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攀枝一树艳东风,日在珊瑚顶上红。
木棉树虬结的枝干刺破暮色,殷红花瓣簌簌落在青石阶上,女孩捡起地上木棉花,一脸欢欣,远处墓碑前有位眉眼与女孩相似的男人突然剧烈抽搐起来。
他枯枝般的手,深深抠进墓碑缝隙,喉间滚出呜咽,照片上刘芳枝的笑容,温柔得像一把刀。
有来上坟的人认出了这位头发花白的男人,“这是……乔科长?”
“是他啊,听说他从前当了科长就养小三,可怜他妻子没享福就得癌没了,自那后他整个家散的散,女儿出走了,现在退休了,孤零零没儿女照顾,估计是报应。”
不知道是不是被男人听到了,他突然抬头,浑浊的眼球看向议论的人,那两人赶紧走了。
“芳枝,我错了,是我太贪心,是你冥冥中报复对吗?……”男人大声恸哭起来,随着暗沉下来的天色,他的哭声在墓地里极其渗人。
2.
十几年前,刘芳枝在厨房,刚把衣服放进老式双缸洗衣后启动,盖上盖子。
佝偻的乔母走了进来,叮嘱道:“洗衣机洗不干净的,有些衣服你得捞起来用力搓。”
“我知道了,妈。先让衣服漂下我就来搓。”说完,没管乔母不满,先出去了。
“又想偷懒!”乔母大声唠叨起来,数落起芳枝平时哪哪没做好“我就说……你老不听……”。
但刘芳枝现在蜷在沙发里,掌心抵着胃部,觉得绞痛不已,真没心力应付她,等缓解了她倒了杯温水找来了药片咽下去。
觉得自己好点了,又回去厨房,“妈,你歇着吧,我会好好洗的。”
大厅响起来开门和关门声,是乔执把在学校的女儿乔亦棉接了家。
“妈妈,我语文考了年级第一!”乔亦棉拿出试卷想找刘芳枝炫耀一番,看到奶奶问:“我妈呢?奶奶夸我,我考了第一!”
“有什么可高兴的,你又不是男孩。”乔母枯瘦的手指戳过来,乔亦棉赶紧避开免得她弄破试卷。
她对奶奶重男轻女都习惯了,不屑地“切”一声继续去找刘芳枝了。
3.
晚上吃饭,乔母又开始絮絮叨叨,刘芳枝帮她把鱼刺挑好,肉也给她去了骨头放她跟前,也堵不住她的嘴。“阿执还记得村里阿六吗?人家去年生了个儿子,你哥都有儿子,你这脉还一个独女。”
“我们都是公务员,生不了。”乔执看了看刘芳枝的脸色,连忙制止母亲,乔亦棉吃饭很快,放下碗筷道声“慢慢吃”,自觉去写作业了。
乔母硬要继续,“这还不简单,让芳枝辞职生不就可以了,很多人不是这样吗?”
“啪嗒”一声,刘芳枝忍不住,“你们吃,吃完我再收拾。”
乔执知道她生气了,忙说:“能有一份公职不容易,芳枝毕竟是外地嫁来我们这,她是不会同意的。”
“都说叫你别娶她,她太强势!当初生亦棉时,叫她把生子偏方喝了,她还不喝,不怪她怪谁?”
他们还聊了什么,刘芳枝想得到,这时她看到桌上乔执去补习电大的课本,心里也嘀咕:“都说女主内,男主外,我让他去拼事业补习上职称,自己都退步了,还想怎样?”
有时她真恨自己不是男的,同样都要上班,她身为媳妇就得身兼数职,回家得服侍婆婆带孩子,乔执一回家就是看电视,也不帮她做点家务。
唯一的安慰就是,他会带小时候的亦棉出去玩,现在偶尔会教下她功课了。
其实日子就这样,她还能忍受,家里温饱水平,该有的都有,可婆婆一天天的唠叨,重男轻女要超生的计划把她烦透了。
她又不是傻子?所谓的生子偏方,谁知是什么不明药物?如果下胎又是女儿,她还得打胎继续给他生不成?伤身的都是她,他们倒是理所当然。
而且她看乔执态度不由皱眉,“哎,果然没有人能靠得住么?”
4.
三年后,刘芳枝收到了老家一个噩耗,脸色有点发白。而今的她没有前几年那么容光动人了,由于乔母催生,变本加厉地磋磨没少让她费神。
乔执这三年则变得早出晚归的,就连周六日上中学住宿的乔亦棉难得回家,也不怎么见得着乔执,“爸爸,到底是忙什么啊?一天天的不见人。”
“你爸快当科长了,应酬会多些,忙也不奇怪。”刘芳枝声音淡淡的,这时她忽然捂着肚子,似乎疼得极其厉害,“妈妈!你怎么了?!”
医院里,乔亦棉陪着刘芳枝感到十分后怕,“妈妈你怎么这么严重?胃里怎么会有肿瘤呢?那不会是癌……”
“傻孩子,没到那地步。”陆医生向她们说明了下,乔亦棉暂时放下心来。
乔亦棉离开后,陆医生则是有点忧心忡忡的。“你该注意下了,你家毕竟有胃癌的病史。”
“生活压力大吧,没办法。”
陆医生是刘芳枝的初中同学,和她还是好闺蜜,“怎么回事?乔执对你不好么?”
5.
乔执当上了心心念念的科长,春风得意,在他刚升迁那天,刘芳枝特意在家张罗了一桌好菜,以为乔执会把回乡下一段日子的乔母一起接回家,一家人团圆庆祝一下。
没想到乔执手机里说:“今天家里亲戚听说了我升迁的事,要我留下庆祝一番,明天我带我妈再回来。”
“怎么不早说?行,这多做的饭菜,只能放冰箱了。”
倒是乔亦棉吃得很开心,她并不喜欢奶奶这么早回来,不然又要听她各种唠叨。
第二天,乔执也没有回来,再后来把冰箱里剩菜都吃完了,乔执也依然说有应酬不回家,不过乔母回来了,这回乔母没再唠叨了,倒和颜悦色许多。
直到一周后,刘芳枝收到一个信封,里面是乔执在乡下庆祝升迁酒席时的照片,有一个二十岁的年轻女人抱着一个孩子靠在乔执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