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牺牲后,最怕别人说我是烈士女儿

真实战争近代史 2023-09-22 22:47:00

大家好,我是霞姐。

7月6日我们讲了广州吴川传奇伟大的一家人。

在大儿子、母亲、二儿子都牺牲了的情况下,16岁的小儿子也走上革命道路,他要为家人复仇,为信仰而战。

残酷的敌后武装战斗,小儿子成长为一名真正的战士,神枪手、善格斗。

战争虽已结束,但战争的影响还在继续。

特别是烈士牺牲时还未满周岁的女儿,她的一生,又将会面临什么样的艰难选择?

8岁的那天,很混乱。

场景很混乱,记忆也很混乱。

很多的大人在争吵,吵得很凶,目标是我。一边的人要强行把我带走,一边的人坚持不让。

有人把我藏起来,又有人把我找到了。激烈拉扯间,我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哭。

他们都是为我好。

都想替我爸爸照顾好他唯一的女儿,因为爸爸牺牲了。

我至今仍模模糊糊地记得,大人们在争吵,吵得很凶。

然后母亲和继父就把我抱走,藏了起来。好像有人一直在找我,继父一家人团结一心,都在帮着母亲阻拦。

他们吵吵嚷嚷了很久,最后我还是被前来的三个人找到了。

那三人不是别人,是我爸爸的三个妹妹,我的亲姑姑们。

我的小姑找到我后,抱起我就开始往村口跑。

她才比我大11岁,一路跑得很吃力。

我的母亲和继父就在后面追,大姑和二姑则在拼命阻拦,最后两边人再次撕扯在一起。

我夹在其中,被他们的争吵声紧紧包围着。

他们吵得不可开交,最后没办法,小姑直接抱着我找到了村公所去,要请村里的干部评理。

姑姑们说,嫂嫂已经嫁过来就算了,但是这个女孩,是大哥唯一的血脉,我们必须要领回去。

母亲当然是舍不得。

父亲牺牲以后,我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寄托。而且她才和继父成婚没两年,还没有自己的孩子。

如果我走了,那么也只剩她一个人在这个新家里孤苦无依了。

两方各有自己的理由,村公所的人也不好裁决。

最后他们就问我,愿意跟谁走。

我想了想。

母亲、继父待我不错,但继父家里还有一个老奶奶,那个奶奶有自己的孙子孙女,不怎么待见我。

于是我说,我愿意跟姑姑生活。

不记得母亲当时的反应了,只记得她向姑姑请求,说我现在还小,希望过两年大一大再把我送回去。

姑姑们商量了一下,也提出了条件,说我八岁了,要上学。留在母亲身边也行,但必须得让我上学。

母亲和继父同意了。

于是,我在那年9月上了小学,比其他的同学都大些。

我的亲生父亲庄冠周,是一名革命烈士,他牺牲时,我还没满周岁。

父亲牺牲的当晚,16岁的小叔叔就跑到我父亲所在的武工队,继承父亲的遗志,成了武工队的一员,此后一直跟着队伍在外面打游击。

奶奶也深受父亲影响,带着几个姑姑开始走街串巷宣传革命,被国民党四处围捕,甚至不敢回家。

不得已,母亲带着襁褓之中的我,躲回了邻村的外公家里。

这是父亲牺牲后,我第一次离开家。

父亲牺牲后,偌大的庄家,为了革命,奔忙的奔忙,逃命的逃命,昔日气派的老房子,也变得空空荡荡了。

有段时间家里只剩三姑姑一个人,生了病高烧不退,家里没人照顾,错过了医治,退烧后丧失了部分语言能力,无法正常与人沟通。

本来十几岁正值青春年华的姑娘,一个大家闺秀,结果变得沉默寡言,极少出门。

再后来奶奶和二姑姑也被抓走了,关了三天,奶奶被拉去枪毙了。

二姑姑当时怀了身孕,亏得姑丈花钱找人说了情,才算躲过一劫,然而三天的牢狱折磨,还是给她的身体留下了不少病痛。

终于熬到了广东解放,一家人再也不必四处奔命,母亲又带着我返回了庄家。

只是日子依旧不好过。因为缺乏劳动力,家里的土地也没人耕种,生活没有着落。

最后家里只剩下我和母亲,还有两个十几岁的姑姑。

小时候的我

日子过不下去了,外公便张罗给母亲改嫁。

母亲上过9年私塾,在那个年代算很有文化了,而且性格也很大家闺秀,在庄家做媳妇时,里里外外口碑就很好。

庄家一连串的大变故,好像使母亲的精神出了点问题,平时看不出来,只是一个人干活的时候,嘴巴里会念念叨叨的,还老是走神。

我那时候太小,也不懂得理解母亲的难处。

我已经记不得是怎么跟着母亲去到继父家的了,而且母亲走的时候,也没有和两个姑姑打招呼。

继父家里的条件倒还算过得去,他好像是当地的一个村干部,主要靠种地和打渔为生。

家里有几间草房,整整齐齐的,有个不大的小院子,门口放着一个很大很大的水缸。

我随母亲嫁过去的时候,继父家里已经有三个孩子了,大儿子估计有十七八岁了,老二是女孩,大我两岁,还有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弟弟。

我晚上都是跟母亲和继父睡在一个屋子里。

继父对我还是挺不错的。村子里放露天电影,他都没带自己的小孩,特意抱着我去看的。

我这人记事晚,这些我都记不得了,是后来别人讲给我听的。

小时候母亲每天忙着干活,基本上都是我自己在玩。

在继父家的很多事我都不记得了,但有件事印象挺深。

有一天下过雨,地上留有坑坑洼洼的水坑,我一个人无聊,围着一棵大树转啊转的,最后猛的一停,一屁股坐进了水坑里,裤子都湿透了。

最后是我自己独自对着太阳晒了半天,晒得差不多了才回的家。

形单影只,说的大概就是那时的我。

因为姑姑们这一通闹,我进了学堂。

到1955年,刚要升三年级的时候,小姑姑又来接我了,这次说什么也要把我带走。

因为我当兵的小叔庄严开始有了津贴,能够补贴家里了,而我是庄家的人,更是烈士唯一的血脉。

庄家三个男儿,牺牲了两个,小叔叔是一心想撑起这个家。

刚解放时,生病的三姑也面临相亲嫁人,当时对方大概也没认真看就定下来了,后来发现三姑精神面貌与常人不同,就想反悔。

小叔知道后就去给妹妹撑腰。

对方见我小叔叔一身军装,骑着高头大马,腰间挎着枪,身边还跟了个警卫员,威风凛凛的,觉得娘家还是有些实力的,于是这件婚事就这么成了。

后来我这个三姑给夫家生了6个孩子,个个还都长得精精神神的,他们把我三姑照顾得也挺好。

现在小叔都发话让我回去读书,母亲也没有更多的借口了,就让小姑把我带回去了。

我转学到了乡里的中心小学,这里离老家山基华村有段距离,走路也得用个半天时间。

好在二姑是嫁到了这边,上小学时,我都是在二姑家吃饭。但二姑家里不大,也没有多余的地方,我便寄住在一个表叔家里。

周末再回去老屋,陪小姑。

记得回家的那一段路上都是庄稼地,夏天庄稼长得老高,我一个人走在中间的小道上心里直害怕,每次都是越走越快。

小姑姑那时候在忙生产队的事,家里除了我们姑侄俩,还住进了几个她的小姐妹,都跟她差不多的年纪,大家睡在一张大床上,有时几个人还会一起玩纸牌。

厅堂里也天天有村委会的人在办公。

有一天周末回家,小姑姑不在,左等右等不见她回来,我就琢磨着自己煮点东西吃。

我从来没有生过火,第一次用火柴,划一下,听到“嚓”的一声就害怕,赶紧把火柴棒扔了,拿新的再划,用了半盒火柴也没把火点着。

一个村干部看不过去过来帮我,给我煮了一锅粥。

父亲这一辈,留下的叔叔姑姑都挺照顾我的,但我和小姑最贴心。我俩年龄差的不大,她带我也带得最多。

但我和小姑的性格一点也不像,她性格蛮泼辣的。

我和小姑、小姑父

记得刚解放的时候政府评成分,按照我家以前的条件,把我家归成了地主。

小姑姑觉得不公平,直接闹到了政府去。

“划成分不是应该按照解放前三年开始算吗,1947年以前我们家里条件是不错,但是现在再去看看,我们家里还有什么?”

小姑说的也是实情。

当时我们家别说是土地了,家里没人住的那段时间里,厅堂里值点钱的,太师椅、条案,全都被国民党搬走了。

等我们回去的时候,连锅碗瓢盆这些都没了。

最后政府结合小姑反映的情况,给了我们一个贫下中农的身份。

我三年级刚读完,小叔觉得自己有能力照顾我了,便要把我接过去。

小叔叔那时候在惠阳空军机场上班,正好广州组织了一个空军子弟小学,我四年级往后就去那里上的。

我一直觉得自己的童年一片混沌,事太乱了,又一直在换地方,很多我都记不住,直到转来广州上学以后才清晰一些。

也是从这个时候开始,我意识到,自己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我没有父亲。

空军小学是寄宿制,我平时也都住在学校里。

每天要上晚自习,还有专门负责生活的老师,有洗衣房,不过平时一些小事还是要我们自己来。

我晚一年上学,比其他同学大,有些新转来的年纪更小。

我就记得五年级时班上转来一个很小的同学,比我小三岁,什么都不会,我还帮她洗过衣服、被子这些。

虽然大家平时都是住校,但到了周末,一些本地的孩子就会回家,校门口站满了来接他们的父母,而我只能和个别家远的孩子一起待在学校里。

有一年暑假,小叔叔得了灰指甲,到广州看病,那一年我也就没有回惠阳。

学校里只有我一个人,或许有值班的老师,但我完全没印象了。

就记得长长的宿舍走廊里,黑漆漆的,左边是男生宿舍,右边是女生宿舍,只有我一个人住,吓得我总是晚上做噩梦。

直到现在我都不想住大房子,就算是二房一厅,如果家里就剩我一个人,睡觉时我也要门窗紧闭,锁好才能安心睡觉。

寒暑假我会回到小叔叔那里,他工作太忙,每次都是托同事带我回去,我也从来没自己坐过车。

有一次小姑姑从乡下过来看望我,还要去看哥哥,我就自告奋勇说带她过去。

我也不太会买票,也搞不清楚该坐到哪里。我们坐到了樟木头,还得从那里转车去惠阳机场。

结果到樟木头的时候天都黑了,我俩只好在那儿住一宿。

第二天又坐公交车,那个机场位置挺偏的,好像公交车也不能直达,我们下车又一路打听。从大清早出发,晚上五六点才终于找到小叔叔。

我俩见到小叔叔的时候,都大声哭出来了,感到十分委屈——这一路太不容易了。

小叔叔也是哭笑不得,把我俩带到食堂,给我俩煮饭吃。

小叔叔只比我大15岁,当年他加入武工队时才16岁,所以他也不太懂得该怎么照顾我这个小孩。

对他来说,有的吃,有的住,这就可以了。

当时小叔叔住在集体宿舍里面,很小一个房间,也没有多余的床,所以每次我放假回去,都被安排和其他单身女同事一起住。

反而是小叔叔的同事带我玩得比较多。

原来他们随部队打游击的时候,我叔叔比较英勇,战斗故事很多,大家都知道他很厉害,对他都很尊重,所以他的同事们对我也很好。

我记得有几个叔叔经常带着我玩,有一次一个叔叔拿了把鸟枪过来,说要带我去打鸟。

他拆开枪管正在装子弹的时候,我傻乎乎的,居然用手扣动了扳机,枪管回弹时拍中他的额头。

那一下挺疼的,我当时吓得都不敢说话了,他看起来有点生气,但最后也没说什么。

跟小叔叔在一起最多的记忆应该就是他带我去军官食堂吃饭了,一日三餐,很准时。

我小时候饭量大,他的那些同事还打趣我,说我才交一半的钱,结果吃的比他们还多。

他们倒是没有恶意,只是开开玩笑,但我听了心里还挺不高兴的。

小孩子嘛,也不懂大人开的玩笑。

我到广州以后开始懂事一些,人也变得沉默寡言,总是自己闷在宿舍里面看书。

我特别害怕别人说我是烈士的女儿,一说我就想哭,有时候清明节,学校组织去烈士墓献花,还要我作为代表讲话发言,这些事我都不喜欢。

我有时候甚至幻想,父亲会不会没有牺牲,他可能去台湾了,或者去海南岛了,说不定哪天就突然出现了呢。

五年级的一天,老师突然找到我谈话。

跟我说我母亲病了,生了疮。乡下没什么正经医生,一个赤脚大夫给母亲开了个药,结果吃了也没效果,过世了。

我听完就开始哭,老师问我打算怎么办,我摇着头。

我哪知道该怎么办呢?

以前不像现在交通这么发达,我要是回去,得坐汽车、转水路,还得步行走好远。

我一个人,肯定是回不去的。

而且说实话,跟母亲分开也有几年了,母亲对我来说,和父亲一样,甚至是有点陌生的。

最后,我也没有回去。

我们那个空军子弟小学,虽然学生不多,但成绩很好。我们班一共15个人,8个女生,升学的时候全部考上了广州最好的执信女子中学。

这所学校是1921年,孙中山先生为纪念民主革命家朱执信先生而创办的,到现在为止,依旧是广州最好的中学之一,从这里出去的学生,好多考上清华北大的。

我当时是以全校第一的成绩考进去的。

放榜那天我都没敢想,从第十几名开始往后看的,结果我们班同学都在前十名里。

1958年我上初一

我在广州读书的时候,小叔叔结婚了。

我也不清楚他们具体是什么时候结婚的,反正就是有一个暑假我回去,就看到了婶婶在家。

我记得第一次见面那天,她穿着一件白色的开襟衣服,裤子也是白色的,很洋气,一看就觉得和我们乡下姑娘穿的衣服不同。

婶婶长得也好看,我俩相差才5岁,她也还是一副学生模样,所以感觉也不太会把我当成晚辈来看。

我在情感上,好像一直就挺迟钝的,也或许是封闭了自己。

我住哪里,跟谁住,身边谁来了,谁又走了,对我好像都无所谓。

学习也是一样,虽然我是以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初中,但我其实一直没什么目标,叔叔也不会像父亲要求女儿那样要求我。

我天天只会埋头看小说,其他啥也不管,直到我遇到了一个学姐。

我们在学校的时候会有高年级来辅导低年级,她就是来辅导我们班的。

我看到她入了团,觉得入团好像挺好的,就也争取入了团。后来又听说她考上了大学,我就觉得考大学应该是好的,于是开始下定决心考大学。

虽然我那时候连有哪几所大学都搞不清楚。

这可能就是榜样的力量吧。

但升初三那年,小叔叔工作调动,去了北京,还是在一座军用机场里。

我也跟着转学过去,当时叫南苑中学,现在改叫北京七十二中,我依旧是住校,放假回去也还是跟小叔叔的女同事住。

初三还没读完,小叔叔又要调走了,去沈阳。

这次我没跟着走,独自留在北京上高中。

我成绩一直不错,老师特意帮我找了一所寄宿中学,叫北京政法学院附属中学。

到沈阳以后,叔叔生下了他们的第二个孩子,这时候家里条件开始变得拮据。

因为叔叔的单位在郊区,单位里面没有多余的就业名额,婶婶又不方便找其他工作,所以很长一段时间,家里一直是靠着叔叔一个人的工资在生活。

不得已,叔叔开始叫我申请助学金。

当时我心里还挺难过的,因为其他同学都没有申请助学金,只有我申请,我觉得好没面子。

申请下来以后,学校每个月是给我15块钱,其中12块交伙食费,剩3块钱零花。

叔叔在沈阳单位分了房子,有一室一厅。寒暑假我去的时候,夏天我在客厅里搭一张床,冬天天冷我们就在卧室里铺床一起睡。

不管怎样,叔叔不用再去找女同事让我寄睡了。

叔叔对我很好,我都高中了,他还张罗要帮我洗换下来的衣服,而且还是大冬天里。

他们那时候屋子里是没有水龙头的,外面有个长长的走廊,洗衣服得去走廊的尽头洗,很冷的。

当然,我最后也没让他洗。这件事让我觉得心里很暖。

我和叔叔一家三口

高考完的暑假我也是在沈阳度过的,录取通知书寄到了叔叔家里。

我在学习方面从来没有让叔叔操过心,所以他们也觉得我上大学是理所当然的事。

当时考虑到经济的原因,我专门报考了不要钱的军工大学,可惜没考上,最后上了第二志愿,北京邮电大学。

到了大学,我也还是靠助学金生活。

也许是长大了,也许是换了新环境。去了北京之后,我整个人开朗了许多。

我也交到了两个比较好的朋友,其中一个是清华教工子弟,有时候我放假没回沈阳,她还会特地过来宿舍找我玩。

后来我上了北京邮电大学,她去了中央戏剧学院,但她家住在清华园里面,离我学校很近,所以我们还是经常在一起。

主要是同学们都不过问过我家里的情况,也不在乎我是不是烈士的女儿。

这让我觉得轻松许多。

我们上大学的第二年就爆发了“文革”,整个大学都处在一种热烈又混乱的氛围里,我们其实也没好好上过几节课。

自打被叔叔从老家接出来以后,我就一直没再回去过,但我和小姑姑的联系一直没有断。

我隔一段时间会给小姑姑写信,小姑姑文化不高,会读不会写,所以都是小姑父帮忙回信。

我上高中的时候小姑姑给我寄过一次腊肠,我还是拜托同学拿回家帮忙加工的,尽管那时候她自己条件也不好。之后还给我寄过两身衣裳。

感觉大学过得挺快的,毕业我被分配回了广州,在广州邮电通讯设备有限公司工作。

也是在这时候,我认识了我的爱人。我俩是一个大学的同学,他上学早,比我小一岁,还要高我一个年级。

俩人一看对眼,第二年就结婚了。

借着婚假,我带他去见了我的叔叔婶婶,算是见家长,走个过场。

叔叔在“文革”期间也受到了波及,一家人被下放到了农村。我们去的时候正是年底,赶上他家里杀猪,那几天我们天天都有猪肉吃。

叔叔在农村的日子,和一些人相比已经算不上艰苦了,我们去的时候他的精神状态也挺好的。那会儿婶婶已经生了第三个孩子,是个弟弟。

不管是继父家、姑妈家,还是小叔家,是结婚让我第一次有了家的感觉。

我和丈夫的结婚照

丈夫开始很不理解我的心情,他说烈士不是很光荣吗,为什么我不愿意提?

我的确最怕人提起父亲了。

我知道他是烈士,是英雄,但对于我来说,他只是我的父亲。他的这些荣誉都不属于我,而我,只是一个没有父亲的孩子。

但我的婆婆能理解我的感受,虽然没怎么念过书,她却告诉自己的儿子,说:

小庄从小没有父母,你应该什么事多顺着点,她要干什么你就让她干,她要买什么就让她买,不要说她。

她很心疼我,母爱也许就是这样的感受吧。

几年以后我也有了自己的小孩,开始为人父母。

我自己就是这么孤独着长大的,对父母的理解很少,在教育孩子上也没有啥经验。

我总觉得,我自己都是在学校长大的,所以小孩子上学以后,老师怎么讲就怎么做就好了,还用得着家长操心吗?

我对我的两个孩子,也延续了自己的放养模式。有时候一着急,说话也不是很注意。

尤其是对待老大。

他一开始学习还是很好的,后来就变得很差,特别是上初中以后,一调皮我就会骂他。

那时候我和他父亲工作每天朝九晚五,没什么时间,中午吃饭也只有一个小时。后来我调到了机关里,下班就更晚了,单位的食堂,稍微去晚了,饭都没得打。

有时候孩子还不听话,我心里就会想,为什么不能体谅一下大人呢。心里一急,说话就会很难听。

直到现在,大儿子还会抱怨,说我有些话的确是伤害到了他。

有时候我也在想,因为自小没父母,我从性格到处事多少都有一些缺失和遗憾,自己也没有成长为一个很完整的人吧。

没能做成孩子们的好妈妈。

我们一家人

父亲牺牲的时候,我还太小,对他没有任何记忆。

当时兵荒马乱的,父亲和战友阿福就临时葬在了一个靠水边的坡地上,一涨水就会淹到坟墓。

家里的姑姑们一直想要迁坟,大概在1985年吧,小姑姑联系我,说要把他们一起迁回庄家的祖坟里。

烈士阿福也不知道家是哪里的,也就一起迁过来了。

我上班没时间回去,寄了3000块钱过去,由大姑父和小姑父主持,给他们俩修了一个简单的墓。

后来政府出钱,又给他们立了一块大石碑,上面写了杨三奶、庄冠周、庄冠群、陈阿福,4位烈士的名字。

如今我78岁了,有空也会回老家看看,每次去肯定要上父亲的墓地看看。

清明节的时候,几个姑姑家的男孩们会先去准备,把墓前的杂草清理得干干净净的,摆上纸钱、花、糕点等祭品。

我们,姑姑、姑父,还有他们的孩子们,一大家子人都聚集到了烈士墓前。

曾经被战争打散的一大家人,又在这里团聚了。

他们当初所宣传的理想社会,现在已经实现了,我们一大家子也在他们的保佑下齐齐整整的。

他们在九泉之下应该也感到欣慰吧。

站在烈士墓碑前时,我心里就想:

我虽然没有做过行政干部,但也入了党,通过了高级工程师职称的考核,光荣退休。

作为烈士的女儿,应该也没有太令人失望吧?

我和庄阿姨聊天时,发现她的微信名叫:淡月。

一问才知,庄阿姨父亲牺牲时,还没来得及给她取名,叔叔庄严给她取名翠莲,因为叔叔喜欢《爱莲说》,希望她也能做个品格高尚的人。

但庄阿姨说,其实自己更喜欢月亮。

淡淡的月光,虽然不能够像太阳一样给人家很多的温暖,但是也会用它微弱的亮光照亮夜行的人,给人一点温暖。

淡月,和她很贴切。

庄阿姨的经历很特别,她让我们看到了烈士子女更真实的一面。

不管烈士的光环多么耀眼,对于他们来说,就是失去最最亲的人,失去了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依靠。

他们的成长之路,何止是孤独。

记住这些牺牲的烈士,对烈士后人更多元的理解。

这是开设“我家有烈士”这个系列的意义所在。

编辑:霞姐 佳汇

(文中照片为口述者供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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