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和朋友一起去天津大学赏花,我俩绕着校园绕了一大圈,赏遍了海棠、樱花和梨花,后来转到一处人少的地方,她指着旁边的一栋楼问我:“天大的楼,怎么都写着多少多少斋,这是什么意思啊?”
这让我想起在北京的那几年,周末我和舍友也喜欢去清华闲逛,里边的楼也有用“斋”来命名的。当时同样感觉很纳闷,就拉着一位路过的清华同学问了一下,才知道原来这是他们的宿舍楼。
后来,去清华的次数多了,才知道原来这里有“八斋”,分别是前五斋和后三斋。“前五斋”:明斋、新斋、善斋、静斋、平斋,均建于新中国诞生前,都是当时的学生宿舍。不过最初建成的时候,并不叫“斋”,而是以“几院”之类的番号命名的,直到1935年,学校才把四院改称明斋,五院改称善斋,六院改称新斋,七院改称平斋,女生宿舍则改称静斋。
作为女生宿舍的静斋因为外观酷似炮台,再加上女生宿舍管理特别严,因而也被男生们戏称为“堡垒”。话说剧作家曹禺和妻子郑秀,当年就是在清华园里相识相恋的,郑秀上学时,就是住于静斋的。
据说,“前五斋”的名字均来源于《大学》的“三纲八目”:“大学之道,在明明德”——明斋,“在新民”——新斋;“在止于至善”——善斋;“知止而后有定,定而后能静”——静斋;“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平斋。“三纲八目”蕴含的“思”的激情与“美”的力量是国人无法抗拒的,所以才取了这段话中的几个关键词作为学生宿舍的名字。
“后三斋”则是指:强斋、诚斋和立斋,均建于新中国诞生后。
按照《中国文化辞典》解释,“斋”是“古代用以表示幽居的一种房屋称呼。原意为古人在祭祀和典礼之前的一种清心洁身的准备,以示虔诚。后引申为能够使人专心致志、不受外界干扰的幽静处所”。因此,将学生宿舍称之为“斋”,实在是恰当之极。
想到这些,我就跟朋友说,这应该是天大的宿舍楼,后来我们又找了个学生确认了一下,果然如此。
据了解,天大以“斋”给宿舍楼命名,也是有传统的。早在赵天麟校长掌校时期,即有改善学生宿舍之规划,曾“拟在校后余地另建楼房一百十间,计楼上下共房二百二十间,专作学生寄宿舍。”这一愿景,在冯熙运校长掌校后得以实现,当时新建的学生宿舍便被称为“第一斋舍”。后来,这一叫法被传承下来,并沿用至今。
由于在我国古代,繁写的“斋”字形状像是“齐”和“月”组合而成,“月”字代表着月亮、清净的意思,“齐”字代表平等、公正的意思,两者结合起来寓意着:人们应该平等、公正地待人处事,同时保持心灵的清净和虔诚。
而“斋”最开始是指僧侣、道士斋戒和斋饭,逐渐引申到斋房,文人使用“斋”字并非是代表自身的宗教信仰 ,而是指高洁的精神追求近乎于修行者的虔诚。
总之,不论从以上哪个层次来看,“斋”都是一个有寓意的词,它与清净、虔诚、禁欲有关,以“斋”命名的地方,也就相应地被赋予了这些内涵。
聊到“斋”,可能大家对“书斋”更为熟悉,古代文人将自己的书房称为:“斋”,意在表明自己专心治学。通俗来讲,斋就是一个身处于幽静环境之中的“独立书房”,主要是文人对自己书房的一种“雅称”,这种书房有点类似于现在的工作室。
给书房取雅号的做法始于汉唐,盛于宋元,文人的精神面貌从豪放转于内敛,书房就成了精神世界的外在表现,进入门来就是修身齐家,走出门去就要治国平天下。
历史上有许多名人书斋:杜甫的书斋叫“草堂”,白居易的书斋称作“陋室”,王安石的“昭文斋”,陆游的书斋名为“老学庵”,蒲松龄的书斋称作“聊斋”,曾国藩有个“求阙斋”,刘鹗有“抱残守阙斋”,周作人先生的 “苦雨斋”,等等。
古人在给“斋”取名时,大部分是要表达自己的志向、人生态度和理想,可以说,文人几乎是把自己的“书斋”当作“名片”的。“斋”寄托的正是一种超凡脱世、物我两忘般的境界理想,就像僧侣虔诚向佛、道士忘我修道一样,追求的是精神上的修行。
由于每个人的志向不同,所以书房雅号的选字也不尽相同,一般选择“斋”做雅号的人,大多对现实略有不满,却没有太大的争胜之心,雅号折射内心心境并不是虚言。我们凭借书斋名,几乎就可对斋主人的治学态度有个大致的了解。
比如,清代史学家、文学家、教育家,被誉为“中国十八世纪最为渊博和专精的学术大师”——钱大昕自幼遍览群书,他把自己的书房取名为“十驾斋”,就是出自荀子的《劝学》篇:"骐骥一跃,不能十步;弩马十驾,功在不舍。"意思是说自己在治学、立业上有锲而不舍的精神。后来他还创作了《养新录》,也以“十驾斋”命名。
我有个同学,是跟她老公一起开拍卖公司的,我之前给他们帮忙时,她跟我说著名金石收藏家林白水有一方名叫“生春红”的古砚,这个砚名就是取自苏轼的《眉子石砚歌赠胡訚》中的:“小窗书幌极妖媚,令君晓梦生春红”的诗意,就连他的书斋也命名为:“生春红”,以示珍爱。
中国人为自己的书房起名号, 自出机杼, 或非精通子史、博雅谐谑之士而不能为;或因其意境俊逸隽永而势如霞蔚飙起, 令人遐想万端。至今看来,它已经成了一种有趣的人文现象,其中颇具内涵和意义。
我们顺便来聊聊“斋”的建筑风格。根据《中国古代建筑辞典》里的介绍,其实“斋”并不代表任何一种建筑形式,只是一种幽居的房屋之意。“斋”不像宫殿、寺庙、陵墓那样有一个具体的建筑形态,它的讲究并不多,建造方法也因主人的喜好而有所不同。
不过“斋”的特点和选址也是有其共同点的:大都朴素清雅,所处位置幽深僻静。斋在园林中大多是用作静修、读书、休息之用,可以是一座完整的小园,比如北京北海的静心斋;当然,它也可以是一个庭院,如苏州网师园的殿春簃;不过,更多时候,它只是一幢小屋。
不论是名人雅士的书斋,还是大学的宿舍,都需要安静的环境,人们在那里也需要清心寡欲,这和“斋”的特点和内涵都是完全吻合的,所以用“斋”来给它们命名,那真是又雅,又有内涵,再合适不过了。
北海公园静心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