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外伊犁盆地,相信大多数国人都不知在哪里,只会隐约感觉与伊犁河谷有关。事实也确实如此,伊犁河谷在新疆广袤的大陆性荒漠干旱区中,一向以“绿色走廊”示人,与众不同的温润和绿色在亚洲腹地这块到处充斥着枯黄和干涸的土地,的确显得引人注目。而外伊犁盆地正是毗邻伊犁河谷的一块宝地,在今哈萨克斯坦的内部地缘板块中扮演着重要角色。
因伊犁河一脉相承
翻开地图,在新疆的西北处,俗称西疆,西北—东南走向的北天山山脉和西南—东北走向的南天山山脉相互夹峙形成了一个的扇形盆地,这个盆地在广义上便是伊犁盆地。不过由于近代疆域的人为分割,伊犁盆地被一分为二,内伊犁盆地便是伊犁河谷,外伊犁盆地就是剩余的那部分。
这个盆地得名于纵横流淌的伊犁河,这是一条拥有众多支流的长河,长度甚至超过了许多外流区的大河,全长1236.5公里,流域总面积达15万平方公里,年平均流量为375立方米/秒,多年平均径流量228亿立方米。如此丰富的水量,就是黄河第一大支流的渭河(多年平均径流量75.7亿立方米)也是相差甚远,即便是拿华北地区的最大水系、中国七大河流之一的海河(年均径流量264亿立方米)相比较,也只是稍逊一筹。
但要知道,无论是渭河还是海河,均处在中国东部的温带季风区中,相比之下,伊犁河则身在温带大陆性气候强势的亚洲腹地,远离海洋。而成就伊犁河巨大的水量的根源便是天山北支婆罗科努山与南支哈尔克山所形成的喇叭口状的地形,地势也是恰到好处的东高西低,如此自北大西洋而来的水汽在盛行西风的吹拂下,一路穿越欧洲大平原和低矮的哈萨克丘陵来到这里。
最终在地形抬升的作用下,凝结成雨降落下来,最终聚水成溪,聚溪成河。要知道,在干旱的气候环境下,有水的地方便有生机,于是在伊犁河上游支流的喀什河、巩乃斯河、特克斯河,形成了整个亚洲腹地乃至整个世界最优良壮美的绿洲和草原。同时巍峨雄阔的山脉连绵,耸立着终年积雪,蕴含了巨大水量的雪山,最终让伊犁河脉流众多。
每当春夏之交,冰雪融化,淙淙溪流,九曲回肠,汇纳百川,形成奔腾咆哮、汹涌澎湃的河流。从高达四五千米的雪线,直到海拔仅600米的伊犁河谷,沿途滋润着延绵不绝的大片雪山云杉,浓绿到墨色,仿佛绿云飘浮于山腰。接着是牧场,一望无垠的绿浪扑向天际,溪水蜿蜒,野花烂漫,牛羊布野。
不过伊犁河终归是一条内流河,即便水量充沛,但最终的归属并不是大海,而是一路向西奔流进巴尔喀什湖才停住脚步。所以从地理意义上来看,整个伊犁河流域可以分为三大部分:上游的伊犁河谷,中游的外伊犁盆地和下游的部分七河地区。要注意的是七河地区所谓的七河是指注入巴尔喀什湖东岸的七条河流,伊犁河只是其中之一。
通常任何一条河流,上游均有两条以上的支流,而河流越往下游走,所汇入干流的支流越多,得到的水源补给越多,最终在入海口处达到最大。不过也有例外,比如下游泥沙淤积成为地上河的黄河,还有下游流经撒哈拉沙漠的尼罗河等,皆是下游得不到水源补给,所能依赖的只有上中游。
伊犁河的情况也是如此,和大部分发源于天山山脉、归宿于荒漠或湖泊的内流河一样,伊犁河的水量主要依靠中上游,特别是中国境内的上游,几乎提供了伊犁河六成以上的水量,这些水量在滋润过山麓和沟谷之后,奔腾442公里后流向了哈萨克斯坦境内的外伊犁盆地。当然如此巨大的水量在古代,游牧在此的部族是不会去改变水资源分配的,但这种肥水流入外人田的现象,在工业时代可能会发生什么,一切皆有可能。
外伊犁盆地的地缘结构
外伊犁盆地,作为一个让国人比较陌生的概念,其范围既有地缘层面上的因素,也有边界划分上的考虑。在地缘结构上,外伊犁盆地的轮廓并不完美,因为盆地外围的是山体只有南侧的外伊犁-昆格山脉较为完整,而北面则是北天山支脉的阿拉套山延伸出来的低山丘陵。这种低海拔的丘陵并不能为伊犁河中游河段贡献多少水量,但不能抬升水汽反而为大西洋水汽深入到上游的伊犁河谷提供了便利。
不过这种山体北边远弱于南边的态势,一方面让伊犁河中游的水源补给巨大部分来自河流左岸,如恰伦河、奇利克河等,这些发源自外伊犁山脉的百余条大小河流得以在左岸汇聚,最终在伊犁河左岸的山前地带形成了纵横交织的水网,这些水网对于干旱的中亚来说,为外伊犁盆地开发农业提供了基础条件。
另一方面“北弱南强”的结构,也使得伊犁河中游河段几乎是贴着北部的低山丘陵流淌的。经过千百年的冲刷,外伊犁盆地的西段已经呈现出峡谷状态,两岸高出河床水面60米。这处峡谷在古典时期,对于在此游牧的哈萨克人自然是没有价值,但当20世纪六七十年代,苏联企图加快开发外伊犁盆地的农业潜力时,这处峡谷便在钢筋混凝土的围堵中成了卡普恰盖水库。
卡普恰盖水电站解决了哈萨克斯坦阿拉木图州和吉尔吉斯斯坦共和国首都比什凯克的工业、农业和民用电问题。
卡普恰盖水库的总装机容量43.2万kW,多年年平均发电量11.6亿kW·h,总库容达到281.4亿立方米,以发电和灌溉为主,兼顾休闲和娱乐等经济效益。这项工程的开发,一方面解决了外伊犁盆地农业开发的灌溉问题,另一方面也为前苏联打造工业基地提供了充足电力。
卡普恰盖水库水面庞大,每年蒸发损失高达约10亿立方米,同时钦基利德灌区每年灌溉取水约1.7亿立方米。
只是卡普恰盖水库的截流和灌溉打破了伊犁河与巴尔喀什湖之间的供给平衡,原本伊犁河的水量占到了注入巴尔喀什湖总水量的80%,形成了西淡东咸的一湖两水奇特现象,而伊犁河也正是凭借充沛的水源,在下游河段一路冲破萨雷耶西克—阿特劳荒漠高强度下渗和蒸发才归入巴尔喀什湖的。但随着中游大规模的农业开发,使得伊犁河在河口处形成的三角洲不断萎缩。
不过巴尔喀什湖还是非常幸运的,因为当前贡献伊犁河最多水量的上游还没有大规模水利开发计划,所以巴尔喀什湖也因此暂时逃过了咸海的命运。至于未来,当中国想充分利用上游伊犁河谷的水资源时,巴尔喀什湖甚至哈萨克斯坦经济所倚重的外伊犁盆地,其命运将多了诸多不确定。
本是同一体,人为分两边
这从侧面也反映了整个伊犁河流域,其地缘重心就是分别占据上游的伊犁河谷和中游的外伊犁盆地,而这两个地缘次级板块各自有一个中心,那就是伊犁河谷的伊宁和外伊犁盆地的阿拉木图。不过伊宁的前身并非是伊犁,而是宁远城。宁远城是“伊犁九城”之一,1755年清乾隆帝平定准噶尔,统一西域后,便设置“伊犁将军”,总管天山南北和巴尔喀什湖及帕米尔诸地。
这种背景下,“伊犁九城”应运而生,它们像一座座巨型的烽燧,相互守望;又仿佛一艘艘凝固的军舰,严阵以待。这个兼具军事、政治、经济功能的“城市群”,不仅将广袤富庶的伊犁河谷连成一体,更是让强烈的国家意识深入西陲边疆。因为伊犁九城的出现,新疆广大地区有了一个明确的政治军事经济中心,并被紧密地纳入中央集权的国家版图中。
不过当时的“伊犁九城”之首并非是宁远城,而是现伊宁以西30公里处的霍城县“慧远城”(今霍城县惠远乡),由第一任伊犁将军明瑞筑建,乾隆帝赐名曰“惠远”,取大清皇帝恩德惠及远方之意。而之所以东移至伊宁的“宁远城”,则是因为1871年沙俄趁阿古柏侵占新疆之际,入侵伊犁,惠远老城被毁。
霍城县惠远镇的钟鼓楼,是惠远新城保存最完好的历史遗迹,是四层三檐歇山顶的木质建筑,总高23.76米。
虽然1876年左宗棠亲率大军涤荡了阿古柏动乱,收复了新疆,但伊犁河谷和部分外伊犁盆地依然被沙俄侵占着,为此1878年清廷派崇厚与沙俄谈判归还伊犁的问题,结果在沙俄的软硬兼施下,崇厚签订了丧权辱国的《里瓦几亚条约》,不仅外伊犁盆地未见着落,连伊犁河谷还丢了特克斯河谷和通往南疆的穆扎尔山口,还要出500万卢布购买伊犁九城。
消息传来,举国哗然,清廷遂派曾国藩之子、驻英公使曾纪泽重新谈判,而69岁的左宗棠拖着病躯,抬棺出征进驻哈密,迫使沙俄让步重新签订了《中俄伊犁条约》,收回了伊犁九城及特克斯河河谷,不过霍尔果斯河以西的外伊犁盆地仍然被侵占着。而此时得慧远城已经紧邻边界,不再合适做新疆的军政中心。
所以1884年新疆建省后,省会设在了东边的迪化(乌鲁木齐市),刘锦棠出任首任新疆巡抚,但此时的惠远城依然是一座军事重镇,直到民国年间还在发挥作用,如今在霍城县惠远镇看到的钟鼓楼,是惠远新城保存最完好的历史遗迹。而宁远城(今伊宁)因正处于伊犁河谷中间位置,遂成为伊犁河谷的地缘中心。
可以说,当东方大国拥有整个外西北的时候,伊犁九城不仅是伊犁河流域的地缘中心,也是整个新疆的地缘中心。但让失去外西北共计54万平方公里的领土后,伊犁九城也就不再具有地缘中心的价值了。而划分中俄边界后,占据伊犁河中下游的沙俄想要寻找一个地缘中心,无疑阿拉木图是最为合适的。
一来阿拉木图处在外伊犁盆地的西侧边缘,可以兼顾外伊犁盆地和巴尔喀什湖湖区;二来阿拉木图的前身本就是草原丝路天山北线的重镇之一,今日被誉为“欧亚大陆桥”的312国道,以及东起黄海边连云港的连霍高速,也基本是沿此线到霍尔果斯口岸,再与哈萨克斯坦阿拉木图相接;三是阿拉木图距离边界线并不太远,可以作为沿着古丝路继续向新疆腹地渗透的前进基地。
不过如意算盘并没有得逞,一百多年后,沙俄的继任者不仅没能继续向东方渗透,反而分崩离析——外伊犁-昆格山脉以南的南天山腹地的吉尔吉斯人与哈萨克丘陵、七河地区的哈萨克人分家单过,阿拉木图轰然从中亚北部的地缘中心变成了哈萨克斯坦的边缘地带。于是将首都从阿拉木图迁往哈萨克丘陵之上的阿斯纳塔便成了1997年哈萨克斯坦的优先选择。
只是经过百年发展,阿拉木图依然是哈萨克斯坦最大的经济、文化中心。这也从另一方面诠释了外伊犁盆地即便沦为哈萨克斯坦的边缘,依然有着巨大的地缘价值。只是对我们而言,中华故土的遗失是耻辱更是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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