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娘亲说,诅咒别人会应验到自己身上,果然,我就不该诅咒镇北王和剑过一辈子QAQ
——昭庆公主
文案一:
昭庆公主和镇北王退婚时,嫌弃他冷冰冰,只会舞刀弄枪。
一觉醒来,她成了他手中的那把剑......
沈清言某天练剑时,听到娇滴滴的一声:“不要甩我!”
沈清言:“......”
他只当是幻听,那声音却不停地响起:“沈清言,我说了停下!”“等本公主变回来,有你好果子吃!”“我好晕,你别练了QAQ”
沈清言凝眸看着手里的剑,“公主?”
剑不断摇晃,像是点头,他手脱力,剑“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呜呜呜我好痛,沈清言你完了!”
从此镇北王府下人总能看到镇北王和一把剑说话,还为其添被加衣......下人们都暗道镇北王被昭庆公主伤透了心,竟显了痴傻之症!真真是天妒英才。
剑中的昭庆公主:......看在你们说他为我伤透心的份上,暂且饶过。
文案二:
昭庆公主时不时就会变成镇北王的剑,不久后她就发现了一个惊天大秘密,镇北王居然准备谋反!
昭庆公主捂着小心脏,“我、我要去父皇那告发你!”
镇北王轻扣酒杯,声音如山间泉水般清朗,“公主,慎言。你若愿为了你那从不顾你的父皇下火海重炼,大可一试。”
昭庆公主眨巴眼,“……我不敢。”
于是昭庆公主被迫坐上了镇北王这条贼船,这一辈子都没下来。

精选片段:
宋攸宁是被冻醒的。
寒意渗入骨髓,如临冰窖。她想张口,却无法动作,口里有一股腥咸味,像含了生铁,极不舒服。
不仅是冷,她浑身轻飘飘的,脚上没有碰到东西,悬在空中,像是做梦。
她呆呆地望着周围场景。
一个穿了月牙白朱子深衣的公子走来,高束马尾,几缕须发随意撇于两边,显出几分少年气,身姿挺拔,气质清朗。
他越走越近,模样也越发清晰。
这是一张极为俊美的脸,容色清冷,面如冠玉,眼睛的弧度格外好看,眸色极深,里面似坠了星辰。
宋攸宁顿时如遭雷劈。
怎么会是沈清言?
她虽自小与沈清言定亲,可实在不熟,再加上他此时衣着打扮与平时大相径庭,她认不出也正常。
周围的物什她亦不熟悉,这冷淡的装饰和眼前人倒是相衬。
她大骇,沈清言总不会因她告状,怒从心起,打算了断她吧。
虽然沈清言不像这样的人,可如今这样的情景,实在不能怪她多想。
他已走到她眼前,抬起一只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寻常的动作,在他身上却足见风流。
宋攸宁想质问他干什么,可不知为何,说不出话,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将她举起……
举起?!
沈清言挑眉,像是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弯了唇角,道:“今日这剑重了许多。”
少女最是忌讳体重,初初只听了个重字,内心吐血,心想沈清言果真是个气她的好手。
尔后才反应过来,剑?
她怎会是一把剑?
奇闻异事里,德行有亏的人会被老天爷变成怪物。
宋攸宁险些晕厥,她扪心自问,过去十几年从未干过什么坏事,自娘亲去后,更是常常吃斋念佛,为娘亲祈些下一世的福分。
若说做过什么出格的事,不过是要翠玉帮她去民间收集话本子,或是乔装出宫贪吃,对了,她还向父皇恳求退婚,可这错不在她。
宋攸宁委屈巴巴,一想到日后可能再也不能享受她的公主之位,就很想哭。
一阵寒风灌进来,打断了她的思绪。
沈清言提起她,她甚至都能感受到他手心的温度。
室外是一个四方小院,元序时节,腊梅花开得甚好,猩红映于白昼,美不胜收。
沈清言轻点足尖,飞身而起,长剑所指之处,习习生风,剑风凌厉。白衣翻飞,行云流水,纤尘不染。
宋攸宁晕乎乎的,忍不住大吼一声:“不要甩我!”
沈清言:“……”
宋攸宁怔住,此时她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可以出声。
沈清言晨练时辰尚早,也无需下人伺候,这里偌大一个院子,只他一人。
他当是幻听,并未在意,正当继续练时,那声音忽又响起:“沈清言,我说了停下!”“等本公主变回来了,有你好果子吃!”“我好晕,你别练了。”
习武之人,擅会闻声辨位。
声音从他手中传来,沈清言凝眸看向手里的剑,声音清润好听,略带疑惑:“公主?”
剑身不断晃动,似在点头,他手脱力,剑身“哐当”一声倒在地上,又是那道娇滴滴的声音:“沈清言,你完了!”
沈清言:“……”
他怔住,清净墨黑的眼瞳闪过惊诧,不过几秒,眸中便不见情绪。
淡声问:“试问是哪位公主?”
宋攸宁气急攻心,若她现在是人身,必然不顾什么皇家礼仪,身份尊卑,上去就要勒死这个负心人。
这么多年的未婚夫妇,虽然见面次数不多,可连她的声音都听不出来,可见是对她多么不上心!
她张口便要回他,刚才情急之下说话,现在才想到她已是个怪物,倘若随意说出身份,她那具身体,恐怕要被拿去祭天。
这样她就真的回不去了。
沈清言虽然冰冷木讷,但是个好人。
她犹豫再三,可怜巴巴地说:“你答应我,不要告诉别人,我、我不想祭天。”
沈清言随手将剑立在土上,抱着臂道:“嗯。”
宋攸宁半死不活地回他:“我是昭庆公主。”
他微微点头,敛了眉眼,意味深长道:“昭庆公主可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她气急,当他是在嘲讽,“你才做了亏心事!”
沈清言轻拍衣上尘土,冷淡道:“公主自己将香囊送予我小厮,又推卸到我头上,莫不是亏心事?”
“你胡说!”
她堂堂一介公主,怎会去送香囊给一小厮,还是她未婚夫的小厮。
她虽不守规矩,可也不会干出这等不堪之事。
沈清言听了微愣,解释道:“我昨日从御书房出来便查了,是你身边的翠玉将香囊给了小厮。”
宋攸宁惊诧道:“我分明是让翠玉将香囊给你。”
沈清言无奈,他惯在战场上运筹帷幄,哪里懂女儿家的那些事。
宋攸宁兀自辩解,明白他说的是实话,他没有理由骗她,且这种事想查也查得到。
她如今成了把剑,才知道身边人不忠。
难过排山倒海而来,堵的她心慌。
只是……翠玉为何如此?
她与翠玉自幼一起长大,感情深厚。虽是主仆,她却拿翠玉当姐妹。母妃也喜欢她,临走前还特地嘱咐要她们二人好好对待彼此。如今她却干出这样的事。
她本来没想送香囊给沈清言,是三姐姐说镇北王北伐未捷,心里不虞,他一个孤家寡人,不像旁人还有父母兄弟宽慰,她这个未婚妻反倒是他这世上很亲近的人,该去安慰一番。
宋攸宁心软,便忘却了他之前上元节驳她面子,花了半个月做成这一香囊,让翠玉送去。
哪知才过了两日,翠玉便告诉她,沈清言将香囊给了小厮,许多人都瞧见了,都暗地里笑话她。她那素来不和的四姐姐,更是特地来一趟长乐宫嘲讽。
她没多想,一番心意被辜负,恼怒之下便去了父皇退婚。
她自小与父皇不亲,红着眼眶跑去,父皇吃惊得很。
听了原委后便喊了沈清言来。
那日的沈清言一袭玄色練衫,长身玉立,他进去时,她正哭的厉害。
父皇质问沈清言,他丝毫不辩解,她更加委屈,父皇便退了这门亲事。
没想过事情还有另外的真相。
不过沈清言惹她不快的事情甚多,次次让她险些吐血。去岁上元节,她邀他一道赏河灯,他却说要练剑,她心里苦闷,不顾身份咒他“与剑过一辈子。”
退了也好。
这些腌臜事想得她头晕,又昏了过去。
宋攸宁许久不发出声音,原先杵在一旁不知该做何动作的沈清言复又蹲下,试探地问:“公主?”
没有回应。
抄手游廊里走来几个婢女,皆年岁不大,着绿色小袄,可爱靓丽。
其中一人随意一瞥,竟见主子半蹲在地上,和一把剑讲话。
她用手肘轻戳旁边的婢女,一行人见了此情此景都睁大了眼,面面相觑。
——
长乐宫。
圆桌上摆的茶水已撤了三次,收拾桌子的婢女们轻声交谈:
“公主再不醒来,就要过了午膳时辰。”
“平日里也不见公主这般嗜睡,好在皇后娘娘免去晨昏定省,不然可就糟了。”
两人正说话,见一个圆脸冷面的婢女走来,立马噤声。
翠玉微蹙眉头,斥道:“干活就干活,嚼什么舌根。”
说完便进了内室。
收拾桌子的两个婢女同时翻了个白眼,看到对方的动作,无声笑起来。
内室,一架水墨夏荷屏风微折,浮碧色床帷拉开,素色轻纱翻飞,像绿湖泛起白沫。
帐中的少女沉睡着,像一个刚出世的婴孩,纯净清澈。她生得极美,黛眉似远山,唇不点而红,雪肤花貌。
翠玉蹲在帐旁,肉肉的圆脸,明明是讨喜的模样,却因眼里冒出的寒意生生透出刻薄。
红烛来换香,闹出些动静,翠玉立马变了张脸,“小心点,不要吵到公主。”
红烛沉下眉眼,他们两个都是一等丫鬟,可翠玉因得了公主的喜爱,倒像是她的上头一般。
她边换香边小声说:“公主今日怎的如此嗜睡?这都日上三竿了。”
翠玉冷声道:“公主便是睡到晚上,又哪里轮得到你嘴碎。”
红烛蹙眉,颇有些委屈,她向来嘴笨,能讲好意说成坏心,辩解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怕公主病了。”
“呸!你这是咒公主呢?”
红烛慌乱,还欲解释,却听见帐中美人嘤咛一声,这是醒了。
宋攸宁睁开眼时还有些懵,她先前变成一把剑,以为自己变不回来,现在回到长乐宫,像做了一场梦。
翠玉挤出笑脸,伸出手握住宋攸宁的,亲昵地说:“公主可算醒来了,我还担心公主梦魇了呢。”
宋攸宁与翠玉亲近,两人相处也没什么规矩可言。
才听了翠玉叛她的事,现下对着翠玉这张脸只觉得难受。
她还没想好该如何处置翠玉,只能眼不见为净。
宋攸宁拿出手,蹙着黛眉,声音嘶哑:“你先出去吧,将红烛喊进来。”
翠玉圆脸一怔,勉强笑道:“公主,可是翠玉做错了什么,让公主不快。”
倘若平时,翠玉这样说一句,宋攸宁哪里还舍得说她一句。
可翠玉将香囊送给镇北王的小厮,这事若说成镇北王转送,便是毁她亲事。若是原模原样传出,便是败她名声,自然,亲事也多半不保。
这传出的过程也很蹊跷,那小厮收了宋攸宁的香囊,恐是不敢往外说,只怕连收的过程都胆战心惊,哪里敢戴在身上让旁人瞧见。
可这事闹得满城皆知,又与事实出入颇大,想是有心人推动,捏准了她的脾性,有意毁了这桩婚事。
至于这有心人是谁,她也没打算。
可翠玉仗她宠爱,事事都交由她手,干出这等事。她胡说一嘴,宋攸宁便信,倘若不是今日的机缘,她怕是这辈子都被蒙在鼓里。
这只是一件,宋攸宁想到她以前也是事事信任翠玉,保不齐她还干过其他欺瞒的事。
越想越心寒,她不擅与人虚与委蛇,干脆直接说出,心里也畅快,冷声道:“可是你将我做的香囊送给镇北王小厮?”
她那张娇娇俏俏的小脸冷若寒霜,瞧着唬人。
翠玉连忙跪下,低着头,声音颤抖:“公主,奴婢怎会干出这等事?”
宋攸宁讽道:“是,你怎会干出这等事?”
“可要我找来镇北王的那位小厮对质?”
翠玉红了眼眶,不知公主如何发现,没法再解释,身体颤抖着:“奴婢一时鬼迷心窍,奴婢有错,还请公主原谅。”
翠玉的眼泪大滴大滴落下,瞧着楚楚可怜。
宋攸宁再容易心软,此刻也气得浑身发抖,声音绵软,却透着滔天怒意,“我待你不薄!”
翠玉抽泣声不停,似有些喘不过气。
宋攸宁红了眼眶,将被子拉高,不忍再看她,“你为何如此?”
翠玉两手都撑在地上,不断摇头,一句话都不说。
宋攸宁气笑了,“不说是吧,行,那便将你交给母亲身边的白嬷嬷,让她审你可好?”
皇后娘娘身边的白嬷嬷,素来心狠,婢女们犯了错,一旦经由她手,轻则几个大嘴巴子,重则几个月下不了地。
翠玉拼命摇头,泫然欲滴,想起白嬷嬷的手段,干脆豁出去讲:“公主,奴婢是白眼狼上身,嫉恨公主婚事,才干出这事。”
宋攸宁怎么都没想过她是这样的理由,气得摔了枕头,连问她身后人是谁都没了心情,深吸一口气后说:“扣你半年俸禄,你自行去领了放身牌,回家吧。”
“公主?”
翠玉惊讶,看向床上的少女,见她撇过头,只能咬紧了银牙,转身离开。
——
残冬腊月,天空飘下些银雪。
梳了流苏髻的少女凝眸望向窗外,拢了件大红色金线绣花披风,唇红齿白,比那雪景还要美上几分。
红烛小心走近,心里暗叹:“昭庆公主当真是她见过最美的人。”
宋攸宁听见了她的动静,轻声问:“她走了?”
红烛低头,回:“公主,她刚走,她还让我带句话给公主……”
宋攸宁惊讶,“是什么?”
“她说,感谢公主这么多年对她的好,她干了蠢事,起了坏心,没什么好回报公主的,愿折了十年性命,保佑公主日后安康顺遂。”
宋攸宁敛了眉眼,再次望向窗外,像是失了神般,不再说话。
想她之前还心疼沈清言孤家寡人,现在她也是了。
自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在不经意间就散了,她还一直被蒙在鼓里,真是个傻子。
这后面的路该如何走,她头一次对自己的人生感到迷茫。
宋攸宁有众多兄弟姐妹,她排第十四,却无一知心的姊妹。
哥哥弟弟为了皇位明争暗斗,姐姐妹妹则为了未来归宿讨好父皇。
她的母妃,当朝左丞相的嫡长女,在宫中贵为皇贵妃多年,可因性情火爆,与父皇离心,日日守着太和殿,于两年前郁郁寡欢去世。
父皇亦不喜她,小时其他兄弟姊妹都会说讨喜话哄他开心,她嘴笨,只会远远看着,久而久之,父皇像是忘了她似的。
她除了公主的名头,实在别无它物。
用过晚膳,她又一阵头痛。
再次醒来便在沈清言的房中。
——
屋内点了几盏煤油灯,灯光昏黄,勾勒出白衣公子清晰分明的轮廓,他拿一本棋谱,另一手掌棋,竟是在与自己对弈。
身姿修长,清雅以极。
宋攸宁看着他发呆,没作声。
思绪不断乱扯,想着他哪里像个武将,只像个文弱书生。他上阵杀敌时,敌方看见他,估摸着也要惊讶一番。
她自是不知,镇北王除去“战神”这一威名外,还有个戏称,“玉面阎王。”
不久后来了人。
是一年轻小厮,他手捧着一件挂穗,双面绣不同字,分别是“清”和“言”,绣工精湛,足见绣的人的用心,这一看就像是悦慕他的人送的,宋攸宁不知为何心中有些不舒服。
他道:“王爷,武乐公主又送东西来了。”
武乐公主?
四姐姐。
她心中惊讶,四姐姐恋慕沈清言?可是四姐姐自己有未婚夫……
宋攸宁想起那日便是四姐姐来激她,让她退婚。这样看来,四姐姐为了沈清言,与翠玉勾结,两人促成了香囊一事,一切都好解释。
她看向沈清言,见他头都不抬,淡淡地说:“扔了吧。”
半晌他又补充:“下次你们谁又接了,自行离开王府。且告诉她,自重。”
宋攸宁突然觉得沈清言这样直来直往惯会气人的性子也挺好。
不过气她的时候就不太好了。
她忽地想到,她自己以前送他的小玩意儿,莫不是受了一样的待遇?
待那小厮一走,她就憋不住问:“沈清言,我以前送你的东西你可曾扔掉?”
她突然出声,沈清言愣了半刻,道:“我应当将你放到外面。”
这是在说她偷听。
宋攸宁自知理亏,又再次感叹自己蠢笨。
极小声说了句:“对不起。”
“公主今晨声音可没这么小。”
宋攸宁恼怒,“你这人!”
沈清言勾起唇,回她的问题:“不曾。”
她送过的东西都好好的放在箱箧中。
宋攸宁暗自开心,轻咳一声,见他一人下棋,自己也无聊,便说:“我来和你下棋吧?”
沈清言沉默几秒,问:“你……如何能下?”
“我来说,你来帮我下。”
“可以。”
说得好好的,到了下棋时,却只听见宋攸宁一个人叽叽喳喳,“哎呀,我不是要下那里!”
“沈清言,你是不是故意的。”
“让我再想想啊……”
沈清言双手抱臂,无奈道:“公主,和一把剑下棋,我像个傻子。”
宋攸宁看着棋,不在意地说道:“你一个人下棋也像个傻子。”
沈清言:“……”
闹腾许久,宋攸宁有了睡意。
睡的地方却不好找。
她不想挂在架子上,可这房里除了沈清言的床是软的,其余处都硬邦邦的。
她虽已变成一把剑,可也是个姑娘家,和一个男人睡在一间房已是逾矩,哪能睡他帐上去。
于是死活缠着沈清言去为她找个软垫子,还要一床蚕丝软被。
沈清言只能翻箱倒柜,照着公主的话去做。
过去宋攸宁在他面前还会端着些,每次看都不敢看他,如今却敢对他发号施令,仿似换了个壳子便有恃无恐,也是有趣。
他拿出第三床被子,问她:“可行?”
女声娇滴滴的,“不行,太丑。”
沈清言没了耐心,他一个常年征战的人,哪来那么多讲究,想必他这屋里的被子都合不了她的眼,只能吩咐下人去账房里拿。
管事的嬷嬷拿了被子,只当沈清言要自己用,便顺手要帮他铺上。
沈清言似与这位嬷嬷很亲近,伸手拿过被子,“李嬷嬷,你先出去吧。”
李嬷嬷“哎”一声,正要走,却看见沈清言将被子铺于木箱上,又将一把剑裹进里面,他问:“这下可舒服了?”
李嬷嬷心中大骇,步履匆匆,想着今早上一些丫头们说的话:
“今天早上王爷和一把剑聊得可起劲儿!”
“和一把剑说话?你怕是看错了吧?”
“没有看错,好多人瞧见了。”
“听说王爷昨日被昭庆公主退了婚?莫不是伤心过度,傻了?”
那些丫头越说越过,她还过去训斥了一番,哪曾想,让她亲眼见了个正着!
她心中哀嚎,我苦命的王爷啊!
想着王爷七岁没了娘,长至十三岁又没了父亲,这沈家仅剩了傻掉的老太太和他,王爷虽十三岁袭了位,可就只是一个空壳罢了。
人人都道镇北王府败落,哪曾想,王爷十六岁主动请缨上战场,如今四年过去,立下赫赫战功,一人撑起沈家门楣。
国师都说镇北王乃大楚福星,天纵奇才,怎会傻了呢?
屋内两人自然不知道李嬷嬷的痛心,还在为这被子掰扯着。
宋攸宁无比嫌弃,“你家被子怎的这般丑?”
沈清言神色不变,“你也可以选择挂在架子上。”
宋攸宁:“……”
“你太过分了!”
沈清言被她闹得脑袋疼,温声道:“不是要睡?”
宋攸宁这才闭嘴。
沈清言继续一个人下棋。脑海却思虑着一些往常不会想的东西,譬如一个女子怎么这般娇气?变成一把剑也不安生。
与他那些弟兄相差太远。太过麻烦。
——
宋攸宁第二日醒在长乐宫。
翠玉走了,暂时让红烛跟着她。红烛什么都挺好,就是不够机灵,嘴笨,带着她走动怕是给她惹出一堆事儿。
可眼下也没有看得上的小丫头,便这样罢了。
铜镜里映出来的美人如画般好看,红烛小心为她梳着头,轻声问:“公主今日要梳什么头?”
宋攸宁还在想着待会儿去四姐姐那膈应她一番,听后微愣,“随便梳吧。”
红烛手巧,给她梳了个飞天髻,更显俏丽矜贵,她夸道:“公主生得好看,梳什么头都好看。”
宋攸宁笑得开心,红烛的嘴,只有在夸她的时候最乖。
她和四姐姐不对付,自然不会是四姐姐一个人挑事,她不舒服了,也会去四姐姐那寻开心。
三姐姐说她两人都是傻子。她才不管傻不傻的,宫里多的是王八姑娘,憋了老久的气,到后头一辈子怨气难以排解。
像她和四姐姐这样撕破脸皮明目张胆斗的,多痛快。
大摇大摆地走至未央宫,还未进门,就听到里面摔东西的声音。
宋攸宁犹豫片刻,怕进去后那东西“不下心”摔她身上,又想去看她四姐姐摔东西的模样。
好在有小宫女通报了一声,那里面的人才停下摔东西。
宋攸宁也不犹豫了,抬脚便进去,笑嘻嘻地说:“四姐姐好大的火气,这摔坏了的东西看得我都心疼。”
武乐公主是个美人,却是个面带凶相的美人,她平静地说:“心疼你就都拿走。”
宋攸宁自然不接她的话,寻了个落脚处站着,如武乐公主几日前的笑脸一般,问:“听说四姐姐昨日给镇北王送了挂穗?”
武乐公主能和宋攸宁不对付是有原因的,譬如一样的娇蛮,还一样的脸上藏不住事。
此刻她脸上俱是惊讶,丹凤眼里射出寒光,痛快承认:“你怎么知道?”
宋攸宁挑眉,笑说:“我还知道你与我身边丫鬟勾结,让她送了香囊给镇北王小厮,故意毁我亲事呢。”
武乐公主皱眉,面上心虚都写着了,还要佯装道:“十四妹妹在说什么?”
这样差的演技实在不忍直视,宋攸宁亲抚裙面,“四姐姐每次心虚就喊我十四妹妹,平日里都是直呼我的名字。”
言下之意,你这个傻子。
武乐公主挑了挑细眉,干脆道:“是我干的。”
“四姐姐送挂穗可想过候阳伯府世子?”
候阳伯府世子是四姐姐未婚夫。
“你想干什么?”
宋攸宁笑:“以其人之道还之佊身。”
当然是假的,她虽生气,可也不会干这种缺德事儿,不过是气她一遭。
也有些惊讶,有了未婚夫还去招惹镇北王,她四姐姐是要干什么?
武乐公主拍了桌子,“你敢!”
宋攸宁气人的目的达到,顿觉身心舒畅,自然打道回府。
正值残冬,京中腊梅齐放,镇北王府也不例外。
雪夜衬得王府越发冷清,那点点猩红成了府内唯一的艳色。
忽然响起一声娇喝:“沈清言!”
奴仆们暗自古怪,这府里哪个女子敢直呼镇北王的名讳。
却只当没听见,主子的事,听进去反而没好事。
镇北王将才沐浴完,身形修长,面如冠玉,身上只着一件亵裤,上半身露出精实的肌肉,教人看了脸红心跳。
听了那声,他才扯过衣衫披上,看向那把剑:“公主今日来得挺早。”
女声气急败坏:“你、你怎么不穿衣服就出来!”
宋攸宁从未见过男子的身体,不免有些羞恼。
沈清言沉默半晌,才说:“我已将你裹得严实,”他又为难地看了她一眼,“可我实在不知你的双目在哪。”
……
宋攸宁自己也不知道,这剑身奇怪得很,她怎么都看得见。
“你无需管本公主双目在哪,你、你以后洗完澡都必须穿好衣服!”
沈清言拿了一本册子,似要翻看,应了声“嗯”。
宋攸宁自己无趣,便要消遣沈清言。
娇滴滴的声音再次响起:“沈清言,本公主要换衣服。”
这被子她昨天便盖上了,又丑又重,一点也不符合她公主的身份。
沈清言翻书的手一顿,声音似山间泉水般清朗,“公主,你现在是把剑。”
言下之意,没必要。
“可我也是公主。”
“你这被子才盖了一天。”还是他找了许久才让她勉强满意的。
“本公主喜欢每天穿不一样的衣服。”
沈清言皱眉,“公主可知每天大楚多少人饿死?又有多少人一件衣服缝缝补补穿多年?”
宋攸宁质疑,“如今是太平盛世,我父皇将大楚治理得国泰民安,怎会有人饿死?”
沈清言神情冷淡,“倘若真国泰民安,我又怎会因粮草问题被迫回京,罔顾我那七千兄弟性命。”
宋攸宁哑然,她知道镇北王北伐出师未捷,却不知其中有这些隐情。
沈清言自觉失言,不再与她讲话。
半晌那女声又响起,“那、那我不换衣服了,我要洗澡。”
沈清言微掀薄唇,手上翻阅典籍,漫不经心道:“公主想被热水淋一遭?”
“你将我递给一个女使嬷嬷,让她帮我洗。”
沈清言只图个清净,依言做了。
没多久那嬷嬷便洗完,将剑恭恭敬敬地递给他后走了。
谁知嬷嬷一走,宋攸宁又哭哭啼啼地闹腾:“那嬷嬷将我丢进冷水池子里,冷的钻心钻肺,还用粗麻布胡乱一擦,简直受罪。”
沈清言脸上难得有了笑意,像是冰水消融,暖日初升,他本就生得极好看,可平时冷冰冰一张脸,让人觉少年老成,如今笑起来倒像个如玉公子,教宋攸宁看呆了。
他轻声道:“我的错,下次让嬷嬷好好待你。”
宋攸宁笑起来,“就是你的错。”
他将她放至她的小窝,用毯子厚厚压着,轻声哄她:“公主,睡吧。”
他声音轻柔,像对待一个贪玩的孩子。
宋攸宁心里浮现不知名的情愫,未加思索,便依言睡去。
——
第二日。
宋攸宁刚醒来,红烛便焦急地说:“今日武乐公主及笄,皇后娘娘让你快些过去。”
公主及笄,是皇宫内的大事,由皇后操持。
宋攸宁暗叫不好,匆忙让红烛为她收拾一番,风驰电掣跑去昭阳宫。
还是迟了。
殿内正要授上头礼,她不便打断,轻挪小步到一旁观看。
几个姐姐见了她,纷纷给她使眼神,全都是自求多福。
宋攸宁心如死灰。
四姐姐今日格外好看,头发梳成飞天髻,眉心一株红莲,唇色绯红,娇媚动人。
她半蹲在地上,抬起头,像一只骄傲的小孔雀,眉眼间尽是高兴。
皇后凤冠霞帔,从一旁婢女的端盘里拿出簪子,为其戴上,轻声念:“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武乐公主恭敬道:“儿虽不敏,敢不祗承。”
之后又有其他夫人宣字,过了约莫半个时辰,才至礼成。
一行女眷站得颇累,皇后体谅人,笑着让众人散去。
宋攸宁喜笑颜开,正打算离开时,就听见那道极其温柔的声音说:“攸宁先别走。”
其他姐姐掩面偷笑,四姐姐则瞪她一眼,显然知道她来迟了,向她表达不满。
宋攸宁回过身,低头挪步到皇后身前,轻声喊:“母亲。”
皇后看着她,声音不似刚才柔和,斥道:“姊妹和睦,你四姐姐这样大的事,你都不放在心上,姗姗来迟!”
掌控了后宫十几年的女人,说话自带一股威严。
宋攸宁小手绞着帕子,不敢抬头。
皇后冷声道:“既是犯了错,便要罚。你去大宗祠跪个三天,长长记性。”
宋攸宁惊讶抬头,见皇后已不再看她,只能苦着一张脸答:“是。”
大楚盛行教会,皇宫内更建了一座宗祠,招纳几位道士,每次皇家大事,便会有这些道士的身影。
宗祠除去道士修禅之用,便被用来罚跪。
寒冬腊月,宗祠里连个炭盆都没有,宋攸宁冻得浑身发抖。
她已跪了三个时辰。
皇后娘娘时不时就派白嬷嬷来看一眼,发现不诚之举就在窗子处轻咳几声,吓她几次,不敢不跪。
眼前的青灰石板快被她盯出洞来,她靠后坐,垫着自己的脚窝,生平第一次感叹自己太重,满脸委屈。
她平白无故变成剑,什么时候醒来也不受控制,并非有意错过时辰,却要受这样的罚。
身后传来开门的“吱呀”声,她头也不回,丧气地说:“就放桌上吧。”
皇后罚她跪宗祠,连饭食也是让丫鬟们送来。
没人回答,她回头看,竟然看见了沈清言。
他穿了件玄色锦袍,衬得他肤色极白,剑眉星目,薄唇微抿,清冷俊逸,恍若谪仙。
他显然也意外在这里见到她,推门便见她跪坐在软垫上,两只小手原本安分放在膝上,一见了他,眼睛立马睁地圆圆的,然后回身低头,用手遮脸,一气呵成。
沈清言:“……”
他出声喊:“昭庆公主。”
昭庆公主:……
太丢人了!她为什么会在罚跪宗祠的时候看见沈清言!
她放下手,腿酸至极,锤了捶腿,可怜巴巴地喊他:“镇北王。”
沈清言薄唇微弯,眉眼间含了笑意,他没有说话,提步走过她身边,衣诀翻飞,玉树临风。
这个宗祠两面成门,通向后面道士的居所。
宋攸宁疑惑,仰头问他:“你去找谁?”
小鹿一样的眼睛,桃花般的脸,美丽动人。
沈清言挪开视线,轻声道:“无尘大师。”
宋攸宁点头,无尘大师是她母妃生前好友,少年富贵,游历千山万水后勘破红尘,落发为僧。
如今他花甲之年,反倒返老回童,脾性像一个顽气的孩子。
她喜欢去找他玩。
宋攸宁想起上次被无尘大师骗去的话本子,那本她找了许久,独得一本,还未看完,便被他浑话骗去,至今未还。
她思忖片刻,在这里跪着无趣,倒不如拿了话本子来解闷,“沈清言,你可否帮我去无尘大师处拿回我的话本子?”
沈清言脚步微顿,回:“可。”
宋攸宁顿时喜笑颜开,声音都藏不住雀跃,“多谢!”
沈清言听到来人的动静,回过身,眉目温润,示意她向后面看。
宋攸宁不明觉厉,转身一看,那窗口赫然站着白嬷嬷,冷面利眼,直勾勾盯着她,显然看到了她在这与人聊天。
太吓人了!
宋攸宁一张笑脸顿时皱在一起,动作迟钝,缓缓转身,低下头缩成一只鹌鹑。
沈清言唇角微勾,转身离去。
待他回来,她已开始吃晚膳。
几个素菜包子,完全不够她吃的。皇后没想饿着她,只是不了解她的食量。
她自小能吃,偏长不胖,母妃在时,常夸她能吃是福。
沈清言捏着话本子回来,见她吃得正欢,不受旁的任何打扰,只能走到她面前,“你的书。”
宋攸宁捏着包子眨巴眼,囫囵吞下口中食物,笑得眉眼弯弯,“无尘大师可有为难你?”
沈清言想起无尘大师紧紧攥着话本子,闭目沉思,说:“我想要你的《无刃》孤本很久了……”
《无刃》孤本,有市无价。
沈清言轻笑,回宋攸宁:“没有。”
宋攸宁双手接过书,笑说:“没有就好。”
她随手翻阅,见话本子上主人公变成了商铺里一只花瓶,她惊异,连忙翻到后面,见主人公买回花瓶……
宋攸宁眼前一亮,想到自己若从沈清言那里买剑,估计会方便许多。
沈清言给了书,正要离开,她连忙喊住他:“沈清言,等一下。”
沈清言停住,回身看她,清冷的眸子里闪过疑惑。
宋攸宁满含期待,剪水秋瞳笑成月牙状,唇边露出个小小梨涡,说:“不知王爷的那把剑可否交易?”
沈清言未加思索,“不可。”
宋攸宁笑容定住,直截了当,还真是他的作风。
“可否告知原因?”
沈清言敛下眉眼,解释道:“家父所赠,不可更易。”
宋攸宁单手撑着脑袋,小脸上写满了沮丧。
若是别的理由,她还会去争上一争,偏是这个理由,她没法再讲什么。
真仁慈,面对背叛自己的侍女,一点公主气派都没有。
没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