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材/田大志(整理:白叔)
1969年刚过完年不久,我父亲去公社开会,会议结束,公社领导就把我父亲喊了过去。
“老田,过几天,咱们公社下来一个下放户,我打算把他们安排在你们村里。”
我父亲当了十几年的村支书,与公社里的大小领导都混熟了,他听公社领导这么说,他坐在旁边的板凳上,从兜里掏出旱烟袋子。
“安排到我们村里可以,但是不要让我们三天两头对人家进行批斗,这种得罪人的事儿,我不愿意干。”
公社领导听我父亲这么说,立马哈哈大笑起来,走到父亲身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别说你们村批斗不了,就连公社都没有权利批斗人家,对方身份高着哩。”
公社领导都这么说了,说明这个下放户肯定大有来头,父亲心想,以后与这个下放户打交道,真得掂量掂量。
没过多长时间,这个特殊的下放户坐着解放牌大卡车来到我们村里。
生活在这个村里的老人和小孩,他们从未走出这个村,第一次在家门口看到大卡车,大家都围着转,有的人好奇,伸手触摸一下。
“你好,我是这个村的村支书田占喜。”父亲见到这个下放户,赶紧笑脸相迎,主动要握手。
“你好,我是孙铁军,从今往后,你叫我老孙就行。”
男人有四十几岁,穿着一件深蓝色的中山装,谈吐之间很有绅士风度,一看就是在官场混迹多年的人。
原本让下放户孙铁军住在村东头的破旧房子里,后来我父亲觉得房子太破旧,我父亲叫人赶紧赶工,半个月就盖了一所两间半的土坯房。
“我们村生活条件差,就委屈你住在这里了。”
“没事,这已经很好的,感谢你呀,田支书。”
我父亲叫村里一些妇女进屋里帮忙打扫卫生,又吩咐半大小伙子收拾院内。
我们村之前来过下放户,他们有的是走资派,有的是思想觉悟不到位,之后被安排到农村锻炼。
我们村里人欺生,见到陌生人来村里,他们就三五成群欺负人家,不是将摆放在外屋门口的苞米偷回家里,就是将人家种的庄稼给嚯嚯了。
那些人来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被欺负了,他们不敢反抗,只能任由宰割。
孙铁军刚来那会,我父亲将饲料田分给他二亩地做自留地,全村人都反对。
“田支书,饲料田是全村人的,凭什么你拿出来分给这个外来户,我们不同意。”大家伙聚在我家院内,只想过来讨一个公道。
“人家住在咱们村,一垄地没有,你让他们一家人喝西北风吗?”我父亲双手掐腰,站在门口,嗓门很大地和大家伙嘶吼着。
我父亲之所以能在这个村里当了十几年的村支书,他是有过人的本领。
当年我二爸和邻居家因为宅基地的问题打了起来,那时候有人把我父亲喊了过去,希望他能帮着二爸收拾邻居一家人。
我父亲来到我二爸家里,问清事情的原委,他竟然给我二爸一巴掌,然后主动向邻居家赔礼道歉。
经此一事,我父亲在村里算是站稳了脚跟,大家都很佩服他,因为他处理事情都是按原则办事,不会偏袒自己的家里人。
现如今,村里人看我父亲这么极力维护孙铁军一家人,他们心中有气,但是敢怒不敢言,只好转身离开。
孙铁军刚搬来村里那会,因为自家园子里什么蔬菜都没有种,我父亲隔三差五就让我母亲给他们送过去一些。
“老田,我可听说这个孙铁军可是个走资派,你离他远点儿,没啥坏处。”我母亲善意的提醒父亲。
“你懂个求,我干嘛轮不到你在这里说三道四,我让你干嘛就干嘛。”我父亲把我母亲一顿训斥。
孙铁军腰不好,干不了重体力活,我父亲得知后,不让他到田地里干活,让他每天去喂牲口,这个活不但轻巧,而且挣的工分还多,有多少人抢着干呢。
有一次孙铁军不小心打碎了村里赵二猛的酒坛子,对方让他赔偿二十块现金。
“大兄弟,我刚来这里,手里一分现金没有,你容我一段时间,可以吗?”孙铁军卑躬屈膝的求赵二猛宽容一下。
“不行,今天你必须把钱递到我手上,要不然我就将你家女儿娶了。”
赵二猛三十好几了,父母死的早,几个哥哥又不愿意搭理他,所以至今没娶到媳妇,现在他想拿捏一下孙铁军,让他把女儿许配给自己。
村里有人小跑到我家,说赵二猛正在欺负孙铁军,我父亲一拍桌子“真是反了他赵二猛,你去把守在村口那几个民兵给我叫回来,我今天好好教训一下赵二猛。”
当我父亲带着几个民兵赶到孙铁军面前,赵二猛见事情不妙,准备开溜,结果被我父亲怒吼一声,吓了回来。
“大伯,你喊我干嘛?”
“我听说你在这里欺负老孙,我过来看看,看看是不是有这个事儿。”
“没有,绝对没有,肯定是哪个嘴大舌长的人胡说八道。”赵二猛当年偷过邻居家的母鸡,当时被我父亲抓个正着,打得他鼻青脸肿,据说好几天没有从炕上爬下来。
“今天我在这里告诉大家一件事,以后谁要是敢欺负孙铁军,就是与我田占喜为敌。”
我父亲极力维护着孙铁军,果真没有错。
1973年,我们老家这边恢复了一大批干部,其中就有孙铁军一个,之前给他扣上走资派的帽子也被摘掉了。
孙铁军官复原职原之时,原来他是地区的副专员,比县上领导高出两级。
孙铁军返回城里以后,他托人给我们家送来不少礼品,后来下来视察时,主动要求来我家吃饭。
“老田大哥,当年我下放到农村,多亏有你,帮了我家不少忙,要不然就没有今天的我,所以,你就是我的恩人。”
“孙书记,不敢当,不敢当,换做是别人,我也会这样做的。”
1980年我参军入伍时,因为血压高,我被刷了下来,后来是我父亲给孙铁军打一个电话,我就被录取了。
说真的,要是我父亲当初没有帮助过孙铁军,他也不敢去给人家这么大的官打电话,这也算是他应得的福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