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安疏》,天下第一疏,威力之大,差点将嘉靖皇帝直接送走;后劲之大,海瑞就此成为了大明王朝的“定海神针”,他说你是贪官,你就是贪官;他说你为官清廉,你就啥也不用管,以至于高拱、张居正甚至将海瑞当成了“吉祥物”乃至“进攻政敌的武器”。
万寿宫和仁寿宫建好以后,嘉靖皇帝始终未能迎来乔迁之喜,第一次是因为贺表太少,这一次是因为海瑞直接甩出了“王炸”!
高高兴兴等待乔迁的嘉靖皇帝,偏要等待海瑞的贺表,到底让海瑞的《治安疏》剥得干干净净,终于显出了原型。
刚刚,嘉靖皇帝换上了裕王妃亲手绣好的道袍,就等着朝廷百官的贺表一到,随即就能启程前往新宫,就此开启更高级别的修炼,说不定就能顺利飞升。
陈洪:启奏主子,青词贺表都呈上来了。
嘉靖:都呈上来了。
陈洪:什么也瞒不过主子的法眼,确实还差一份贺表,听说是那个官今天才当差回京,现在正在赶写,赵贞吉亲自去取了,这就送过来。
嘉靖:赵贞吉当差还是称职的。
陈洪虽然狠毒,但这位掌印太监的汇报方式绝对值得我们好好学习,领导问及某件事,别只是回答能不能,行不行,完成没完成,要强调前因后果,要说明处置办法,别总是问一句说一句,要学会主动,更要努力让领导省去不必要的麻烦!
嘉靖皇帝夸了赵贞吉,陈洪自然要赶紧跟上,自然要抓住一切机会向赵贞吉的靠山——裕王靠拢:
回主子万岁爷,这次从裕王爷开始,内阁和六部九卿当差都是称职的。
只是,得知是海瑞没有上呈贺表,嘉靖皇帝突然就意识到了什么,气氛立马变得紧张,惹得陈洪赶紧跑出来,赶紧要将黑锅甩给内阁:
陈洪:阁老,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怎么会是海瑞的贺表没有上来,这个赵贞吉是怎么当的差啊,吉时前,要是贺表来不了,就等着挨赏吧。
高拱:陈公公,海瑞的贺表,赵贞吉已经去催了,你似乎不该这么跟阁老说话吧。
严嵩倒台以后,高拱和徐阶之间的斗争虽然愈演愈烈,但陈洪如此对待堂堂“内阁首辅”,已经不再是徐阶一人的事情,这是陈洪对整个内阁的蔑视乃至侮辱,所以,高拱必须站出来说话。和徐阶之间,就只是利益之争;和陈洪之间,才是真正的对立矛盾!
当然,海瑞绝不是什么刚刚办差回来,没有时间呈上贺表,他就是要利用这个时间差,就是要等着嘉靖皇帝着急,司礼监慌张,内阁压根就没有时间提前查看贺表的时机。
因为只有如此,内阁才来不及查看,司礼监更是会直接呈给皇上。而且,等待许久,别管是好奇心驱使,还是安抚自己激动的心情,都会翻阅这份“贺表”,海瑞上疏的目的才能真正实现!然后,海瑞的计划顺利实施,赵贞吉刚将“贺表”送到,陈洪就一把抢走,赶紧呈给了嘉靖皇帝!
翻开“贺表”,嘉靖皇帝的表情逐渐凝重乃至愤怒:
户部云南清吏司主事臣海瑞谨奏,为直言天下第一事,以正君道、明臣职,求万世治安事。
一道《治安疏》,终究惹得嘉靖皇帝发出龙吟之声,天子一怒,伏尸百万,殿外的内阁成员乃至六部九卿的堂官们,纷纷俯身,胆战心惊等待着暴风雨的来临!
只是,“贺表”到底来自海瑞,而海瑞又是赵贞吉管辖之户部主事;更何况,这份“贺表”又是赵贞吉亲自拿来,别人或许能够沉默,唯独赵贞吉不能再躲!
但谁都知道,这个时候进殿直面嘉靖皇帝,到底意味着什么,徐阶试图阻止赵贞吉,但赵贞吉回身鞠了一躬,径直走向殿内:
徐阶:孟静。
赵贞吉:户部尚书赵贞吉,有本陈奏。
嘉靖:总算是有人出来认账了,四德亨利元,内阁四个人,朕就知道不能少了一个贞字,赵贞吉,朕没有看错你,说吧,把你想说的都说给朕听吧。
海瑞,本就是裕王举荐之人,如今再有这样一道奏疏,嘉靖皇帝基本就能明确整件事情的脉络,基本就是裕王指使了徐阶,徐阶指使了赵贞吉,赵贞吉再安排海瑞上疏,目的嘛,自然是逼宫,甚至是颠覆政权,提前继位。
而此时的赵贞吉应该就是负责最后的进攻,彻底揭开“逼宫”的真相!
只是,赵贞吉开口所言第一句话,反倒让嘉靖皇帝突然懵圈了:
赵贞吉:朕斗胆祈求陛下,将海瑞写的那个贺表,先让臣看看。
嘉靖:贺表,你现在还说海瑞写的是贺表。
赵贞吉:臣再次斗胆祈求陛下,将海瑞写的那个东西让臣看看。
嘉靖:你是想说,这个海瑞写的这个东西,你事先一点也不知道是吧?
赵贞吉:臣回奏陛下,臣确实不知道。
赵贞吉到底是心学名家,到底久润官场,虽然于朝廷任职不久,但终究懂得官场生存乃至御前奏对的基本原则!
就目前的情况而言,拼命撇清自己的责任,反倒绝非理性选择,因为海瑞就是赵贞吉的下属,理应承担相应责任,别想撇清。按照现在的话说,赵贞吉开展“有罪辩护”或许能够保住自己的性命,如果非要追求“无罪”,反倒会让嘉靖皇帝一锤定音!
该承担的责任,我绝不推脱,但我必须强调我的毫不知情。
当然,嘉靖皇帝早就认定了整件事情的基本轮廓,当然不会相信赵贞吉的说法:
嘉靖:你是户部尚书,是吧,海瑞是哪个部的主事?
赵贞吉:回奏陛下,海瑞是臣主管的户部主事。
嘉靖:海瑞的这个东西是谁拿来的?
赵贞吉:是臣亲自到他家里拿来的。
嘉靖:是谁让你去拿的?
问到现在,赵贞吉终于明确了嘉靖皇帝的真正目的,就是想要按照自己设定的剧情往下推演,一层层扒开迷雾,一直追究到裕王,方才罢休!
海瑞上疏,赵贞吉主动现身;赵贞吉现身,接下来,自然就是将火烧到徐阶的身上。
所以,赵贞吉愣住了,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回答!
只是,赵贞吉的犹豫,反倒让嘉靖皇帝坐实了自己的猜测:
哑住了,不敢说出你背后的人了。
避不可避,躲无所躲,被逼到墙角的赵贞吉到底给出了满分回答:
回奏陛下,是徐阁老叫臣去催拿贺表的,就是在大殿之外,当着众人叫臣去拿贺表的,那么多人在场,那么多人为证,赵贞吉不能说谎,但要想证明徐阶并无私下阴谋同样不难,人家没有偷偷安排,而是大庭广众之下给出的命令,只为公事,绝无私心
再看嘉靖皇帝,竟被怼到无言,只能暗示身边的陈洪,继续给出追问:
好一张利嘴,现在还说是贺表。
陈洪会意,赶紧接过话茬,继续进攻:
赵贞吉,你是英雄是好汉就敢做敢认,你属下一个小小的户部主事都知道把棺材备好了,你这个当堂官的反而连他也不如。
如此级别的对话,已经远离语言层面的对决,甚至需要考验心理素质乃至综合修为,陈洪自然不是对手,刚刚一句就有了明显的漏洞,但赵贞吉到底没有立马接话,就等着嘉靖皇帝再次给出助攻。
赵贞吉,你被陈洪问住了。
那么,问题来了,赵贞吉为何不搭理陈洪,非要等着嘉靖皇帝帮腔?
面对人数多于自己的阵势,尽量要让对方把话说完,更要让对方使出所有招式,别留空挡,更别留后援,你要做的,就是一次性解决问题,一次性回答所有人!
反驳了陈洪,嘉靖皇帝再有问题呢?
所以,赵贞吉就是要等到嘉靖皇帝也说完,才能给出致命一击:
回奏圣上,臣不是被陈公公问住,而是臣不屑回答陈公公这样大逆不道之言。
回应的是嘉靖皇帝,但反击的是陈洪,赵贞吉真正实现了一人单挑两人的有效反攻。
陈洪为何大逆不道,且看赵贞吉如何让陈洪彻底闭嘴:
海瑞是臣的属下,他欺君等同于臣欺君,此臣罪一,海瑞写的这个东西,是臣亲自拿来呈奏给圣上的,呈奏者与书写者同罪,此臣罪二,海瑞呈奏上来的,是何等狂悖犯上之言,臣知与不知,有此二罪,已难逃其咎,海瑞既然备下了棺材,愿意伏诛,臣无非也备下一口棺材伏诛罢了。
赵贞吉主动站出来认罪,绝不是为了完全洗刷自己的过错,他需要证明自己的“毫不知情”,唯有洗刷了这一点,才能洗刷徐阶乃至裕王“指使海瑞”的指控!
所以,赵贞吉主动认罪,主动亮明自己的态度,但自己的罪过就只是“管理责任”和“不知情的情况下,呈送了奏疏”。除此之外,再无其他罪名!
所以,赵贞吉说了,仅此二罪,我就能够上死罪,还有必要隐瞒什么?还有必要替别人遮掩?
海瑞如此狂悖,陈洪竟然给出了“英雄好汉”的评价,自然是大逆不道,赵贞吉自然不屑于回应。
奈何,赵贞吉的回应虽然精彩,但此时的嘉靖皇帝已经愤怒到逐渐失去了理智,甚至认定赵贞吉在和自己叫板,仍然坚持自己认定的看法:
朕这一生就喜欢英雄好汉,包括你的什么恩师,什么靠山,什么同党,什么,是英雄好汉都站出来,朕都喜欢。
好了,纵观全剧,赵贞吉最为经典的一段台词来了,仅此一段就能对得起赵贞吉位列台阁之资格!
臣不是英雄好汉,臣也没有同党,臣是嘉靖二十一年的进士,是天下的门生,要说恩师,陛下就是臣的恩师,嘉靖二十四年,臣从翰林院出任检点,后升侍读,升巡抚,升户部尚书,一直到两个月前升列台阁,每一步都是皇上的拔擢,要说靠山,陛下就是臣的靠山,要说同党,臣也只能是陛下的臣党,君不密则失臣,陛下适才所言,非君论臣之道,臣恳请陛下收回。
按照原著小说的交代,此番话一出,就连殿外跪着的高拱,向来都瞧不上赵贞吉的“高大炮”都不由敬佩,这个故事告诉我们,越是紧张时刻,越是性命攸关,就越要真诚,就越需要内心直述!
敢让嘉靖皇帝收回自己的话,赵贞吉,不愧是和胡宗宪并称“二贞”的人物!
恩师就是嘉靖,靠山就是嘉靖,同党就只是臣党,赵贞吉凭着自己的勇气,硬是力挽狂澜,硬是于九死一生的局面中博得了一线生机!
只是,嘉靖皇帝已经癫狂,大明王朝即将迎来更为猛烈的暴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