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哈马斯在10月7日发动了肆无忌惮的袭击，以色列以密集的空袭和地面攻势作为回应以来，双方都被指控犯有战争罪。
二战后发展起来的复杂国际法体系涵盖了这场冲突，该体系试图平衡人道主义关切和各国的军事需求。伸张正义将是许多组织多年来的工作，但这一进程已经开始。
那么，谁来决定是否犯下了战争罪，标准是什么，是否有人被追究责任？
▊哪些法律适用于冲突？
冲突受两个法律体系的管辖。第一项是关于使用武力的法律，旨在通过规定各国诉诸武力的条件来防止冲突。
第二种称为“武装冲突法”或“国际人道法”，规范国家在战争期间的行为，并试图在战争开始后限制苦难。
现代国际人道法是以1949年《日内瓦公约》为基础制定的，几乎所有联合国成员国都批准了这些公约。此后，这些公约得到了《附加议定书》和国际法庭裁决的补充。
然而，以色列尚未批准1977年提出的第一和第二附加议定书，这些议定书涉及集体惩罚和使用新武器等领域。但是，由于这些规定被视为习惯国际法的规范，因此它们仍然对所有国家具有约束力。
一些人质疑国际法是否适用于哈马斯等非国家行为者。但巴勒斯坦国——巴勒斯坦人作为非成员观察员在联合国的代表——已经加入了《日内瓦公约》及其三项附加议定书。有鉴于此，管理巴勒斯坦领土的哈马斯必须遵守他们的条款。巴勒斯坦国也是国际刑事法院（ICC）罗马规约的签署国，这意味着哈马斯领导人应对战争罪负责。
▊在哈马斯和以色列之间的战斗中是否有战争罪的证据？
并非所有违反国际人道法的行为都构成战争罪。战争罪是对国际人道法的特别严重违反。联合国上个月的一份报告称，在哈马斯不分青红皂白地屠杀平民并绑架200多名人质之后，它正在收集战争罪的证据。
报告称，在官员下令“全面围困”加沙之后，以色列可能正在犯下集体惩罚的战争罪。一些著名的人权组织同意联合国的评估。
联合国人权事务高级专员福尔克·蒂尔克（Volker Türk）在访问从埃及进入加沙的拉法过境点时，称10月7日的袭击是“暴行”，称这些袭击以及扣押人质是战争罪。
以色列士兵在以色列南部的新星音乐节附近巡逻Getty Images
但他补充说，以色列对巴勒斯坦平民的集体惩罚也构成战争罪，非法强行撤离平民也是如此。
一些人认为以色列在加沙的行动构成了种族灭绝。在一封公开信中，一组联合国专家表示，他们“仍然相信巴勒斯坦人民面临种族灭绝的严重风险”，尽管根据国际法，这一罪行更难证明。
其他专家警告说，以色列的反应涉及从加沙地带北部流离失所的100多万加沙人，这构成了成为种族清洗的危险。然而，种族清洗仍然缺乏确切的法律定义，在国际法上没有被承认为一项独立的罪行。
▊比例性是什么意思？
《联合国宪章》第51条规定了武力的使用，赋予各国自卫权，只要它们使用的武力是必要和相称的。相称性不是要造成对称的伤害。这意味着防御国不能使用超过应对威胁所需的武力。
法律专家认为，以色列对哈马斯10月7日的袭击有相当大的反应空间，其声称的“摧毁”哈马斯的目标在国际法下是合理的。
仅10月7日的事件就触发了以色列诉诸武力和……结束哈马斯的战斗翼，英国雷丁大学国际法教授迈克尔施密特告诉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
哈马斯没有表现出任何让步的意图。它的创始宪章要求杀害犹太人和摧毁以色列国。在10月7日后不久的一次采访中，哈马斯高级领导人加齐·哈马德（Ghazi Hamad）告诉黎巴嫩电视频道：我们将一次又一次地这样做。他说，这次袭击只是第一次，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虽然许多人认为以色列摧毁哈马斯的目标是合法的，但其他人担心实现这一目标所需的武力将是不成比例的。
国际法的主流观点是，自卫的唯一合法目的是制止和击退正在进行的武装攻击，或者防止迫在眉睫的武装攻击。通常，要实现这一目标，没有必要彻底摧毁敌人，美国罗格斯大学法学教授阿迪尔·哈克告诉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
有些人会争辩说，哈马斯发动未来袭击的意图和能力使得有必要彻底摧毁它。但我认为，这条道路将对平民造成的全面伤害使其不成比例。以色列必须满足于不完全的胜利。
以色列必须遵守国际人道主义法规定的第二种相称性。根据国际人道法，所有国家都必须尽量减少平民伤亡。蓄意对平民进行攻击始终是非法的，但附带杀害平民的攻击如果达到军事目的，则可能是合法的，只要对平民造成的伤害与预期的军事利益相比不是“过度”。
施密特说，在决定是否打击目标时，指挥官会咨询律师以完成相称性计算。在这里，官员们权衡了预期的平民伤害和预期的军事优势。军事优势越大，对平民的伤害就越大，可以认为是相称的。
施密特曾是美国空军的瞄准官和法官辩护人，他说，这种计算是指挥官在战场上可以做出的最艰难的决定，因为没有明线测试。
一名女孩站在加沙地带南部拉法遭到以色列轰炸的建筑物外的废墟旁观看。/AFP/Getty Images
英国埃克塞特大学（University of Exeter）法学教授奥雷尔·萨里（Aurel Sari）告诉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根据他的经验，以色列国防军“从一开始就”让律师参与预先策划的袭击。“他们将拥有大量情报，因此能够对他们寻求实现的军事优势有相当有力的理解，同样，对他们可能造成的平民伤害也有相当有力的理解，”他说。
罢工的合法性必须根据当时掌握的信息来判断，而不是事后诸葛亮。这使得对特定罢工做出判断成为一项令人担忧的任务，因为缺乏关于以色列国防军如何评估平民伤亡门槛的信息。
以色列轰炸的规模之大——摧毁了加沙近一半的住房——可能表明以色列对“军事目标”的定义充其量是宽松的，最坏的情况是潜在的犯罪。
“破坏的数量非常非常大，”萨里说。我认为提出问题，强有力的问题，关于以色列是否在所有这些情况下都遵守其义务是重要且完全适当的。这最终是以色列国防军要回答的问题。
▊以色列可以把医院和难民营作为目标吗？
以色列以医院等平民区为目标，造成了难以想象的痛苦，并招致了激烈的批评。在对贾巴利亚难民营的袭击摧毁了几座建筑物，据哈马斯控制的内政部称，造成数百人死亡，联合国表示，鉴于“大量平民伤亡和破坏规模”，这次袭击可能构成战争罪。
虽然没有人质疑此类袭击的恐怖性，但法律专家对它们是否必然违反国际人道法存在分歧。
“憎恶袭击贾巴利亚难民营给平民造成的灾难性后果是完全合法和完全可以理解的，”美国康奈尔大学兼职法学教授布莱恩·考克斯（Brian Cox）在最近的一篇论文中写道。尽管这些影响令人难以想象，但仅凭这一现实并不能使袭击成为非法。
以色列的空袭在拥挤的贾巴利亚难民营中间撕开了一个巨大的弹坑。Getty Images
民用建筑受到国际人道法的保护，但保护不是无条件的。红十字国际委员会首席法律官科尔杜拉·德罗格（Cordula Droege）在一段视频中解释说：如果他们在人道职能之外被用于实施对敌人有害的行为，他们可能会失去保护。使用医院等建筑物来安置战斗人员和武器可以将民用物体变成合法的军事目标。
长期以来，哈马斯一直以在医院等建筑物内部署军事行动而闻名，这种做法被称为“人体屏蔽”。人体保护是一种战争罪，但也是非对称战争中常见的军事战术。
“很明显，哈马斯在很大程度上被以色列人打败了，”施密特告诉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由于无法与以色列国防军的打击能力相提并论，它的目标是阻止以色列国防军进行打击。受到伤害的平民越多，攻击就越不可能是相称的，因此就越有可能是非法的。哈马斯的策略显然是让以色列在不违反——或者至少不违反——国际法的情况下尽可能难以打击他们。
“人体屏蔽是一种可怕的做法，但它有军事用途，”法学教授施密特说。这正是哈马斯鼓励人们不要离开加沙城的原因。
因此，双方都有可能在同一情况下违反国际人道法：哈马斯使用人体盾牌，以色列发动不成比例的打击。前者不构成或允许后者的借口；任何罢工都必须遵守相称性原则。
作为对贾巴利亚袭击的回应，以色列国防军表示，它取得了重大的军事优势，破坏了哈马斯的隧道并杀死了数十名特工，其中包括以色列国防军称应对10月7日袭击负责的指挥官易卜拉欣·比亚里。但是，这次袭击造成的平民伤害是否比以色列国防军预期的要大，或者它是否事先决定这种破坏程度是相称的，目前尚不清楚。
然而，最终，冲突可能会达到这种区别似乎无关紧要的地步。一种行为在法律上可能是正当的，在道德上是令人憎恶的。即使以色列国防军能够根据国际人道法为特定罢工辩护，其行动也可能受到公众舆论的制约。全球各地举行了大规模的亲巴勒斯坦示威活动，甚至导致以色列最坚定的盟友也随着其合法性窗口的缩小而缓和了他们的支持。
“即使从法律角度来看，有针对性的打击可能是合理的，但第一印象构成了叙事，”北约2019年关于哈马斯在加沙使用人体盾牌的报告指出。公众舆论往往更多地受到描绘无辜平民苦难的图像的影响，而不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法律论据。
▊谁来裁决是否犯下了战争罪？
国际刑事法院是一个国际法院，旨在调查被指控犯有战争罪等最严重罪行的个人。当政府无法或不愿调查在其领土上犯下的涉嫌罪行时，它就会介入。它于2002年在海牙开业，但世界上许多主要大国——包括美国、中国和俄罗斯——都不是成员国。
以色列不是国际刑事法院的成员，并拒绝接受国际刑事法院的管辖权。这并没有阻止法院调查其在被占领巴勒斯坦领土上的行动。时任国际刑事法院检察官的法图·本苏达（Fatou Bensouda）花了五年时间进行了“艰苦的初步审查”，并得出结论，她“对包括东耶路撒冷在内的约旦河西岸和加沙地带已经或正在犯下的战争罪感到满意”。但没有逮捕，本苏达于 2021 年离任。
虽然每个政府和军事决策者都必须确保他们遵守国际法，但国际刑事法院的工作是证明他们没有这样做。
现任国际刑事法院检察官卡里姆·汗（Karim Khan）表示，哈马斯10月7日的行为“如果得到证实，则严重违反了国际人道主义法”。但他强调，以色列在与哈马斯的战争中有明确的义务：不仅是道德义务，还有法律义务……它存在于《日内瓦公约》中。它以黑白的形式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