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惊蛰,哈尔滨的“冰雪大世界”随着春日万物复苏的到来,十多天前闭馆了。

冰雪大世界▲
想起曾经有一年零下三十摄氏度的气温,我们一行三人为了一饱眼福来到“冰雪大世界”,郁闷的是在那里仿佛已把人冻成僵硬的冰棍。
趁腿脚还能迈得动,三十六计走为上。原始的对温饱的欲求,化作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和直觉,一路揪着你的鼻子、拽着你的手臂,牵着你的心弦,飞过米饭炒菜,掠过日料俄餐,目不斜视,提气狂奔,奔到离你最近的一家铁锅炖店,满心想着推门扑入,开怀大嚼。

来到最近的一家铁锅炖店▲
岂有此理……店前竟有十来个人排队等位,一个个裹着厚棉大衣缩头缩脑。
一副坚忍不拔非此不可的表情,冷眼瞟着新来乍到的你。你只得按捺下寒的焦虑,小心护着希望的星火,转悠到长队末尾,往下拉了拉帽子,往上扯了扯围脖,手揣在口袋里,跺跺冷得发麻的脚:等!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冰天雪地,地老天荒,直到你像块芯儿都冻透了的萝卜,变成半透明状的时候,“三位吗?里边儿请!”

店前竟有十来个人排队等位▲
进店热气扑面,眼镜片蒙上一层厚厚的白雾,蒙胧中跟着服务员的幻影,左绕右拐,来到一个开放式小隔间。
拭淨眼镜,看清面前是一垛炕形桌,中心嵌着黑漆漆一口大铁锅,锅沿与桌面齐平。“来个‘大丰收锅’!”你说。“好嘞!”须臾,师傅端来一大盆食物,砰咚砰咚,尽数滚入铁锅:焯过水、上了糖色的拳头大小的排骨,两寸来长的黏玉米段儿,拇指粗的淡绿色油豆角儿,切成滚刀块儿的土豆,肥肥厚厚的长茄子条儿,浓浓的秘製酱料……一口大锅,挤得满满当当。倒入开水,桌下燃起柴火,铝制大锅盖一捂:“等着吧!”
火一点着,温暖劲儿就上来了。脸的里层还是冷的,外表却被室内和眼前的热气熏蒸,冷热相激,挺舒服。旁边四家已经吃得热火朝天,丢帽卸衣,频频落筷,屡屡举杯,面泛桃红,呼三喝四,“兄弟(dei)”、“老哥”之类的混叫,令人好生羨慕。然而自己面前这口锅,却依旧不动声色。
师傅被唤来,微微一笑:“要炖一阵儿呢,等等,别急!”见我们眼窜饿火,忙不迭送来一盘凉皮,权作安抚。细切的黄瓜丝儿清凉,芝麻酱、酱油和醋浓郁鲜香,可惜都是凉的,填不满胃里翻滚的无底洞,温暖不了仍然是坚冰的身体。

火一点着,温暖劲儿就上来了▲
铝锅盖严严实实压着,看不见锅里乾坤。想揭开一窥究竟,又担心跑了锅气,欲速不达。
“怪不得刚才在外边等了那么久。”你寻思。毕竟,铁锅需要一些时间预热,不像普通的炒饭炒菜,咄嗟立办。英谚“A watched pot never boils”──心急水不沸,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众目睽睽之下,铁锅好像一点动静也无。在饥寒到了极点之后,忽然到来的外部温暖,自然而然会一再提醒你:你的内核,仍然寒冷又空虚。
又不知过了多久,你已饿成前胸贴后背的薄薄一张照片。只见师傅悠然飘来,左手执巨铲,铲中是葱花、蒜末、大把的香菜;右手捧瓷碗,碗里盛着和好的玉米麵、豆麵和白麵的稀糊。瓷碗撂在桌上,一手揭开锅盖,锅中的红橙黄绿不负所望,已然在咕咕嘟嘟沸腾,轰轰烈烈的肉香酱香,争先恐后四下逃逸,先就让人安慰而满足地叹了口气。把一大铲葱蒜香菜抛入,稍作搅拌;右手快速探入瓷碗,撮起小团面糊,往铁锅内层的边缘贴去。“噗─嘶─”随即轻按慢拢,使之成扁椭圆形。如此,将铁锅上半部贴满了一圈黄澄澄的面饼,是为“烀饼子”。盖上锅盖,再焖煮一刻,揭盖:“好了!”

盖上锅盖,再焖煮一刻▲
三双筷子风疾电闪探入锅中,抢起流滴垂油的大块排骨,无怨无悔地让肥厚的肉一口口烫着唇舌暖着肠胃。
土豆酥融若沙,豆角绵软如云,玉米甜糯,茄子不胜其柔嫩多汁,都浸透了鹹鲜的酱料,融化了从脚底到头顶的冰核。厚衣服穿不住了,帽子丢到一边,越吃越热,越热越想吃,耳朵都红了,脸与邻桌一样,从内到外泛起桃花。面饼熟了,也许是发酵过,隐隐约约尝得出酒酿的甜香。贴着锅的那一面有些焦脆,还可以蘸着越炖越黏稠的汤汁吃,当它吸饱鲜甜肥浓又尚未失去韧性时,手疾眼快,一筷捞出,即可欣享肉、菜、粮食的复合美味。正是那数小时的等待,拉足了饮食之欲的强弓,让一锅敦敦实实、不加修饰的大气磅礴,奖励冰雪中的忠诚和耐心。

浸透了鹹鲜的酱料▲
满满的锅,三个人拚了老命,才吃掉一半。食罢,打包,披衣,昂然踏入室外的黑暗和严寒。不过,此时腹中燃烧,脸上滚烫,谁还怕冷怕黑?
世上有些菜式,譬如牡丹虾刺身、海胆汁煎蟹腿、黑松露鹅肝酱、牛油果蔓越莓芝麻菜沙律等等,很精致,很好吃,有时摆盘摆谱,价格不菲,适合在水晶吊灯、落地长窗、现磨咖啡、古典音乐的环绕中,正襟危坐,允执厥中,如临大敌执刀叉,樱桃小口尝细巧。
不过一到冬季,一锅没有太多章法的乱炖,就足以将这些精致菜打回原形。因为冬天的人类,渴求炙手可热的蛋白质,无法拒绝火烧火燎的卡路里。所以铁锅炖、旋转烤肉、芝士肉酱披萨、蜜汁叉烧饭、乾炒牛河、油泼辣子麵这类香浓味重、热气腾腾的路数,方便与家人朋友脱略形骸,尽可血盆大口、舔唇吮指,不用装个架子端着,才最得欢心。把人从内到外丝丝缕缕化作冻萝卜的寒夜,真的需要铁锅炖来拯救。

牡丹虾刺身▲
在东北还有一说,那就是到了当下的初春季,吃开江鱼、下蛋鸡、鲜野菜。
每到此时,酒店生意十分红火。尤其是靠近江边、河边、山边的各大生态鸡鱼庄、鸡鱼馆。寂寞了一个冬天,前来品味开江鱼、下蛋鸡、山野菜的城里人特别多。
春天,江面冰冻融化,冰层下生活了一冬天的各种鱼儿浮出水面,鱼身肉肥、鱼肚洁净,此时被称为“开江鱼”。喂养了一冬天的笨鸡,到了春天阳气上升,开始下蛋,此时的营养最为丰富,肉味最为鲜美。当你亲身来此东北吃上一顿开江鱼、下蛋鸡、再来一盘绿皮鸭蛋蘸咸盐花和婆婆丁蘸鸡蛋酱,香喷喷的野味儿鲜味儿会让你回味无穷,乐不思蜀。
有位吉林朋友介绍,开江又分为“文开江”和“武开江”。由于暖冬较多,冰面一般就一点点化开了,称“文开江”,武开江”已是很多年看不到了。如今开江鱼不再是奢华之物,人均一二百元也能吃到正宗的开江鱼。
“开江鱼”作为东北独有的特色美食,其肉质鲜美,是华夏四大鲜之首,东北的最鲜味,正宗的吃货只吃春天开江鱼。

鲜美的“开江鱼”▲
鲶鱼炖茄子是东北一带的风味名菜。
俗语说:"鲶鱼炖茄子,撑死老婆子",由此可见这道菜肴的美味足以让那懒婆娘撑个半死。刚出水的鲶鱼和新鲜茄子混在一块炖,使鲶鱼肥而不腻,茄子鲜香味浓,荤素互补相得益彰。茄子沾了鲶鱼的香,鲶鱼入了茄子的味。就酒下饭,老少皆宜,是广大人民喜爱的美食。
得莫利炖活鱼。这道东北地方特色菜,已有百余年的历史。“得莫利”为俄语音译,是黑龙江省方正县的一个紧靠松花江边的小渔村。由于这里的村民主要靠打鱼来维持生计,“得莫利”炖活鱼、加上大豆腐、粉条是这村里的特色菜肴,也称为“得莫利”炖鱼法。据听说只有用这条河里的水炖鱼才是最正宗的“得莫利”老味儿。

鲶鱼炖茄子▲
东北炖菜味儿,念念不忘的老味道!
《东北铁锅炖菜咏▪七律》——佚名
东北佳肴韵味长,铁锅炖煮美名扬。
五花猪肉锅中滚,土豆粉条釜内藏。
白菜青葱添翠色,蘑菇木耳散奇香。
寒冬暖炕团圆坐,美味舒心笑语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