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假的太平,崩塌的盛世

晨曦微照古桥流水边 2025-03-08 09:39:30

林清来自浙江,至于浙江的具体何地并不清楚。只晓得他的父亲名为林先本,其家庭籍贯虽仅明确省份,更细致的地址就难以知晓了。

他父亲一生闯荡四方,足迹遍布诸多地方。可惜的是,始终未能出人头地。最终背井离乡,在京城大兴安顿下来,于当地衙门谋得了一个小书吏的差事。

如今我们常把“官吏”连在一起用,可在古代,官与吏是区分开的。官通过科举考试选拔产生,有品级,是正统的士大夫。而吏是各衙门从社会招聘的编外人员。林先本当的书吏没什么权力,就是干些送信跑腿、帮领导写发言稿的活。

人们常言,要将命运的缰绳紧握在自己手中。然而现实是,若身无钱财、缺乏地位,又没有足够的文化底蕴,想要把控自己的命运,着实是一件困难重重的事情。

林先本有一定文化素养,不过一生仅担任贴书小吏这一卑微官职。若不是凭借他儿子的缘故,他或许会彻底湮没于历史长河,连史书都不会留下关于他的片言只语。

林先本膝下有一个儿子,名为林清,他正在京师的一家名为九如堂的药铺当学徒,于药铺中不断学习积累经验,为未来的行医生涯打下基础。

按照既定规矩,学徒需先经历三年的学习阶段,在此期间要接受各方面的观察与考验,以全面评估其表现和潜力,为后续的考量提供依据。

然而显而易见,这三年药房的先生根本没传授给他半点真本领,仅仅把他当廉价劳动力用。按说三年期满林清该出师,能像老先生那样坐堂行医,可他啥都没学到,最后被九如堂打发到旗下的一家小药铺当伙计。

不可否认,林清在职场里遭遇的待遇极为不公。他常被欺负、轻视,宛如被人随意丢弃的垃圾。但对他而言,这其实也不错了。起码有栖身之所,有人管饭,每月还有一串铜钱,好多人都没这等生活。

生活的境况有时着实显得毫无尊严可言,不过在林清看来,与有尊严的生活相比,活着这件事更为重要,所以他会更倾向于选择活着。

然而仅仅过了没几天的时间,林清便遭遇了失业的状况,原本的工作戛然而止,生活节奏也随之被打乱。

清朝史料中没有关于林清下岗失业确切缘由的记载。只晓得在工作期间,林清和药铺掌柜发生了冲突,掌柜气不打一处来,直接将林清辞退,让他丢了这份工作。

失业下岗所带来的后果极为严重,并非轻松之事。一旦失去工作,基本生活来源便会中断,长此以往,面临饥饿困境绝非危言耸听。

就在这个当口,一辈子都在做书吏的父亲林本先因病离世。他将自己的一生都奉献给了书吏这份工作,却终究没能抵过病魔的侵袭,在此时与世长辞。

孩子呱呱坠地迎接新生,父亲却可能在这生死的边缘徘徊,生与死之间的距离,仿佛就只是隔着阎王手中的那一张薄纸。

布置好灵堂,购置了棺材,将父亲妥善发送后,林清这三年来辛苦积攒的钱财已然全部花光,一分不剩。

好在衙门书吏多是父子传承,老子离世后儿子便接班。林清在药房没学到别的,却看了不少药方药名,略通文墨。对于父亲留下的这份工作,虽有些吃力,但他勉强还能应付下来。

书吏这份工作,他干了一年。然而,在工作期间他却行徇私舞弊之事,妄图私吞衙门钱财。纸终究包不住火,他的行径被衙门察觉,这个家族世代传承的“铁饭碗”,也就此丢了。

书吏在整个管理体系里处于最底层的位置,按常理几乎没什么能贪腐的机会,可事实上他们居然还有贪腐的操作空间,这着实令人感到惊讶。

过去一年间,林清或多或少有贪敛之举,攒下了些钱财。被衙门除名后,他在皇城根附近开了家茶馆,指望以此盈利。奈何生意不佳,仅仅过了不到三个月,茶馆就不得不关门歇业。

囊中羞涩,原本就不充裕的钱财,此刻已然消耗殆尽,仿佛那些钱币长了翅膀,转瞬之间就消失不见,手头再度变得拮据起来。

钱花光后,林清只能继续打工谋生。他的职业经历丰富多样,在码头做苦力,当小工;在城门楼打更;在粮船上当纤夫;走街串巷贩卖熟鹌鹑;还做过江湖游医,给富户当长随。

从一定角度讲,林清堪称复合型人才,能力全面,几乎无所不能。然而当时经济低迷,社会发展滞后,他无论从事何种营生都难以获利,连维持生计都成问题,生活状况每况愈下。

在没有其他办法的情况下,林清于嘉庆十一年做出了入教的选择。

彼时民间存在不少秘密结社与宗教,这些教派大多带有反朝廷色彩,本质可归为逆党。林清不一定反对朝廷,然而入教后能有吃住保障,在这种情况下,加入教派对他而言也算是个不错的选择。

实际上,像林清这类加入教派的人,并非单纯智商不高,也不是真就迷信神鬼之事。他们只是觉得,在困境之下,为了能生存下去,似乎除了加入教派,找不到其他可行的办法了。

以众人皆知的白莲教为例,它在明朝就不安分,到了清朝依旧兴风作浪。在嘉庆皇帝当政期间,白莲教起义在全国范围内大规模爆发,其规模堪称空前。

白莲教究竟凭借何种手段吸引信徒?它有时连饭都不管,可仍有众多人趋之若鹜。原因在于白莲教宣称世间会有弥勒佛降临,只要投身其中,就能得到弥勒佛的庇佑。

稍有宗教常识的人都清楚,在佛教典籍里,弥勒身为释迦牟尼的弟子,要间隔五十六亿年才会降临人间。而地球诞生至今还不足五十亿年,白莲教却对信徒宣称,加入他们,五十六亿年后弥勒佛就会施救,这无异于空话。

苦难的生活令百姓彻底绝望,他们选择加入白莲教,是因为白莲教能给予他们希望,即便这种所谓的希望,实际上是被刻意编造出来的虚幻泡影。

恰似李泽厚于《美的历程》里所讲的那般:

宗教堪称极为复杂的现象。它既会把人们蒙在鼓里,让大家沉浸在虚幻幸福中;又在特定历史时期,被广大民众如痴如狂地信奉,这往往是对现实苦难的一种抗议或逃避之举。宗教艺术亦是如此。

既然情况如此,推测林清大概率也是这般情形,在同样的状况下,他的状态或表现应该符合这样的趋势。

自己曾安分守己地生活,也曾老实巴交度日,为生活出过力、流过汗,付出过种种努力。甚至有过偷奸耍滑的时候,也做过些不好的事。但不管在这世上怎样挣扎,日子始终不如意,钱也一直赚不到。

慢慢地,林清有所觉悟,身为穷人,自己或许一生都难以逆袭。随着他行过更多的地方,见过更多的人,历经更多的事,愈发发觉脚下这片土地是如此贫瘠,百姓的生活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曾经他觉得,贫穷的表现就是兜里没钱、没有积蓄,故而觉得只要凭借自己的努力去工作生活,所有的状况都会逐渐好转起来。

然而,他逐渐意识到,仅仅依靠自己的能力养活自己是远远不够的,仅做到自食其力并不足以应对生活中的各种状况和实现自身追求。

他没有生病、休息和变老的“资格”。只要一日停下工作或工作欠佳,便会面临饥饿。他被剥夺自由支配时间的权利,也只能将追求向往的人生、做真心喜爱之事的渴望深埋心底。

自从林清投身于一个名为“龙华会”的教派,情况便彻底改观。之前的状态一去不返,后续的发展因为他加入这个教派,开始呈现出截然不同的走向。

龙华会中皆是能人,谈吐风趣。林清超钟情于此,他走南闯北、见多识广,凭借这份阅历与见识,赢得了众人的喜爱、尊敬与认可,在会里实现了自身价值,成为被看重之人。

龙华会不过是个小教派,它归属于名为红阳教的大教。林清在龙华会中发展得极为顺遂,威望极高。凭借在龙华会积累的声誉和影响力,他很快就得以加入更高层级的红阳教。

林清投身红阳教后,迅速崭露头角,凭借自身能力与魅力赢得众人的高度推崇。在教内的发展如火箭般迅猛,没过多久,便成功坐上了红阳教首领的位置。

林清的发展可谓蒸蒸日上,地位日益提升。在掌控红阳教后,他大展拳脚,将红阳教不断壮大,教徒数量持续增加。更厉害的是,他还成功收编整合了京畿地区的坎卦教与震卦教这两个教派。

经过一番运作,林清将三个教派整合在一起,成功打造出一个全新且独属于他的教派——天理教。他以这种方式把原本分散的教派力量汇聚起来,构建起一个统一的宗教体系。

林清这人确实有独特魅力。和那些只知骗财骗色、驱使教众供己享乐的教主迥异,他当上天理教教主后,颇具江湖侠气。教众缺钱或遇困难,他都倾力相助;天理教势力所及之处,百姓日子艰难,他也出钱出力,致使“乡村仰食者万余家” 。

当一个人功成名就、财富傍身之后,和一穷二白的阶段相比,那状态和做派着实有天壤之别。曾经的局促与无奈不再,取而代之的是从容与自信,人生仿若截然不同的风景。

往昔的林清,被贫穷狠狠桎梏。生活的重压让他脊背弯曲,贫困的阴霾蒙住他的双眼。他每日将全部精力都耗费在如何解决温饱上,那时的他仿佛困于原始欲望的动物,饱受难以餍足之苦。

林清心怀恐惧,骨子里透着胆怯,极度缺乏自信。面对权力和权威时,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他难以自控地选择了屈服,完全没了反抗的勇气与底气。

由于身处贫穷与落魄之境,他的视线完全被食物占据,所有的注意力都聚焦于此,在这样的状况下,根本无暇去构想、更别提树立什么远大的理想了。

如今时移势易,林清已然坐拥财富与权势,眼界和视野攀升至超乎自身想象的高度。他猛然发觉,想做之事、能做之事皆繁多,终可实现长久以来的雄心壮志。于是,一个大胆计划在其脑海萌生,他欲借助天理教武装力量起义,攻打京师紫禁城,夺取清王朝最高政权。

很难确切说这个想法从何而来,嘉庆年间起义频仍,天理教创立时自然会有反抗统治的色彩。林清因早年经历对朝廷心生反感也在情理之中,没想到他胆子极大,居然打起了皇宫的主意。

在公元1813年,也就是嘉庆十八年,依据干支纪年法来算,这一年是癸酉年。

九月的紫禁城,秋风初起,凉意渐显。那风轻柔地掠过红墙金瓦,枯黄的树叶仿若灵动的蝴蝶,在空中自在飞舞。斜射的阳光洒下,将宫殿的琉璃瓦映照得光彩夺目,让紫禁城愈发显得庄重威严。

当年九月十五日,林清没做太过周密的谋划,便派出两百名天理教徒。这群教徒在拂晓时分对紫禁城发动了攻击。

虽说没经过长时间筹备,算是临时动念,但不得不说林清选的时机相当妙。九月时,当朝嘉庆皇帝没在宫中,而是待在河北承德的避暑山庄,紫禁城此时群龙无首、内部空虚,这简直是林清夺取天下的绝佳时机。

两百名天理教徒操持着刀枪剑戟、斧钺钩叉等兵器,兵分两路,一路朝着东华门发起进攻,另一路则直扑西华门,至此,起义的大幕正式拉开。

通常而言,人们会觉得京师在天下有着至关重要的地位,而紫禁城作为皇帝的居住之所与王朝核心办公要地,其防卫必然十分强大且严密。这里由重兵把守、精兵驻防,可谓戒备森严,连一只苍蝇都难以进入。

然而在实际情况当中,呈现出来的状态与预期的大相径庭,完全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京畿之地的军队,长期未经历战事,许多士兵懒散成性,成了兵油子。他们连基本训练都缺失,战斗力远不及边军,称不上精兵,反倒像酒囊饭袋、散兵游勇。虽占据地利且武器优渥,面对天理教徒时却毫无作战勇气,丢盔弃甲逃窜,天理教徒轻易就攻入紫禁城。

这帮天理教徒进宫后目标清晰,心里头认准了方向,就是要一股脑儿朝着隆宗门进发,似乎心里只有这一个明确的目的地,其他的都不在考虑范围。

隆宗门内居住着皇帝的妃嫔与子女,这里堪称大清王朝嫡脉的汇聚之地。一旦隆宗门被攻破,天理教徒闯入,他们挥刀相向,嘉庆就会沦为孤家寡人,大清皇室也必将在这场灾难中覆灭。

女真人崛起于关外,向来勇猛且崇尚武力。但此时已至嘉庆年间,诸王大臣没了往昔心气,听闻有乱贼闯入,赶忙收拾行李逃窜。嘉庆的儿孙们多不熟悉刀兵,部分连满语都不会。隆宗门内的皇亲见最后防线将破,急得像无头苍蝇般团团转。

只是干转悠毫无作用。此时,几个天理教徒正猛力撞击宫门,还有几个已爬上墙头向内院窥探。这可把嫔妃们吓得花容失色、浑身颤抖。她们平日养尊处优,真到危急时刻就如待宰羔羊,只要有一个教徒闯入,众人都将万劫不复。

在局势万分危急之际,年仅三十多岁的皇子旻宁,即日后的道光皇帝,迅速行动起来。他系好撒袋、佩上腰刀、披上铠甲、端起鸟铳,孤身一人挺身而出。随后装填弹药,弹无虚发,两名爬上墙的天理教徒瞬间脑袋开花、血溅当场而亡。

旻宁的这两枪至关重要。鸟铳之下,两名天理教徒脑袋开花,血腥场景直戳众人神经。原本欲一鼓作气攻破隆宗门的教徒们瞬间被震慑,一个个呆立当场,面面相觑,攻势戛然而止,谁也不敢冒死上前,毕竟旻宁手中那可是“众生平等器”。

这表明,旻宁的两枪成效显著。既击毙了教徒,遏制住他们的进攻势头,又为己方争取到宝贵时间。教徒因忌惮鸟铳而迟疑不前,就此错失最佳进攻时机。此时皇宫内外军队赶到,几百教徒哪能抵挡,旋即全部被擒。

起义失利两天后,于京师城外谋划此次起义的林清遭逮捕(估计是有教徒叛变告密),很快便被处决。

林清的人生旅程就此画上句号,在时光的长河里,他的生命轨迹走到了终点,一切过往、经历与故事都随着这终结而暂时归于平静,属于他的人生篇章至此落下帷幕。

任何形式的强权政治,都不可避免地会引发反抗。因为强权意味着对公平与正义的践踏,对他人合理权益的侵犯,这自然会激起被压迫者的抗争意识,促使他们起来反对这种不合理的现象。

实际上,嘉庆身为一个王朝中后期的帝王,承接了父亲乾隆留下的棘手局面。他的表现已算不错,虽说皇帝较为平庸,却无伤天害民、暴虐无道之举。但不可否认,皇帝本质上依旧沉浸在被粉饰的太平里。

当东华门和西华门遭受攻击之际,禁军竟全无拼死一战的决心,丝毫没有展现出应有的抵抗意志,一个个都选择了临阵脱逃,将城门防御弃之不顾。

天理教徒能在复杂且规模庞大的宫室里顺利寻得隆宗门所在之处,原因在于有宫中宦官为其充当向导,指引他们一路前行,得以精准定位到隆宗门。

在起义爆发前的一个月间,京城内各个部门、各级别的官员中,实际上有不少人已然察觉到天理教出现的异常迹象。然而令人诧异的是,竟无一人将此情况向皇帝禀报。

豫亲王爱新觉罗·裕丰府上有小厮祝海庆,其表兄祝现是林清手下的天理教徒。祝现不慎将起义攻打皇宫的消息说给祝海庆,祝海庆嘴上保证保密,却马上告知豫亲王。可这大清王爷没重视,也没向皇帝提及此事。

京畿地区不少中低层官员还算尽责,几名街面上的衙役察觉异样后,马上向京师步军统领吉纶报告。谁料吉纶觉得衙役们是无端生事、破坏太平景象,不仅狠狠斥责众人,还挥动棍棒将他们驱散。

嘉庆自避暑山庄返京,听闻相关事宜,惊得目瞪口呆。皇帝悲愤交加,称“汉唐宋明皆无此等变故,竟在本朝出现”,由此可见,嘉庆心里也清楚,这江山已然乱象丛生。

嘉庆唯一能从中获得些许宽慰的,或许便是自己的这个儿子。在诸多事务与状况里,这个儿子仿佛是那一抹能让嘉庆内心稍感温暖、稍有慰藉的存在。

年纪尚轻的旻宁,在这场巨大劫难面前,充分展现出自身的冷静与勇敢。这一出色表现,为他日后赢得嘉庆帝的赏识,进而踏上储君之路奠定了坚实基础。

嘉庆自我宽慰,觉得自己有如此英勇的儿子,即便留下比当年其父乾隆时期还糟糕的局面,儿子也能妥善处理。可嘉庆太过天真,他没料到,人会改变。其子即位称帝后,不再勇敢,反而胆小懦弱,还成了中国近代史上首个签订不平等条约的皇帝。

鸦片战争期间道光摇摆不定、一味妥协,此等行径着实可憎。然而,这场战争导致的种种恶果,真就该让道光一人承担全部责任吗?

道光的落败实则是必然的,彼时清朝统治下的中国,与西方世界相比已然大幅落后。这般落后的局面,能把责任归咎于道光吗?又能说是嘉庆的过错吗?

滴水穿石并非转瞬之功,厚积方能薄发。任何成就的达成、困境的形成都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完成的,而是长期积累、逐步发展的结果。

似乎,这一系列情况,早在那个口口声声自称为盛世的乾隆时期便已然拉开序幕。当时所展现出的种种迹象,或许就已为后续的发展埋下了伏笔。

1 阅读:1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