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与子

楚天看文化 2024-04-02 09:19:02

父与子

洞若(鄢文龙)

醒来之后,发现身边又多了一个病号。

引起我注意的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她凑近我爱人的耳际,低声商量着:“姐,要不我们轮流吧,你先到隔壁睡会儿,三个小时后我再去。”

听声音,甜润,温柔;看长相,虽然不高,却还可人。

随影而望,她看护的是一个男人。

躺在床上,大热天却穿着一个棉袄。棉袄的上端,几乎看不清男人的长相,只见一头蓬松的黑发一个劲地往右边耷拉着,略显枯干。

一个劲地咳嗽,地动山摇。有时竟然带动着我一起协作咳嗽;有时好像不自觉地咳出了窗外,引来好奇的看客,一个个踮起脚跟,拥挤着,想一探究竟;有时让我爱人呕心得来不及准备直奔公共卫生间,如果不是因为我,可能再也不想进来了。

晚饭时间又到了。女人从楼下食堂买来了饭菜:一碟又一碟,一盘又一盘,一碗又一碗。

只听她轻声地对男人说:“吃好,吃饱。”

男人并未抬头,只一个劲地努力用左手迫不及待的一口口送入嘴中。

就在男人吃饭的间隙,女人和我爱人聊开了。

“他是我弟弟。血小板少,得病多年,一身的病,不听话。”

原来是姐弟,我一直误以为是夫妻。

原来他才39岁,看来妻子一直没有来过电话,可想而知。

原来他的女儿正上着高三,儿子也正在小学读书。

看着他吃饭的样子,自然知道病的根因:慢慢地,贪婪地,每一个快餐盒都干干净净的。

刚刚吃完,又抽起了烟,那烟雾的缭绕,直惹得我们禁不住又咳嗽起来,好像整个病房就是他一个人似的。

原来,病是无法避免传染的。

第二天,父亲来了。

湾驼着背,一手提着被子,一手扶住肩膀上沉重的铁床,艰难地走了进来。刚刚放下,又出去提着大包小包喘着粗气进来了。

没见他给父亲打招呼,只见父亲踉踉跄跄地将家里带来的饭菜一一放在了简易床架上。鸡汤的香味飘满了整个病房,蔬菜的纯味惹动着我的胃蕊,只是熏过的腊肉,可能有点变味,顿时倒了我的胃口。

看得出父亲的辛酸,看得出父亲的无赖,看得出父亲愤懑……

晚上,到了休息的时间,他依然看着手机,声音大大的,不时大笑,不时破口大骂,不时用脚揣着铁床……

父亲提醒他不要打扰别人的休息,好像就是耳边风。

第二天,医生会诊,问他:“为什么身上的铁管一直没有取掉?”他却轻松的回了一句:“忘了。”

只听医生正告:“你现在血小板减少,不能动手术取下,这样很危险的。”

他却好像没有听见一样。

父亲却铁青着脸,气得双手一直在不停的抖动,瞬间,脸色苍白。我建议他量个血压,原来父亲的血压一下飙升到180。

现在,我知道为什么卫生间一地都是血。

现在,我知道他父亲为什么一听就血压一下飙升。

晚上,他父亲约我一起散步,我知道他肯定有心事给我说。

“哎,都是我教育失败啊!”

原来,他有四个小孩。前三个都是女孩,儿子排行老四。

我已经觉察出,他是为了生一个儿子,才一连生了三个女儿。

我已经觉察出,原来姐姐为什么这么疼爱弟弟,哪怕是弟弟百般地不争气。

一边走,一边叹气地告诉我:“当年为了生一个儿子,开除了工作,两夫妻从此没有了生活来源。生下了他,从此一家六口过着艰苦的生活,从此对他百依百顺,从此对他宽容。”

“就是因为无休止的宽容,就是因为没有尺度的疼爱,就是因为没有及时地反思,至今走向了深渊,胡吃海喝,生活习惯颠倒,不劳而获,没有男人的责任感。”

父亲后悔莫及,直气得跺脚。

几天后,我由急救室转到了普通病房。

只见旁边的一个老人始终躺在床上,在他那儿似乎一直没有白天,总是鼾声大作。

我一直好奇。

后来,渐渐熟悉了。

他儿子告诉我:“父亲一直躺在床上休息了十一年,体力微弱到拧一个盖子都拧不动。”

我每天看着儿子一直陪伴在他身边,总是感动得侧身流泪。有时,觉得特别好奇,难道他不要上班吗?才三十左右的小伙;有时又觉得他怪不孝顺的,总是大声命令式的要父亲少吃点;有时又觉得他特别孝顺,总是牵着父亲的手一起去爬山。

有一次,他趁父亲熟睡了,轻声告诉我:“我父亲除了现在的病外,还有精神病呢。为了给他治病,我卖掉了广东的工厂,开着一个小超市;为了给他治病,我又只好将仅有的一个小超市卖掉,回到老家;为了给他治病,家里没钱了,我又只好到温州去打工;为了给他治病,我又只好辞掉温州的工作,回到家里,在家里好好陪她;为了给他治病,我又只好将家里的房子卖掉,临时租个小房……”

我已经不忍心听下去了……

看着我在吃安利的蛋白粉,他又打算给自己的父亲长期购买,慢慢地给父亲增强体质。

回到家后,躺在书院的窗前,看着湖边在微风的吹拂下,一棵树摇动着另一棵树,我陷入沉思……

2024年3月29日正午于观澜湖畔抱朴书院洞若工作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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