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汉盛唐,在对外战争中都取得了辉煌的成就,尤其是汉武帝时期和贞观时期,前者有东并朝鲜、南吞百越、西征大宛、北破匈奴的武功,后者也有灭东突厥、破吐谷浑、亡高昌、平高丽的辉煌。
然而汉武帝在历史上一直挂着穷兵黩武的标签,西汉的国力也大为损耗,李世民却没有,高宗时期甚至继续沿用贞观时的对外政策,使疆域达到了极盛。
为什么贞观时期,乃至整个中唐以前的对外战争都没有过多的损耗大唐的国力?
其实,这与唐军的构成以及战术思想有关。
一、唐军中有大量的仆从军。汉有丝绸之路,隋有万邦来朝,但要说到胸襟之宽广、风气之开放,民众之自信还要属大唐。
正因为唐人的心态是开放的,眼光是世界性的,所以,比起历朝历代的军队,唐军是一支真正意义上的多民族混编部队。
唐朝的敌对方,如突厥、回纥、吐蕃等,皆有人在唐军中效力,甚至还成了当时的名将,比如鲜卑人尉迟敬德、铁勒人契苾何力、突厥人阿史那社尔、史大奈、执失思力,以及后来的契丹人李光弼、铁勒人仆固怀恩等等。
另外,对于投降过来的军队,唐朝也能给予充分的信任,比如在征讨西突厥的战争中,担任前锋的,就是此前刚刚收编的东突厥部队。
这也造成大唐虽然军力鼎盛,但总兵力并不多,只有60来万,剩下的多是其他民族的大量仆从军,这与汉隋以及后来的宋明动辄过百万的军队相比,堪称精干。
仆从军的好处,一是可以减少军费开支,毕竟游牧民族的军队既不用发薪水,也不用提供武器装备;二是可以保持军队的战斗力,游牧民族那可都是快马弯刀,只要给予信任,统帅没问题,战斗力不用考虑。
所以,大唐的军费开支并不重。
二、唐军后勤人员占比小。俗话说,打仗打得就是后勤,古代军队作战,尤其是境外作战,都会有大量的后勤人员。
比如,隋炀帝第一次远征高句丽时,“凡一百一十三万三千八百人,号二百万,其馈运者倍之”,负责运送粮草的人员达到了66%。
第二次远征高句丽,隋军出动60万兵马,其中战兵12万,辎重兵24万,民夫24万,后勤人员占比达到了瞠目结舌的80%。
汉朝军队也不遑多让,比如元狩四年出击匈奴的那次,据《史记》记载,汉武帝以14万匹战马以及50万步卒作为后勤补给兵团,真正的战兵仅有卫霍各领的五万骑兵以及5万战卒,后勤兵的占比也达到了70%。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唐朝,唐军编制从李靖兵法中可知,两万唐军的话,后勤兵约占六千,比例约为三成,远低于汉军和隋军。
而且唐军的战斗力和作战半径一点也没有因此减弱,因为唐军中有大量的骡马。
众所周知,中国古代有四大养马地,河套、塞北、西域和幽云,汉朝据其三,但河套直到卫青北击匈奴,才开始占据,而西域更是到宣帝神爵二年才开始有限的控制。
所以汉武帝得到战马的过程可谓艰辛,据统计,武帝一朝前后共出动骑兵一百二十万,为了获得足够的战马,武帝大力鼓动民间养马,为此甚至将马匹的价格提高到了20万钱一匹,比文帝时提高了四十倍之多,“天子为伐胡故,盛养马,马之往来食长安者数万匹。”
另外,武帝还严格控制马匹,既不允许有盗马行为,又不允许马匹“出境”,《盐铁论·刑德篇》中就说:“今盗马者死,盗牛者加”、“禁马高五尺九寸以上,齿未平,不得出关。”
从文帝颁布《复马令》,至武帝第一次北伐匈奴,历五十余年,才凑够了出征所需的战马。
而大唐获得马匹就要容易多了,四大养马地不但据其三,而且在安史之乱前就已经是完全控制,因此大唐一直不缺战马。
史载,唐朝骑兵一般是一人三马,陌刀兵是一人双马,甚至部分精锐步兵也能实现一人一马。当然到了步兵这个层面,可能就包含了一部分驴骡。
大量马匹的存在无疑减轻了唐军运输的压力,虽然牲畜也是一笔的消耗,但与人力相比,牲口驮得多,花费少,而且还可以充作军粮,《大唐六典》中就说,马骡可以驮一石五斗,驴可以驮一石,人至多二斗。
所以,虽然唐军每次出动的兵力绝对值不高,但“质量”却颇为可观,比如贞观十九年出兵高句丽,李世民仅派出了六军七万五千人,但其中的战兵就达到了6万余人。
后勤兵少,还能保证军队的质量,这就是唐军的最大优势。
三、控制出兵的节奏,速战速决。李世民不仅是合格的皇帝,更是优秀的军事艺术家,他总能“好钢用在刀刃上”,具体来说就是控制出兵的节奏,抓住时机,速战速决。
他每次大规模用兵,都是相隔四五年左右的时间,这个时间节奏,把握得刚刚好。
我们来看一下贞观年间的战争时间表:
贞观四年(630),平东突厥;贞观九年(635),平吐谷浑;贞观十四年(640),平高昌;贞观十九年(645),平高句丽。
可以说,贞观时期,除了几次小型战役之外,几乎每次大规模的军事行动,都是五年左右的间隔,显然,这是李世民有意识控制的一个节奏。
其一,间隔五年用兵一次,可以有时间积累物资,不会导致民力的过分损耗。贞观虽然号称盛世,但毕竟刚刚经历过乱世,人口剧减,经济总量也低,而频繁的战争无疑是对国力的极大考验。
所以,贞观时期并不适合大规模用兵,如果必须用兵,那也得有个缓冲时间。五年左右,差不多物资可以支持一次大型战役。
李世民对此有清醒的认识,李渊起兵之初,为了获得突厥的支持,曾经称臣,突厥使臣甚至登皇帝御榻,这令李世民极度痛恨。后来他刚刚继位,颉利可汗又来了一个下马威,大唐被迫签订“城下之盟”,这要放在宋朝,皇帝的反应估计是长舒一口气,但对李世民这样的铁血帝王来说,能忍到四年之后才出兵,是非常不易的。
而反观汉武帝,虽然汉初七八十年都在休养生息,储备了大量的物资,称当上是鼎盛时期,但架不住他几乎每年就来一次大仗,结果就是“海内虚耗,户口减半”,农民起义此起彼伏。
司马迁就在《史记》中公开批评汉武帝的用兵,说他频繁发动战争,不仅造成了国力虚耗,士卒疲敝,厌战情绪又导致军纪不严,物资浪费严重等诸多不好的情况。
其二、五年左右打一次,也是练兵的节奏。就以贞观九年平吐谷浑来说,本来吐谷浑是在青海一带的游牧政权,比较安分,虽然跟突厥一起打劫过边境,却都是些小摩擦而已。李世民出兵的理由并不充分,但考虑到河西走廊的安全,以及要借此来锻炼军队,特别是长途的行军能力,所以才决定出兵吐谷浑,事实也证明,这次作战,是五年之后灭高昌的一次成功的彩排。
另外,李世民从不打持久战。我们来看一下贞观时期对外几次作战的耗时时间。
629年十一月,派李靖、徐世绩、柴绍、薛万彻等数路大军攻击东突厥,至次年二月生擒大可汗,从出兵到彻底灭国共耗时三个月。
638年八月二十九,松赞干布进犯松州,李世民派侯君集、执失思力、牛进达等率步骑五万击之,结果唐军主力侯君集部还没出手,先锋牛进达就于九月初六在松州击败吐蕃,从发出诏命到战胜吐蕃,仅用了一周时间。
639年,派侯君集、薛万彻远征高昌,次年八月初二抵达,初八灭之,从战役发动,仅用六天便灭了高昌。
641年十一月十六,派徐世绩、张俭、李大亮等数路大军迎击薛延陀,十二月十七日就取得了诺真水大捷,唐军追击,薛延陀大军北逃,又遇大雪几乎全军覆没,从出兵到取胜,一个多月即完成了对漠北强敌的决胜。
644年九月,命郭孝恪率步骑三千击焉耆,结果唐军一日之内攻占焉耆城,俘斩七千多人,俘虏国王,另立新王而去。
即便是太宗晚年亲征高句丽,从645年四月到达辽东至六月底夺取大半个辽东,作战三个月,歼敌二十万人,即便没有取得完全之胜利,但李世民还是按照既定计划班师回朝。
汇总来说,李世民是用最少的兵力,最节省的后勤,在最短的时间内有节奏的发动对外战争,虽然同样给百姓造成了负担,但相比汉武帝仅仅依靠雄厚的国力,频繁发动战争,不算经济仗,直到差点倾家荡产,是完全不同的。一个是穷兵黩武,一个是量力而行。
所以世人对二者在对外作战上的风评也就变得完全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