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眉大侠第四十五章——细脖大头鬼房书安,在金来顺饭馆吃饭,遇上个老头儿。这老头儿笑容可掬,举止不俗,问房书安在哪行发财,房书安也没隐瞒,把自己的姓名、身份如实讲述一遍。
老者闻听捻髯一笑,道:“噢,原来你是开封府的差官老爷,今天我算开了眼了,能认识开封府的人,真是三生有幸啊!”
房书安一听心里挺痛快,说:“老爷子,您也别这么客气,世界上三百六十行,没有一行不成世界。我们无非是吃这碗饭,也不见得比别人高贵多少,您这是高抬我们了。”
老者闻听,哈哈大笑说:“房老爷,您真会说话。老朽是个直肠子,有什么说什么。我除了尊重你们之外,还替你们担心哪。你们到处捕盗抓贼,是个危险的活,脑袋拴在裤带上,在刀尖上、剑刃上过日子,真不容易。放下远的不说,就拿最近的八王擂来讲,我听说有不少人受伤,就是有名的剑客、侠客,也难免丢丑。这不就是个危险的行当吗?”
房书安点点头问道:“老爷子,您也听说八王擂的事了?”老者说:“这件事轰动全国,家喻户晓,妇孺皆知,我听说了。这不,我从家乡赶到东京,不为别的,就为看这个热闹,结果来晚了一步。听说现在暂时停播,不知出了什么事?什么时候开擂?房老爷,您是开封府的,您一定知情了,能不能告诉我?”“这个?”
房书安真有点为难,他也不知道,口打咳声道:“很难说,我看最少还得十天半月。”老者又问:“那么长时间,为什么?”
房书安说:“老爷子,我看您这人很厚道,不像坏人,有什么我就跟您说什么。就因为我们开封府在擂台上吃了亏,少林寺八大名僧的第二位,铜金刚铁罗汉磨成大力佛欧阳普中,中了人家的暗算,两眼睛受了伤,简直要瞎了。瞎还是小事,恐怕命也难保。我们开封府齐动员,正想方设法给他老人家治眼。等眼治好了,再恢复几天,然后才能开擂比武。这样算少说也得十天半月。”
老者说:“是这么回事。房老爷,恕我冒昧,干嘛非要等欧阳普中呢?听说你们开封府请来无数高人,让别人先打着不就得了么。”
房书安说:“这你可说错了,别人都上不了台。当然我不是说别人都没能耐,但是能耐有大有小,他们都不如欧阳普中。他老人家一躺下,别人万难取胜。您说尽打败仗,或者说尽打无把握的仗,那能干吗?所以就等老剑客伤好。”
老者闻听哈哈大笑,说:“房老爷,老朽真没想到,这个欧阳普中还这么重要。据我所知,他并没有什么能耐呀。什么少林八大名僧,那叫自抬身价,人云亦云,道听途说罢了。慢说是八大名僧,就是少林派也不怎么样,无非是练点硬气功,油锤贯顶,铁尺排肋,大口天罡气,小口天罡气,不也就是这些吗?就这么两下子怎么能拿得出手?真叫人可发一笑!”
房书安心想,这老头儿说话弦外有音,那么大的少林派他都不放在眼里,难道说他是个了不起的人物?我非问清不可。
想到这,房书安就说:“老爷子,您是个直肠子,我也是个直肠子,我这人说话向来嘴冷,我说句话您别不爱听。您老人家这么大年纪了,应该年老自德,说话可不要过分。那少林派威震武林,谁人不知,哪个不晓?天下练武的哪个不敬仰?尤其八大名僧,那是正宗正气,非常了不起,不然能叫八大名僧吗?让您这么一说,八大名僧是稀松平常、二五眼,百么不是。这话要是让别人听见了,就要对您不满,会引起口舌和纠纷。我奉劝老爷子,往后说话检点些,可别信口开河。”
老头闻听,把脸往下一沉说:“房爷,我说少林派没能耐,您不爱听了?”房书安说:“有一点。”老者说:“既然如此,我就告诉你吧,老朽不光瞧不起少林派,就连上三门也看不起。形意门,八卦门,太极门,这三个门户合一不就叫上三门吗,我看全是饭桶。上至上三门的总门长,白云剑客夏侯仁,下至上三门的门人弟子,以及上三门的朋友,全是饭桶。不然八王擂也不至于拖到今天。你别觉得上三门人多势众,都是侠客、剑客,什么乾坤五老、云南三老、辽东六老、山西二绝、少林名僧等等,无非是些乌合之众。要是有一个有能耐的,郭长达决不敢这样猖狂,江洪烈决不敢在暗中打埋伏。都是由于这帮人太饭桶,才引来这么多麻烦,难道我说错了吗?”
房书安听老者说话挺内行,都说到了点子上,更心疑了,决心盘问到底,于是就问:“老先生,我敬您一杯。请问老人家,您说这帮人都是饭桶,我也承认,那么谁不是饭桶,望求老爷子指条明路。”
老者哈哈笑道:“房书安,你算问对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老者说着,用手一指自己的鼻子:“除我之外,都是饭桶。”
房书安一听就乐了,乐得把嘴里的酒喷了老头儿一脸。老头儿往后一闪,掏出手绢就擦,说:“房爷,你乐什么?”
房书安说:“老爷子,您这人真有意思,把牛吹得‘呜丢呜丢’地响。我活了这么大,还没见过像您这样的人。天下吹牛的全得拜您为师。您说您比别人强得多,是这个意思吧?”
老者点点头说:“正是。实实在在比他们强得多。”房书安说:“行了,别说了。要讲吹牛,我不比您次。吃着饭,喝着酒,坐在这儿吹呗,有天不说地,什么大聊什么,我还说,八十一门总门长不是我的对手,五宗十三派八十一门全是饭桶,就数我最高。可说了半天有什么用?得拿出真格的来。请问老人家,您说就您不是饭桶,根据是什么?能拿出点真凭实据来让我相信吗?”
老者说:“房爷,你想考验考验我?”房书安说:“当然了。我这人专治罗锅,非打破砂锅问到底,您要是露不出两手,那您就是吹牛。”
老头儿琢磨琢磨说:“好吧,房爷,没有三把神沙,不敢倒反西岐,没两下子,也不敢信口雌黄。你不是问我凭什么吗,就凭这个。”老头儿说着,把巴掌一举,在老房面前晃了晃。
老房看了看说:“手哇,一人俩,谁没有?”老头儿说:“手和手不一样,我指的拳脚和掌法。欧阳普中不行,他练的是拙拳笨脚,即便把郭长达赢了,也是饭桶赢饭桶。这掌上的功夫,神鬼叵测,不一定非要离近了打。比方说咱俩,隔着桌子,我这一晃手就得把你打上才行。要离远了就打不着,那叫什么能耐呀!”
房书安听后惊讶地问:“老爷子,您越说越悬啦,离得远远的,能打得上吗?这又不是暗器,要是镖、箭那行,巴掌好使吗?”
老者答道:“好使。他们是没练到家。要练到家,离多远都能打上。”房书安说:“是吗?不用离得太远,就拿咱俩来说,您就在那坐着,打我试试。”
老者说:“别别,房爷,咱们是动口不动手,真要是我一伸手把你打个鼻青脸肿,嘴歪眼斜,你说老朽不是缺德了吗?再者一说,咱俩萍水相逢,在这无非是闲谈,我把你揍一巴掌,揍得鼻嘴歪斜,让别的客人看了成何体统?还是不动手为好。”
房书安说:“老爷子,咱们这样行不行,你打我一下,尝尝什么滋味,要真能把我打了,今儿个我请客。”老者连连摆手道:“不不不,你说什么我也不能干。”
房书安乐了,说:“看来您就是吹牛。不然怎么就不敢呢?我又不怪您,您怎么就不敢伸手?吹牛有什么用呢?”房书安这一激,老头儿有点来劲了,说:“房老爷,你真想逗我的火?”
房书安说:“不是逗,这是明摆着的事,我不相信。”老者说:“这么办吧,我弹你脑门一下,怎么样?”房书安问:“怎么弹?”
老者说:“咱俩隔着桌子,我把手指头一伸,‘梆’弹你一下,你看能不能弹上。要能弹上,证明我说话不谬,你也就服了。”房书安说:“行啊。你可别靠近我,挨着那可不算。”
老者说:“好吧,你坐好。”房书安说:“来吧,弹上了我请客。”房书安不服气,小细脖一挺,大脑袋一晃,在椅子上坐稳了。老头也坐好了,往椅背上一靠,离房书安有五尺多远。
他把拇指和中指搭在一块儿,冲着房书安的脑门,说了声“着”,房书安就觉着脑袋生疼,“嗷”叫了一声,蹦起老高,把楼上吃饭的人也吓了一跳,大伙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房书安用手捂着脑门,揉了揉,一摸,起了个大包,跟算盘珠子大小差不多。老房是钻心的疼,惊讶地说:“老头儿,你怎么用暗器打我?”
老者把两手一张说:“房爷,你这人怎么血口喷人呢?咱们面对面坐着,你看得清清楚楚,我什么时候使用暗器了?不信你找。”
房书安看看桌子上,又看看地下,什么也没有,他真是疑惑不解,心说,这就怪了,离得这么远,他一扬手就能弹上。老房也忘了疼了,他把椅子拉了拉,说:“老爷子,这是真的?”
老者答道:“千真万确。”老房惊奇地问:“真神了,这么远能弹上,再远点能不能?”老者说:“能。多远也能。要么怎么叫功夫呢?不光弹,打都能。不信,我打你一巴掌试试?”房书安忙说:“不不不,这就够受的了。”
房书安心想,我今天得遇世外高人了,确实与众不同,我可不能放他走了,把他请进迎宾馆,让他给我们帮忙,那我们是稳操胜券了。恐怕他刚才是跟我开玩笑,要是真打,我脑袋也碎了。
想到这,他一点手把伙计叫来,说:“伙计,今天我请客,再添八个菜。”伙计应声下去准备。工夫不大,八个菜陆陆续续端来了,房书安亲自斟酒。
老者一边喝,一边瞅着房书安乐,说:“你这脑袋疼不疼?”房书安说:“哎呀,火烧火燎的疼。”老者说:“不要怕,我现在就叫你好。把脑袋探过来。”老者唾了口唾沫,往包上抹了抹,用手一揉。
房书安就觉得脑袋“嘎嘣”一声,再摸,复旧如初。他把大脑袋一扑棱道:“真是神人!老人家,您姓什么,叫什么?是哪一门户的?能不能说给我,让我开开耳?”
老者哈哈笑道:“我乃无名士是也,与五宗十三派、八十一门的人比不了。刚才我借着酒说了点狂话,你别认真。其实人家都有能耐,就我没能耐,望求房爷别往心里去。”
房书安一听,老头儿把话又拉回去了,他把椅子拉了拉,挨着老头坐下,压低声音说:“老爷子,一会儿吃完了饭,您跟我走一趟,到迎宾馆认识认识我们那些高人,您看怎样?”
老者闻听忙说:“不行,不行,我谢谢你的好意。我是个农村人,见不得大世面,一见这些高人,就说不出话来,这不是叫我去丢人吗?咱们俩投缘,怎么唠都行,到大场面就不行了。多谢,多谢!”
房书安一听,老头儿不肯出面,对老者就更尊敬了,说:“您既然不肯露面,能把真实姓名告诉我吗?”
老者说:“方才我说了,我乃无名之辈,你就不必问了,到时我自然会告诉你。我不说的,你就是问个海枯石烂,一个字也掏不去。”
房书安一听,老头儿把门封死了,也就不便问了,他嘻皮笑脸地说:“老爷子,您既然不说,我也不强求。您刚才这一下,打我是行,要换成郭长达、江洪烈,也能这么打吗?”
老者说:“你说的这不是笑话吗?我要想打,什么上三门,下三门,左八门,右八门,五宗十三派,八十一门的,不管是谁,照样打。”
房书安说:“您能不能帮我个忙,给郭长达、江洪烈、陆昆他们都来一下?”老者说:“可以,你这要求我能满足。”房书安高兴地说:“太好了。咱们俩说个时间地点,您什么时候露面,和我去一趟?”
老者说:“你是开封府的人,公务甚多,一天从早到晚闲不着。老朽是闲散之人,现在又住在东京,随时都可以找你。咱们不用约时间,也不用约地点,只要你心里一动,想去莲花观,不管你看见看不见我,我一定跟着。你见到郭长达等人,就使劲给我吹,可以比我刚才吹得还厉害。你吹完了,我在后面接着,说打谁都可以,照样弹脑门,你看怎么样?”
房书安高兴地说:“太好了,老爷子,您可别戏弄我。”老者说:“我偌大年纪,能跟你开玩笑吗?一言为定。”房书安这才放心地说:“妥了。我今天太高兴了。我请客,我请客。”房书安套了半天,也没套出老头儿的姓名。
酒饭吃完了,老者站起身来说:“房爷,我还有点事,就先行一步了。咱们说话都算数,改日见。”房书安也站起来说:“老爷子,这就分开了?到时候我吹完了,您可得接着。”
老者说:“我不是和你说了吗?你什么时候用,我什么时候到。再见,再见。”老者说完走了。房书安算了账,耷拉着大脑袋往回走。一边走,一边想方才的事,老房是又惊又喜,看来这大千世界无奇不有,能人背后有能人,好汉背后有好汉。这老头儿真有两下子,这叫什么能耐呢?但盼我俩日后常见面,我非把他套出来不可。
从那以后,房书安一直忙乎别的事,跟老头儿没有接过头。过了几天,蒋平、白芸瑞带着九籽莲花回来了,给欧阳普中治好了眼病,大家无比高兴。
当提到谁去莲花观下书时,房书安忽然想起那老头儿来了,自告奋勇去下书,另一个目的他没提,就是想与老者接头。他领命之后,出西门,直奔西山坳。到了大树林里,他东啾瞅,西看看。干什么呢?找那老头儿。
他把手拢在一起,高声喊道:“老相好的,老寿星,老爷子,你来没来呀?我求您帮忙了。”边喊边瞭望,除了树声风声,空无一人。房书安心里没底了。就凭他这两下子,他敢去莲花观吗?那帮贼把他恨透了,见面就得把他啃了。
房书安吓得脖子一缩,心说,这老头儿尽扯淡,尽戏弄我。可又一想,自己也太天真了,他又不是神仙,又不会掐算,怎么能知道我这时候赶奔莲花观呢?
正想着,忽然觉得脖子后有人吹了口凉气,老房就是一惊:“谁?”回头一看,正是那老头儿,还是那身穿戴。老者满脸堆笑,说:“房爷,你找我吗?”
房书安惊喜地说:“哎呀,老爷子,您真是活神仙!我这阵心里正没底,您正好来了。您可得帮我,说话可得算数。”老者点点头说:“老朽说话历来算数。你这是去哪?”
房书安说:“莲花观。我找了个差事,去下书,通知他们明天继续开擂。”老者问:“欧阳老剑客的眼睛怎么样了?”房书安答道:“好了,身体也已康复,他老人家非要报这受害之仇。”
老者说:“对,应该这么办,好好教训教训这些小人。房爷,你就去吧,我在暗中保护你。”房书安高兴地说:“多谢老爷子。咱可把丑话说在前,我爱吹,不管吹多大,您都得接着,不能让我丢人现眼。您闹着玩儿不要紧,可我这命就难保了。”
老者说:“请放心。咱们爷俩有人缘,我瞅着你那么对劲。谁的忙我都不帮,唯独帮你的。”房书安说:“谢谢老爷子,您是我的亲爷爷、亲祖宗,我给您磕个头。”说着跪倒就磕。
等磕完了抬起头,再找老者,踪迹不见。大脑袋吸了口冷气,心说这是人还是老狐狸?怎么来无踪去无影?再一想,反正已经约好了,去就去吧。他心里有底,脚下就轻了,施展陆地飞腾法,一个多时辰,就到了莲花观。
这时候,天已经不早了,日头已偏西,房书安计算了一下,回城的时候,城门还不关,得快点办事。他快步来到莲花观前,把大脑袋一晃,高喊道:“哟-呔-有没有带胳膊带腿带活气的,给我滚出一个来!”值班的小老道一看,这不是大头鬼房书安来了吗?撒脚如飞,赶紧到里头送信。
此时,莲花观的群贼正在热烈祝贺。大殿内外,张灯结彩,排摆酒宴。八人一桌,坐满了整个跨院。莲花派的群贼,以及被约请来的好友,推杯换盏,又说又笑。
为首这张桌上,坐的都是了不起的高人。主席上坐的就是飞云道长郭长达,挨着他的是,三尺地灵魔陆昆,血手飞镰江洪烈,飞剑仙朱亮。除他们几个外,还有几个新手,坐在客席上。
头一位,相貌真好比凶神恶煞一般,身高一丈挂零,阔阔的肩膀,厚厚的胸膛,头上带着瓦垄道冠,金簪别顶,满头白发,脸色黑中套紫,脑门上还有块白癣,两道大抹子眉飞通两鬓,阔鼻子,长着一对蓝眼睛,眼角往上吊着,满嘴大黄板牙,嘴角还往下耷拉着,一部银髯散满前胸,足有二尺多长。
这些还不算,要是脱下帽子来,这人更难看,大脑袋上长了八个小脑袋,哪个都有拳头大小。数一数,一共九个。故此,人送绰号九头神雕。其实那小脑袋全是肉瘤子。别看这人相貌丑陋,可居中而坐,傲气十足,别人对他毕恭毕敬。
老道下首坐着个人,中等身材,出了号的大脑袋。房书安的脑袋大,不过大得发圆,这位的脑袋是夹扁头,大脑门,后头大鼻鼻,似榔头差不多少。小脸不大,一缕山羊胡,两颗红眼珠,逗鸡眉,凹眍脸布满皱纹和寿斑,看岁数八十挂零了。
除这两人之外,还多了四个怪物。房梁上扒着两只神鹰,身长能有三尺五,一个翅膀能有四尺五,两翅膀展开就将近一丈。锐利的钢钩嘴,探出半尺多长,锋芒利刃。
两个大爪子毛乎乎的,像两把钢钩紧紧抓住大梁,眼露金光,不时往下打量着。脖上挂着金锁链,链前有响铃。在这对大鹰下,还趴着一对猿猴,全身墨灰黑,就脸是白的,金眼珠闪闪放光,爪似金钩,带着脖圈,脖圈上有响铃。脖圈上还有根铁链,在上面锁着。群贼都离得远远的,谁也不敢靠近,怕被抓着。
头上长肉瘤的叫计成达,人送绰号九头神雕。他从云南滇池岛来,是滇池岛的老当家。脑袋像榔头的那个小老头儿,人送绰号压倒南山不老翁,复姓公孙,单字良,公孙良老剑客。
计成达驾着双鹰,公孙良带着双猴,一起从云南来,昨天刚到。郭长达摆下八王擂,聘请天下英雄,尤其云南方面,他派专人去请,这二位才远道而来。这两人的到来,给开封府增添了麻烦。这两人在武林的身份很高,郭长达都以长者相称。从昨天开始,莲花观就设排宴筵,进行款待。
群贼一边吃着,一边说笑闲谈着。这时郭长达满脸堆笑地说:“二位老剑客,你们这一来,我心里踏实多了,这次我们定能打胜。”
九头神雕哈哈大笑说:“长达,你说对了。不用你伸手,也不用我伸手,就我这两头神鹰,包打八王擂。不管他是少林八大名僧,还是峨眉四大剑侠,来一个抓一个,来俩吃一对,叫他们有来无回。”这一说,群贼们全乐了。
大脑袋公孙良说:“各位,方才计老剑客不是吹牛,他这两头神鹰训练有素,精通人性,叫它干什么它就干什么。过两天大家就清楚了。慢说神鹰,就我这两只猴也是如此。不用大家伸手,只要我把这两只猴放出去,白芸瑞、徐良、欧阳普中等等,立刻身亡。”
群贼一听,又是一乐。别人都兴高采烈,唯独飞剑仙朱亮,沉吟不语。郭长达扭头一看,发现他有心事,就问:“老剑客,你想什么呢?”朱亮急忙回答道:“没有,什么也没想。”
郭长达又说:“看您的眼神,我猜个八九,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计成达、公孙良、江洪烈,大家也都说:“朱老剑客,你说说。”朱亮借着酒劲,把酒杯一放,抱拳当胸,说:“各位高人,恕朱亮冒昧,说出来对与不对,请大家体谅。”
郭长达一笑说:“老剑客,你今天怎么客气起来了?咱们同甘苦,共患难,亲似兄弟,还分什么彼此?你说的对与不对,谁还能挑你?”
朱亮说:“好,我说。据我所知,开封府一直没闲着,正在全力以赴抢救欧阳普中。很清楚,一旦把老和尚治好,定要和我们决一雌雄。另外,开封府也请了不少高人,有峨眉四大剑侠。倘若他们约请的高人云集京师,也不好对付。咱们不要高兴得太早,不要忘乎所以。兵法有云:傲者必败。大家不可不防啊!”
朱亮说得全是真心话,因为他有经验,阎王寨的惨败,给了他深刻的教训,八宝叠云峰的覆没,又给了他一次教训,他就好像惊弓之鸟,办什么事都很谨慎,跟一般人不一样。
九头神雕计成达不爱听了,蛇眼圆翻说道:“哼,朱老剑客,你未免过于谨慎了吧?昨天晚上我就说了,开封府的人没什么了不起,他们不就凭着白眉徐良和玉面小达摩白芸瑞,仰仗着云南三老,辽东六老,乾坤五老,少林八大名僧,还有峨眉剑侠这帮人吗?我挨个给他们点了名,哪一个也不是我的对手,咱们有什么可怕的?这不是我计成达说大话,即使我不行,我还有一对神鹰呢!看来你是被开封府吓破苦胆了吧?哈哈。”
他这一乐,不少帮腔的跟着都乐了,这一乐,飞剑仙朱亮的脸腾地就红了,紧跟着冷笑一声,说:“计老剑客,公孙老剑客,你们别忘了,能人背后有能人,好汉背后有好汉。当初我朱亮没服过人,比你们还狂傲,事实给了我严重的教训,我不得不胆小啊。我奉劝二位还是收敛点好。”朱亮这话可够硬的。
九头神雕闻听,把桌一拍,说:“朱亮,你说这话到底什么用意?”公孙良也不服气,“腾”地跳起来,说:“朱亮,你指谁说的?你想干什么?”
郭长达一看不好,赶紧用手捅捅江洪烈和三尺地灵魔,三人同时站起来说:“各位都消消气。这是何苦呢?我们无非是坐在一起闲谈,话不投机也不要变脸,一变脸就要被别人耻笑了。算了,算了。”经过众人再三苦劝,他们方才不言语。
郭长达一琢磨,朱亮没有坏心,说的也有一定道理,就笑着对计成达说:“老前辈,朱老剑客说的也在理,谨慎点不等于胆小,有备无患,所以您也别往心里去。通过这么长时间立擂,我发现开封府的人确实不好对付。如果他们约请的人都来了,确实是我们的劲敌。老剑客不可不防啊。”
计成达说:“朱老剑客,刚才我们虽然红了脸,过去就算完。我这人是直肠子,乐就是乐,不乐就是不乐,请你多担待点。”
计成达把话往回一拉,朱亮也就没话可说了,赶紧抱拳当胸说:“老前辈,我错了,往后说话注意就是。”
计成达接着说:“长达,在坐的没有外人,我就把实底交给你吧。贫道这次来,是有充分准备的,这准备,不光是对付开封府和眼前这些爪牙,也包括峨眉四大剑侠、江南四大剑侠、少林八大名僧、冰山北极岛的雪竹莲、辽东六老、云南三老、中山五老、乾坤五老等在内。我这次来是奉我大师兄金灯剑客夏遂良所差。三教堂的几个堂主满口应承,愿意做我们的后台。”
“三教堂的势力有多大,上三门能比得上吗?退一步讲,即使三教堂也敌不住开封府,还有我师兄金灯剑客夏遂良呢,我师兄不行,还有我师父呢,横推八百无对手、轩辕重出武圣人于和于九莲。我师父出了头,这事大概就到顶峰了。他老人家要干预的事情,谁敢碰?那八十一门总门长普渡见着我师父也萎缩三分,少林八大名僧见着我师父也颤三颤、摇三摇。他们都出头,咱们还怕什么?是不是无所畏惧?因此我口吐狂言,说了些过头的话。朱老剑客,这回您明白了没有?”
朱亮恍然大悟地说:“计老剑客,据您这一说,三教堂也帮咱的忙?”纪成达说:“对,我来前路过山西万里白树村,拜望了三位堂主,特别是大堂主、二堂主,表示的非常诚恳,起誓发愿要帮忙。”
朱亮点点头说:“好,有您这句话,我心里踏实多了。”群贼这才明白,频频举杯,互相祝贺,兴高采烈。
正在这时候,小老道突然进来禀道:“报,各位当家的,开封府来人下书。”群贼就是一愣。郭长达问:“谁来下书?”小老道答道:“就是那个细脖大脑袋房书安。”
郭长达一听房书安三个字,真是咬碎牙齿,眼眉都竖起来了,问:“他跟谁来?”小老道答道:“就他自己。”群贼一听,捋胳膊,挽袖子,全站起来了。
“总门长,您传话吧,让姓房的进来,把他摁倒在地,乱刃分尸。”“不行,把他点天灯。”“不,把他下油锅。”“把他大解八块。”群贼嗷嗷直叫。
郭长达摆摆手说:“众位,不要喧哗,本门长自有主张。来人哪,叫房书安进来。”“是。”小老道答应一声出去了,把角门开开,来到房书安面前说:“无量天尊,您是房老爷吧?”
房书安答道:“不错,是我。”小老道说:“您一露面,我们就看见了,已经禀明我们总门长,请您到里边说话。”“好嘞,头前带路。”
房书安嘴里这么说,可心提到嗓子眼儿了,回头往四外看看,心说,老爷子,您在哪儿呀?房书安知道,群贼把他恨透了,见着他恨不得把他砍了,凭自己这点能耐,根本不顶事。他硬着头皮,壮着胆子,跟小老道进了莲花观。
老房进庙一看,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庙中老道以及群贼,一个个横眉立目,咬牙切齿,佩剑悬刀,站立两旁,真好似凶神恶煞。如果一声令下,就会把房书安撕碎了。
老房心想,别害怕,这是吓唬人,两国相争不斩来使,再者我是开封府的办差官,徐良的干儿子,若显出半点害怕,就给开封府和上三门丢人了。
老房把心一横,昂首挺胸,目不斜视,显出毫不畏惧的样子,迈大步往里就走,穿过人群,走进厅堂。
这会儿,群贼已把酒宴撤下,按身份依次归坐。正当中有六把椅子,端坐六人,正中央坐的是九头神雕计成达,飞云道长郭长达;上首两人,压倒南山不老翁公孙良,三尺地灵魔陆昆;下首两人,血手飞镰江洪烈,飞剑仙朱亮。余者群贼各在两旁站立。群贼一语皆无,全瞪着眼看着房书安。
房书安从容地来到房子当中一站,冲上抱拳道:“各位都好,吃饭没吃饭?精神都不错吧?”郭长达一听他耍贫嘴,把桌子一拍说:“房书安,少说废话,你来干什么?”
房书安说:“总门长,说话客气点,不管我们有什么仇,可现在不是战场呀。我到这儿来,一则是给大家问安,二则是有事相商,这属于客人,怎么能这样对待呢?”“这一”
郭长达没词儿了,只好口气缓和地说:“好吧,你且讲来,到底为何而来?”房书安答道:“这还像话。回总门长,我奉开封府相爷的堂谕,翻江鼠蒋平所差,特来拜见总门长和各位英雄。八王擂停止多日,我们全力办了点别的事,现在事已办完,老少英雄异口同音,打算登台比武,怕各位不知,让我来通知一声,如果各位没意见,明天准时开擂。”
郭长达眼珠转了转说:“房书安,我且问你,你们这段时间都干了些什么事?”老房心想:想套我的话,摸我们的底,那不是枉费心机吗?他一乐说:“总门长,所谓闲事就是闲事,你也不便多问,我也无可奉告。”把郭长达说得就是一愣。
江洪烈说:“房书安,咱们明人不做暗事,欧阳普中的眼睛怎么样了?”房书安答道:“没事,倍儿亮倍儿亮的。前两天上火,有点模糊不清,现在好了,一只蚊子从眼前一过,马上就能认出公母来。”一句话,把江洪烈堵得懵了,马上脸红了。
他心中暗想,能吗?我使得是百日夺目反瞳沙,其性最毒,中了这种药,百日必死。欧阳普中怎么能好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有心摸摸底,知道房书安不肯说,所以没往下问。
九头神雕计成达微微冷笑道:“房书安,认得贫道吗?”“不认得。”“那好,我告诉你。我人送绰号九头神雕,叫计成达。”房书安闻听此言,蹦起二尺多高,问:“你是谁?”“计成达。”
房书安沉住气说:“计成达,没听说过。”话一出口,把不少贼逗乐了,乐了半截把嘴又堵上了。九头神雕脸一红,青筋都突起来了,说:“房书安,就凭我这么大的名声,你居然不知道?”
房书安答道:“四门贴广告还有不认得字的,你名望再大,我没听说过,不光我,恐怕很多人都不知道,这事有什么奇怪的?你发哪门子火?”
计成达一听说得也在理,把话收回来说:“你知道也罢,不知道也罢,我且问你,你说明天开擂,对不对?”房书安答道:“一点不假,我就为这事来的。”
计成达又问:“开封府谁来参加,这你不必保密吧?”房书安说:“这我可以告诉你。就这十来天,来得人太多了,大车小辆,男的女的,简直把开封府闹翻天了。没名没姓的,就像您这样不出名的,不说,有头有脸的我跟您说几位,四川峨眉山白云观来哥儿四个,老大白芸剑客夏侯仁,老二一字娥眉马风姑,老三寒江孤雁白灵女剑客尚云凤,老四白老白一子,人送绰号白衣神童小剑魔。”
“冰山北极岛来了几位,头一位长发道人雪竹莲,还领来几个徒弟,霹雳狂风水上浮舟诸葛元英,震北海恶面昆仑叟上官风,飞飞上人诸葛遂;海外来了两位,就是海外派的派主,万年古佛,领着他的徒弟,海外野叟王猿。”
“还有华山修罗刹的陈抟老总;少林寺的大当家的,扭转乾坤目览十方欧阳中惠,二当家的欧阳普中,三当家的疯僧醉菩提凌空,四当家的九转还阳达尼佛古风罗汉,都来了;还有竹林七贤、江南八大剑侠、魔山四老、塞北六杰,太多了,把我累死也说不全。”
九头神雕听后一愣,看看郭长达,瞅瞅其他人,心里没底了。虽然过去没伸过手,凭名望,自己未必能赢。
当前有老兄弟三位,号称三教的教主,头一位是八十一门总门长普渡,普老剑客,第二位是冰山北极岛长发道人雪竹连,第三位是他老师,于和于九莲。这亲师兄弟仨,乃是武术的鼻祖,谁也比不了。
据自己所知,他们三人能耐最高的是自己的老师。虽然老师比他们强,可自己不行呀。他又想,房书安说的话可能玄点,真的有,假的也有,但起码这些人有一半到了开封府,怎么对付?因此计成达感到沉重,有三分惧怕。
房书安偷眼观瞧,心里就乐了,心说,我刚才说的这些人,大多都没有,看来还是唬对了。没等计成达说话,房书安把大脑袋一晃接着说:“老剑客,我刚才说的连十分之一也没有。我还忘了一个人。你听说过一位海外老剑仙没有?也来了。”计成达问:“他是谁?”
“房书安答道:“我不能泄露秘密。那位老爷子嘱咐我,不让我往外泄露。这位是天下无敌,谁也不是他的对手。”他说的就是那个老头儿,绰号是他现编的,其实不一定有这个名。房书安这一说,把群贼说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群贼简单又向了几句,也不便深问,说:“房书安,我们都知道了,你回去告诉蒋平、徐良,让他们准备好,明天八王擂决一雌雄。”房书安高兴地说:“好嘞。各位,明天见。有工夫请到开封府歇会儿。”说完往外就走。
他刚走出莲花观,飞剑仙朱亮说话了:“各位,房书安大有来头。方才我察颜观色,这小子神气十足,估计说的话有边儿。有道是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咱们不摸清双方的底细,这仗没法打。我看应当把房书安叫回来,详细审问。”
郭长达皱皱眉说:“朱老剑客,那样做不方便吧?两国相争不斩来使,人家不说,怎好强问呢?”朱亮一扑棱脑袋说:“房书安这种货,吃硬不吃软,一顿臭揍,他准说实话。到时候开封府指责我们,我们给他定个什么罪不行?比如说搅闹莲花观,冲犯总门长。找个借口不就圆过去了吗?”
计成达说:“朱老剑客,此话有理,快叫他回来。”朱亮起身往外就走,等到了莲花观门前,房书安早走了。他回来和郭长达商量,说现在还没走远,把他抓回来。一声令下,朱亮率领十二个贼就追出去了。追出去大约二里地,往前一看房书安晃着脑袋正紧走呢。朱亮高声喊道:“房书安留步。”
离开了莲花观,真好似离开了龙潭虎穴。他原以为不定受什么刁难,哪知道让自己这顿胡吹,把群贼全吹懵了,轻而易举出了莲花观,露了个金脸,回去和四爷爷、干老一说,他们不定多高兴呢!
房书安正哼着小曲儿高兴地走着,忽听背后有人喊,回头一看,脑瓜“嗡”的一声,比平常大出六圈。他知道朱亮没安好心,回身把手一摇道:“有话明天擂台上说,我还有急事回去。”脚上加劲,往前紧走。
朱亮看他不站,把手一挥,率领十二个贼紧追不舍。朱亮绰号飞剑仙,他领的这帮贼也不是一般人,工夫不大就撵上了。十二个贼分两路,像钳子一样,拦住了去路,后边是朱亮。
飞剑仙冷笑一声说:“房书安,你还往哪里走?怎叫你站住,你倒跑得快了?”房书安一看被包围了,只好站住,说:“朱亮你们这是什么意思?”
“没别的意思,我们总门长有点事忘说了,打算再问问你,请你回去解答,答完了照样让你走。”
“你们这帮人怎么这么麻烦?有话不一块儿说,我走出这么远了,你们又有事问我。不行,我没工夫。对不起,有话明天谈。”说完,老房就要走。
朱亮喊道:“站住。这不是开封府,恐怕你说话不好使。我们这有个规矩,叫你回去,你就得回去。”房书安一听就来气了,说:“请人有这么请的吗?我也有个怪脾气,想去就去,不想去,谁找也不去。你能把我怎样?”
朱亮也来气了,下令道:“把他抓起来。”令一下,跳过两个贼来就要抓房书安。老房急了,赶紧拽出小片刀,“刷刷”先练了一趟,说:“谁敢过来?过来就捅你个透心凉。”他把小片刀舞动如飞,令人难以靠近。两个贼还真被唬住了,直往后退不敢近前。
朱亮气坏了,心说我领了十二个饭桶,连个房书安也不敢碰,还得我亲自动手。他飞身往前一纵,左手一晃,右手直扣房书安的大脑袋。老房甩脑袋提小片刀就刺。朱亮一闪身,掌举空中往下一砸,正好砸到刀背上。“嘡啷”小刀落地。房书安一抖手腕,看势不好转身就跑。
十二个贼赌住去路喊道:“站住,往哪里走?”“看你们身后是谁?白芸瑞、徐良来了。”房书安这一诈,十二个贼以为是真,回头看,什么也没有。就在他们回身的工夫,房书安就跑出去了。
朱亮气得鼻子都歪了,心说,我们十三个人要是抓不住他,回去怎么向郭长达交待?岂不让大伙笑掉大牙?他火往上撞,三蹿二纵就到了房书安身后,举手就是一掌。房书安一闪身,没打着。他见旁边是树林,转身钻了进去。
树林很密,里面乱草丛生,有一房多高。朱亮和十二个贼拉了一道大网,往前平推,边搜索边喊:“房书安,你别在那藏着了,我们都看见了。出来。”
老房心说,这是诈语,我常拿这糊弄人,还能上你们的当吗?他心里着急,忽然想起了那个老头儿,他不是说暗中帮我的忙吗?老房想到这儿,像兔子一样蹦出来说:“朱亮,我在这,你过来。”他这招,朱亮没想到,从眼前突然蹦出来,把他吓了一跳。
老房接着说:“忍耐是有限度的,你别认为我怕你,要那么想,你就错了。我是客人,你们怀有不良之心,非要把我怎么样。我是大人不见小人怪,能跟你们一样吗?所以一再忍让。可你们得寸进尺,给鼻子就上脸,拉开大网想把我抓住,我怕你们吗?别说你小小的朱亮,就是计成达、郭长达都不怕。我奉劝你们赶紧滚回莲花观,不听良言相劝,把房爷激怒了,可就不客气了。”
朱亮气得胡子撅起老高说:“你别白话了,你向来靠吹牛活着,我还不知道你的底吗?拿命来!”说罢,往前一纵,就要捉拿房书安。
老房往后一闪身,说:“等等,你这老家伙最不识好歹。我能跟你伸手吗?你这两下子白给。我找个人出来也能赢你、信不信?”
朱亮一愣,往两旁看看,没人,说:“你吹什么,谁能给你帮忙?”“用不着别人,我磕头的老哥哥就能给我帮忙,老爷子,你下来吧。”
房书安一说话,就惊动了那位高人。老头儿就在树上藏着,便从树上跳下来,高声喊道:“房书安,不必着急,老朽到了。”
老房颠声音一看,正是那老头儿,乐得两手都拍不到一块儿了,心说,这老头儿真讲信用,说到哪,做到哪,他赶紧说:“老哥哥,快来帮忙,小弟就指着你呢。”
老头儿心中暗想,这位真不要脸,就凭你,跟我攀兄论弟,真有点欺师灭祖啊。老者没有时间与他摆正这事,飞身来到当场,把飞剑仙横住,手捻须髯,丁字步一站,说:“朱亮,你认识老朽不?”
朱亮一看,心想,怪不得房书安那么沉稳,原来他真有帮忙的。但是他仔细打量面前这位老者,非常眼生,不认识,就问:“老匹夫,你是何人?莫非是开封府请来的帮凶?”
老者点点头说:“你算猜对了。可我不是请来的,是自己溜达来的。我这人平生爱凑热闹,听说开封府与莲花观以八王擂赌斗输赢,天下狗熊大聚会,我想一饱眼福,瞅瞅这些狗熊的模样,包括你在内。”
朱亮一阵冷笑,说:“老匹夫,休要大言欺人。你说我们是狗熊,你算个什么?你敢报通名姓吗?”“当然了。在下姓无,无名氏是也。”“无名氏,啊,还是假的。”
朱亮冷笑道:“量你也不敢报通名姓。就冲你这一说,你这人就不怎么的,我也无需打听你是张三还是李四。你既然给房书安帮忙,我就会会你究竟有什么本领。”
“恐怕你还差得很多。你们莲花观的人排着大队来,能架住我揍的,恐怕还没有。要说武圣人于和、金灯剑客夏遂良、三教堂的几个堂主,还勉强能跟我走几趟,像你这无名的鼠辈,连我眼前也到不了。”“胡说!接掌。”朱亮往前一纵,一掌扑奔老者的面门。
老者往后一退,朱亮往前跟步,“啪啪啪”又是几掌。老者左转右转都躲开了,朱亮费了半天劲没打着。
老者笑道:“说你不行,你就是不行,你领这十二个人回去吧,告诉郭长达,往后为人厚道点,别做越轨的事。像今天,房书安奉命来下书,没有恶意,你们得寸进尺,非要抓人家,这不就是越礼吗?我不能跟你伸手,你连边都不沾,逃命去吧。”
越是这样说,朱亮火越大,心想,房书安就是跟你学的,你们都会吹牛皮。他往前一纵“啪啪啪”又是几掌,把老头儿惹急了。老者说:“看来你是非打不可?”“对,非打不可!”
“既然你非要这么办,老朽也只好动 武了。不过,咱们比武,不能像一般人那样,你就站在原地,我也站在原地。你看咱俩离得远不?”“挺远!”“我伸直胳膊够不着你吧?”“够不着。”“我现在站在这儿就揍你,看看能打得你鼻青脸肿不?”
朱亮一听,“哈哈”笑道:“老头儿,你大概是疯了吧?满嘴胡说八道。你除非使暗器,要不怎么能打得着我呢?”老头儿把手往空中一举,说:“我手里有没有东西?”“没有。”“看看手后有没有东西?”“没有。”
老头儿把袖子高高挽起说:“袖子里有没有东西?”“没有。”“都没有。我先弹你个脑门儿,在你脑门上留下记号。”朱亮微微冷笑道:“你真能开玩笑,弹弹试试。”“好,说弹就弹。”老者说着,把拇指和中指搭在一起,冲朱亮一晃。“叭”一声,在场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朱亮后退了两三步,用手捂住脑门,叫道:“哎呀,疼死我也!”再看脑门上起了个包,比算盘珠子还大,血都淌出来了。朱亮一看不好,转身就跑。
老头捻髯一笑,说:“朱亮,你跑什么呢?你不是不含糊吗?留一个少点,后脑勺再来一个。”说着和前一样,又一下。
朱亮就觉得后脑勺像被小榔头捶了一下,用手一摸,又一个包,比脑门的还大.朱亮吓得魂不附体,领着十二个贼败回莲花观。
群贼一看朱亮这副模样,一阵骚乱,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朱亮不能隐瞒了,对郭长达众人说了一遍。众人听完吃惊道:“你这是开玩笑吧?”
“我偌大年纪,能开玩笑吗?况且我挨了打,吹这有什么用?不信问他们。”大伙儿真不信,把十二个贼叫到眼前,逐个询问。十二个人异口同声,说得一点都不差。在场的人无不惊骇。
公孙良说:“我出去看看。”谁也拦不住。他牵着两只猴,飞快出了莲花观,四处寻找,人早走了,而且连房书安的那把小片刀也捡走了。没办法,他只好又牵着猴回来了。众人是疑惑不解,说长论短。
再说房书安见老头儿献绝艺,惊走朱亮,乐的直蹦,赶紧来到老者面前跪下道:“老爷子,小人给您磕头了。”老者笑容可掬,用手相搀道:“请起,请起。你看我这人还守信用不?”“太守信用了。”“不过咱俩有笔账可得算清楚。”
“什么账?”“你刚才说我是你磕头的老哥哥,这辈是从哪论的?”“老爷子,您可别挑我。我一高兴,嘴就没把门的。这叫大人不见小人怪,宰相肚里能撑船。我这么说,自觉脸上增光。再说我又不知道您是谁,辈儿也没法排,您说是不是?”
老者笑道:“伶牙俐齿,真会狡辩。往后不许这么说,记住了吗?”“该怎么说呢?”“以后再遇上为难的事,就说让我老祖宗给帮忙。”房书安心想,长上多少辈去了,但有这么个人帮忙,当老祖宗也行,他忙说:“往后我就这么说。”
“我今天帮完你的忙了,你该回开封府送信去了。”老房见老者要走,赶紧说:“别走,老爷子,我还丢了把刀,您得帮我找回来。”“那你就去拿吧。”“我去要是正好有人等着,我的命不就没了吗?”
老者闻听,心想这小子能耐就这么大,连刀都不敢去拿,又陪着把刀捡回来,说:“你的忙我也帮了,你该办什么事就办去吧。”房书安忙说:“别走,老爷子,我还有件事相求。”“什么事?说吧。”“咱们边走边说。”
老头儿陪他走着,房书安说:“您的能耐太大了,朱亮那是剑客,让您这两手指头‘嘣嘣’来俩包,乖乖地跑了。就您这能耐,可以说打遍天下无对手。您跟我到开封府,和大伙见见面,让大伙开开眼。不但我高兴,也让大伙高兴高兴。”
老者摆摆手说:“我是山野之人,上不了大雅之堂,见大伙我就没词儿了,还是不去的好。”“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我回去肯定得说,大伙就认为我穷白话,您跟我去,做个见证,哪怕您只露一面,和大伙笑一笑再走,也给我圆场了。您看怎么样?无论如何您得答应。”
老头儿被他磨得没办法,只好说:“好吧,我就跟大伙见一面,什么话也不说。”房书安高兴地说:“见一面就行,走吧。”
其实老房有自己的打算,他想把老头儿请进迎宾馆,老少英雄一围住,到那时说出真实姓名,大伙心里就有底了。老房高兴得一路上手舞足蹈。日头已经下山,已是掌灯时分。他们进了京城,时间不大,到了秦家老店。
房书安高兴地说:“您先在这停留片刻,我到里边送个信儿。您是客人、我们得接接您。”老者说:“快点,我一见面好走。”房书安转身进了店房。
房书安去的时间不短了,大伙正不放心,见他回来了。徐良大喜,说:“房书安,你怎么才回来?”房书安答道:“孩儿没娘,说起来话长。我遇上麻烦事了。”
大伙全围拢过来说:“什么事?”房书安本来就能白话,大伙一问,他更来劲了,拉了把椅子坐下,摇头晃脑把经过讲说一遍。大伙一听,全愣住了,疑惑地问:“你说的是真的?”“一点瞎话都没说。”“这位高人现在何处?”
“就在门口,人家不进来,答应只和大伙见一面就走。能不能留住他,就看你们的了。这个了不起的高人要一来,咱们肯定成功。”众人闻听,全出来了,包括欧阳普中在内。
房书安第一个奔出来喊道:“老爷子,您久等了,我们大家来……”他愣住了,门前空无一人。老少英雄出来一看没人,问房书安:“你说的人在哪呢?”
他为难地说:“走了。我千叮咛,万嘱托,他答应又答应,这怎么回事呢?”小义士艾虎过来,照房书安的屁股踢了一脚,说:“你瞪眼穷白话。我们不相信离得挺远就能把人打着。你不是前两天做梦,把它说成真事了吧?”
“我的老叔,上有天,下有地,中间有良心,我要敢那么欺负大伙,天诛地灭。”蒋平赶紧说:“算了,艾虎,看这样房书安没说瞎话,要不然他怎么能回来呢?一定是那位高人不背见面。”
说着大家回到店房。徐良不放心,又让房书安讲了一遍,他把前两天上金来顺饭庄吃饭遇上老头儿的事也说了。看房书安的表情,知道他没说瞎话,徐良心想,这是谁呢?大家相互议论着。
欧阳普中沉吟片刻说:“众位,我知道了。据书安介绍,这人的功夫,叫百步神拳无影掌,又叫隔山打老牛,是一种特殊的功夫,全靠掌力和指上的功夫,一般人练不了,想练也未必能练成。别看我们哥八个号称少林八大名僧,都不会这种功夫。听我老师说过,会这种功夫的,当今世上有一位老英雄,叫陶禄陶福安。这老头岁数太大了,在不在人世还很难说。贫僧闯荡江湖这么多年,没见过他的面,也没听人提起。莫非这位老者就是陶禄?或者说是陶禄的近亲?也未可知。”
春秋四老点点头说:“老罗汉,您说对了,只有老陶家会这种功夫。这位老者姓陶,或是陶福安的徒弟,不会是别人。”大家议论猜想着,听说有这么个人给帮忙,心里踏实多了。这事议论一阵,又谈到了擂台的事。
房书安说又多了几个人,有九头神雕计成达,压倒南山不老翁公孙良。大伙知道郭长达不会善罢干休,明天擂台上是一场凶杀恶斗。商量好了,早早地休息,明天擂台上决战。
天刚蒙蒙亮,老少英雄都起来,饱餐战饭,向包大人辞行。大家想好了,不把八王爷请回来,他们也不回来。
临行前,蒋平向包大人请示说:“相爷,我们在擂台上打着,您赶紧调动军队,包围莲花观,封锁主要交通路口,利用明天一天的时间,请回八王千岁,踏平莲花观。”
包大人点头称善,等蒋平他们走了,赶紧上殿请旨。仁宗帝马上下圣旨,让五军督提府王爷岳横在校军场调铁甲军一万,偷着向西山坳运动,暗中包围莲花观,同时指挥祥符县、河南省的军队,封锁各个路口,没有五军督提府的放行证,没有开封府的名文,任何人不准出进。
再说蒋平率领老少英雄来到莲花观前,太阳刚升起一杆子高,看热闹的百姓已经来了好多了,平地、山坡、树上都是人。他暗中传话,让老少英雄夹杂到老百姓当中,以免暴露目标。
尽管如此,老百姓有心细眼尖的:“白眉大侠来了。”“那个是玉面小达摩白芸瑞,别看岁数小,能耐可大了。”“个子最高的那个和尚,可厉害了。”人们说长论短。各位英雄装着没听见,站在台下,等着开擂。