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企业家理查德·布兰森(Richard Branson)来到沙特。他是维珍唱片公司(Virgin Records)的创始人,后来将其商业帝国扩展至音像商店、航空公司、连锁酒店以及民用太空旅行等多个领域。对于这样一位与摇滚乐和西方流行文化紧密相连的标志性人物而言,沙特似乎并不是一处理想目的地,因为他和他所代表的文化力量与沙特的价值观似乎格格不入、水火不容。然而,布兰森最终在沙特停留了数天,还在四处游览后对他在当地的所见所闻感到惊叹不已。
在西部沙漠中,他饶有兴趣地参观了一个前伊斯兰文明在坚固岩石上开凿的墓穴以及岩壁上的形象各异的岩画。出于商人的本能,布兰森立即提议由维珍公司将热气球游览项目引入沙特,以便吸引更多游客的到来,并方便他们更好地欣赏到沙特当地这些壮丽的景观。布兰森头戴红白相间的阿拉伯头巾,身穿橙色T恤和卡其裤,站在一辆修复的火车头旁拍照留念。据说,这辆火车头曾被他的童年偶像——“阿拉伯的劳伦斯”——亲手炸毁。
随后,一架直升机将布兰森带至红海海岸。那里的湛蓝海水如此迷人,以至于飞机尚未平稳降落,他就已经迫不及待地换上了泳衣。在红海沿线,他参观考察了50座岛屿。这些岛屿如此原生态,从古至今几乎都未曾被开发过。“这是一个真正未受污染的海洋环境,可能是世界上最后的海洋奇观之一。” 在亲眼看到海牛和鹰鳐在水中悠然游弋,海龟缓缓爬上岸产卵后,布兰森不由地发出了如此感叹。他还赞扬了沙特王储小萨勒曼,欣赏后者致力于“将他治下的保守王国带入现代世界,并引领其公民一同前行”。布兰森的这次访问让许多沙特人也大为惊讶,他们几乎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然而,更震惊的还在后面,布兰森的到访也仅仅是小萨勒曼在数周后即将举办的大型投资会议的前奏,这场会议旨在向国际投资者释放沙特开放的强烈信号。当时,小萨勒曼在2016年提出的“2030愿景”经济转型计划仍未取得显著进展。水价的突然上涨引发了民众的广泛不满。在此之前,沙特政府出于削减支出的考虑,实施了一系列财政紧缩举措,包括削减各部委大臣20%的薪资,并按比例缩减公务员福利。这应该是沙特建国以来首次给公务员减薪,这些政府雇员对此的激烈反应不难想象。为平息民怨,沙特国王萨勒曼不得不于2018年1月紧急宣布,将向政府公务员每月发放1000里亚尔的“生活成本”补贴,并恢复了公务员的年度加薪安排。的确,财政紧缩举措有些过犹不及了。即便是沙特的体制内人员也普遍认为,改革是势在必行的,但也应当循序渐进。但问题在于,无论改革步伐的快慢,更广泛的经济挑战都依然摆在沙特决策者的面前:如何在不大幅削减家庭预算或不摧毁依赖补贴的企业的情况下,降低国家财政对水、电消费的巨额补贴?如何鼓励年轻的沙特人积极竞争私营部门的工作,而非追求舒适的政府职位?
沙特国家石油公司(Saudi Aramco)的首次公开募股(IPO)命运同样扑朔迷离。这次IPO被视作沙特经济转型的核心,旨在为国家经济转型、发展非石油产业注入巨额资金支持。只不过,没有人知道它何时何地以何种形式发生。最初,小萨勒曼曾信誓旦旦地表示IPO将在2018年进行。但到了2017年秋季,沙特仍未确定究竟是在国内证券交易所(Tadawul)还是在纽约、伦敦甚至香港这些国际金融中心完成IPO。在沙特那次雄心勃勃的投资会议召开前一周,英国《经济学人(The Economist)》杂志发文称整个沙特政府关于沙特国家石油公司的IPO计划“简直一塌糊涂”,指责小萨勒曼的微观管理和不确定性导致了“拖延和混乱”。该杂志还指出,小萨勒曼在提出这一想法时,显然低估了纽约方面与9/11相关的诉讼带来的威胁,以及伦敦方面对于上市合规要求的复杂性。《经济学人》如此写道,“他(小萨勒曼)迄今为止的态度表明,他对想要释放的市场力量信心不足。”小萨勒曼坚称IPO仍在推进中,他的助手们则辩称,现在评判一个刚刚起步的长期改革进程还为时过早。无论如何,这场名为“未来投资倡议(Future Investment Initiative,FII)”的大会旨在为IPO乃至整个“2030愿景”注入动能。FII的主办方是公共投资基金(PIF),这是一家被小萨勒曼重新激活的沙特主权财富基金,取代了沙特国家石油公司,成为了这个石油王国的经济新旗手,也是沙特从资源民主主义转向国家资本主义的代表。FII旨在对外展示小萨勒曼的宏伟抱负,并说服全球投资者将资金投向沙特。与当年早些时候特朗普的访问一样,沙特希望这次被称为“沙漠中的达沃斯(Davos in the Desert)”的会议能够获得最大的新闻曝光度。为期三天的活动在利雅得丽思卡尔顿酒店旁的一个庞大会议中心举行。3500名与会者包括顶尖的投资银行家和基金经理、知名企业CEO以及来自数十个国家的政要高官,堪称全球政商精英的一场盛会。会议中心内布满了虚拟现实装备、全息影像和互动机器人等高科技展品。沙特在FII期间宣布了三个规划中的巨型城市项目,展示了其新的发展方向。第一个是位于首都利雅得附近的庞大娱乐综合体——格迪亚(Qiddiya),将汇集电影院、音乐会场馆、主题公园,甚至可能包括一个太空旅游景点。第二个是布兰森数周前访问过的那些红海岛屿上的大型生态旅游项目。第三个项目最为雄心勃勃,将在FII期间由小萨勒曼本人揭晓。根据日程安排,沙特王储本应亲自主持开幕式,与会嘉宾们挤满了特朗普曾发表演讲的会议厅,满心期待地等待着他。然而,小萨勒曼并未出现身。代替他出现在开幕式上的是他的亲信之一——担任PIF掌门人的亚西尔·鲁梅延(Yasir al-Rumayyan)。鲁梅延没有向略显失望的与会嘉宾们致歉,也没有解释为何小萨勒曼这位关键人物缺席了开幕式,而是在向众人简短致意后直接宣布进入小组讨论环节。好在小萨勒曼最终还是在FII开幕式当天下午现身会场了。
他登台对外宣布了沙特政府计划全力打造的“未来新城(NEOM)”项目,这是一个造价高达5000亿美元的商业和科技中心,将坐落在红海沿岸的一片处女地上,由清洁的可再生能源驱动,并由智能的机器人运营。一段介绍这座新城的视频展示了戴着虚拟现实头盔的女性、在广阔草地上嬉戏的家庭、正在作画的画家和穿着白色芭蕾舞裙旋转的芭蕾舞演员。视频称,NEOM是“世界上最雄心勃勃的项目”,是“设计更好生活方式的机会,是可持续生活的蓝图”。NEOM不仅仅是一座城市,而是“未来文明的路线图”。小萨勒曼热情洋溢、滔滔不绝地阐述着NEOM的优势:未受破坏的自然环境,拥有岛屿、海岸线和靠近重要航运路线的山脉。该城市将建在超过10,000平方英里的土地上,跨越沙特、埃及和约旦三国。商人们将在这里制定促进增长和创新的法规。他表示:“这是一个从零开始建设的地方。”小萨勒曼说:“所有成功的要素都已具备,可以在沙特王国内创造一些伟大而宏伟的东西”。为了说明NEOM与世界现有城市的不同,他从口袋里掏出两部手机——一部老掉牙的诺基亚手机和一部最新款的iPhone。他举起手机,“就像这两部手机之间的差异。这就是我们在 NEOM 内部要做的事情。” 沙特皇家办公厅的工作人员忙不迭地给现场每位嘉宾分发一份说明书,上面满是从科技杂志和咨询报告中摘录的术语。NEOM 将拥有颠覆性的解决方案、载人无人机、在线教育、电子政务和净零碳排放房屋,这一组合将“开启一种新的生活方式”。小萨勒曼后来解释说,新城的名字结合了拉丁语中的“neo(新)”和阿拉伯语中的“mustaqbal(未来)”。但由于“neo-mustaqbal”有些拗口,他将名字缩短为 NEOM。
他说,“NEOM给人一种未来感,你会觉得这是一个来自外太空的名字。”小萨勒曼口中的NEOM更像是一个阿拉伯版的世外桃源:气候宜人,人人富有且聪明,居民过着理想化的奢华和休闲生活,与现实中的其他沙特城市截然不同。小萨勒曼声情并茂的讲解让我有些恍惚,也激起了我心中的问号:他为何对NEOM如此着迷?我猜想,他之所以下大力气推介NEOM是因为他已经感受到了对既已存在之沙特进行改革的艰辛,而NEOM就像是一块承诺了全新开始的“白板”,可供他挥洒自如地规划和实践自己的雄心壮志。在那里,无论是顽固保守的神职人员、享惯特权的本国公民还是破旧不堪的基础设施,都不会妨碍无人机、生物技术和人工智能等新梦想的实现。沙特不缺少梦想。事实上,这个国家的各个角落都散布着历任国王发起的宏伟计划的遗迹。早在NEOM问世的整整10年前,沙特政府就宣布创建六个“经济城”以鼓励吸引外国投资,推动经济增长。但这些经济城项目大多从未真正启动,仅有一个得到了认真开发,但也远远未达到预期的规模。如果FII的与会者们在从机场到利雅得市区的路上稍加留意,他们就会看到另一个近乎烂尾的经济城项目——耗资100亿美元的阿卜杜拉国王金融区(KAFD)。FII的与会嘉宾们或许对NEOM的可行性抱有疑虑,但他们作为小萨勒曼的贵客并没有在现场表现出来。当中国制造的机器人索菲亚(Sophia)——以奥黛丽·赫本为原型——出场并被授予沙特公民身份时,所有与会嘉宾都报以热烈的掌声。毫无疑问,这是沙特重新塑造其前瞻性形象的又一个噱头。FII期间签署的具体协议并不多,但许多投资者对沙特的新基调感到好奇,尽管他们还没有准备好立即投入资金。还有一些人则是来沙特找钱的,希望得到沙特的资金来支持他们自己的项目。维珍的布兰森就对外表示,他考虑在拟建的城市中建造一些酒店,并称沙特计划向他的太空公司投资10亿美元。在谈到NEOM时,小萨勒曼发表了一个看似随意但引人注目的声明,公开承诺为了沙特年轻人的利益,将彻底铲除极端主义。“我们不会浪费30年时间来处理任何极端主义思想,而是今天就要摧毁它们。立即!”他说。观众们略显震惊地稍作停顿,随即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小萨勒曼随后提出了一个论点,并在之后的采访中进一步阐述:极端主义和“不包容”是沙特社会的外来产物,仅在近几十年因外部力量而起势并扎根。“我们过去不是这样的,我们现在所做的只是回归我们曾经的样子——温和、平衡的伊斯兰教,向世界、所有宗教、所有传统和人民开放。”他后来在采访中继续阐释这一论点,得到了他在西方国家拥趸们的盛赞。小萨勒曼的论点围绕着1979年展开,当年有两件大事改变了中东——特别是沙特——的发展轨迹。第一件大事是伊朗的伊斯兰革命,不仅推翻了巴列维王朝统治,还建立起一个由什叶派统治的政权——他们试图在国内实施他们心目中的伊斯兰社会愿景,同时对外输出他们的“革命”。第二件大事是位于圣城麦加的大清真寺被宣扬末日论的沙特武装分子占领,他们指责王室和神职人员因腐败和西化而失去合法性(关于这一段历史,详见沙特国王与美国总统的那些事(连载十一)| 历史)。1979年之前,沙特在中东地区的意识形态竞争对手主要是埃及、叙利亚、伊拉克、也门这些受苏联启发的阿拉伯民族主义者和社会主义者。但伊朗伊斯兰革命建立起的这个政权,与沙特围绕着谁是伊斯兰正统的主张展开了激烈竞争。
对沙特构成更直接威胁的是国内的武装分子,他们指责沙特王室背离了他们所声称代表的原则。沙特耗费了两周时间,借助了外国特种部队的力量,使用了无数的子弹和大量的催泪瓦斯,才重新夺回了对圣地的控制权。然而,这次大清真寺被占领事件对沙特社会产生的影响之深远,远超过了同时代所有人的想象。由于担心其他民众会认同和支持武装分子的指控,沙特当局进一步加大了瓦哈比主义的推行力度。他们关闭了本就屈指可数的几家电影院,强化了对妇女的限制和约束,并为各类宗教组织提供了大量资金,这不仅提升了这些机构在沙特国内社会中的权力,也赋予了它们向海外输出传播瓦哈比主义的能力。多年来,沙特社会对王室宗教合法性的挑战层出不穷,尤其是在美国军队因萨达姆·侯赛因入侵科威特而涌入沙特之后。
保守派宗教人士,特别是“觉醒运动(Sahwa)”的支持者们,对来自美国等西方国家的“异教徒”军队驻扎在沙特土地上感到愤怒,认为这是对伊斯兰教的亵渎。“觉醒运动”是20世纪60至80年代在沙特兴起的伊斯兰复兴运动,主张在社会中更严格地遵循瓦哈比教义。这些保守派神职人员还指责王室腐败透顶和宗教管理松懈,而沙特当局只能再次顺应保守派的诉求来削弱这些指控。其实,沙特的当权者们也可以减少宗教保守势力对社会的介入干涉来对抗极端主义,但他们最终选择了截然相反的路线来应对。这些力量构建了我在“维基解密(Wikileaks)”披露的电报中读到的所谓国际宗教基础设施,也造就了我早期访问沙特时所目睹的高度受限的社会环境。现如今,小萨勒曼的表态显然是希望拆除这张限制社会发展的宗教网。他在接受西方记者采访时辩称自己并没有创造任何新事物,而只是回到了1979年之前的时代。小萨勒曼告诉《纽约时报》专栏作家托马斯·弗里德曼(Thomas Friedman):“不要写我们在‘重新解读’伊斯兰教——我们是在‘恢复’伊斯兰教的本源。”这意味着他要模仿先知穆罕默德的实践,恢复1979年之前的沙特社会风貌。
在接受托马斯·弗里德曼专访数月之后,小萨勒曼又登上了著名的《60分钟(60 Minutes)》节目。在节目中,他这样说道:“现在的沙特并不是真正的沙特。历史上,我们像其他海湾国家一样过着非常正常的生活。女性可以开车,有电影院,女性能够从事各行各业的工作。我们一直像世界上其他国家一样,十分正常地发展着,直到1979年的事件发生。”这是一段强有力的叙述,它让沙特人相信新的发展方向根植于他们的传统而非舶来品。同时,他还回避了瓦哈比主义的历史和沙特王室长期以来对极端分子的支持。往好了说,小萨勒曼的论点充其量是一种对历史的过度简化。往坏了说,他所传递的其实是一种修正主义历史观,是一种将沙特的诸多问题完全归咎于他人的修正主义历史观。自18世纪中叶第一沙特王国建立以来,这个国家的统治者们一直将极端主义作为强有力的统治工具。第一沙特王国的穆罕默德·伊本·沙特(Mohammed Ibn Saud)召集起忠于瓦哈比主义意识形态的战士们,将那些抵抗他们统治的人称为“异教徒”并将其处决。
这与21世纪伊斯兰国(ISIS)的做法毫无二致,或许唯一的差别是ISIS借助了发达的社交媒体展现了其要用极端宗教思想统治全球的野心。1802年,沙特军队洗劫了伊拉克的什叶派圣城卡尔巴拉,屠杀了城内的数千人,包括妇女和儿童,还摧毁了被他们视为亵渎伊斯兰教的古代陵墓。同年晚些时候,他们在现如今沙特境内的塔伊夫再次上演了一出屠城的戏码。次年,当沙特军队成功占领麦加后,他们进行了类似的宗教清洗,摧毁了陵墓,任命了瓦哈比宗教领袖,并禁止不接受瓦哈比主义思想的穆斯林到圣城朝觐。20世纪初,小萨勒曼的祖父,也就是历史上的第三沙特王国——沙特阿拉伯王国的开国国王阿卜杜勒阿齐兹(King Abdulaziz)重新与谢赫家族等代表着瓦哈比主义的宗教保守势力结盟,利用他们的意识形态热情扩充自己的军事实力逐步建立起统一了阿拉伯半岛大部的国家。虽然这些宗教保守势力中的一些人对于圣战过于狂热了——他们的组织也被称为“认主归一兄弟会(Ikhwan al-Tawheed)”,后来被阿卜杜拉阿齐兹国王出手打压——但整个20世纪,甚至是在1979年之前,宗教人士都牢牢把控着沙特社会生活的一呼一吸。当然,沙特的王室、宗教势力和社会这三者之间也时常经历博弈较量,但鲜有外人会像小萨勒曼所说的那样,轻描淡写地将1979年之前的沙特称为“非常正常的生活”。事实上,沙特的奴隶制一直持续到1962年方才作废。当时,造访白宫的费萨尔国王(King Faisal)在向约翰·F·肯尼迪总统承诺的改革中宣布废除奴隶制(关于这一段历史,详见沙特国王与美国总统的那些事(连载五)| 历史)。而在此之前,沙特常驻联合国代表坚决否认该国有奴隶制的存在。
20世纪60年代电视的引入引发了民众的愤怒,并可能在费萨尔国王遭刺杀身亡一事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女子教育的引入也频频引发骚乱。许多沙特人认为,社会保守并非沙特王室的本意,而是因为王室在不引发民众反弹的情况下所能推进的改革程度有限。这可能有一定的道理,但带来的结果往往是王室对极端保守派的支持力度层层加码。直至1969年去世,穆罕默德·伊本·易卜拉欣·谢赫(Muhammad ibn Ibrahim al-Sheikh)在他担任沙特大穆夫提的16年时间里发布了大量法特瓦(Fatwa,宗教法令),禁止玩具娃娃、摄影、异性共处一室、与非穆斯林握手,甚至连庆祝沙特国庆日和给骆驼挂上装饰物都不被他允许。由于大穆夫提是由沙特国王亲自任命的,因此可以理解为这些法特瓦也得到了国王的默许。否则,如果国王不同意大穆夫提的观点,本可以将其免职,但事实并非如此。在1979年之前的沙特某些地区,外国女性和当地那些大富大贵之家的精英女性的确可以在公共场合穿裙子和短袖上衣,但极端保守主义仍然贯穿于沙特人的日常生活中。桑德拉·麦基(Sandra Mackey)在那段时间曾以记者身份在沙特秘密工作,她曾描述过从国外抵达沙特机场时可能面临的“世界上最专制的海关组织”。沙特的海关官员会翻查所有入境旅客的行李,不仅没收猪肉、酒精和情色制品,还会没收任何可能冒犯他们宗教情感的东西。桑德拉行李箱中有一本博物馆指南,因为其中有维纳斯雕像和蒙娜丽莎画作的图片而被销毁。让人哭笑不得的是,她还带了一本教她如何打毛衣的书,以供打发工作以外的无聊时间,但就因为书中的模特被认为形象过于暴露也遭到一并销毁。至于圣经和十字架就更是百分之百的违禁品,犹太作者——甚至沙特人“怀疑”是犹太人的作者——的书籍也被视作违禁品。
桑德拉还亲眼看到一个家庭携带的圣诞树被没收,海关官员还穿着凉拖恶狠狠地踩碎了树上的装饰品。更有甚者,有些小女孩们会看到她们的洋娃娃——海关官员眼中的偶像崇拜——被悲惨地撕成碎片。这种保守主义——许多人称之为极端主义——在1979年后变得更加固化,但是王室与宗教势力重新结盟的象征,而二者之间的密切关系与这个国家的起源息息相关。然而,这一切到了小萨勒曼这里,似乎瓦哈比主义从不存在。他在一次采访中说:“什么是瓦哈比主义?你必须解释什么是瓦哈比主义。因为没有所谓的瓦哈比主义。” 他认为,瓦哈比主义是极端分子在1979年后与沙特联系起来的观念,“让沙特人成为了他们本不属于的东西的一部分”。在小萨勒曼的叙述中,沙特整个国家都是无辜的。在他眼里,困扰阿拉伯世界的弊病——发生在伊拉克、也门、叙利亚和黎巴嫩的事——都源于伊朗。他说:“沙特不传播任何极端主义意识形态,而是极端主义意识形态的最大受害者。如果你在中东地区看到任何问题,你会发现背后都有伊朗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