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言精选完结:娇弱贵女VS宠妻狂魔王爷,先婚后爱,情有独钟

惜筠聊小说 2024-11-27 19:51:04

简介:女主为了摆脱上一世自己倒霉的命运,虽然被人掉包替换,要把她嫁给克妻的男主,但是女主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而且女主知道男主将来贵不可言,男主却对嫁给他的女主一见钟情,真真是把女主捧在了手心里,为女主做什么都是甘之如饴……

【文章片段】

一行人渐渐靠近兖州府,宋之拂的心便越发不安起来,只因她记得前一世,表姐郑潇便是跟随慕容檀北上,途径兖州府时遇袭,最后被生生吓得一命呜呼。

  她的预感不错,这日傍晚,眼见将近平邑县城,却忽有一队约莫五百人的骑兵,自山石林木的掩映间直冲而来,将其包围。

  这些人个个身着铠甲,手持刀枪,装备精良,一看便非寻常乌合之众,因无旌旗标识,难辨来者何人,只听为首者长刀直指燕侯,扯着嗓子吼道:“逆贼慕容檀,我等奉命,今日便要送你归西!”

  慕容檀面庞坚毅肃然,丝毫不乱,伸手一挥,麾下众人便迅速驱马聚拢,围拢队形,提刀待战,不见惧色。只听他沉声喝道:“来者何人?陛下从未定我罪,不知足下奉谁之命?”

  那人却是仰天大笑,声色俱厉:“燕侯之心,路人皆知,陛下岂能不知?我等自要替陛下分忧,废话少说,只管纳命来!”说罢,一声令下,数百人齐齐出动,杀向燕军。

  燕军素来战力超强,慕容檀这一百亲兵更是各个骁勇善战,即便双方人数悬殊,仍是有条不紊,欲从单侧击破。

  宋之拂自惊变起,便警惕陡升,拉住因惊慌恐惧而要奔下马车的孙嬷嬷与柳儿:“咱们须留在车上,下去了反而给他们添乱。”

  她不知来者何人,然听那首领之言,应当是慕容允绪或是齐澄派来诛杀燕侯之人,她们是女眷,只要不出马车便不会有危险。况且,她记得,燕侯此役应是不久便退敌的。

  孙嬷嬷与柳儿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孙嬷嬷恨道:“这天杀的燕侯,竟把咱们也拖下水!这明明是表姑娘的命,却生生累了阿拂你……”

  宋之拂一把捂住孙嬷嬷还要出口的话,脸色严肃而紧张,低声道:“嬷嬷切勿再出此言,教人听到可是要杀头的!”这话泄露了郑家偷天换日伎俩,目下无论是慕容檀,还是其他人,皆以为她是郑承义嫡亲的女儿。

  外头两拨人迅速撕打起来,刀枪碰撞声,马儿嘶鸣声,声声不绝,拉着马车的马儿也跟着焦躁不安,不停的刨蹄子,引得车架也正当不安,尽管车夫尽力拉住缰绳,宋之拂三人仍需费劲扯住窗框方不至被甩出去。

  车外双方短兵相接,起初势均力敌,不一会儿,燕军竟是势头逐渐压过那五百人,包围圈已被撕开巨大的口子,燕军趁势突围。

  然而混乱之中,却有暗箭袭来,直刺入拉着马车的马儿左侧后腿。

  马儿当即仰天,痛苦嘶鸣,一个刨蹄,便撒腿冲着与燕军相反的方向狂奔起来。车夫猝不及防,一下被甩至地上,滚了几圈便不省人事。余下车内仨女眷,在狭小的车厢内冲来撞去,数度要被甩出。

  柳儿已被吓得魂飞魄散,死死巴住窗框,孙嬷嬷则因年长体宽,寻不到着力之处,幸而有宋之拂一手扯着她。

  眼看马儿要拉着车架往百丈外的密林中去,那处道路凹凸不平,参差不齐的树干树枝更是危险不已,宋之拂不由望向车外,勉力呼喊:“救命!来人,救命啊!”

  燕军这才发现失控的马车。刘善等人却无一策马去救,只齐齐望向慕容檀。

  慕容檀此刻紧紧盯着那架渐行渐远的马车,满是风沙与杀气的面上竟是闪过一丝犹豫。

  火漆密信上的字字句句浮现在眼前,如一道枷锁般阻止着他欲施救的脚步。

  可……那是他新婚的妻子,唯一一个真正嫁给他的妻子。

  她小心翼翼讨好,战战兢兢试探的模样一一浮现。不过十六七的小小姑娘,当真要成为权势地位的垫脚石吗?

  他当真要做那等牺牲女人性命的小人吗?

  慕容檀握着缰绳的手紧了有松,松了又紧,最终一咬牙,一手提着长刀,脚下催动马匹,调转方向便往马车而去:“刘善,交给你了!”

  刘善大喝一声:“放心!”随即便有五个兄弟护着慕容檀而去,其余留下再战。

  却说宋之拂远远见那身影策马而来,渐趋绝望的心忽而燃起希望,鼻尖不禁微酸,眼角浮现泪意,带着哭腔喊道:“夫君,救救阿拂!”

  那破碎凄然的声音像一支软箭般刺中慕容檀的心口,他只觉满心酸楚,握着缰绳的手又紧了紧,只盼着马儿再快些。

  眼见距离越来越近,慕容檀大喝:“坐稳了!”说着,手中长刀挥出,一下斩断套车辕与绳索,令车马分离。

  车厢猝然失去拉力,速度骤降,宋之拂坐在最前,一下便被甩出车外,恰逢慕容檀策马而至,一手将她抱入怀中,牢牢坐于马上。

  二人俱是无言,宋之拂只管伸出双臂紧紧揽住慕容檀的腰背,似抓住救命浮木般再也不敢放手。

  慕容檀感受到怀中瑟瑟发抖的娇小身躯,心里方觉得踏实,总算是没有来晚,总算是……没变成个小人。

  权势,帝位,这些统统可以慢慢挣来,该是他的,总会是他的,何必牺牲一个无辜的弱女子?

  可正当马儿回奔之时,密林中却再次有暗箭袭来。这一回的目标不是马儿,而是正往回赶的慕容檀!

  身侧护卫大声提醒:“侯爷小心!”

  然而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饶是慕容檀再反应迅捷的侧身躲避,仍是被箭镞一下射入左臂半寸。

  只听轻微的“噗嗤”一声,宋之拂眼睁睁望着箭镞入肉,含在眼中的泪终于还是顺着双颊滑下,一手摸到他胳膊上淌下的黏腻鲜血,讷讷道:“你受伤了……”

  慕容檀低头瞥一眼她忧心的模样,嘴角竟是不自觉的扬起一抹弧度,转瞬又强行抹平,言简意赅道:“小伤,不碍事。”

  那一头,刘善一看慕容檀已然回来,便将其护在中间,一路往平邑狂奔。

  平邑城中已闻动静,恰逢此刻派援兵赶到,对方为首者一看形势不利,立时掉头四散逃窜。

  危险散去,众人紧绷的神经方松懈下来,此刻定睛一看,引援兵而来者,乃是一年约不惑的男子,只见他身材瘦削,头顶玉冠,身披道袍,须髯飘飘,一派道骨仙风的气度,正是燕侯最得力的谋士赵广源,前几日的“赵”字火漆密信,正是出自此人之手。

  他下马冲慕容檀揖道:“属下来迟,令燕侯受惊。”说罢,却望向慕容檀受伤的手臂,与他怀中紧搂着的,已然梨花带雨的娇弱女子。

  他眼中精光一闪,暗含深意的直视慕容檀。

  慕容檀却不与他对视,只慢慢策马带着怀中娇人绕过他,沉声道:“先入城再说吧。”

  ……

  平邑县驿站内,慕容檀坐于卧榻边,由着大夫替他处理伤口。

  所幸伤得不深,只敷金创药,以纱布包扎便可。宋之拂在旁紧紧盯着,片刻不敢懈怠,直至大夫收拾物件去外间开药方,才小心翼翼替他将外衫穿上,讷讷道:“多谢夫君,今日救了阿拂。”

  二人虽为夫妻,却无甚感情,且明明前几日,她能清楚感觉到他的疏离与冷淡。今日那般危急,她原也不对他抱太多希望,眼见他自人群中冲来时,竟觉他如那天神下凡,要救她于水火。

  他到底是个正人君子,即便将来要行那大逆不道,夺权篡位之事。

  慕容檀望着她眼眶通红,如一只可怜巴巴的小兔子般,心里又是软,又是愧疚,只佯装平淡道:“我一大男人,怎可望着你一弱女子涉险却袖手旁观?”

  宋之拂还欲说话,却听敲门声传来,只听人道:“侯爷,赵先生来了。”

  慕容檀立时收敛心神,沉声道:“进来吧。”

  宋之拂知他有正事要谈,即刻起身离去。行至门边,便见赵广源踏入。她略侧身避让,却见赵广源似笑非笑望着自己,眼神莫名,令她心有不快。

  “想必这位便是燕侯夫人吧?属下与燕侯有要事商谈,大夫药方已开,药已上炉,一会儿还得劳烦夫人,令燕侯及时服药。”

  宋之拂不知为何,对此人本能的排斥,只低低应了声,便转身离去。

  另一间屋中,孙嬷嬷与柳儿早已备了安神汤与净面水,一面服侍她换上翠色起居服,一面替她净面绾发。

  孙嬷嬷抚着她因今日强拽着自己与门框而在手心留下的道道淤痕,心疼不已:“我家阿拂是好人家姑娘,哪里受过这样的苦?幸好那燕侯还厚道,没丢下咱们不管……”她一面替她抹药一面道,“往后若再遇上事,姑娘千万别再念着我了,我一把老骨头不中用,姑娘只管好自己吧。”

  宋之拂摇头,将孙嬷嬷与柳儿拉到身边坐下道:“别说这样的话,出了金陵,我身边再无旁的亲人,你两个与我最是亲近,咱们得相互依靠才是。”

  孙嬷嬷与柳儿俱是眼含热泪,主仆三人正待再说话,却听门外有人来唤:“夫人,侯爷的药好了。”

  宋之拂不由想起方才赵广源的嘱咐,心里长了个心眼,遂起身出门,亲自给慕容檀送药。

  ……

  却说方才宋之拂离去后,赵广源入内,先是同慕容檀说些他离开这数月中燕地周边境况,大到蒙古蠢蠢欲动,小到守城将领家中妻子生产,事无巨细,只听得慕容檀不耐,皱眉道:“先生不必如此兜圈子,我只一句话,我慕容檀要这天下,要这皇位,但不要做那起拿无辜女人当靶子的龌龊小人!”

  赵广源微笑,道骨仙风的脸上露出意料之中的表情:“侯爷终于说出来了,君子行径,赵某佩服。”他靠近一步,低声道,“可夫人真是无辜的吗?侯爷别忘了,这是陛下亲赐的婚事。况且,即便无辜,旁人也会存利用之心。”

  他自袖中取出两支箭镞,交至慕容檀手中:“侯爷请看,一个为我派人射马之箭镞,一个则是射中侯爷左臂之箭镞。”

  慕容檀蹙眉,就着烛光仔细端详起来,却越看脸色越冷厉。

  只见那两个箭镞,皆是扁平而锋利,却一个为实心圆铤式,一个为空心銎式!

  这分明是来自两拨不同人马的箭!

  赵广源道:“我已派人查探,方才在西侧林中,发现不少马蹄印与脚印,估摸着应当有数百人埋伏在那处,我猜测,应当是从金陵来的。”

  慕容檀冷笑:“想不到我那一向循规蹈矩的侄儿有这样的胆子。咱们倒是多此一举了,还替他派了人来偷袭。”

  赵广源捋着胡子摇头道:“非也非也,正是咱们这番安排,令那些人不敢轻举妄动。”

  的确,于慕容允绪而言,名声最重要,即便无法如除掉前几位叔王那般师出有名,也不愿留下话柄。特意令人在远离金陵的地方动手,定是不敢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然而赵广源早想到皇帝没胆量,便以主动替陛下分忧为名,诱凤阳知府出兵,以此让天下人以为是皇帝授意截杀燕侯,陷皇帝于不义,为日后起兵造势。

  反倒是真正由皇帝派来的人,为替皇帝遮掩事实而不敢轻举妄动,只得在燕侯不备之时射一箭。

  见慕容檀不说话,赵广源捏着胡须瞥一眼屋门,估摸着时间差不多,忽然扬声道:“侯爷莫再心软,此次正是除掉郑氏的好机会。焉知她非旁人置于侯爷身边的耳目?”

  屋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响,似是有人叩到门扉。

  慕容檀心中警铃大作,迅速至门边拉开门,却见站着的不是旁人,正是端着药碗,一脸恍惚失神的宋之拂。

宋之拂怔怔抬头,一望见慕容檀面无表情的脸庞,便迅速红了眼眶。

  她不知所措,又迅速垂首,将手中端着的药碗递过:“请夫君喝药。”

  慕容檀不接,只沉默的望着她,眼神幽深莫测。

  宋之拂却心中千般滋味难以言说,一刻也不想停留,只将药搁在门边,垂首一礼便仓促离去,转头扑进自己屋中。

  她怎么也想不到,这出之藩途中遇袭的戏码,竟是慕容檀自导自演!

  方才赵广源令她送汤药,一路过去,除她外无人留守,她便猜到此中定有玄机。可谁知,竟教她听到,他不但对她满是猜忌,甚至还谋划着杀死她!

  赵广源何人也?此人自太|祖龙潜时便已追随慕容檀左右,虽不骁勇善战,却善谋能断,极受重用。他出谋划策,慕容檀十有八九会采纳。

  “难怪……”宋之拂喃喃自语,背靠着门框瑟瑟发抖。

  表姐再胆小如鼠,也不至被一次有惊无险的小小偷袭生生吓死,前世的她,很可能是得知慕容檀对自己有杀心,才日夜惊恐不安,又或者……根本就是被慕容檀杀害的!

  思及此,宋之拂不由打了个冷颤,双腿越发软下。别说表姐,便是她自己,才将将生出些对慕容檀的感激,此刻全化为惊惧。

  孙嬷嬷与柳儿见她这般模样,面面相觑,赶紧一左一右将人扶至床边:“姑娘这是怎么了?送一趟药,送成这副模样?”

  宋之拂摇头,如小儿一般搂住孙嬷嬷,依偎在她怀中,泪珠自眼眶里扑簌落下。

  孙嬷嬷伴着她自小长大,看在眼里如自己的心肝一般,一面拍她的后背,一面轻生哄:“不怕不怕,阿拂哭完便不怕了……”

  宋之拂双手纠着孙嬷嬷的衣襟,小声抽泣道:“既不信我,想要我的命,方才又何必多此一举……”

  孙嬷嬷与柳儿方才还不明就里,此刻一听,皆大惊失色。柳儿双腿一软,砰地一声,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惨白着一张圆脸结结巴巴问道:“姑娘,侯爷……侯爷……要杀了咱们?”

  孙嬷嬷亦是惊骇,到底更沉得住气些,忙先止住柳儿,方压低声正色问道:“当真?姑娘可是陛下亲封的燕侯夫人,他怎敢?”

  宋之拂咬着唇苦笑道:“正因是陛下赐婚,才……”话至嘴边,终是说不出口。

  她心头万般苦涩,对郑家人的埋冤又多一分。此刻的处境,便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难道重生一世,好容易摆脱了与慕容允绪同归于尽的下场,却还是逃不过这死局?

  她不甘心。

  孙嬷嬷一听,已是急得眼眶泛红,跺脚恨道:“怪道这燕侯自婚后便不与姑娘同房,原来根本也未将姑娘当作夫人!”她一半辈子在深宅大院中过活的妇人,着实也无良策,只小心劝道,“眼下已近燕地,到底不在金陵,事事由燕侯说了算,万不可意气行事。姑娘天生丽质,若肯时时逢迎,兴许燕侯心软也未可知……”

  宋之拂面露难色,嬷嬷这是要她以色侍人。且不说她能否放得下,豁得出,单瞧慕容檀此人,冷情冷性,若是轻易被美色左右,哪里还有能耐,在侄儿的猜忌与步步紧逼下,韬光养晦许久,最后一举反扑,杀入京城?

  孙嬷嬷还要说话,却忽听屋外传来脚步声,大门被人自外豁然推开,慕容檀眼神幽深而阴冷的立在外,直盯着宋之拂,口中吐出二字:“出去。”

  这是对柳儿与孙嬷嬷说的,二人皆下意识瞧一眼宋之拂,见她点头,方屏息退出。

  屋门轻阖,慕容檀一言不发,只步步靠近。那脚步声,便如打在宋之拂心头一般,越是靠近,便令她越是害怕。

  她双手紧紧攥住床单,鼓起勇气,挺直腰背,抬起泪光盈盈的双眸,直视着慕容檀冰冷的双眸,在他走到眼前之时,嚯的起身,满是幽怨道:“夫君是否忘了,那日对阿拂说过什么?”

  慕容檀一愣,实则方才入门见她可怜巴巴的倚靠在乳母怀中,心便有些软了,此刻那轻柔却哀婉的语调更是如夏日里的乌梅饮,令他一腔怒火与憋闷生生浇熄,脑中慢慢回想起,那日她要他记住自己所说……

  “只需安守本分,我自然同夫人相敬如宾。”

  他皱眉,心里一面生出愧意,一面又对她的埋怨不以为然。

  岂料她忽而话锋一转,满腔幽怨化为哀愁:“可我仍是感激夫君,即使……不为夫君所容。”

  慕容檀望着她俏脸泛白,眼眶通红,明明双肩颤抖,楚楚可怜,委屈又害怕,却还强装镇定的模样,心里又酸又软。

  她如迷失的孩童般握住他的手,仰着头,漆黑的眼眸闪着湿润晶亮的光泽,令他想起傍晚他策马去救她时,她望过来的目光。

  “阿拂在这世上别无依靠,唯有夫君,此生还盼能与夫君厮守白头。”她忽而双眸再度泛起泪光,泪珠顺着双颊滑落,滴滴砸在他手背上。

  “我不想死。”

  最后一句,终是说出心底挣扎已久的话。

  她对慕容檀此人不甚了解,可不论赵广源如何说,慕容檀今日能出手救她,便表明他行径尚算君子,对她也还无必杀之心,她方才又是埋怨又是感激,层层铺垫,便是为向他表明,她无异心,只如寻常女子一般祈求婚姻顺遂,相伴白头。若他尚对她存一丝善念,她便能得一条生路。

  慕容檀凝着她,眸光晦涩,面色阴晴不定。

  这女子,当真是令他又气又恨。

  她将他当成什么人?既然出手救了她,又哪里还会反悔,再生杀心?

  然而方才赵广源的话又回响在他耳边:“早知侯爷仁善,不愿痛下杀手,赵某便擅作主张,替侯爷谋算好。湖广道消息称,郑承义之女生性软弱,易生忧思,自小便体弱多病,有失眠惊悸之症。今日她窥见此事,想必惊恐难安。侯爷,若她就此一蹶不振,抑或是作出旁的什么事来……便只怪她命中无福了。”

  他眼神闪了闪,虽直觉便相信她非慕容允绪安插在此处的耳目,他心里却明白,想要利用她的人,却不在少数。若她当真如此不中用,怕也担不了燕侯夫人这一身份……

  可她当真生性软弱?慕容檀却觉她聪明得很,聪明得……令人又怜又恨。

  十七八岁正是青春韶华的姑娘,只因嫁了他这个泥菩萨,却要陷在这样你死我活的帝王权势争端中,处处小心翼翼,身不由己,怎能不教人怜惜?可她偏又如此善用自己的长处,每每惹他心软愧疚,怎能不教人痛恨?

  他忽而想起赵广源寻到的东西,再次怒火中烧,冷声道:“你方才说,能依靠者,只有我?”

  宋之拂鼻尖通红如兔儿一般,抽抽噎噎望着他面无表情的模样,忙怯生生点头。

  慕容檀望着她的模样欲发笑,又忙忍住,自袖中取出一物件,往床榻上狠狠一摔,发出一声闷响:“那你且说说,这是何物?”

  只见被褥中央,静静卧着一枚相思白玉扣,玉扣温润平滑,质地上乘,下坠红穗,一旁则是已被揉作一团的纸,上有寥寥数字,却看不真切。

  看来像是男女传情之物。

  宋之拂有些惴惴,不知到底何意,只好怯怯伸手,将那揉作一团的纸取过展开瞧一眼。

  谁知这一瞧,却差点叫她直接丢开。

  那漂亮秀气,却缺些遒劲风骨的熟悉字迹,正是出自表兄郑子文之手。他所写数字,更是令她又羞又恨——

  “思之甚切。子文字。”

  她小心翼翼抬眸,便见慕容檀正面无表情望着自己:“此物原是送金陵燕王府,因我离京方追至此。不过区区几日,便‘思之甚切’,他倒是对你情意深得很。你说,到底是谁?”

  说到最后,他语调已是克制不住的带着怒意。那日在皇宫中,慕容允绪对她失神的模样已令他不快许久,如今又冒出一个,怎能不让他心烦意乱——这姑娘……也太招人了些!

  宋之拂心底对郑子文的怨恨又深了几分。她出嫁前夜,他的话犹在耳边,看来他当真还未死心。

  她咬唇思索片刻,微微鼓起脸颊,故作委屈道:“这是阿拂兄长,自然情意深。”

  她如今顶着郑家姑娘的身份,郑子文自然应是嫡亲的兄长,至亲之间,书信思念,情有可原。

  这回却轮到慕容檀彻底愣住了。

  他方才一见这东西,便是怒火中烧,未及细想,便来质问,却怎么也没想到,这相思扣,传情信,居然出自兄长之手,这倒让他脸上挂不住了!

  “当真?”他仍是将信将疑。

  宋之拂按下心虚,佯装不满道:“自然是千真万确。兄长名子文,在国子监就学,夫君若是不信,派人去国子监一问便知。”她又拿着信件怒瞪他,“既是写给我的,夫君怎可私自拆阅?”

  她的语气仍是柔软轻细,却让他红了脸。

  私拆他人信件,委实不是光明磊落之举。

  “我,这——谁教那送信的鬼鬼祟祟,让赵先生抓住,还怎么都不愿说是从哪里来,我这才拆了信……”此话千真万确,他方才还当是哪里来的探子,可如今说出来,却好似在无理强辩似的。

  宋之拂腹诽,这里头是郑子文那见不得人的心思,送信的自然不敢说。

  她亦是心虚,更不敢抓住错处不依不饶,便不再多说。

  二人一时相顾无言,正似有些尴尬,便听屋外传来敲门声,孙嬷嬷小心询问:“侯爷,浴汤已备,可要送来?”

  嬷嬷这是替她留他在此沐浴呢!

  宋之拂想起孙嬷嬷方才的话,一张俏脸竟是腾的一下烧红一片。

  谁知她正不知所措,便听慕容檀扬声道:“送进来吧。”

  屋门应声而开,四个驿站仆役搬着半人高的木质大浴桶入内,浴桶中早已注满浴汤,热气自其中溢出,渐渐在室内弥漫。

隔着氤氲水汽,宋之拂双颊坨红,偷偷望慕容檀,却见他俊颜上亦闪过一丝不自然。

  方才孙嬷嬷那一声问,正好解了慕容檀的尴尬,他想也未想便应了,可待仆役入内,又瞧见宋之拂绯红的面颊,方想起这并非他的屋子。

  二人成婚多日以来,除新婚第一夜,其余俱是分房而眠,虽有夫妻之名,却无夫妻之实。如今他忽而便要留下沐浴……

  慕容檀赶紧挥开脑中胡思乱想,暗道,本就是夫妻,他这般行事,实属正常。

  可隔着水雾,宋之拂羞涩的模样,令他想起方才那张俏脸上委屈又隐忍的可怜神情。如此,怎么仿佛是他趁人之危似的?

  这般想,倒越发要当个君子了。

  他绷住脸,正要令她出去,却见她已然垂着脑袋退了两步,侧过身道:“夫君沐浴,阿拂在外候着吧。”说罢,也不待他应,小步便急急迈着踏出门去。

  慕容檀好容易固住的表情生生垮下,尴尬与恼怒浮上心头,如此说来,还是他自作多情了,她这么急着离去,想来压根儿也未有心思留下侍奉。

  他越想越恼恨,抬着受伤的手,只一手解开衣扣,连宽衣也费劲儿起来,外衫褪下,竟直接将桌边茶杯勾下,发出清脆的瓷片碎裂声。

  屋外,宋之拂才踏出,便见孙嬷嬷一脸不赞同的模样,将她悄悄拉至一旁,低声道:“早知姑娘还害臊,不愿意服侍侯爷。听嬷嬷一句劝,早晚要来。”她说着,将手中替慕容檀预备的换洗衣物直接塞给宋之拂,将她轻轻往门边一推,“姑娘,去吧,嬷嬷在外头守着你。”

  宋之拂咬着唇踌躇不已,怎么也踏不出那一步。正当此时,却听屋里传来清脆的破裂声,这才想起慕容檀为了救她,还受着伤。

  她咬咬牙,罢了,横竖都要走这一步,就当是报答他的救命之恩吧。

  轻叩门三声,得了应允,推门而入,就见地上衣衫散着,慕容檀只披一件里衣侧站着,满面恼怒与不耐,看也未看来人,只当是个仆役。

  他寻常惯了行军打仗时的独自生活,也不需旁人服侍沐浴,便只指着地上破碎的瓷片道:“把这收拾了便出去吧,这儿不必你伺候。”

  宋之拂只得将手中衣物搁在一旁,低下|身一个个拾碎瓷片。

  瓷片碎得大大小小,形状各异,偶有一些格外锋利的,一下便把她的手指划出一道半寸长的口子,鲜血汩汩流出,疼得她轻呼一声。

  慕容檀这才发现来人是那个令他气不打一处来的小丫头,再瞧她笨拙的模样,和委屈巴巴望着自己的模样,心里的气又消了,统统化为无奈。

  他上前一把握住她受伤的手,叹道;“怎这点小事也做不好?放着吧,一会儿让下人来收拾。”

  语气温柔难掩,他却并未发现,只仔细查看她如青葱一般的手指,用力将血挤出,待伤口渐愈,又唤人送来金创药。

  孙嬷嬷在门边悄悄望着慕容檀衣衫不整的握着宋之拂的手,这才放下心来,冲宋之拂比了个安心的手势,再度将门自外关上。

  宋之拂却羞红了脸,垂着眼不敢忘眼前人,将细白的手缩回,咬着唇轻声道:“夫君请沐浴。”

  慕容檀也回过神来,心里涌起一阵不自在,绷住脸不再看她,转过身伸展双臂道:“替我宽衣。”

  宋之拂心里扑通直跳,脚下到底一刻也不敢停,行至他身后一步处停下,替他除下亵衣。

  温热的呼吸与纤细的指尖若有似无拂过,慕容檀只觉浑身肌肉皆紧绷,抿着唇一动也不敢动,亵衣一除,便赶紧移开些,指着外间道:“我自己来,你且在外候着。”

  宋之拂亦是浑身紧绷,一听这话,如蒙大赦般快速移出,只背对着里间,再不敢多看一眼。

  于是男主单手洗了个澡。

  巾帕与衣物皆整齐的叠在旁,他伸手扯过擦一把,拿起亵裤要穿。

  可少了一只手,解下容易,要穿上却着实费劲,好容易将双腿套入,却因过于宽松,刚扯住一边腰带,另一边又迅速下滑。

  正当他急得满头大汗,迫不得已伸出那只受伤的手时,便听外间弱弱的询问声:“夫君可需阿拂帮忙穿戴?”

  原是宋之拂想起方才他行动不便的模样,总还是担心,方出口一问。

  慕容檀低头看一眼狼狈的亵裤,又抬头看她局促的背影,终是放弃挣扎,疲惫道:“替我穿衣吧。”

  宋之拂深吸一口气,又垂着头入内,看也不敢看他,只伸手替他将腰带系好,将亵衣穿上,再迅速后退,拉开些距离,仿佛他身边便是百丈悬崖一般。

  孙嬷嬷令人入内将浴桶等物清走,又试探问道:“侯爷可要在此就寝?”

  这话忒直白,宋之拂已然羞得无地自容,心里竟有些埋怨孙嬷嬷操之过急,教她招架不住。

  慕容檀却只沉思一瞬,便点头道:“就在此安歇吧。”

  孙嬷嬷此刻方吃了定心丸,只以为事成,当即欢天喜地的令人服侍二人净面漱口,再行退出,那模样,不晓得的还以为今日才是洞房花烛夜。

  这可苦了宋之拂,憋着心思始终噤声,捏紧裙角动也不敢动。闺房之乐她自是懂得,可今日方知这人有心除掉自己,教她如何能放得下心?

  慕容檀好气又好笑,坐在床边轻叹道:“睡吧,我不动你。”

  若说起初有那么半分心思,此刻看她惊弓之鸟般的模样,那半分心思也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可宋之拂将信将疑,仍是不动,只怔怔盯着他,似难辨他话中真伪。

  他无法,只自行吹熄蜡烛,翻身躺下,自顾自合眼入睡。

  宋之拂如一只小羊羔一般躲在床边,借着微光,透过黑暗又瞪了他许久,见他似乎真的就此入睡,再无旁的动作,这才放了心,小心翼翼躺至他身侧。

  慕容檀却陡然睁开眼,趁她不备,迅速侧身,伸手将她抱在怀里。

  她惊得心跳都漏了一拍,浑身霎时僵住,大气不敢出,战战兢兢一动也不敢动:“夫君……方才明明说——”

  慕容檀感受着怀中人儿细微的颤抖与恐慌,这才觉得憋了一晚上的烦闷得到了些许发泄。他凑近她耳边,打断她尚未出口的话:“嘘!你方才说不想死,你可知,哪里才是最安全的地方?”

  惊惶再次浮上心头,宋之拂只觉呼吸停滞,眼里慢慢又蒙上水雾,大颗大颗的泪珠自眼角滑落,在黑暗中闪出晶莹的光。

  这回却换慕容檀惴惴不安起来。

  他正暗自懊恼自己说得过分了些,刚要开口安慰,却忽而察觉怀里瑟瑟发抖的小姑娘动了动,竟是侧过身面对他,伸出双臂缠住他,将脸埋进他怀里。

  她懂了,只有牢牢抓住身边这人,才能暂保性命。

  好姑娘,果然聪明识时务。

  慕容檀嘴角无声扯出满意的笑容,漆黑的眼眸里闪着得逞的精光。这一晚上的憋闷已荡然无存。

  他未受伤的手如抚摸小羊羔的狼爪一般,一下一下轻拍她后背,餍足不已,不多时便彻底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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