洞若（鄢文龙）

三“心”在户，只读书

——写在第二十九个世界读书日

洞若（鄢文龙）

最早读到“太湖三万六千顷，月在波心说向谁”这样的句子，是在南一鹏著的《父亲南怀瑾》一书，大三十二开，厚达700页，626000字。

如果不是因为读过南怀瑾的《论语别解》，如果不是因为读过《点灯的人——南怀瑾先生纪念集》，或许，就错过了对南怀瑾先生的进一步了解，就错过了这么美好的句子，就错过了这美好句子所蕴含的禅意。

我特别喜欢“月在波心说向谁”这样言已尽而意无穷的句子，于是我采用修辞中的藏词格，有意隐去“说向谁”三字，把我的第一部散文集取名为《月在波心》，请了广州市著名书画家朱墨先生题字，约了著名杂文家、鲁迅文学奖获得者鄢烈山先生和复旦大学博士生导师、中国修辞学会会长吴礼权先生作序。

算是获得了一“心”——月在波心。

读书人的高品格，在禅宗屡见不鲜。

唐代雪窦禅师，是禅宗很高的祖师，学问高，声望也高。他的禅理、哲理都表现在诗文中。

记得当时有一位皇帝的宗室王者，请他吃饭，但是，他素来不出门，如果有居士请他应供，他也绝对不去。有一次王者请他，十分恳切，无法推辞，只好虚与委蛇，说过几天再去，但雪窦第二天派人送一首诗给了这位王者：

居士门高谒未期，且隈岩石最相宜。太湖三万六千顷，月在波心说向谁？

这诗真是高妙而委婉。

其言下之意：

你的门第那么高，我一直未能去拜谒，像我这样一个穷和尚，在山上与岩石为伍比较合适。至于说你们想来问道，要我说法，佛法就像太湖一样，汪洋浩瀚，深不可测，月亮照在太湖中，正是“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到处都是佛法，何必问我？我又向谁去说呀。

于我心有戚戚焉。

如今，我正面对观澜湖，面对壁上书画家的题字：月在波心。那心旷神怡，神怡而自得，那怡然自得，自得后的怡然……

有趣的是，我完全没有预料到我对散文的写作兴趣一发而不可收拾，竟然又写出了第二个集子。

正在思考着用一个怎样的书名？突然白居易的《春题湖上》漾入我的大脑：

湖上春来似画图，乱峰围绕水平铺。松排山面千里翠，月点波心一颗珠。碧毯线头抽早稻，琴青罗裙带展新蒲。未能抛得杭州去，一半勾留是此湖。

好一个“月点波心一颗珠”，于是我继续断取“月点波心”四字，与前一本书名只差一字，却妙在一“点”字，点睛之龙，破壁而出，形焉神矣，俱备其中。

惊喜地获得了二“心”——月点波心。

万万没想到的是，两年后，我又写出了第三本散文集。心想两部散文集都有：“月”字，都含“波心”，一个“在”字，一个“点”字，炼字之妙，妙不可言。

于是又贪婪的期待着在找一个“涌”字。果不其然，在阅读《朱熹文集编年评注》时，又意外地读到其《趁韵》一诗：

千山木脱但空林，天外哀鸿亦叫音。认取溪亭今日意，四更山月涌波心。

意外地获得三“心”——月涌波心。

随着阅读的深入，如果有可能写到第四集，我早已想好了书名《月印波心》。“云笼岳顶，月印波心”，出自宋诗人释慧远《偈颂一百零二首》。

有了三“心”，从此只愿醉心，醉在湖边，醉在湖边的书院，醉在湖边的书院的藏书。

最近，因为搬入了新装修的书院，把三套房子里的藏书全部梳理了一遍，两万余册藏书一一过眼，一一排布，一一剔抉。

当下准备一睹为快，用意三个系列：

一是纵情苏轼系列。

以张志烈等《苏轼全集校注》、曾枣庄等《三苏全集》、孔凡礼《三苏年谱》为爬梳，以龙吟《万古风流苏东坡》为细读，李一冰《苏东坡传》等126本杂著为参考，拟撰《一个人的苏东坡》与《苏轼的朋友圈》。

二是倾情植物系列。

用意细井徇《美了千年，却被淡忘：诗经名物图解》、吴厚炎《〈诗经〉草木汇考》，倾心潘富俊《草木缘情：中国古典文学中的植物世界》《中国文学植物学》《全唐诗植物学》，把玩许智宏《燕园草木》、刘华杰《燕园草木补》，从参读子梵梅《一个人的草木诗经》、叶辉《食物与爱情的咏叹调》，拟撰《对物夜语》。

三是闲情柳如是系列。

以陈寅恪《柳如是别传》为线索，以刘燕远《柳如是诗词评注》为发端，以王英志辑校《陈子龙全集》、钱仲联标校《牧斋初学集》《牧斋有学集》《牧斋杂著》为爬梳，以汪兆骞《红豆遗梦：柳如是小传》、了了村童《扫眉才子柳如是》、词奴儿《春日酿成秋日雨：柳如是传》、徐佳《烟柳倾尘柳如是》、寇研《半生为情，半生为史：柳如是传》为参考，拟撰《风流最在柳如是》。

也许，有人怀疑：这怎么可能？有什么不可能，韩愈在《赠张籍》早就说过：“吾老嗜读书，馀事不挂眼。”

不是吗？如果几天不读书，会感觉像几天不洗澡一样。

喜欢阅读的人，书一放下，就以贵族王者的形象出现，举手投足都是自在风采。

放弃，有时比争取更有意义。

这是一个流行离开的世界。

寻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读书。

The Best Time is Now.

2024年4月23日第二十九个世界读书日于观澜湖畔抱朴书院洞若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