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小样《半边天》采访
我宁可痛苦，我不要麻木。我不要我什么都不知道，然后很满足。
23年前的冬天，刘小样哭着在央视镜头前说出这么一句话，震惊了无数人，一位农村妇女居然可以说出这样非常具有哲思的话。
当女性意识开始在农村妇女中觉醒会怎样？堕落还是回归家庭？
在2024年末，刘小样给出了答案。
一位普通又平凡的农村妇女刘小样，1968年生于陕西咸阳附近的一个农村，15岁辍学帮家里打理苹果园。
当时，农村人对于女儿的教育是，会洗衣做饭、相夫教子、孝顺公婆就行，刘小样的父母也是这样教育她的。
女孩子读书没用，不如帮家里干活有用，反正早晚都是要结婚的。
在家里干了8年农活后，刘小样步入了媒妁之言的婚姻生活。
她认同这门亲事的原因主要有两点：
一个是她看见男方家里大门上挂着醒目的牌匾，上面写着“耕读传家”四个大字，她觉得这家人可能会比较有文化；
另一个原因是这个男孩子曾经外出闯荡，结婚后，他或许会给她讲讲外面的世界，那个她所向往的外面的世界。
刚结婚时，丈夫小林确实带着刘小样去了西宁和西安。
这是刘小样第一次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她觉得生活是那么的新鲜畅快。
但是，很快刘小样怀孕了，不得不回家待产。
接连生下了一儿一女后，刘小样好像彻底的失去了自己的生活。
她要照顾两个孩子，要照顾老人，要干农活，要洗衣做饭。
她和所有农村妇女一样，把这些事情处理的井井有条。
但又和别人不一样，她的心里一直向往着诗和远方。
荒芜里长出的诗和远方种苹果让当地村民成为八十年代的万元户，刘小样家也不例外。
那时家家户户都有一台小小的收音机，刘小样第一次听到了外面的声音。
这种声音在她的“梦田”里种下了一颗种子，种苹果、种春风。
她在苹果园里听完了路遥的《平凡的世界》和《人生》，她也喜欢听新闻，总是默默的跟读，一字一句的学习普通话。
在农村根本没有人说普通话，但对刘小样而言，普通话非常重要，它代表着外面的世界。
结婚后，电视开始在农村流行，休息之余，她喜欢看《半边天》和《读书时间》。
她认真看着字幕，把电视当成书来读。
电视机将外面的世界清晰地送到了刘小样面前，她“梦田”里的种子开始发芽，她迫切地想要知道更多的知识，想要接收更多的讯息，想要去看看山、看看海。
她的灵魂开始与那片本分质朴的土地割裂，而肉体依然是那片土地上的好妻子、好妈妈、好儿媳、好农妇。
此时的刘小样，身体在自觉自愿地遵守着当地的规矩，但心却没有遵守。
这让她为自己感到悲哀。
一个农妇失败的突围为了给自己找到一个出口，她开始给央视的《半边天》节目组写信。
在信里，她这样形容困住她的家乡：“夏有一望无际金黄色的麦浪，秋有青纱帐一般的玉米地。”
但她不喜欢这里，因为它太平了。
她倾诉她的生活：“在农村，有钱可以盖房，但不可以买书；可以打牌闲聊，但不可以去西安。不可以交际，不可以太张扬，不可以太个性，不可以太好，不可以太坏。有约定俗成的规矩，要打破它就会感到无助、无望、孤独，好像好多眼睛在盯着你。不需要别人阻止你，你会自觉自愿地去遵守这些规矩。”
这些来自平原农妇的信件，震惊了节目组的每个人。
《半边天》主持人张越和同事们敏锐的捕捉到了这位农妇的灵魂困惑与不甘。
在2001年的冬天，节目组奔赴咸阳，对话刘小样。
2002年的春天，我们第一次在国家级电视平台听到了农村妇女内心的呐喊，女性意识开始在农村妇女中觉醒。
但是，这样的觉醒在农村是痛苦的，孤独的，不被理解的。
可人一旦觉醒，势必要从初始的混沌中找到方向，从迷茫中寻求真理，突围至灵魂的徜徉地。
短暂的被理解之后，她又是一个人了。刘小样开始独自踏上寻求自我之旅。
她去县城的商场应聘说普通话的收银员，去学校当生活老师，去贵州卖化妆品，去昆山一家工厂的食堂做员工餐。
但外面的世界并不如刘小样所想的那样美好，城里人行色匆匆，都没有人留意路边盛开的花朵，没人知道那花的名字。
这不是她灵魂的徜徉地。她一次又一次的突围，全部以失败告终。
她的觉醒失败了吗？2024年，23年后，刘小样再一次做客张越的节目《她的房间》，这一次，她给我们交出了答案。
当女性意识开始在农村妇女中觉醒会怎样？
她没有堕落，她也没有回归家庭，她活成了她自己，她不再是谁的妻子，谁的母亲，她是刘小样。
曾经想要远离村庄的向往，“用石头打磨石头”的痛苦，只是她人生的一部分经历而已，从这痛苦荒芜里生出的喜悦足以慰藉自由的灵魂。
最后，分享加缪的一段话：
「只要我还一直读书，我就能够一直理解自己的痛苦，一直与自己的无知、狭隘、偏见、阴暗见招拆招。很多人说和自己握手言和。我不要做这样的人，我要拿石头打磨我这块石头，一直爱着从痛苦荒芜里生出的喜悦。
一直读书，一直痛苦，乘兴而来，尽兴而归，在一生中，这是很难得很难得的一件事！」
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很多刘小样的分身，我也算是一个，痛苦、迷茫，向往着诗和远方却无法从沉重的现实生活中抽身。
但是，看过刘小样的采访后，我相信，当我走完与自我对话的旅程，也一定会找到属于我内心的平静与力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