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年,一个来自台湾的陌生电话打破了湖南常宁村庄的宁静。
电话那头,年过九旬的老人带着哽咽问道:“我没钱了,你还愿意养我吗?”
侄子接起老人的电话,他会作何选择?
少年远行
1923年,湖南常宁邓雪桂就出生在这样一个偏僻村落,从小便与贫苦为伴。
父母虽勤劳,却难敌口粮紧缺的现实,随着弟妹一个个降生,家中那点可怜的收成愈加显得捉襟见肘。
作为长子的他,不得不比同龄的孩子更早成熟,扛起家庭的重担。
1930年代的中国,战火不断蔓延,连偏远的村庄也未能幸免于外界动荡的波及。
22岁那年,邓雪桂被街头的征兵队伍拦住了去路。
穿着粗布衣衫的年轻人,抬头看着招兵的布告,心里五味杂陈。
他并不懂复杂纷争,也不关心报纸上轰炸频发的城市,只知道,去当兵能领到军饷,而这笔钱或许能让家里的米缸撑过寒冬。
一个月后,他随队伍离开了村庄。
邓母追着送了很远,一直嘱咐他:“孩子,能回来就一定要回来,家里一直等你!”
村口那棵老槐树见证了太多次的期盼与失落,每逢农忙时节,邓母总是边做事边望着村道尽头,似乎某一天,那熟悉的身影便会从山路的尽头出现。
可盼了几个月,却等来了儿子部队转移的消息。
村里人摇头叹息,认为这可能是场永别,尤其在战争频仍、兵荒马乱的年代,存活下来本就不易,更何况是上了前线的士兵。
亲朋劝慰道:“既然音信全无,就当他已经战死沙场吧。”
每次听到这样的话,邓母都会激动地摆手反驳:“不,不,他不会的,我儿子一定会回来的,他只是迷了路。”
时间像一把刻刀,改变了村口的景色,那条泥泞的乡间小路被修整成了水泥路,村里的老房子也换成了新砖瓦,可邓母却始终未等来儿子的只言片语。
年复一年,家中其他孩子陆续成家立业。
邓母口中时常念叨着:“老大回来了该多好,也能看看家里的变化……”
子女们见状,不敢在她面前提起“葬礼”两个字,即使在私下,也从未有人敢商议为邓雪桂立衣冠冢。
后来,邓母的生命走到了尽头,弥留之际,她紧紧握住小儿子的手,喃喃说道:
“一定要找到你大哥,不论生死。”这是她留给家人的最后一句话。
四十年的等候
1988年湖南常宁的乡间迎来了久违的喧闹。
一辆通体灰白的巴士在狭窄的乡道上颠簸而来,车窗边,一个瘦削的老人焦急地四处张望。他一头花白的头发显得格外显眼,车停了,老人拄着拐杖,小心翼翼地从车上下来,微微佝偻的身躯显得有些不堪重负。
他环顾四周,眼里满是激动和忐忑。
这个老人,正是阔别家乡四十余年的邓雪桂。
村口早已挤满了等待的村民,弟弟第一个冲了上去,他一把抓住大哥的手,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大哥,你回来了!”
邓雪桂愣了一下,随即用力握紧弟弟的手,嘴唇颤抖着,他望着眼前的亲人们,却难掩陌生的感觉,四十年的分离,岁月改变了太多。
亲人们簇拥着邓雪桂走进村子,沿途的景象让他百感交集。
往日的小路已被柏油覆盖,家门前那棵熟悉的大槐树还在,却更加苍老和粗壮。
邓雪桂终于踏进了家门,熟悉的屋檐下,他停下了脚步,四处打量着。
他轻轻推开堂屋的大门,步履沉重地走进去,桌子中央,一张黑白照片映入眼帘——是母亲的遗像。
他的心猛然一沉,仿佛全身的力气被瞬间抽空。
他颤巍巍地跪在地上,抱着遗像痛哭失声:“娘,我回来晚了……儿子不孝啊!”
弟妹站在一旁,神情复杂,他们早就知道,这一刻终究是无法隐瞒的。
他们走上前,小声说道:“大哥,我们知道你会受不了,但还是要告诉你,母亲她……已经走了……”
邓雪桂怔怔地望着他们,眼里满是懊悔和自责:“我为什么不早点回来?为什么不早点回来!”
在母亲的坟前,邓雪桂点燃了香烛,久久跪拜。
悲伤渐渐平复后,邓雪桂与亲人们围坐在堂屋,开始回忆过往的点滴。
在家乡的一个月里,他像个孩子一样,在村子里四处走动,回味着每一处与记忆不同的地方。
乡愁难解,异地难安
邓雪桂第一次回到家乡时,内心充满了激动和喜悦。
可这份情感在几个月的生活后逐渐被另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
年过六旬的他,在家乡度过了几个充满亲情和怀旧气息的日子,却也深刻感受到与故乡之间那道陌生。
四十年的岁月变化颇大,这片土地虽然是他的根,却已不再是他熟悉的家。
与弟弟一家生活的日子里,邓雪桂发现自己的生活习惯与家人之间总有一种微妙的不协调。
村子里的邻居热情地来看望他,但当大家用常宁方言交谈时,他总是要花好几秒才能反应过来。
实际上,邓雪桂拒绝留下的原因远不止这些表面上的不适。
在他心底,藏着两份深深的顾虑——一种是对自己真实境况的隐瞒,另一种是对亲人的愧疚。
“我在台湾生活得还不错。”这是邓雪桂对弟妹们常说的一句话。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句看似轻松的话背后,是怎样一副窘迫的真实画面。
在台湾,他从未真正安定下来,因为没有读过书,也没有娶妻生子,他的日子过得十分拮据。退伍后的他靠领取微薄的补助和做零工为生,常常为一顿饭的钱精打细算。
为了攒下第一次回乡的路费,他做过不少活。
他的积蓄只是几十年节衣缩食的结果,而这些话,他从未对家乡的亲人透露过半句。
“弟妹家已经负担够重了,我不能成为他们的拖累。”
邓雪桂深爱着自己的家人,但正因为如此,他更不愿意让自己的归来成为他们生活中的负担。
他用隐晦的理由推辞弟弟挽留他定居的提议,带着复杂的情感再次踏上返回台湾的旅程。
孤独生活
回到台湾后,邓雪桂试图再次融入那个熟悉又陌生的生活环境。
这里有他在漂泊中结识的朋友,也有几十年如一日的日常景象,但这些都无法填补心中的空洞。
在台北的一个简陋公寓里,邓雪桂与几位湖南老乡一起,他们大多是像他一样的退伍老兵,有的终生未婚,有的早已失去了联系的亲人。
他们会用一口浓重的湖南乡音聊起故乡的稻田、溪流、乡村小巷,却从不提回家的计划,因为他们知道,大部分人都没有机会再踏上那片土地。
邓雪桂的漂泊生活虽然孤独,却并未让他完全丧失对亲情的眷恋。
每隔一段时间,他都会给大陆的亲人寄信,那些信里写满了他对家乡的思念,他会问弟弟:“家里的孩子们还好吗?”他会问侄子:“老母亲的坟前是否还干净整洁?”但他从不提自己的困窘生活。
在台湾,他还有一群让他放不下的“家人”那是与他一起在异乡漂泊的湖南老兵。
他们彼此相依为命,用共同的乡音温暖彼此,但随着岁月流逝,这些老兵一个个地离开了。他们的离去,不仅让邓雪桂失去了朋友,也让他感受到一种挥之不去的恐惧——孤独终老的恐惧。
面对这种恐惧,他不得不开始认真思考自己的未来。
他知道,大陆的亲人是他最后的依靠,但这份依靠是否会成为亲人的负担?这个问题困扰了他许久。
他最终决定拨通那通电话,这次试探性的求助,是一种无奈,更是一种深深的期盼。
跨越海峡
2019年,湖南常宁的邓友爱正在家中休息,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屏幕上跳动着一个陌生的台湾号码,他有些迟疑地接通了电话。
电话那头传来一阵低沉的抽泣声,紧接着是一句沙哑又哽咽的话:“友爱,我想回家了……可是,我没有钱了,你还愿意养我吗?”
听到这熟悉又陌生的声音,邓友爱一时间怔住了。
他认出是大伯邓雪桂的声音,但也从这句话中听出了老人的无助和脆弱。
他毫不迟疑立刻回答道:“大伯,您回来吧,不管您有没有钱,都是我们的一家人。”
电话那头,96岁的邓雪桂听到侄子的这番话,再也无法克制情绪。
挂断电话后,邓友爱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这次大伯的回归与之前短暂的探亲不同,这是一场意义深远的“落叶归根”。
他回忆起多年前,大伯第一次返乡时提过对家乡一些条件的不适应,尤其是对村里的旱厕感到苦恼。
邓友爱将这件事牢记在心,这次他决定改造家中的厕所,他找来乡里的泥瓦匠,翻新了院子里破旧的厕所,将它改造成现代化的卫生间。
除了厕所,他还特意为大伯修建了一间独立的房间,布置得简单却温馨。
房间里不仅摆放了一张舒适的床,还装上了空调、电视机,以及一个小书架,方便老人日常休息和娱乐。
他还特意让妻子挑选了几套舒适的衣物,都是老人方便穿脱的款式。
另一边,邓雪桂开始着手返乡的手续,96岁高龄的他,身体状况早已大不如前,长途旅行对他来说是一场不小的挑战。
但有了侄子坚定的承诺,他心中多了一份笃定。
邓雪桂回到村庄的那天,大家都来迎接他,老人不禁落下泪来。
回到家中,邓雪桂看到为自己准备的新房,心中一阵温暖。
他摸了摸床头的新棉被,又看了看墙上挂着的全家福照片,好似一切终于安稳,他也终于落叶归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