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若愚,上海知青,和傣族老伴在地里劳作)
残留在橡胶园里的青春
5月的西双版纳,太阳已经很毒辣了。橄榄坝农场的退休职工张若愚一早就蹬着三轮去了市场,买好菜回家做饭,等老婆从地里干完农活一同吃饭。61岁的他是上海知青。37年前,他跟同学来这,把热带雨林开垦为橡胶园。
由于读书晚,老张做知青时已21岁了。他和他的傣族老婆是在看电影时认识的。据他描述,当年的农场总是定期放电影,附近的傣族村民会赶来看。一次电影结束时,他感觉到一缕清风吹来,原来是一位傣族姑娘来到身边,顿时眼前一亮,“怎么看怎么觉得漂亮”,对方则看他“心眼好,会照顾人”,两人就在1976年结婚了。
1979年,大批知青返城。老张带着老婆回上海待了2个月,又回到橄榄坝。“待在城里没工作、没工资,还不如回农场。”现在老张已有两个儿子,都在景洪工作。老张说,儿子们也尝试过回上海生活,可还是不适应。
(李有地,56岁的上海知青,站在橡胶树旁,上面留下了他大半辈子的汗水)
“毛主席要我们扎根边疆,可惜还没给我们发毕业证。”56岁的上海知青李有地很喜欢和人说这句话。还有3年,他就退休了,“可以拿一个月800元的退休金,回上海养老。”在农场过了近40年,当时知青的生活仍历历在目,“喝的都是‘玻璃汤’,就是一眼见到碗底的盐水,上面漂着几片菜叶。每天走在热带雨林里,时不时有人被毒蛇咬伤;砍树开垦橡胶林,很多人被倒下的大树砸死了……”
过去了近40年,老李望着身边的妻子,觉得当年为了她和孩子留在农场是值得的。现在老李的女儿在上海有了工作,老两口盼着快点退休,可以回上海团聚。
(王根娣,上海知青,曾任农场一分厂的书记,退休后返上海,带丈夫回来度假)
王根娣和老张、老李不一样,当年是上海知青的模范。来这之前,她已是学校红卫兵的领导,在誓师大会上,听到人们对这里的描述是,“头顶芭蕉,脚踩菠萝,摔一跤,手里一把花生”。可乘车颠簸了4天,来到橄榄坝农场,才发现这不过是海市蜃楼。住在茅草房的宿舍内,过着艰苦的日子,许多同学每晚哭声震天。她可没掉过眼泪,写回家的信总是跟父母说,这的环境如何好、水果如何多。
凭着干革命的热情,王根娣手握两把斧,身揣一瓶水,一个上午就能把4人环抱的大树砍倒。因为能干,她被组织调去当时作风散漫的四支队做支队书记。起初,队里很多男的不服气,王根娣就和3个男的比赛拉锯,半天下来,大家就服了这个能干的女娃子。
和当时很多选择留下来的知青一样,王根娣也是为了爱情和孩子留下的。1977年,她和部队转业的丈夫结婚,1978年生了孩子。1979年知青回城,王根娣也跟大队回到了上海,可心里惦记着丈夫和孩子,最终咬了咬牙,返回挥洒了9年青春汗水的橄榄坝农场。
(马吉秀,1965年重庆知青,在这里扎根,结婚生子,有5个孙子)
当年为了一个念头,“不当逃兵”,重庆女知青马吉秀就在大规模的回城运动中留下来了。“把我妈妈气的差点撞车了。”马吉秀是很早的一批知青,在1965年,15岁的她初中一毕业,就来到了农场。组织上让她上了一些卫生医学方面的课程,便派她去一个卫生院当主管。和很多知青一样,她也在农场找到了爱情,和一个支边的工人结了婚,生了小孩。
在农场,最让她难受的不是艰苦的生活,而是申请入党的艰难。早在1976年,她就写了入党申请,可由于一些人事纠葛,直到1991年才被批准入党。说起此事,她耿耿于怀。
现在的马吉秀,有4个小孩,5个孙子,一家人住在2000年新盖的房子里。外人看来,日子过得挺不错。可马吉秀有她的苦衷,4个孩子里,除大女儿在农场割胶外,其余3个孩子都待业在家,加上读书的孙子,让这个在农场奋斗了四十多年老知青倍觉压力,很有些伤感。
(廖厚碧,1965年的重庆知青,带着孙女和丈夫走在她以前种过橡胶树的地方,胶林以40年为一个周期,现已砍光了,新栽的小橡胶苗要7年后才能出橡胶)
相比之下,同样来自重庆的女知青廖厚碧就幸福多了。她也是1965年随大批重庆知青来到这个”鸟不生蛋”的地方的,也是当卫生员,也发生了爱情故事,和一个湖南支边的工人结了婚,也由于和马吉秀同样的原因,成为留守知青。
现在60岁的廖厚碧已经退休。两个小孩中,大儿子自己买了辆小面包车,做运输生意,女儿则当了割胶工。老两口的退休金加起来有一千多元,在橄榄坝这个小镇足够生活了。廖厚碧喜欢在饭后,带着小孙女到房子后面的橡胶林走走,重温残留在脑海里的青春记忆。
(穿行在莽莽橡胶林中的澜沧江,以前两岸全都是热带雨林,许多知青在这里留下了他们的印迹,但已在岁月的消磨中变得越来越模糊了)
西双版纳的夜里从来不缺乏声音。凌晨3点,草丛里的蟋蟀还在叫着,位于勐罕镇的国营橄榄坝农场的割胶工们,就已经穿着完毕,戴着头灯,拿着割胶刀,踩着露水,到附近的橡胶林里,开始一天的工作。此时的橡胶林,很多蚊子和蚂蟥,所以出发前,他们要在鞋子上喷些杀虫剂,防止蚂蟥爬上腿。
这是他们每天的工作开端,每个人负责上百棵树的割胶。到了中午,他们提着水桶去收集橡胶汁,拿到场部称重,然后就可以回家睡觉了。不过时不时还会被叫醒,去除除胶林里的杂草。他们的收入,按每天割胶后收集的橡胶汁重量计算。
割胶工王刚干这活儿已经5年了,妻子李锐本来是学校的老师,为了养家糊口,也拿起割胶刀,参加了割胶大军。
1979年到农场工作的李平,现在已是场开发区的一个领导了。他是云南思茅人,目前的主要工作,是教缅甸民众如何种植橡胶树和采集橡胶汁,使他们认识到“种橡胶除了钱多,还不冒风险”。李平介绍说,农场最有名的产品,莫过于“版纳胶源”。1948年,泰国华侨弄了两万多棵胶树到这种植,成为西双版纳最早的橡胶树。橄榄坝农场真正建立于1957年,经过了转业军人、当地百姓、支边青年和知青几代人的努力,已经成为颇具规模的橡胶农场。
(2007年5月24日,西双版纳勐罕镇一橡胶园,女工们在凌晨时分割胶。她们大都是当地人,对知青那段历史没多少了解)
(2007年5月23日,西双版纳勐罕镇,中缅边境一橡胶园的工人把当天收集的橡胶汁上交给工厂)
(收割的橡胶汁)
(一橡胶园女工上交完橡胶汁后)
背景简介
1978年11月10日,云南橄榄坝橡胶农场七分场条件简陋的卫生所内,一名上海女知青因难产得不到有效的救治引至母子双亡,引发了当地大规模的知青返城要求,橄榄坝这个在地图上找不到的名字也因此而出名。1979年2月后,短短两三个月,云南农场知青返城率高达百分之九十以上。知青上山下乡运动很快变成了历史。
据《云南省志·农垦志》载:1968年,云南农垦系统开始接收安置省内外知识青年。到1972年,先后共接收知青10.40万人,其中来自北京的8385人,上海4.76万人,成都1.67万人,重庆2.44万人,昆明7038人。1985年,除2252人继续留在农垦系统外,其余全部返回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