顶针的光影倒影

外婆总戴着那枚磨光的铜顶针缝补衣物。它卡在她无名指第二关节处，像一道生了锈的枷锁。我曾以为，那不过是枚被岁月腌渍出铜绿的普通指环。

顶针内侧刻着歪斜的“1972”，数字边缘糊着黑渍，像被火燎过的纸页。我问外婆：“这是你结婚时的戒指吗？”她摘下来递给我：“是船厂锻钢车间的纪念品。”

那年她十九岁，在黄浦江畔造万吨轮。飞溅的铁屑烫穿工装裤，顶针却替手指挡住了一道致命钢渣。“当时真疼啊——”她摩挲着顶针上的凹痕，“但想到船坞里躺着的大铁壳子，总觉得该再忍一忍。”我怔怔望着顶针内侧的积垢——原来那不是锈，是半个世纪前熔化的钢水，在金属表面凝成的星云。

外婆穿针从不眯眼。她将棉线在顶针凹槽里轻轻一蹭，线头便驯顺地钻进针孔，仿佛被某种磁场牵引。“年轻时在船厂，我们女工比赛蒙眼穿螺丝。”她笑着比划，“三十米长的钢板上，要拧九百个螺栓。”顶针抵住螺丝刀末端，金属与金属碰撞的火星，曾照亮过整片江岸。我忽然发现顶针表面布满细密螺旋纹——那是无数个螺丝刀旋转时，刻下的微型银河。

顶针的温暖记忆

上个月替外婆找老花镜，顶针从针线筐滚落到地板上。午后阳光斜射进来，它竟在墙面上投出一片游动的光斑，像黄浦江粼粼的倒影。“当年船厂发奖金，我换了块蓝玻璃镶在顶针上。”外婆用袖口擦拭顶针侧面，“可惜现在磨得只剩个白点了。”

我凑近看那个米粒大的白斑——1972年的长江风浪，1988年的船笛轰鸣，2005年我出生时的啼哭，原来都被收容在这枚顶针的褶皱里。

外婆又戴上顶针缝我的校服扣子。阳光穿过蓝玻璃残片，在她手背上映出一小片颤抖的江水。原来最磅礴的岁月，都藏在最沉默的金属里。没想到，真没想到。

昨夜梦见顶针上的白斑化作灯塔，外婆站在光里，仍是十九岁抡扳手的模样。

（END）

2016上海市中考作文

题目： 没想到，真没想到分析： 通过意外事件引发反思，可写生活转折、科学发现或社会现象，突出“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哲理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