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刘姥姥这个“大角”走了,主角本来要轮到会作画的四丫头贾惜春了,没想到风头却被林黛玉和薛宝钗无意间给抢过去了,而这两位美女兼才女,不但多才多艺,还各有千秋。本回我们不仅见识到了钗黛的才华,也目睹了宝黛钗关系最融洽的时刻,其中温暖的细节和画面太多,下面我们一一道来。
钗黛关系回暖,宝钗说:黛玉式幽默有大智慧话说,一贯温柔的宝钗姐姐,居然笑着说要“审一审”林妹妹:“你跪下,我要审你。”黛玉不解何故,因笑道:“你瞧宝丫头疯了!审问我什么?”宝钗冷笑道:“好个千金小姐!好个不出闺门的女孩儿!满嘴里说的是什么?你只实说便罢。”
原来,宝钗说的是前一天老太太宴请刘姥姥时席上行酒令的事情。当时,鸳鸯做令官,轮到黛玉时,她才思敏捷,即兴做了首诗,可能怕罚酒,也没想那么多,所接的四句酒令有两句虽然就酒令本身来说挺搭,可是内容却不太适合未出阁的女儿家,因为有一句来自《牡丹亭》的“良辰美景奈何天”,另一句是来自《西厢记》的“纱窗也没有红娘报”。这些内容都是写女孩儿期盼婚姻的。
虽然当时黛玉说的时候,她以为除了宝玉之外没人能听出来,可是这怎么能瞒过博学多才的宝姐姐。不过这次宝钗并没有为难黛玉,相反她还跟黛玉坦白:自己之前也读过不少这类的禁书。读禁书倒是没什么,她只是担心黛玉会因为见了些杂书,移了性情,而变得不可救。对黛玉,宝钗可以说是软硬兼施,用开玩笑的方式也跟她讲清了道理,完全是一片好心。
这一次的“审问”风波,也成了黛玉和宝钗之间感情回暖的催化剂和黏合剂,从此她们姐妹俩儿之间的相处,变得融洽起来。
正如宝钗所说,不光是老太太老太太疼她,众人也都爱她伶俐,可有时对她是又爱又恨的,全都是因为她那张嘴。
虽然黛玉和刘姥姥都喜欢用搞笑的方式逗大家开心,可是黛玉式的幽默与刘姥姥的逗趣儿又完全不同。刘姥姥的搞笑或许谈得上“滑稽”二字,而黛玉的搞笑却配得上“幽默”一词。
黛玉的幽默靠的是语言的功夫和知识的积累,妙在“头脑灵活,嘴还快”,抖的都是“文雅的包袱”。她所采用的反语,夸张又恰到好处,铺的平,更垫的稳,听着很有道理。
这里宝姐姐则以知音的姿态,也给了黛玉最为精准的点评:“更有颦儿这促狭嘴,她用“春秋”的法子,将世俗的粗话,撮其要,删其繁,再加润色,比方出来,一句是一句...”在宝钗看来,刘姥姥闹的洋相虽然可笑,回想是没味的。颦儿的笑话虽是淡的,回想却有滋味,有回甘,越想越好笑。
也就是说,黛玉式的幽默有她俏皮的一面,显出她的机智,更见她的才华,还有她的可爱之处,还有嚼头、有回甘。黛玉的语言于调侃间见其才情,于直白间又显其率真,既精炼又含蓄,还特别富有艺术的感染力。
这一回的宝钗好像也变得可爱多了,你看她审黛玉时的调皮,跟黛玉推心置腹地谈心,还帮助惜春梳理作画的思路,更难得的是,她还解读了“黛玉式”的幽默。
从宝钗给惜春的规划,论其博学宏览当众人都在讨论惜春请假的时间长短问题时,调皮的黛玉在那里说起了“单口相声”逗大家开心,而体贴的宝姐姐却设身处地在帮四妹妹规划上了:
“画这园子,非离了肚子里头有几幅丘壑的才能成画。这园子却是象画儿一般,……你就照样儿往纸上一画,是必不能讨好的。……该多该少,分主分宾,该添的要添,该减的要减,该藏的要藏,该露的要露。……第二件,这些楼台房舍,是必要用界划的。……第三,要插人物,也要有疏密,有高低。衣折裙带,手指足步,最是要紧……”
写文章要有个大纲,思路才清晰,作画也是如此,要在心中勾勒出个大概的棱廓,先把握好整体的布局,还要把握好整体和局部之间的比例,再从点到面一点点地在纸上呈现出来。
另外,宝钗还说:“照样儿往纸上一画,是必不能讨好的。”解释一下,那就是:绘画是艺术,要做到源于生活而高于生活。如果是生活的简单实录,那样只会吃力而不讨好。
宝钗还强调在作画时要注重艺术剪裁,要有虚构和想象,要有意境和留白,要讲究“远近”“多少”“主次”“藏露”等的安排和搭配。
她还特别安排宝玉给四妹妹帮忙,遇到四妹妹不会画的,就让宝玉拿去找行家帮忙。刚好宝玉认识的詹子亮擅长工细楼台,程日兴画的美人是绝技。
这么看来,宝姐姐不仅懂画,还很会调动各种资源,合理安排人才,甚至谈得上是“人尽其才,才尽其用”。
除了绘画理论和绘画技法之外,宝钗对绘画需要的具体材料也很门清,还专门给惜春列了一张详尽的单子:
“头号排笔四支,二号排笔四支,三号排笔四支,大染四支,中染四支,小染四支,大南蟹爪十支,小蟹爪十支,须眉十支,大著色二十支,小著色二十支,开面十支,柳条二十支,箭头朱四两,南赭四两,石黄四两,石青四两,石绿四两,管黄四两,广花八两,蛤粉四匣,胭脂十片,大赤飞金二百帖,青金二百帖,广匀胶四两,净矾四两。矾绢的胶矾在外,别管他们,你只把绢交出去叫他们矾去。这些颜色,咱们淘澄飞跌着,又顽了又使了,包你一辈子都够使了。再要顶细绢箩四个,粗绢箩四个,担笔四支,大小乳钵四个,大粗碗二十个,五寸粗碟十个,三寸粗白碟二十个,风炉两个,沙锅大小四个,新瓷罐二口,新水桶四只,一尺长白布口袋四条,桴炭二十斤,柳木炭一斤,三屉木箱一个,实地纱一丈,生姜二两,酱半斤。”
上面都是画国画需要的工具、材料,以及简单的画画方法。我们就其中的几个关键词做个简单解释:
淘澄(dènɡ)飞跌——这里指调制国画颜料的四个步骤。
淘:把颜料研碎,洗去泥土。
澄:用乳钵研细淘过的颜料,兑入胶水澄清。
飞:澄清后淡色上浮,将其吹去。
跌:飞后留下中色和重色,再跌荡碗盏留下重色。
据此,我们完全可以推测,宝钗是会画国画的,说不定还经常画,不然她不可能对绘画材料和技法如此熟悉。不得不佩服宝钗的确是个“通人”,正如脂砚斋语:“她博学宏览,胜诸万人”。面对给大观园作画这么宏大的工作规划,她思维清晰,有条不紊,仿佛已经有一副思维导图在她的大脑中,心思也非常细腻,处处替惜春考虑,不愧是人见人爱的宝姐姐。
人们常说英雄惜英雄 ,才女也该惜才女才对。这次的“审问”,宝钗非但没有抓住黛玉不放,相反放了她一马,还表示自己愿意为她保守秘密。
因为宝钗给了黛玉这么一个大人情,黛玉对宝钗也很是感激。通过进一步的促膝谈心,黛玉从心里消除了对宝钗的疑虑,再加上宝玉那些爱的暗示,林妹妹也变得自信起来,不再轻易怀疑他们之间的关系。正是因为这些,林妹妹和宝姐姐的关系才渐渐回暖,变得亲密起来。
宝黛之间,也更加心有灵犀这一回,不仅钗黛关系回暖,就连宝黛之间也异常和睦,比过去更加心有灵犀了。
话说,这天黛玉说完了“单口”,宝钗又帮她“注释”了一番,似乎又成了“双簧”,这还没完,湘云又差点摔倒闹出洋相来,大家更是笑的前仰后合。
后来,宝玉看到黛玉的头发乱了,宝玉和黛玉使个眼色儿。黛玉会意,便走至里间将镜袱揭起,照了一照,只见两鬓略松了些,忙开了李纨的妆奁,拿出抿子来,对镜抿了两抿,仍旧收拾好了,方出来。
你看,那么多姐姐妹妹,宝玉单单注意到林黛玉头发乱了,也只给了她暗示;你再看,宝哥哥只是使了个眼色,林妹妹马上就明白了。这不是心有灵犀,又是什么呢?
当黛玉的头发再次乱了,宝钗替她把头发用手拢了上去。宝玉在旁看着,只觉更好看,不觉后悔不该令他抿上鬓去,也该留着,此时叫他替他抿去。他看到宝钗替黛玉拢头发那叫一个羡慕啊,恨不能自己亲自去给她拢,这叫一个腻歪啊!
这一回有很多难见的“和谐”,平常不太对付的钗黛变得亲密了,爱拌嘴的宝黛也不耍小性子了,多愁善感的林妹妹不流泪了,大家都是笑得合不拢嘴。多么和谐的画面啊,生活的美妙也不过如此。要是大观园的美好,就定格在此刻该有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