没事儿,让娘亲担忧了。”

“女儿想吃娘亲做的清水糕了。”

病好后,我吩咐侍女把这些年宁御送来的东西整理妥当,连着那封未拆封的信,一起送回了楚王府。

而那些记载大漠风光的信件,都在一把火中化成灰烬。

宁御弃了薛子宁,那薛子宁也不要他了。

楚王府下聘之日,娘亲要忙着张罗聘礼,她念着我大病初愈,将我赶回房中休息。

但躺了这些时日我实在觉得烦闷,便在府中随意走走。

我没料到宁御会亲自前来下聘,我不想见他,躲到了角落里。

宁御腰间的荷包随着他的动作,晃得夺人眼球。

在他走后,我全身冷得厉害,明明日头高照,却仍如寒冬腊月。

我站在原处,偶然听到府中侍女闲聊,其中一个侍女我认得,是阿姊院中的。

最后,我不知是如何回房的,进门的那一刻,我转身将房门堵得严严实实,彻底与外面的热闹隔绝。

但上天偏偏要让我见证一下阿姊的幸福,仆人抬着聘礼,一路敲敲打打的从院门前经过,当真是喜庆极了。

我控制不住,笑出了眼泪,我笑自己蠢钝,我笑自己有眼无心,我笑自己这荒唐的前生。

我的好阿姊啊,原来也是会骗人的。

阿姊心灵手巧,我的平安符自然是比不得她亲手绣的荷包。

那年我看着她满脸幸福的挥动手上的针线,好奇的问她,可是要送给心上人,阿姊只说是父亲的荷包磨破了。

可后来啊,阿姊手上的荷包跋山涉水,千里迢迢的去到了宁御身边。

原来阿姊写的信也要比我多得多,封封都有边塞的回音。

我见过她的字,是方方正正的小楷,最适合女儿家,难怪宁御看了也欢喜。

宁御与阿姊早在我不知道的时候就已互通情愫,而我如跳梁小丑般横亘在他们之间。

我以为的生死契阔,不过是他人一句戏言,说者向来无心,听者却一头扎进这深渊,苦苦挣扎,不得解脱。

薛子宁从来都是个愚笨之人,她看不破这一切不过都是镜花水月,而今,虚像尽破,丑恶尽显。

我十分喜爱慧远今日送我的及笄礼,赠我一菩提,让我得心安。

京中日子一如往昔。

城中有灯会,娘亲见我在府中闷了这些日子,便准许我上街游玩。

街上热闹,处处张灯挂彩,我在一个小摊前,看见了自己最爱的兔儿灯。

我想起了宁炔,他怕是无法出宫的。

我看着憨态可掬的老虎灯,丑得可爱的青蛙灯,还有活灵活现的小猴灯,就顺手给宁炔多带几盏吧。

灯影交错,街上不少恩爱夫妻,携手同游。

我在人群中,看见了阿姊和宁御。

上次母亲无意提及,阿姊已经怀有身孕,听说楚王府上上下下都高兴坏了,请了戏班子连唱了几日。

如今看阿姊身形,已经有些显怀。

宁御的手小心翼翼的放在阿姊腰间,斑驳的灯光映在两人脸上,温暖和谐。

路人不小心碰到阿姊的衣角,宁御紧张的取下自己的披风,将阿姊包裹着拥入怀中。

或许是一起长大,有些记忆太过生刻,这一幕竟让我想到从前。

那时花灯节,我牵着阿姊,宁御护在我们身后。

看着千奇百怪的花灯,我兴致勃勃,最后挑中了两只兔儿灯,一只给我,一只给阿姊。

宁御的脸一路拉得老长,我略微思索一番,让宁御留在原地照顾阿姊,而我折还回去,又拿了一个老虎灯。

不想刚付好钱,却遇上几个地痞,他们先是言语调侃,我并不理会,越过他们,想尽快去找宁御和阿姊。

但地痞们并不罢休,甚至伸出手,想来摸我的脸。

我气坏了,还不待回头,身边一道人影闪过,宁御已经将地痞踹倒在地,与他们打成一团。

对方人多,宁御虽武功高强,但终究是个半大少年,很快就体力不支。

一个地痞想乘机从背后偷袭宁御,电光火石间,我脑中一片空白,鬼使神差的冲过去挡在宁御身后。

刀尖狠狠刺入腹部,宁御声嘶力竭的喊着我的名字,他发了狠,官兵来时,地痞都已倒在地上痛苦哀嚎。

宁御抱着我,蹲在地上,他的嘴,一张一合,不停的说着话,可我有些听不清。

嘴角突然流出一丝红色的温热,宁御轻柔的替我擦拭,手抖得不成样子“小宁儿,你怎么这么傻!”

几滴眼泪落在我脸上,我有些慌张,从小到大,我从没见宁御哭过。

于是我朝宁御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宁御,你不要哭呀。”

我举起手上的花灯,“你瞧,我给你买的老虎灯,你不要生气了好不好。”

可老虎灯早已破烂不堪,正如宁御脸上强扯出的笑意,是破碎的。

忆起往事,我暗自苦笑,提着一手的花灯转身离去。

没想到一转身竟直直撞上了身后的路人,我鼻子被撞得生疼,眼里盈满泪水。

眼前的人朦朦胧胧的,看不真切,是个陌生男子,“公子对不住,你没事吧?”

耳边响起一道清脆的声音“我无碍,只是姑娘你这些灯恐怕可惜了。”

我看着散了一地的灯,蹲下身仔细检查了一遍,除了兔儿灯以外,其他都完好无损。

我暗自松了口气,捡起花灯:“公子,你可有损失?”

眼前逐渐清晰,我看清面前男子的面容,清秀俊逸。

“在下没有任何损失,姑娘下次出门记得多带几个随从。”

我点头应好,表示谢意后便直接回了府,这一桩小事也没被我放在心上。

在我及笄后,姨母对我的亲事更加上心了,特意派人将我捉去宫中。

我进殿时,殿中已经坐了一名男子,我瞧着有些眼熟。

姨母热切的安排我落座“阿宁,这位是兵部尚书家的二公子,郑瑾瑜。”

我将目光转向对面,郑瑾瑜正好看着我,他礼貌的弯唇一笑“薛小姐好,在下郑瑾瑜。”

我突然福至心灵,朝他会心一笑,“郑公子安好。”

姨母知道了我们之间的渊源,连连叹道,这便是缘分。

我把花灯带进宫送给宁炔,他对着这个东西捣鼓了半天,竟做出一个一模一样的来。

我轻轻捏着他肉肉的脸蛋夸赞道:“我家宁炔真是顶顶聪明呢!”

得了夸奖,宁炔得意极了,提着灯,耀武扬威的在各宫炫耀。

有了姨母的命令,郑瑾瑜常常往相府递帖子,我知道,姨母对这桩婚事是极其在意的。

圣上已经缠绵病榻多年,姨母一个人顶着这天下的半边天,如今还要为我的婚事操劳。

郑瑾瑜是个端方君子,知理守节,且心思细腻。

上次灯会相遇,我并不知道他的身份,但他却早已猜出我的身份,所以在姨母宫中相遇时,他那般镇定自若。

娘亲给我送来请帖,是郑瑾瑜邀我郊外踏青。

我应约而至,郑瑾瑜不知从哪里寻来两匹良马。

我惊喜的看着他,他不好意思的笑道:“听皇后娘娘说,薛小姐骑术不错,便想与薛小姐比试一番。”

我已经好久没有骑过马了,自然欣喜应允。

酣畅淋漓的跑完一圈后,我拔得头筹,回头得意的望着郑瑾瑜。

郑瑾瑜笑得开怀,“是在下输了。”

望着他的笑容,我想清风朗月,莫过于此。

“薛小姐,在下可以唤你阿宁吗?”

“啊?。。。这。这当然可以。”我胡乱的扣着手里的缰绳。

“阿宁,那你日后直接唤我瑾瑜可好?”

“哦…哦,好…好的。”我别扭的转过头,不敢看郑瑾瑜的眼睛。

郑瑾瑜心思巧妙,知我不喜闺阁束缚,便常约我去郊外骑马,去山野采花,甚至去林间听不同的鸟叫。

郑瑾瑜有一项独门绝学,他可以准确的分辨出不同种类的鸟儿。

我向娘亲滔滔不绝的谈论着郑瑾瑜的趣处,娘亲看着我笑而不语,我有些不好意思。

姨母近日病了,她身边没有贴心人,传我入宫陪伴。

姨母这些年劳累过度,心力交瘁,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就已经有了白发。

她静静的躺在病床上,宫人替我撩开帘子,我轻轻唤了一声:“姨母。”

“阿宁来啦,快坐到姨母身边来。”

姨母在我心中一直是雍容华贵的,看到她瘦弱得面容时,我心里晦涩不忍。

“阿宁,姨母没事,只是感染风寒罢了。”

我闷闷的点点头。

“最近和郑家公子相处可好?”

我想了想,红着脸回答:“郑家公子是个极好的人。”

姨母拍了拍我的手背,放心笑道:“那就好,那就好。”

这场风寒拖得久,姨母调养了好些日子,看着姨母愈来愈焦躁的模样,我隐隐不安。

一切好像都不一样了,深宫里的风都透着一丝胁迫。

这是风雨欲来前的平静。

陛下缠绵病榻,姨母身体也未完全恢复,所以姨母生辰这日,只宴请了皇家人,但郑尚书家也在受邀之列。

宴会上,阿姊和宁御坐在我对面,宁御细心的替阿姊挑着碗里的鱼刺。

让我想起曾几何时,我故意向宁御怒嗔,绝不吃有刺的鱼肉,而宁御一边说我娇气,一边妥协的替我挑鱼刺。

看了他如今为阿姊挑鱼刺的模样,原来这便是心甘情愿。

郑瑾瑜紧挨着我坐在下方。

其实进殿前,郑瑾瑜就已经去过姨母宫中,我躲在屏风后,听着姨母问郑瑾瑜可愿娶我。

郑瑾瑜以头扣地,答得郑重:“谢娘娘厚爱,微臣定不负阿宁。”

我感觉自己的心咚咚咚的跳得厉害,脸也烫得很。

郑瑾瑜走后,姨母拉着我坐在她身旁,姨母待我极好,处处护着我与娘亲:“阿宁,相信姨母,姨母不会害你。”

宫宴上糕点做得太甜腻,我吃了一块便放下了。

郑瑾瑜偷偷从衣袖下递给我一个小油纸包,我悄悄在案下打开,是长街上的清水糕,我只同郑瑾瑜提过一次,没想到他便记住了。

我转头,朝他咧嘴一笑,娘亲扯了扯我的衣裳,示意我要端庄,郑瑾瑜低头笑得肩膀抖动。

觥筹交错,我并没有饮多少酒,不想却有些头晕,姨母派贴身宫女带我到偏殿休息。

我迷迷糊糊的,这位姑姑是从小看着我长大的,是姨母最信任的心腹,可是宫道太长了,一眼望不到尽头。

我难受得厉害,扶着宫墙休息了片刻,趁宫女不注意时,转头便朝大殿的方向跑去。

可刚跑出十几步,突然出现好几个宫人。

她们将我围在中间,剧烈拉扯着我的头发,死死困住我的手脚,封住我的嘴巴,我被她们按倒在地,脖子上剧烈一痛,失去了意识。

一切都开始分崩离析。

再醒来时,耳边是娘亲绝望的哭声,外间是姨母滔天的怒意。

一切都开始模糊,朦朦胧胧,如处混沌,身下撕裂的巨痛将我的魂魄拉回现实。

我看着自己身上的痕迹,回身抱了抱娘亲:“娘亲,莫哭,阿宁不痛。”

“我苦命的小宁儿啊!这些杀千刀的东西,不得好死!”

“畜牲!禽兽!活该千刀万剐!”

我的娘亲是闺秀中的典范,教养极好,何曾说过这样的粗话。

我将脑袋埋进她怀里,紧咬住自己的舌尖,直到整个嘴里都充斥着血腥味,

“娘亲,阿宁真的不痛了。”

姨母说她已将欺辱我的人处以极刑,我默默听着。

其实宫人的议论声那般大,我是听得到的,她们说是几名喝醉酒的侍卫。

郑瑾瑜站在殿门外向我告别。他说,阿宁,对不起,我不能娶了你。

隔着一道殿门,我坐在地上,将头埋在膝间,默默无言。

那场宫宴,姨母本是要为我和郑瑾瑜赐婚的啊!

我本可以与他和八字,定亲,下聘的啊!

我本可以穿着凤冠霞帔,带着十里红妆,欢欢喜喜的嫁给他的啊!

郑瑾瑜站了一日后离开了。

郑瑾瑜,你不能带我去吃长街的清水糕了,对不对?

他们都说我失了贞,说我不洁,说我脏。

不!他们说的不对,我不脏!我不脏!脏的是欺辱我的人!

我薛子宁干干净净,清清白白。

尽管姨母封锁住消息,但流言蜚语仍旧满天飞舞,昔日的赞赏如今都变成污言秽语。

大街小巷,人人手中都持一把利刃,毫不留情的向我挥来。

他们拿我同妓子相提并论,拿我作暗娼评头论足。

薛子宁高傲的脖颈被折断,被踩进泥潭,被打入地狱,永世不可翻身。

姨母虽下令打压,但如何堵得了天下悠悠众口。

父亲也嫌我丢了相府门楣,他送予我三尺白绫,我已是无家可归。

姨母将我收留在宫中,她心中愧疚,怨自己识人不清。

但错的人不是我,也不是姨母,是那夜色太深,灯光太暗。

宁炔并不知发生了何事,每日乐呵呵都往我这里跑,给我带来他亲手做的小东西。

我的妆台上已经堆了好多他做的花灯,还有刻的小木雕,捏的小人偶。

宁炔平日课业繁重,姨母待他严厉,也不知他怎么挤出时间做的这些。

有一日,宁炔来得迟,进门时眉头皱得老高,脸色黑得能滴出水来。

我有些疑惑,这是谁惹他了?

“宁炔,你怎么了?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哪个不长眼的敢欺负本殿下?”

我直直的盯着宁炔,宁炔却堵着气不看我。

片刻后,宁炔再也忍不住,竟趴在我怀里哇哇大哭。

但任我怎么问,他都不肯说出原由,只是咕咕哝哝的:“阿宁姐姐,以后我保护你,炔儿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了。”

后来我才得知,那日宁炔在我宫外,听着几个宫人议论,说我已是残花败柳,荒淫浪荡,极尽污秽之语。

宁炔气极了,当场将人拖了下去。

得知原由后,我不自觉的红了眼眶。

皇城的丧钟敲响,圣上驾崩,一切拉开帷幕。

在宫中这些日子,看着姨母越来越多的白发,我并非一无所知。

这些年,姨母执掌朝政,文有相府,武有楚王,相互制衡。

可一纸婚约将相府与楚王府连在一起,姨母的权力被逐渐架空,处处受到掣肘。

帝王驾崩,留下孤儿寡母,无依无靠,而至高无上的皇权何其诱人。

楚王在朝堂上声望愈盛,呼声已经大过宁炔,离那一日不远了。

姨母与我一起站在大殿前的台阶上,宁炔在台下,正沿着层层台阶,蹦蹦跳跳的拾级而上。

姨母眺望着远方,宫殿上的琉璃瓦斜射出五彩斑斓的光,而我看着台下的宁炔。

“阿宁,姨母对不住你,当初……”

我难得打断她的话:“姨母,我都知道,当初你已经给了我最好的选择。”

姨母转头望着我,眼眸中含着水光:“阿宁,这是姨母最后一次对不起你。”

话音刚落,姨母朝我直直跪下,我退后两步,平静的转头,看着阳光下宁炔脸上肆意的笑容:“姨母,我答应你。”

我不知道姨母将娘亲挟持去了何处,但总归,她是安全的,姨母不会失诺,日后娘亲可以安度余生。

先帝驾崩两月后,朝堂已经翻天覆地。楚王执掌大权,相府给予他最强劲的支持。

姨母每日忧心忡忡,病情愈重,有几次,我竟发现她背着我咳出了血。

御花园中有颗柳树,微风一吹,柳树枝桠飘荡。

我抱着一坛清酒,牵着宁炔,来到柳树下。

宁炔拿着手上的小铁锹,弯着腰,噗呲噗呲的挖得卖力。

“阿宁姐姐,你不要脏了手,我一个人挖就好。”

我点了点宁炔的额头,乘机把手上的泥土抹在他脸上,宁炔瞬间成了个小花猫,张牙舞爪的追着我乱跑。

等我们把酒埋好后,正好赶上一场夕阳。

“宁炔,阿宁姐姐也很喜欢你。”

“如果有一天阿宁姐姐不能陪你玩了,你不要怪阿宁姐姐,好不好?”

宁炔的眼睛依旧澄澈,夕阳下,染了别样的光辉。

他郑重的点头,用小胖手环住我的腰,仰头望着我:“炔儿永远不会怪阿宁姐姐的。”

先帝驾崩三月后,姨母终究是撑不住了,在一个深夜,她死死抓住我的手:“阿宁,姨母对不住你。”

我泪眼婆娑,亲眼见她断了生息。

姨母去了,宁炔哭得很伤心,我看着他的眼泪,心像被凿穿了一个洞,鲜血淋漓。

他小小年纪,接连失去双亲,如何承受得住。

“阿宁姐姐,你会像母后那样离开我吗?”

望着宁炔期翼的目光,我泪流满面,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宁炔啊,对不起,对不起。

宁炔登基后,他仿佛一夜之间长大了,只是越来越沉默。

宁炔依旧有着繁重的功课和政务,御书房的灯从夜晚燃到天明,而宁炔总是累得趴在案牍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我取来披风给他盖上,或许是动作有些重,宁炔被惊醒,他揉着揉眼睛,睡眼惺忪的呢喃着“阿宁姐姐,我今日的奏折还没看完呢。”

宁炔继位不到一个月,楚王反了,说来好笑,起兵的名义竟是清君侧,杀妖女。

而我就是他们口中那个水性杨花的妖女。

叛军攻破城门这日,是近日难得的好天气,我和宁炔坐在御花园的柳树下,一起挖我们当初埋的那坛清酒。

宁炔问我:“阿宁姐姐,你害怕吗?”

我敲了敲他的头,神气极了:“我怎么会害怕?小滑头,你少瞧不起人了!”

我给宁炔倒了一杯酒,第一次笑得温婉:“小宁炔,阿宁姐姐等会儿就来找你,好不好?”

宁炔接过酒杯,眼里是孩童不该有的决绝:“阿宁姐姐,你不要怕,炔儿在下面等你。”

话音落下,宁炔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宁炔啊,你知不知道,阿宁姐姐我其实也是个骗子?

我抱着怀里的宁炔,走到假山后的秘道中,将他交给慧远和身后的士兵。

“诸位将士,小陛下就托付给你们了。”

头磕在地上,碰到尖锐的石砾,瞬间渗出鲜血,我执着的行完大礼。

“慧远,宁炔睡觉半夜爱踢被子,劳烦你留心一下;他最近换牙,不能吃太多甜食,就算他向你撒娇,你也不要心软;他身量又长高了些,寝衣要重新量尺寸了…”

“慧远,谢谢你。”

慧远看着我,眼中尽是悲悯。

宁炔安睡的模样很招人喜爱,我伸手摸了摸他胖乎乎的小脸:“宁炔,这次就原谅阿宁姐姐好不好?”

“阿宁姐姐是真的真的很喜欢小宁炔。”

慧远他们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视野中,我抱着怀里小孩的尸首,转身回到宫殿。

这条路如此漫长,宫女内侍四处逃窜,我却面带微笑一步一脚印。

逆着人流,一生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原来这就是我最后的归属。

叛军已经攻破宫门,漫天的厮杀声震耳欲聋,我平静的将酒洒满宫室,而后打翻蜡烛。

火势迅速蔓延,我抱着怀中的尸体,任由火焰慢慢吞噬着我的衣衫、发丝、皮肤。

宫殿摇摇欲坠,慧远他们应该已经出城了吧。

可惜我再也吃不到,娘亲亲手做的清水糕,也再也见不到,来年春日的菩提树了。

梁木倾塌,在生命即将燃烬前,我仿佛听到嘶声裂肺的呐吼,穿过熊熊烈火,传到我的耳边。

是谁在唤我的名字:小宁儿。

番外

我的小宁儿死在了她的十六岁。

而十六年后,宁炔站在大殿中央,剑指着我,要我交出小宁儿的骨灰。

痴人说梦,小宁儿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宁炔面若寒霜,那个以前只会跟在小宁儿身后的小孩已经脱单换骨。

其实我们长得很像,看着这张青俊的脸,我仿佛看见了当年自己。

“宁炔,你赢了。”宁炔一路从南方打到都城,如今这天下就要落入他的手中。

宁炔很愤慨,“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些年你故意搅乱朝堂,荒废朝政是为了什么。你以为你把天下让给我,她就会原谅你了吗?你做梦!”

“她永远都不会原谅你!”

宁炔的话直击痛处,我的心像被无数针尖搅动,痛苦不堪。

但旋即想到宁炔的母后,我笑得讽刺:“宁炔,你以为你就是完全无辜的吗?你知道你母后的所做所为吗?”

宁炔的脸色难堪极了,他垂头丧气的模样让我生出一丝快感。

“我都知道,阿宁姐姐是为我赴死的。”

我看见宁炔的眼泪砸在地上,突然觉得痛快。

但我不想继续跟他废话,我要去找我的小宁儿了。

我爱小宁儿,很爱很爱,但她不相信。

初次遇见小宁儿时,我就被她深深吸引,忍不住捉弄她。

小宁儿长得精雕玉琢,生气的时候也特别可爱。

我第一次见她时,故意推她的秋千,她吓坏了,一定要找我报仇,我们扭打在一起,其实我是收了力的,我不想伤了她,可最后事与愿违。

小宁儿从此记恨上了我,我心中懊恼却又窃喜。

后来我常常求着母妃带我去皇后宫中,因为那样便能见到小宁儿。

但小宁儿不大理我,所以我只能用各种方式吸引她的注意。

小宁儿将她阿姊带进宫,我老远瞧着她的背影,认错了人。

小宁儿正气宁然的让我给她阿姊道歉,我心想,小宁儿的阿姊就是我的阿姊,日后我是要娶小宁儿的。

后来,小宁儿总是带着她阿姊一起玩,渐渐的我们便熟识了。

我爱逗小宁儿笑,有时又爱惹她生气,小宁儿生性烂漫,性格鲜活,又不爱记仇,我常常捉弄她,但下次见面时,她依旧笑靥如花的同我打招呼。

岁月渐长,我起了心思,想要她永远独属于我。

可小宁儿没心没肺,她竟不知道我喜欢她,我只得去爬相府的墙头,向她表明心意。

小宁儿长得太美了,她越来越招人,太傅家的书呆子天天在她面前念酸诗,就连侯府的小崽子都敢半路拦小宁儿的马车,若我不及时表明心意,她被人抢走了可怎么办?

可话说出去后,我又有些后悔了,那日行为轻浮,小宁儿不会讨厌我,以后再也不理我了吧?我很害怕,开始躲着小宁儿。

可我没想到,小宁儿竟说她也心悦我,我欣喜若狂,离宫后,一路纵马绕着皇城跑了好几圈。

时至今日,我仍觉得这一切如幻梦一场,只能轻轻触碰。

互通心意后,我发现小宁儿对我的喜欢还远远不够,但没关系,我会慢慢教她。

我故意在小宁儿面前露出新伤,引她心疼,看着小宁儿为我担忧,我喜上眉梢。

我将太傅家的书呆子抓来,让他教我作情诗,足足写够一百首才肯放人。

我将侯府的小崽子堵在巷子里,恶狠狠的警告他不准再接近小宁儿。

我赶跑小宁儿身边所有居心不良的人,终于,小宁儿眼中只有我一个了。

花朝节时,小宁儿只顾着给她阿姊买灯,忽略了我,我有些不高兴。

可当看到那群下作的地痞想轻薄小宁儿时,我第一次起了杀人的心思,他们真该死。

我没想到小宁儿会为我挡那一刀,她这般娇贵,怎么受得住这样的痛。

小宁儿怕是个傻子,我看着她嘴角的血,第一次体会到后怕,往日在父王的铁棍下我都不曾怂过,可在看到小宁儿手上破碎的花灯时,眼泪却控制不住。

我怨恨自己,连心爱的姑娘都护不住,父王说这是因为我还不够强大,那一天,我暗暗发誓,一定要为小宁儿撑起一片天地。

战场,是最好的磨练地。

我去了父王书房,告诉他,我想同他一起出征,父王眯着眸子上下打量着我,我并不畏惧,因为我是父王最出色的儿子,最后父王同意了。

可我迟迟不敢将此事告诉小宁儿,京城才俊那么多,若他们趁我不在,将小宁儿诱骗走了怎么办?

特别是那个探花郎,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小白脸一个,看着就来气。

挣扎了许久,我还是去找了小宁儿,小宁儿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姑娘,她鼓励我去追逐心中所想,可我很舍不得她,所以我问她愿不愿意嫁给我。

没人知道,在小宁儿思考的片刻中,我手中都是汗,紧张得全身紧绷。

小宁儿点头应允的那一刻,是我此生最幸福的时刻,我由衷起誓,苍天为证,日月为鉴,宁御此生定不负小宁儿。

在边塞时,小宁儿的信是我为数不多的期盼,只读她信中所写的小事都让我心满意足。

我在战场上表现勇猛,父王对我也越来越器重,渐渐放权给我。

我把这些通通写进信中与小宁儿分享。

其实我也收到了小宁儿阿姊的来信,她与小宁儿不同,信中寥寥数语,不过都是慰问之言,我便也回之寥寥几字。

后来,信使突然扣留了小宁儿的信件,说是父王的意思,我气愤的找到父王,想要问个究竟,也是那一日,我窥见父王全部的野心。

父王见我在军中建树颇深,可托重负,便将他的谋划和盘托出。

皇伯父病弱不堪,无力掌权天下,这些年都是由小宁儿的姨母皇后娘娘执掌朝政,父王积怨已久,多年谋划,只为登顶宝座。

其实这些年来,我也知道父王的不甘,只是没想到他早已生出野心。

天下应归强者得之,况且当年继位的本应是父王,只是皇伯父见父王身处边塞,趁虚而入罢了。

父王说,相府与他相互制衡,若要打破,需得我去联姻。

我脑子里瞬间浮现出小宁儿的身影,她是相府嫡女,况且我们已互许终生。

我对父王说,我想娶小宁儿,但父王看着我,嘴角微微勾起,说一切需得相府同意。

我没想到相府的意思来得这么快,薛丞相同意联姻,但他要嫁的是庶女薛子悦,而非嫡女薛子宁。

父王说小宁儿身份特殊,她身后是皇后一派,我不能娶她,必须娶薛子悦。

不!我才不娶什么薛子悦,我要娶的从始至终都是小宁儿,我承诺过小宁儿的,我不能负了她。

父王见我冥顽不灵,便将我下了水牢,断绝了水和食物,我知道,他是想逼我服软,但我誓死不从。

当我被奄奄一息的抬出水牢时,父王丟给我一枚岫玉扣,我见过此物,这是小宁儿身上的,父王说,“你若再如此固执,当心那小姑娘的性命!”

我的父王权势遮天,我知道他向来说到做到,我妥协了,我不能拿小宁儿的性命冒险。

父王虽切断了我与小宁儿之间的信件往来,但薛子悦的信仍可递到我手中。

我只得向薛子悦询问小宁儿近况,她今日去了哪里?见了何人?吃得可好?睡得可好?

一来二去,我与薛子悦的信件便多了起来,薛子悦与小宁儿向来交好,她事无巨细的向我传达小宁儿的一切,我对薛子悦是感激的。

苦熬了这般久,终于要班师回朝了,入都城前夜,我偷偷甩开队伍,想提前进城,去找小宁儿。

但我低估了父王对我的防备,他命人制住我,我拼死抵抗,被打得跪地吐血,仍不求饶。

父王低笑两声,唤来几十名身手高强的侍卫,直指相府。

“不,父王,不要!我不去相府了,我不去了!你不要动她!”

父王满意的笑了,入城后,我被他囚禁在王府中,不得出入,直到亲事定下。

父王让我写下决绝信,送去丞相府,小宁儿被气病了,将我送给她的东西都退了回来,还有那封未拆开的信,我虽心痛难忍,却也庆幸,幸好小宁儿没有看那信,因为那并非我的本意。

小宁儿的性命握在父王手中,我不敢轻举妄动,父王叫我暂且忍耐,“待我父子功成之日,她会是你的。”

所以我不得不迎娶薛子悦。虽然我并不情愿,但薛子悦也是无辜的,我不能把气撒到一个女人身上。

成亲当晚,我向薛子悦说明自己的心意,我爱的是小宁儿,娶她是无奈之举,薛子悦也是个善解人意的姑娘,她说早已知晓我对小宁儿的情意,还愿意为我掩护。

我与薛子悦婚后相敬如宾,她温婉贤淑,与小宁儿不一样,了解她后,我发现她与我志趣相投,便将她当作知己。

我心中已经有了小宁儿,如何还能容得下别的女子。

我知道小宁儿很伤心,她肯定在骂我是负心汉,她骂人的时候容易脸红,以前我爱看她这模样。

可是现在,我不能去见她,也不能安慰她,只能对月独酌,然后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小宁儿还在等我。

小宁儿及笄之日,我控制不住自己,私下去给她送礼物,但小宁儿拒绝了我,她唤我“姐夫。”

听到这个称呼,我只觉得心被千万箭矢穿过,痛、悲凉、空洞。

小宁儿宁愿收那小和尚的礼,也不要我的,她定是对我失望极了。

回府后我喝的酩酊大醉,恍惚中我好像看到了小宁儿,她缓缓向我走来,声音娇媚:“阿御,阿御。”

我着了魔,我太想念小宁儿了,所以我将她拥入怀中,喃喃道:“小宁儿,我的好小宁儿。”

天亮时,看着身侧的薛子悦,我才知大错已经铸成,小宁儿怕是不能原谅我了。

薛子悦没有怪我,她向我坦白心意,说她心悦我已久,当初的婚约也是她亲自向薛丞相求来的,她并不后悔昨夜当了小宁儿的替身,她也不会影响小宁儿以后的地位。

我心中悔恨交加,可我不能责备薛子悦,她也是无辜的,昨日是我犯浑。

我觉得自己背叛了小宁儿,开始对薛子悦避而不见,薛子悦也很懂事,没有出现在我面前,我们心照不宣的维持着这样的平衡,直到她怀孕的消息传来。

那一刻,我脑子里先想到的是,小宁儿听到这个消息会不会难过?她会不会真的嫌弃我了?她会不会不要我了?

但我对薛子悦终究是愧疚的,我不能再逃避自己的责任了。

父王的大业在如火如荼的进行,我无法坐以待毙,若没有自己的势力,如何保护小宁儿。

我白日都忙的不可开交,夜晚时则在心里不停暗示自己,待成功那日,小宁儿会来到我身边的,一定会的。

可我没想到,皇后竟然想让小宁儿与郑家联姻,她以为就凭郑家那微弱的兵权能对抗得了楚王府?

况且那郑瑾瑜算个什么东西,竟然敢跟我抢小宁儿!

我本已经打算教训郑府,但没想到父王他们居然在宫宴上对小宁儿下手,等我接到消息前去时,小宁儿已经昏迷不醒,还被他们下了禁药。

我抱起小宁儿,疯了一般逼他们交出解药。

我放在心尖上的人,他们怎么敢!

我气得浑身发抖,小宁儿在我怀中发出难受的呻吟,父王的人说,为了大业必行此事,不能让皇后获得郑家的支持。

那一刻,我握着解药,却起了龌龊心思,既如此,我便做小宁儿的解药,只有小宁儿真正属于我,才不会给其他人可趁之机。

所以我将小宁儿带到一处偏殿,卑劣的占有了她,小宁儿是天上太阳,是水中皎月,如今在我身下,只为我而绽放。

楚王府的势力早已渗透整个后宫,我并不担心有人发现。

药过于猛烈,痴缠到半夜,小宁儿早已支撑不住。

我饕足的将她拥在怀里,细细吻着她的额头,眼睛,鼻子,然后含住她柔软的嘴唇,小宁儿,我的小宁儿。

事毕,我通知宫人引皇后来此处,最后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小宁儿,忍不住俯身亲了亲她的脸颊,小宁儿,等我。

我暗中透露消息给皇后,皇后顺利将昨夜给小宁儿下药的人抓了起来,处以极刑。

可我没想到此举竟令我悔恨一生,永失所爱。

父王放出消息,小宁儿背负骂名,郑家与小宁儿的联姻毁于一旦。

可当市井流言真正传入我耳边时,我恨不得立即冲到小宁儿面前,告诉她,那夜的人是我,我任你打罚,便是要了我这条命都可以,只求你不要厌我。

薛子悦劝慰我,无需忍耐太久,小宁儿只要熬过这段时日,我们就可以在一起了。

好在离那日已经不远了,皇帝驾崩,朝堂上的斗争已经胜利,皇后去世,就留下宁炔一人,可小宁儿守着宁炔,日夜陪伴。

父王攻入皇城前夜,大厦将倾,不过少数人负隅顽抗,就连郑家都已归顺。

我趁夜色进入皇宫,去见了小宁儿,她正守着宁炔,而宁炔已然安睡。

见我来了,她瞬间恐慌起来,我连忙上前安抚住她,“小宁儿,你不要怕,我没有恶意。”

我松开小宁儿,她看向我的眼光陌生又警惕,刺痛了我的心脏。

“你放心,我今日不会伤害宁炔。”

我向小宁儿坦诚了所有的一切,小宁儿安静的听着,宫人只顾四处逃命,灯灭了都没有人来续。

我告诉小宁儿,那一夜的迫不得已,不是别人,是我。

小宁儿震惊的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望着我,我为自己的卑劣感到羞耻。

小宁儿的眼泪突然决堤,我最见不得她哭了,抱着她,将她眼角的泪水吻了一遍又一遍,“小宁儿,一切都快结束了,我终于要娶你了。”

小宁儿沉默片刻,唤我,“姐夫,稚子无辜,你能放过宁炔吗?”

我极不喜这个称呼,但小宁儿心中有气,我只得顺着她,哄了她好一会儿我才恋恋不舍的离开,临行前约好明日定来迎她。

可我没想到,小宁儿会用如此决绝的方式离开我,当我冲到宫殿时,火光吞噬一切,我要去找我的小宁儿,可侍卫将我死死抱住。

“小宁儿!”

“小宁儿!”

我被打晕过去,再醒来时,眼前是一片废墟,我徒手扒开那些黑漆漆的灰烬,我的小宁儿是皎皎月光,怎能惹上这些尘埃!

我在废墟上扒了两日,终于见到了我的小宁儿。

“小宁儿,你这个小骗子。”

明明说好等我来接你的,你又像小时候那样骗我。

小宁儿与宁炔皆葬身火海。

当初,宁炔的母后顺藤摸瓜,知道是我透露消息给她,能执掌朝政这么久,她又岂是个不通世事的。

她猜到了我对小宁儿的情意,派人传话给我,希望用小宁儿换宁炔一条生路。

她可真是小宁儿的好姨母。

而我的小宁儿,她那般聪明,怎么会不知道,可她宁愿选择这种决绝的方式,也不愿同我在一起。

小宁儿走了,她好狠的心,独留我一人在这人世间。

父王在位不过短短几年,便驾崩了,他英勇了一世,这胜利的果实却没享受太久。

薛丞相在父王死后意欲谋反,我派兵包围丞相府那日,他一头撞死在相府门口,没人敢去收尸,他只得曝尸市井。

薛子悦的孩子早夭,她抓着我的衣角,哭得声嘶力竭,“宁御,从小到大,我对你的爱一点都不比阿宁少,从见你第一面时,我就喜欢上你,可你为何不肯施舍一点点爱给我?”

“宁御,你眼中永远只有阿宁,永远都看不见我!如今阿宁都死了,你为何还是不能看看我!”

我突然觉得她面目可憎,我的小宁儿是最耀眼的明珠,岂是她能比得上的。

我留给薛子悦一座空旷的宫殿,与她生生世世不复相见。

而我是造成这一切的帮凶,小宁儿所受的苦难,有意无意,我都参与其中,所以是我活该。

如今一切都已尘埃落定,天下也回到宁炔手中。

这些年来,小宁儿怨我,一次都不肯入我梦,我搜罗天下异士,为她招魂,只为见她一面。

一位大师告诉我,斯人已逝,莫扰她安宁。

笑话,小宁儿生前是我的,死后也只能是我的,我绝不会放手。

所以,小宁儿,你既不愿见我,那我便来寻你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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