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难娶》作者:莫莫不停

冰悦谈小说 2024-05-07 18:41:56

《帝姬难娶》

作者:莫莫不停

简介:

元正十三年,赵青檀奔丧赴凤阳,途遇暴雨,又遭山塌。

山塌洪水都没伤她分毫,赵青檀困于叛军之城,遇一暴民,那自小就不离身的护身玉佩碎了。

为了苟命,赵青檀冒用侍女身份,同叛军暴民一同诋毁自己。

“福佳郡主凶名无人不知!”

周新璋:“又凶又坏,死有余辜。”

赵青檀:……杀千刀的周莽夫,你死了,你全家都死了。

援救在即,赵家军千里奔袭,赵青檀腰杆子支起来了。

“你们叛军头子是谁?脑子是不是有病。”

这次轮到周新璋脸色比吃了屎还难看:“若没有个大病,也不会让某些人活着骂他了。”

朝廷大败叛军,信阳城解封,周新璋沦为阶下囚。

赵青檀:“叫什么名字?”

“周公子”

一直活命一直苟,谁先暴露谁是狗。

精彩节选:

连日暴雨,淮河河水暴涨,赵青檀为了赶近路回京选择了走水路乘船,然后被困淮河流域的桐柏山,更倒霉的是遇上山体塌方。

桐柏山下低洼处汪洋一片,赵青檀在护卫们手把手搭建的人梯下从泥泞里走出来,没曾料到更倒霉的还在后头。

离的最近的信阳城突发暴乱,她人还没有喘口气就撞上打着旗号来救灾的叛军。

赵青檀醒过来的时候,被绑着手脚丢在潮湿昏黑的房间里,眼睛还没有适应光线,就被冲鼻的腐臭味呛的恶心欲吐。

她脑袋昏昏沉沉的疼一会儿,才渐渐意识到自己的处境。

“雪茶……”她挣扎着坐起来,开口的声音弱弱的,也有些哑了。

无人应答。

“剪春……”

她渴的很,也极度不舒服,手脚被缚还是其次,最难忍受的是这地方太脏了。

在她第二次开口喊的时候,门开了。

背着光进来的高大的黑影吓了她一跳。

一看见她,来人浑浊的灰色眸子骤然亮了,露出了垂涎到极致的贪欲目光。

赵青檀太熟悉这种目光了,四肢百骸都充斥着厌恶反感。

她一瞬露出的惊恐和厌恶大大的满足了对方,散发着臭气和泥土味的壮汉嘿嘿笑了起来,“为了把看门的黑子忽悠走,我可是舍了一壶好酒。”

他把门关上,又急不可耐的脱了自己身上的灰色短褐,没等他扑上来,赵青檀拼劲往后挪,直到背抵到墙,她张了张口,反胃感涌上来,恶心、恐惧的情绪太过剧烈,以至于她呼吸急促,头皮发麻。

壮汉逼近的那一瞬,赵青檀想到了死——也不知道京城那帮人知道不可一世嚣张跋扈的福佳郡主的死讯会多开心?

“啊——”

“别叫。”

赵青檀没有咬舌自尽的勇气,她最后一口劲儿只发出了短暂的一声惊叫。

捂住她的嘴的手又脏又臭,赵青檀脑袋空白了一瞬,因为挣扎的厉害,藏在里衣里的青龙玉佩被甩到了外面。

爹爹,救救我。

哐当——

门是直接被人暴力踹开的。

踹门的男人衣服穿的不规整,青色粗布短褐半敞,满身酒气,他本来是出来醒酒,听见叫声过来的,

“八……八爷?”

壮汉转头见了他,倒也没有多害怕,他放开赵青檀,反倒窘迫居多,“我……我……”

“想女人?外头那么多,不够你挑?”被称为八爷的男人提了提松了的裤腰,打了个哈欠,走进来踹了他一脚,“滚出去,熊样,胆子倒不小。”

壮汉明显心有不甘,但是很听话,捡起自己那件破短褐真的出去了。

赵青檀冷汗黏湿了额发,眼睛瞪得最大,惊魂未定的看着他。

八爷歪了歪头,认真的打量她,他比刚才那壮汉还要高出许多,可他的眼里没有那种目光,赵青檀手脚都捆着动不了,忍着难受轻轻地呼了一口气。

“你知道我们刚在做什么吗?”八爷蹲下来,他没见过模样这么美的女人,领口露出的一小片肌肤比白面馒头还白,也难怪大家伙都抢破了脑袋,“在赌酒,谁赢了,你就归谁。”

“休想。”赵青檀用最小的声音说着最狠的话,“我死了你们全部要陪葬。”

尤不解恨,“诛你们九族!”

八爷先是被她开口的呼出的一股清甜的香气弄的一怔,随即才开始笑,“我家里早就死光了,他们也差不多。”

赵青檀不信,可她也不想死,虽然眼前这个男人同刚才的并无多大差别,都是那肮脏低贱的暴民,但是她总要想办法活命。

“你放了我,无论多少银子我都能给。”

八爷却摇头了,“我不要银子……”

他觉得没意思了,起身站起来要走。

“等等……什么条件都可以提。”赵青檀急了。

“只要你放了我。”

她从来没有求过人,也没有意识到此刻自己眼里藏着的脆弱和渴求。

八爷低下头看她,罕见的沉默了一下。

而也是这时,赵青檀才看清他的样子,先前她的大脑已经糟糕到无法再承受更多的冲击,这个高大的过分的男人,面庞清朗,浓眉大眼,看着竟同她那今年十七岁的弟弟差不多年纪。

怎么会有这样的暴民!

她震诧之余,把捆着的手朝他伸了伸,“我可以先付钱,左边衣袖里夹层有一张五百两的银票。”

银票?八爷愣了愣,但是五百两对于他这个从未见过银锭的人来说,确实是一笔巨额。

在拿银票之前,他先解开了捆着赵青檀双脚的绳子,然后拉住她捆着双手的绳结。

赵青檀借力站了起来,这时传来清脆的碎裂声。

她下意识低头看脚边,那自小就不离身的护身玉佩碎了。

八爷拽着她往外走,一点不怜香惜玉,“不走?”

赵青檀脑子还有些懵,跨出门槛才回过神,“你……你肯放我了?”

八爷没有回她的话。

一开始抓到她的时候,众人就起哄说要塞给他做媳妇,他没同意,一来是不想惹麻烦,赵青檀穿着打扮混在平民堆里太扎眼了,二来是对其他弟兄也不公平。

于是才有了赌酒这回事,这一晚上,他喝了不下一百杯,出来的时候本想着醒醒酒就不进去喝了。

八爷个子高,腿也长,走一步抵得上赵青檀走三步,她没走一会儿就喘上了。

一路都没遇上人,天也黑,赵青檀认不出是什么地方,看建造也不是什么富贵宅院。

却不知在她认知里的富贵那得是皇家别苑级别的建造。

弯弯绕绕走了许久,浑身都疼的她咬着牙隐忍,“这里是哪?”

“信阳城。”八爷把她拉进一间院子后,松了手,这儿比原先还僻静几分,让赵青檀心里警惕,本能的往一旁退,见她这样,他反而笑了,“你最好老老实实的,别动花心思,其他人可没我这么不好女色,乱跑的话被他们逮到……”

“骨头渣子都吃的不剩。”

稍微一揣摩也知道他说的是实话,赵青檀因容貌过盛没少受过骚扰,所有见到她的男人或多或少都会有那种心思,藏的住一时,藏不住太久就暴露了。

八爷警告了几句就不管她,自顾自到井边舀水冲凉,他动作利索,丝毫没顾忌有女人在场,手一扬就把身上的短褐脱了。

“呀!”赵青檀下意识的叫了一声,然后背过身去骂起来,“登徒子,无耻,臭男人……不要脸……”

“再骂我可翻脸了。”八爷听着也不高兴,心里也想骂人,见了鬼,不就是个长得美,又香的女人嘛……怎么瞧一眼就燥的慌,一股火气乱窜。

赵青檀咬着唇憋住了没再骂,她长这么大就没有这么听话过,可今日遭际已经刺激的她惶恐不安到没有任何脾气了。

她只想回京。

“你能放我出城吗?”赵青檀软着声音问他。

“不能。”

皋月末,濠州继发生瘟疫之后又发生暴乱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京城。

街头巷尾,酒楼茶肆,凡人聚焦之所,皆为这流言议论不休。

而与平民百姓关心的不同,很少人去追究暴乱所起,他们只一味的讨论着这次又要遣派何人前往镇压。

毕竟这一年里光是起义军反叛的事情都已经闹了不下十起。

不过之前都是集中在西南和东南辖域,这次竟然是淮夷之地。

“这回应当是轮到永昌侯府的小世子了。”

“轮到?这事还得轮排吗?”

“这位兄台瞧着面生是才来京城不久吧?虽说此事尚未定论不可妄议,可谁不知道……”

被刻意压低的声音只限于就近的几人能听见,隐约是‘拿得出手’‘镇得住乱民’就那么几个人,眼下的朝堂乌漆嘛黑,尸位素餐者不知凡几,而被当今圣上隆恩眷顾的武将世家倒算一股清流,其中最得圣心的当属永昌候。

提起这永昌候府不晓得是谁想起来那名头甚大的侯府嫡女。

“……永昌候府的福佳郡主,有谁见过吗?听说她是京城第一美人……”

“陈兄,快可别说了。”

“就是就是,你这后生也太大胆了,教那永昌候府的人听见,你少不得一顿打挨。”

“这……这有什么说不得?”

挨着他的好友不得不压低了嗓音解释:“哎,这当然是因为那福佳郡主……她呀,委实野蛮凶悍。”

数算起福佳郡主一桩桩的事迹,没一件不叫世人摇头啧叹的。

年头久远的有六岁的时候因为有人瞧着她玉雪可爱,多说了几句话,她就命护卫把对方舌头拔了。十一岁时不小心坠马,摔断了腿,听说马场上下近百人挨了罚,还杖毙了十来个驯马师。

最新的也有,比如今年春初,兵部尚书家二公子当街调戏一女子,正巧那女子是福佳郡主的好友,当天晚上她在翠娇楼堵着那二公子,让人绑了丢进了井里泡了一晚上。

“她就不怕那二公子淹死了——”

“呵,淹不死,他身上捆着井绳呢,待他挣扎不动就拽着绳子往上提提,缓过气来就又继续松了……”

“这也太凶……”

“这算什么,还有打、死人的呢。”

“……”委实过于震惊,本还对那京城第一美人的名头颇为好奇和向往的青年已经没了任何旖念,甚至还有些敬而远之。

“倒也不必怕她,我听说她四月离京了。”

“对对,我也听说了,好像是奔丧。”

“去的哪里?不会是濠州那一带吧。”

“那岂不是上天除害了?”

此话一出,茶楼里静了静,然后骤然又掀起了新的热闹。

大抵在这些人眼里,福佳郡主确实当得起一声祸害。

赵青檀若还在京城听见这些议论,少不得要发顿脾气的。

可眼下她连砸东西都没有力气。

比起那备受瞩目的濠州,谁能知道信阳城也不声不响的暴动了。

晨曦从门扉照进来,驱散了屋内晦暗。

赵青檀有些茫然的抬头,身体本能比脑子清醒的快,一下子紧绷起来,抱膝而坐一晚上,她连房间里的床都不敢睡。

八爷看着缩在柜子和床脚中间的女人——其实还是个半大的姑娘,美还是美的,就是发丝凌乱,脸色惨白,长睫如羽震颤个不停,真的是憔悴可怜,他想了想,“这院子是我占着,他们不会进来,你自己弄些吃的。”

“你去哪?”赵青檀努力让自己冷静,可紧张又惶然的神情展露无疑。

“我一个大老爷们当然有事忙。”八爷声音又不耐烦起来,他可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反手关上门就出去了。

大老爷们……赵青檀呆了一下,她又想起自己那个自以为少年老成其实十分幼稚的弟弟,每次惹了事都囔囔着‘大老爷们敢作敢当’,然后被永昌候打的屁骨开花。

赵青檀活动了下手脚,昨晚八爷给她解开了绳子,自然也拿走了那张五百两银票。

她既记得八爷的警告,也不想坐以待毙,满院子转了一圈,就悄摸摸的往外头探。

最后实在是饿的没力气,才回了院里找吃的。

到了晚上,八爷哼着小曲儿进院,听见屋里哐当的重物落地的声音。

他在回自己房还是进赵青檀那屋瞧一眼之间犹豫了下,然后好奇心获胜。

他直接推开门进去,自然别指望他会敲门。

赵青檀昨天被关了一天,前天山塌的时候险些被埋土里,困了半天,今天又一日未吃饭,刚灌了半壶水,起身没站稳,栽倒到地上。

她以为自己会饿死,没忍住哭了。

“这时候才开始哭?”八爷的声音比早上出门要爽朗恣意,显而易见的开心。

他还蹲在一旁近距离歪着头看她哭。

赵青檀打出生就不爱哭,昨天那种情况……都没哭,她抬起头,看着笑的小虎牙都露出来的男人。

太气了,太讨厌了。

气的她一下子就不哭了,“我饿。”

八爷眨了眨眼,他又掏了掏耳朵,“你说啥?”

“我饿死了。”赵青檀饿的眼花头晕,倒在地上都没有想爬起来。

终于确认自己没听错的八爷没笑了,意外的认真,“你不会做饭吗?”

赵青檀能认识米就不错了,她哪里会做饭。

可生米又不能吃,八爷见她可怜的小眼神,哪里还有半分神采,他拽着她胳膊拉起来丢到床上,拍了怕手,“等着。”

现成的米,现成的锅,他早上还特地收拾了下厨房,都白费了,怪他想的浅了,这样出手就是银票的金枝玉叶哪里会做饭。

八爷用最快的速度下了一碗水滑面,看着赵青檀狼吞虎咽,也没有取笑她。

他是挨过饿的人,最苦的时候掘树根煮烂也能吃下去。

“慢点,锅里还有。”

赵青檀端着碗把汤汁都喝光了,这时候才想起来矜持,她嗯了一声,“再来一碗。”

八爷坐在对面长凳上,长腿搭在另一边脚蹬上晃悠,听见这话,“自己去盛,真当我是你家仆,随便使唤。”

“我走不动,没力气。”赵青檀说这话一点不带心虚,还眨巴眨巴眼睛,她记得她那不长进的弟弟说过,男人喜欢温柔点的,她若是肯软一些,那些男人恨不得把脑袋送给她当球踢。

八爷一脚踩空了,重心不稳的压到一边,长凳翘来起差点一屁骨坐地上去了,他没好气的站起来,拿走赵青檀的碗,又不甘愿的很,“说话就说话,眨眼睛做什么?!”

他大步的往门外走,还嘀嘀咕咕的骂了声‘奇奇怪怪的’。

“……”

虽然凶巴巴的,可还是听使唤了。

赵青檀摸着有些疼的肚子,吃太快了也难受。

第二碗赵青檀就吃的斯文优雅,小口小口的嘬,细嚼慢咽。

八爷打量着她,“你家哪里的?叫什么?”

赵青檀抬眼:“雪茶,我叫雪茶,家在京城……我家很有钱。”

“多有钱?”八爷咂摸着她的名字,怪好听的,模样还长得好,细皮嫩肉,又水灵又软……

莫名的想吃白面馒头了。

“你贫瘠的脑子想象不到的那种有钱。”

八爷不爽了,“我告诉你,我打女人的。”

赵青檀当然不怀疑他的话,自三年前永昌候奉旨平西南青城之乱重伤回京,永昌候府上下对暴乱深恶痛绝。

赵青檀最恨的就是凶恶无耻的暴民。

眼前的就是。

她垂眸盯着碗里的汤饼,捏着筷子的手抖的厉害。

“雪茶?”八爷以为自己一句话吓到她了,“雪茶茶?”

“叫什么叫!我不会放过你的……”赵青檀是装不了太久的,她凶起来她自己都怕!

八爷瞧着她自以为很凶,两眼发红的样子,没忍住笑出声,激的她丢了筷子砸人,他却爆发出更大的笑声,一屁骨坐地上,笑的差点打滚。

赵青檀气炸了,她暗暗发誓,等回了京,一定要派兵来抓他,要在他的脸上黥‘暴民’二字,叫他一辈子做苦役。

赵青檀在八爷的院里待了三天,她讨厌他,吃他做的饭也觉得屈辱,穿他丢来的破衣衫也是浑身针扎了一样,每天都在想办法逃,可这个地方一到晚上就热闹喧哗,白日里就见不到人,她偷偷探过路,却怎么也找不到大门在哪。

绕来绕去就是空院子,墙头又很高,她爬不上去。

又怕撞到人,她不敢走太远。

后来她才晓得这地方是前任信阳城镇抚侵占百顷良田建成的别庄。

第四日,赶回来给她做饭的八爷脸色有些古怪。

赵青檀在这几日已经明里暗里的问过他许多事情,知道这支占领信阳城的起义军一半的人都不是本地的,而是流民,余下的人成分也很复杂,有像八爷这种兵痞,也有地痞,屠夫以及真正的被迫反抗的村民。

赵青檀是不相信‘走投无路’‘被逼造反’这种说辞的。

同样她也编排了自己的一些事情取信于八爷,套用了贴身侍女雪茶的名字之后,又照搬了寄居永昌候府的表小姐方氏身世,方家商铺遍布大江南北。

与她给到八爷的银票也呼应的上,永方钱庄就是方家。

但是没让她得逞的是,八爷一直揣着银票,时不时还拿出来逗她,竟是没去兑换。

不知民间疾苦的福佳郡主根本没想过,信阳城没有大的钱庄能兑换银票,只有少数的钱铺,而且老百姓们都只认金银铜钱。

“雪茶茶,你听说过福佳郡主吗?”

刚夹起来的丸子滚回了盘子里,汤汁飞溅,八爷摸了摸脸,瞧着她的眼神变了。

“听过。”赵青檀立马一筷子拍桌上,作忿忿不平状,“福佳郡主凶名谁人不知,她……她是个很坏的人。”

“如何坏了?”八爷很感兴趣的问。

“就脾气很坏,打骂下人,欺负百姓……”

“这算什么坏,她当街打、死过人是真的——”

“胡说!”

“嗯?”八爷笑了,“难不成传言是假的?”

“真的,不过,”赵青檀咬牙切齿,“不是打、死,是杀,她杀过人。”

八爷点点头,满意了,“那就是了,又凶又坏,死有余辜。”

“你是说她死了?”赵青檀脑袋有些晕,大概是自己造自己的谣的报应。

“差不离吧,桐柏山塌的时候那倒霉郡主正好在那山头避雨,”八爷漫不经心的同她说着话,一边给拿了碗倒水喝,“就算没被埋土里,山洪来的时候,十之八九也会把人冲走了。”

“那……你们怎么会打听她的消息?”赵青檀清醒了许多,山塌把她的护卫队埋了大半,等山洪来了,她身边只剩三百个亲卫,为了护她,他们搭建了人墙,她踩着所有人的肩膀上了岸……本以为度过一劫,老天却跟她开玩笑,山塌扛过去了,也没被席卷而来的洪水冲走,混在逃难的人堆里被冲散,亲卫还没找到她,就被暴乱的叛军劫到了信阳城。

“朝廷发了诏令平叛,永昌候府世子领了十万兵马没奔着濠州去,气势汹汹朝着桐柏山来了。”

先锋军行军急速,日夜不停,过不了多久就会抵达。

信阳城里的叛军们自得到消息,便骚动不断,他们倒不是惧怕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只是十万兵马不容小觑。

据传这十万里头还永昌候麾下的三万精骑兵。

赵青檀心跳不受控的剧烈起来,赵钰这臭小子终于来救她了,等见了人,一定要敲着他脑瓜子打一顿,让他陪她一起奔丧不肯来。

害她吃这么多苦,吓都吓死了,还要被眼前的暴民辖制,屈辱的自己骂自己!

心情激动起来的赵青檀端起碗,继续吃饭。

八爷没瞧出她是开心的要落泪,还揣度着她同那福佳郡主是有过嫌隙,才会提起对方就勃然变色,得知福佳郡主死讯又如此喜不自胜。

等心情平复了下来,赵青檀想打听下赵钰到了哪里,又怕直接问暴露了身份,就拐着弯问八爷信阳城里的叛军要如何应对赵钰他们。

“打呗,还能怎么着。”

“打?就凭你们……”赵青檀一口水差点喷了,是了,这破地方连茶末子都没有,天天只能喝煮开的白水,她放下杯子,忍着呛咳问,“你们叛军头子是谁?脑子是不是有病。”

这回轮到八爷脸色比吃了屎都难看了,他气笑了,“是啊,若没有个大病,也不会让某些人活着骂他了。”

赵青檀没拐过弯来,还跟着肆意的嘲讽道,“发起爆动,鱼肉百姓,说他丧心病狂都是轻的,无耻莽夫!”

无耻莽夫一连两日顿顿做白水煮豆腐,吃的赵青檀脸色发青,低头认错。

可显然她还不知道自己错哪里,好在随着赵钰率领的先锋军抵达淮南西路,八爷忙的没空伺候她,找了一位做饭的婆子回来。

赵青檀一开始还有些高兴,终于不用面对八爷,忍受屈辱了,等发现除了做饭,这个上了年纪的婆婆耳朵不好使后,着实无语。

“老婆婆,你能出城吗?”

“你不吃葱啊?”薛婆在擀饺子皮,她手脚利索,张罗饭菜非常的快,赵青檀同她说话,她非常的高兴,“那我以后不放葱。”

赵青檀:“出城,出去,你怎么出去的?”

“对,今天是初七。”薛婆擦擦手,开始包饺子,锅里的水已经开了,她边包边往锅里丢,“西市明天就有早集呢,我昨日刚做好的豆腐正好去卖……”

难怪天天给她煮豆腐吃,原是薛婆是做豆腐的。

薛婆年纪同赵青檀祖母差不多,穿的粗布衣裳,但整个人整整洁洁的,这博得了赵青檀好感,她没法生气。

而听她絮絮叨叨的说那些琐事,赵青檀慢慢的也听进去了,“后来呢,猪卖了要做什么呢?”

“老母猪卖了,就开始养小猪仔喽,今年卖豆腐攒了足足二两银子哩。”

看着薛婆笑的脸上褶子都多了,赵青檀也跟着笑了笑。

落入叛军手里这么多日,她头一次笑,从一个陌生的人身上感受到了一丝安慰,奇异的抚平了她连日来的恐惧。

可接下来……

“八爷他人好,模样也俊,你跟着他,不会亏待了你。”

“……”赵青檀怀疑自己耳朵也出了问题,“我跟着他?”

“对,跟着他,有饺子吃。”薛婆点头如捣蒜,“这饺子馅里的可放足了肉,这不年不节的谁家舍得吃肉馅饺子……”

“这臭莽夫癞蛤蟆想吃天鹅肉!”赵青檀气哼哼。

她说的太快,薛婆半句没听明白,还向她夸道,“我们八爷可厉害了,就是脾气大了些,不过男人嘛,他横他的,你软着些,他自然会疼惜你……”

赵青檀饺子都要吃不下去了,被迫听了许久薛婆对八爷的夸赞,倒也不算一点没收获。

八爷也不是信阳城本地的人,七八岁的时候跟着逃荒的亲戚来的。

这人特别的能吃,一顿能吃十八个白面馒头。

最让她愤然的是这人才十七岁。

“你别看他才十七岁,可原先在军营里没人敢惹他,现下就更不得了哟,信阳城里的姑娘挤破脑袋都想巴上他。”

“他成亲了吗?”

“成亲?你们要成亲啊,这可是大好事。”薛婆乐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我还以为八爷没开窍,原是没有见着稀罕的……”

赵青檀面色僵硬起来,可不管她怎么臭骂八爷,薛婆只顾着眉开眼笑,已经开始说到了如何帮他们张罗婚事。

心好累……一个臭莽夫烂暴民,给她提鞋都不配。

说到鞋……赵青檀就感觉身上刺痒的厉害。

沦落到这地方,自然没有绫罗绸缎给她穿,原先穿了两日粗布衣裳,两人同桌吃饭的时候,她一提筷子,露出来半截手臂全是红块。

身上自然更惨,但是她是不可能主动求八爷的。

等八爷给她带回来几身新衣裳,赵青檀还是穿不惯,可身上到底没有再过敏。

夕食,两日没露面的八爷回来了,他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发,眼底还有圈乌青,进了门就大刀阔斧的坐在长凳上,薛婆跟见了亲孙子一样笑着迎他,又是倒水,又是重新拿了一副碗筷上桌,忙乎的很。

一旁坐着不动的赵青檀就露出些微的鄙夷,十分瞧不上他端着碗大口喝水,不够了直接拎起壶往嘴里倒的做派。

八爷灌了一壶水,解了渴,又捡起筷子就吃,肉馅饺子一口一个,很快一盘就见底了。

薛婆早就料到他的食量,又端了三大盘上来。

赵青檀目瞪口呆,她中午吃了一顿饺子,没了那股新鲜劲,就拄着筷子吃不大下,“你这都吃了有……得有四十多个吧。”

撑不死吗?

八爷呼噜了一大口汤,嘴里嘁了一声,“这才哪到哪,少见多怪。”

粗鄙!

赵青檀挑剔的目光从他的脸上到他大开大合的坐姿,情不自禁的皱了眉头,只觉得自己怎么会同这样的人同桌而食?

看看那脖颈上乌黑的一块,不会是陈泥污垢吧?短褐半敞到胸口位置,汗水泅湿的领口……长裤松松垮垮,一条腿扎着裤脚,露出来的腿毛——赵青檀抬手扶额,眼睛好疼!

八爷足足吃了六十个饺子才觉得半饱,他终于放慢了进食的速度,然后瞧见了对面赵青檀蹙起来的眉心,他咀嚼的动作一顿,低头看了眼自己的形象。

又悄悄吸了吸鼻子,没什么味儿啊,不就是两天没有洗澡嘛。

“嫌弃我?”八爷重重一哼,筷子啪的一声放下了,“要不是我好心收你,你小命都没了,吃我的,住我的,还得花钱给你买衣裳,请人给你做饭……你这十指不沾阳春水,衣服还得老子洗——”

“闭嘴!”赵青檀一想到前几日一醒来,被她丢掉的衣服竟然洗干净凉在院里,洗衣服的人叉着腰打量那晒着的嫩绿色的小衣,肚兜……她当时气的头晕,也羞耻的发疯,拿起藏在门后的木棍就追着他打。

打人这事她很熟,抡起棍子虎虎生威,八爷被她唬了一跳,不晓得她一早醒来做什么发疯,最后虽然抢下了她的木棍,手上还是挨了一下。

拼了命才打到他一下的赵青檀却先红了眼,可无论八爷怎么质问,她都不可能说出来的。

之后她换下的衣服就藏在房间里,绝不给他染指的机会,直到薛婆来了,帮她洗衣服才肯。

八爷沉了脸,赵青檀也瞪他,她长这么大连凉水都没沾过,被困在这破烂地方七八日,学会了用杨柳枝沾牙粉洁牙,那牙粉味道她闻着就想呕,学会了蹲在桶里洗澡,粗糙的澡豆用起来,都嫌硌手,用木瓢舀水给自己洗头,因为打死也不用淘米水和草木灰洗头,她觉得自己都要臭了……这些她都咬着牙忍了,哪怕是委屈的半夜偷偷红了眼睛。

可忍不了这人以恩人自居,赵青檀眼下最恨的就是叛军,“若不是你们叛乱,我会落到现在这样?”

“好心收我?你们把我劫来,辱我,关我,还有脸以施恩者自居?”

“你以为你那肮脏的心思我不知道吗?”

八爷握紧了拳头,黑着脸,比任何一次都要吓人,“肮脏的心思?”

他站起来,撑着桌子靠近,“你再说一个字试试!”

赵青檀一张嘴有多毒,京城里头的贵女们最有知情权,每每都被气的面容扭曲,眼下被激怒的八爷也是一副恨不得吃人的表情。

赵青檀残存的理智也在崩塌:“我就说……”

“八爷,你这是做啥?”

薛婆又炒了几道菜,两手端了四个盘子进堂屋,她的嗓音一下子盖过了赵青檀,只因她天生耳背,随着年纪增长,更是聋的厉害,以至于嗓门也大。

两人怒视彼此,一触即发的氛围被搅扰了。

薛婆放下菜盘,冲着八爷笑,“饺子够吃吗?我再煮……”

“不吃了!”

赵青檀说了一天的话她也没有听清楚,但是八爷大嗓门的喊话,她能听得见。

“啊,怎么不吃了……”

气的脖子都红了一圈的八爷答不上来,他气饱了,狠狠的捶了一下桌子,然后大步走到了院里,薛婆忙追了出去,就见他打了满满一桶水,站在树底下往身上冲水。

“这……要洗澡也可以等吃完啊。”

堂屋地势高,视线也亮堂,而赵青檀坐的角度刚好也能瞧见院里井水边,她稳住发颤的身子,气息急促,没管住视线扫过去。

正巧八爷单手扬起短褐就脱了——入目一片麦色的胸膛还有一簇黑……赵青檀眼神呆滞,脑子也空白了一下。

那是什么?男人胸口怎么会一团黑毛……

可本能促使她飞快的转过了脸,甚至还嫌不够的,起身走开,垫了软布的凳子哐当倒地,薛婆进来就迎上她脚步虚浮,神色游离的模样。

“你怎么也不吃了?是饺子不好吃吗……”

赵青檀摇了摇头,抬手拍了拍胸口,非但不想吃了,她还想吐。

果然,男人就是脏的,除了父亲……还有赵钰,其他男人都是丑陋的,可她也没有见过父亲和赵钰的身体,难道也是……

她打了个寒颤,拼命晃了晃脑袋,才能驱散被刚才的画面冲击带来的奔溃感。

自顾自冲了个凉,还难得用澡豆把自己搓洗干净的八爷,还费工夫洗了个头,最后换上了干净衣衫,从屋里出来之前,仔细打量了自己一番,他知道自己是个粗人,可在男人堆里也算爱干净的,要知道军营里的那帮人一个比一个臭。

越想越觉得不是自己的问题。

他清清爽爽的再度出现了,但是赵青檀却躲进了屋里,薛婆也正好用完饭,把菜和两盘饺子都给他留着。

八爷长手长脚,坐在凳子上不撇开腿就不得劲,他拿起筷子,就突兀的没了食欲,薛婆把多余的碗筷都收拾到厨房,然后擦了擦手问他:“八爷,还有什么事要我做的?要是没有我现在就回去了,趁早些,路上好走。”

“她没吃饭?”

“啥?你大点声?”薛婆的声音确实有点大。

八爷张了张口,“算了,你回去吧。”

“好嘞,那我明儿早点来。”

薛婆临走还去赵青檀房间跟她打了个招呼,两人的对话,八爷坐在堂屋听得一清二楚。

院里很快就安静下来了,六月天太阳落的晚,月亮升的早,没有点灯都一片莹亮。

赵青檀抱膝坐在窗前看月亮,八爷从院里路过两回她房前。

第三次,他停在她窗前,赵青檀目光警惕的盯着他,房门被她闩上了,木棍就在她脚边,要是他敢……她绝对会打断他的腿。

若是她颤动不已的长睫不泄了她的底,那冷眉怒目的样子是有几分自信的。

“我放你出城。”

赵青檀惊了,呆了半响才结结巴巴道,“真……真的?你……你要放我出城?!”

迟到的巨大的惊喜从她眼底绽开,那双澄澈如黑玉的眸,一瞬间比天上的月亮还明亮动人,赵青檀甚至没控制住笑了。

她自落难一直素面,每日也就清水洗洗脸,然清水出芙蓉,这一笑——八爷只觉得整个一片都亮了。

赵青檀很快发现八爷的眼神定定的看着自己,她不笑了,越发觉得他是个粗鄙无礼的人。

“你看什么看!”

八爷尴尴尬尬的转开视线,心里也有几分别扭,“明天……明天我送你出去。”

“好……”迫切想要离开的赵青檀欢呼雀跃,瞬间就把他的种种无礼行径抛之脑后。

她想着,等她回京,可以在记仇簿上划去一笔,若是叛军全部歼灭,饶了他一条狗命。

……

街上熙熙攘攘,行人来往不绝,担货郎大声吆喝,街旁商铺开着店门,琳琅满目的货物,还有那摆摊的老板同买客讨价还价。

赶集的百姓脚步匆匆,出城的行人倒是慢慢悠悠,人群集聚的那种热闹氛围,让人恍如置身盛世,百姓安乐,家国无恙……赵青檀掀着车帘的手抓的紧紧的,她呆呆的看着入目所见的这番景象。

耳边还有那商铺老板爽朗的笑声,周围人脸上都是高高兴兴的。

他们难道不知道信阳城沦为叛军占据的城池吗?

正当赵青檀匪夷所思时,马车终于行驶到城门口,赵青檀谨慎的放下了车帘,从缝隙里偷看前头的情况,进出的行人坦坦荡荡,车马也只例行检查,并没有重兵把守。

甚至,她所乘坐的马车连检查都没有就被放过去了。

赵青檀恍恍惚惚,只听见守城的士兵们此起彼伏的冲着八爷喊了一声“八爷,早啊。”

这个臭莽夫……或许人缘特别好?

任她想破脑袋也不会把亲自替自己赶车的八爷想到别的什么身份上去。

“下去吧,这里已经离城门口有段距离了。”

八爷吊儿郎当的斜过身子,马车停下后,也没个正形的靠着车门,曲起一条大长腿,车帘被里头的人掀开,赵青檀没急着下车,她扫了一圈,蜿蜒的看不见尽头的长道,一面是开阔的田野,一面是绵延的山……完全陌生的景象,甚至连个人影都没瞧见。

“这……怎么都没人?”

对比信阳城内街上的人潮,这地方荒芜的赵青檀觉得有野兽出没。

八爷轻笑了一声:“刚才你不是在城里看见了吗,那不都是人。”

既然人都跑城里赶集了,那城外自然是人迹罕见。

“你是故意的!”赵青檀声音立即大了,“这路上一个人都没有,我找谁问路去。”

她要去桐柏山,不知道有多远,也不晓得去哪个方向。

“你要去哪啊?”八爷晃了晃手里的马鞭,漫不经心的样子,“我可以给你指路。”

赵青檀却别过头去,“不用你管。”

八爷脸色也不好了,“你不问就下车,我没时间陪你耗。”

“你——”赵青檀气红了脸,浑身的刺儿都炸起来了,她就没见过这么无耻的,说翻脸就翻脸。

下车就下车!

踩着尘沙黄泥地上,赵青檀头也不回的往前走。

浑然不知后头的人也懊恼的瞪着她的背影。

喂不熟的白眼狼,他把人从柴房里带回自己的院子,被底下的一群人嘲了好些日子,明明说了公平起见赌酒定归属,背地里又偷偷把人收了,他不要面子的吗?

1 阅读:253

冰悦谈小说

简介:感谢大家的关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