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回 林星君青石显艺 两愚公夜探七阁

上文书说到天岭门冰山冷剑韩日霜，八卦门长闲坐莲台扮星君林夏风先后登场，夏风一露面，平波阁这边也是一阵轰动，为什么？林夏风执掌八卦门，实力直追少林，夏风本人在十六剑中排名也是紧挨着少林首座一片慈心观世间照越，今天的大会接连出现高人，两边如何不惊。夏风走到日霜面前，感叹道：“当年遇见韩兄，正是青春年少，志存高远，今天再见，白发已生，令人不胜唏嘘呀。”日霜也说道：“众人都说你有仙骨，现在也是形容有些憔悴了。”夏风道：“俗事缠身，怎么能不显老呢？”两人叙谈一阵，众多看客又是一阵喧闹，埋怨二人光说不练。

两人谈了多时，最终还是免不了比试，夏风道：“你我这般年纪，又各自主持门派中的事，如果下场动起兵刃，恐怕会被众人嘲笑，不如你和我各练一套得意的功夫，相互印证，怎么样？”日霜道：“这样最好，最好了。”夏风道：“韩兄的武艺当年就远在我之上，居住在西域多年，必定会有新的绝艺，可以先演示演示吗？”日霜也不推辞，拔长剑起舞，这柄汉剑厚脊宽刃，冷气森森，日霜迈方步挥长剑，舞了起来。两边的长者全都站起来观看，年轻人更是从两边向前挤，恰好两侧的看客觉得光是舞剑没什么意思，不往前凑，石场又宽，因此看得真切，泾潮和月儿并肩站在左侧观看，屏住呼吸瞪着眼睛，只见日霜剑光飞舞，气势如虹，一开始还比较慢，练到分际，光华缭绕，身形模糊，只觉得场内都是人影和剑光。泾潮仔细观看，觉得日霜的剑法介于从文和令杰之间，比之从文，攻势较为凌厉，比之令杰，却又多了一分沉稳，各有千秋，难分上下。有诗赞曰：

巍岭入云中，冰川盘玉龙。

剑锋起冷雾，灰影隐仙踪。

日霜练了约莫二十路剑法，每次离泾潮稍近一些，泾潮就觉得胸口沉闷，呼吸不畅，剑风割脸，大惊道：“仅仅是独自舞剑，便有如此威力。”月儿也说到：“本师武艺力压黔南，似乎也没有这样的神威！”二人刚说完，日霜已经收剑，夏风道：“韩兄剑法之神，我发自内心的佩服，荒砂剑法名不虚传。”语气十分恳切，说完也拽出巨阙剑起舞。泾潮没参加过七门会，对各门的绝艺谈不上熟悉，今天有机会看见八卦门长舞剑，怎么能不细细观看，不单是他，各门的年轻弟子都屏住呼吸，聚精会神，圆睁二目。八卦门以八卦掌闻名江湖，别的门派弟子有很多练习的，已成为江湖上的入门功夫，剑术却很少有人学到，夏风与本门各位长老、护法研究多年，整理出乾坤八仙剑八八六十四路，除各位长者外，刘基、段骝、骆坚城和蒋绣凤都精通剑法。

夏风舞剑，脚踩方位，手指八方，招式清清楚楚，有些平淡无奇，十几路后，威力渐渐显露出来，离得近的观看者都有面临风雨的感觉！夏风也练了二十路，收招撤剑，日霜道：“我以为自己在西域修炼多年，已经是罕逢敌手，然而你一定是勤练不辍，适才演示的剑法，不在我之下。”夏风谦虚道：“师兄谬赞了，我确实感到比不上你的炉火纯青。”日霜道：“今天已经见识了中原众多高人，愚兄还有许多冗杂的事情，改日再见吧。”说罢，率领天岭门众人直接走了。平波阁众阁主商议一阵，殷万钱再次入场，说青石场会已经结束，青山不改，绿水长存，要是有缘，大家还能再相会。成双和梁璝代表七门同意，于是众人都散了。这时已经日落，七门的人马上返回借宿的庄子，众看客见天色已晚，更是急急忙忙下山，各自寻找住宿的地方。

七门老少，加紧走了十几里，才赶回庄子，日头早已经在西边落下，所幸天色晴好，不是很黑暗。众人到了庄内，家丁婆子已经准备好饭食，众人早饭后只吃了些点心，怎么能不饿？当下先侍候各门长者坐下吃饭，长者落座后，众少年风卷残云，吃了一阵。吃完饭上茶，成双命人多点一些灯火，长者坐着，各门少年站着，共同议论青石场大会，成双先说道：“没想到今天天岭门韩日霜竟然前来，要不是夏风、令杰在这里，只怕难以收场。”梁璝接话道：“前者路盛和刘茂才交厚，然而路盛已死，茂才也没到，天岭门仍派高人前来，这两家的交情，很令人生疑呀。”柳红珠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大家今后须要小心，各门之间勤通消息。”夏风叹道：“但愿江湖能平静。”忽然二人从外面大步走进来，接话道：“平波阁尚且起了波澜，江湖怎么能平静？”

众人转头看时，只见外面走进来两位孪生老者，五旬开外年纪，须发花白，隆鼻大眼，面皮略黑，二人都是高大健壮，走在前面的望上去更魁梧一点。这两位老者年轻人都不认识，成双、梁璝、照志、夏风等年纪较大的长者却认得，众人齐齐站起身，成双打趣道：“呦，两位老伙计，你们还活着？”后面的老者道：“嗯，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你这老家伙也很精神哪！”众人大笑，显然很是熟悉。这二人是谁？书中交待，两人是河东人氏，姓虞，生于隋末唐初由大乱进入大治的时候，因此父母给取了名字叫做虞先实、虞后礼。二人少年成名，为人古道热肠，不会趋炎附势，因此在江湖上名望极高。早些年和成双这一辈的人交往，后来因为愤世嫉俗，归隐田园，先实绰号太行愚公，后礼绰号王屋愚叟，不问世事多年了，所以连令杰等较为年轻的长者都不认识。成双给众人介绍，互相见礼，取两个木墩让二人坐了，夏风动问道：“刚才先实说江湖难以平静，是什么道理？”先实道：“今天的大会，我兄弟二人站在高处观看，如果夏风、令杰只来一个人，只怕难以善罢甘休，日霜肯定是思量自己一人，难以会斗两位高手，所以才退去，然而天山距这里万里之遥，他好容易到中原一回，林兄认为他会直接回天山吗？”夏风点点头，说道：“贤弟有什么消息吗？”后礼道：“我二人打听到，青石场会之前，日霜和彤云商议，要会斗樊琮等，为路盛报仇。如果事情不顺利，就打算离开泰山，另外寻找强援，照生、万钱等都同意了，只有无常不同意，今天他们没有占上风，必然会另想计谋。”梁璝道：“既然如此，明天派人去探听消息。”众人点头，奔忙了一天，都已乏累，便各自歇息了。

泾潮见苗瑛瑛、姚书仪等领着月儿到别院去住宿，不方便再问，回到自己房中。虽然有些困倦，但想起白天见到的事，却没有睡意。平时师门所教的武艺，以套路居多，出招较慢，点到为止，等到和前些天那伙江湖人动手，才感到自己有很多不足之处。演武台与青石场大会上，众位高人剑掌之威，惊世骇俗，而日霜的招法，竟然很合自己的意思。像师父的招法，自己没有那样的功力，像令杰的凌厉攻势，又不合自己的木讷性子，玉安、日霜两人出手，快慢相宜，是至高的境界。想到这里，泾潮带上兵刃走到院外空地，趁着月色明朗习练招式，脑中又回想各位高人的绝艺。正想得出神，忽见一条黑影奔来，泾潮急忙睁眼细看，等到了近前，才认出是苗瑛瑛。瑛瑛见了泾潮，忙喊道：“你快去看吧，月儿和玉薇斗了起来！”泾潮闻听，脑袋嗡的一声，真是怕什么来什么，始终担心玉薇与月儿起冲突，今果然如此，急忙撒腿就跑，瑛瑛跟着。

二人跑到别院，只见院门开着，月儿、玉薇正在对掌，泾潮见二人安然无恙，这才放下心来。月儿、玉薇的武艺在女弟子中都是翘楚，出手均是凶狠刁钻，斗得很是激烈，姚书仪、蒋绣凤、周嫣然在旁边解劝。泾潮急忙上前劝阻，二人见泾潮来了，出招更狠，一时难以分开，恰好萧荣也到了，泾潮拦住月儿，萧荣挡住玉薇，方才将两人分开，二人怒气未息。萧荣正要劝说，苏五娘和柳红珠两位女剑客已到，询问究竟是怎么回事，玉薇略一思索，答道：“我师父常说绿雀剑的武艺独步天下，今天见到吕剑客亲传的高徒，想要学习她的长处，因此切磋一番。”月儿也说道：“罗师兄说的对，本师对周天门白剑客非常钦佩，刚才和师兄印证掌法，很有领悟。”二人互相客套，将这一场争斗，轻轻遮掩过去了。五娘、红珠怎么不知道，只是不去点破，红珠道：“昔日孔明贬了李严但仍然重用他的儿子，是因为诸葛亮有容人的胸怀，你二人年轻，的确须要互相学习长处。”一番话说得玉薇脸红，两位女剑客说完回屋了，泾潮与萧荣恭敬站立，拱手相送，众人各自散去。

翌日，成双派诸葛遂、于广目二人打探消息，二人午时就回来了。诸葛遂说天岭门众人并没有回西域，要劝路彤云等一同去朋友那里寻求援助，彤云犹豫不决，无常极力阻拦。昨天又有一僧一道从西边来，游说其余几位阁主，如今只有无常一人反对，已经争吵数次。众人听说日霜没走，都感到沉重，先实道：“如此须得再探，打听得实了，才能定下对策，我二人不才，和无常有交情，愿意再去探听消息，借机劝劝无常。”夏风、梁璝等同意，商议一阵后，选出裴天基、于广目、褚寰宇、祁云多、沙圆、沙途、段骝、诸葛遂、骆坚城、萧荣、泾潮共十一位少侠跟随虞氏弟兄前去。月儿也请命上山，众位长者没同意，月儿有些不高兴，但她知道这是长辈一片爱护之心，也不好强请。老少一十三人定下日昳刚过出发，等夜深了再去打探。梁璝提醒道：“如果日旦还不回来，我们会去接应。”先实应诺了，大家吃得饱饱的，带齐兵刃等应用之物起身。到了山前，先找一个僻静的地方，各自打坐养神，只等天黑。快到人定时分，先实领着众人上山，原来这平波阁并不建在山顶，从山脚出发向高处走，每到回转的地方，依次住着七位阁主。无常离山脚最近，因此先实让诸葛遂和泾潮先探听山上的动静，为什么派这二人？诸葛遂运筹帷幄，泾潮小心沉稳，又都是轻功很好，因此派他们去，其余人等都隐藏在无常宅子外面。

单表泾潮与诸葛遂领了命令，逐阁打探，六、五、四、三阁都已经漆黑一片，二人直接奔前两阁。一阁院内有灯火亮着，泾潮和诸葛遂怕被人发觉，远远躲在树后窥探。二人居高临下，见院中摆放着桌凳，戒法长眉佛照生坐在主位，客位上也有一个僧人，二人高大肥胖，正在高谈阔论，那坐在客位的僧人身子前倾，说个不停，照生一脸得意之色。二少侠侧耳细听，似乎是客位僧正在夸奖照生，想来必有图谋，看了一阵，悄悄离开奔二阁。二阁院中没有人，屋内却很明亮，泾潮和诸葛遂绕到侧边的坡上，恰巧二阁的侧窗开启，太乙真仙马术广和一个瘦高道人在说话。马术广不时摇头，那道人忽然取出一个小盒子打开，盒中隐隐有光射出，术广眼睛睁得老大，小心接过去，两个道人又谈了起来。诸葛遂一捅泾潮，泾潮会意，二人离开，一直回到七阁。二人到达时众人已经在阁外等候了大半个时辰，诸葛遂低声附耳，对先实说了大概情况，先实点点头，看看已经接近子时，后礼一挥手，十三位英雄尽数跃入院内。魏无常绰号茅庐寒士，甘守清贫，院墙由粗枝扎成，内有木屋数间，屋顶上覆盖着芦草，十分简陋，彤云好几次想要翻盖房屋，无常坚执不肯，万钱、陈策等都不高兴。众人刚接近木屋，忽听一声低喝：“什么人？”大伙吓了一跳，急忙瞪眼察看，只见一名少年站在暗处，一身素衣，二目放光，正是无常的亲传弟子方允之。无常因为近些天事情很多，恐怕有什么变故，每天都派弟子埋伏在暗处哨探，今天恰好是方允之当值，见有人闯入，上前拦住。先实小声说道：“允之不要高声说话，麻烦你去通禀无常。”允之仔细看了看，恭敬说道：“原来是虞老剑客，多年没有拜见您了，今天为什么夤夜到此？”先实道：“我有要事和无常商议，你快去通禀。”允之答应，正想敲门，木门已经打开，无常领着几个人迎了出来，拱手道：“虞兄好吗？因为什么事到我这里？”先实道：“此处并非讲话之所。”无常急忙引着众人进入内堂，点上灯火，先问了虞氏弟兄寒暖。

后礼问道：“无常知道平波阁的祸事吗？”无常叹道：“怎么不知道！我多次劝路盛、万钱、陈策等，不要好坏不分，就和人家相交，听别人论理时不能有偏袒。奈何几人不听，他们结交的人良莠不齐，最后导致纷争四起，怨恨多生，我早就想离开这里，只是还没有明说。”后礼又问：“听说天岭门韩日霜劝路彤云弃阁出走，无常是什么意见？”无常道：“我坚决不同意，指出韩日霜包藏祸心，彤云还在犹豫，没想到昨天晚上又来了一僧一道，都是久居西域，和日霜交情深厚。一个是镇魔金驼和通，一个是擒狼黑鸢米立信，巧舌如簧，劝得照生、术广也已经心活了。”先实将泾潮、诸葛遂见到的告诉了他，无常叹道：“二位兄长的确有这些弱点，只怕将来会后悔，既然如此，我带着徒弟们离开。”先实道：“可以跟我去见见七门的人，大家必然敬重你。”无常道：“我虽然恼怒他们不明事理，然而终究是相聚多年，不忍心反目成仇，还是自己走了的好。”当下令方允之率人整理包裹，想要连夜动身，先实、后礼和无常久不相见，趁机说了一阵话。鸡鸣时分，允之栓束行李完毕，无常令允之取出一些干粮，让众人吃了再走，众人走了半天，怎么能不饿，就等吃完了下山，泾潮忽然说道：“前辈后退时和前进时一样快，是怎么做到的？”无常知道泾潮是从文的关门弟子，笑而不答，就在院内演示了一遍步法，泾潮见他入场时先看周遭事物，后退时略微弓腰矮身，似乎有所领悟。无常演示完毕，见弟子们已经收拾完毕，领着众人出门，趁天黑下山，哪知道刚打开院门，走不到一百步，外面同时亮起一片火把！一人高声叫道：“无常哪里去？身后是什么人？”吓得老少英雄一身冷汗。

正是：兄弟相争嫌隙生，前路各奔蒂芥萌。欲知何人发问，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